里界破坏者 第121章

　“我们只要重现神话中的叙事结构，把舞台和角色准备好，再演出一遍那个「封印天照」的神话就行了。”

　「雷普真人」这一句话，立刻就让阴阳寮拼命运作起来。

　毕竟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齐醒可以救一救他们，可他们如果完全不打算出力，只盼着英雄出手拯救，那齐醒也不介意先顺手把他们全揍了。

　所以很快，青森市外，一座地势偏僻、岩壁祼露的山丘之上，阴阳寮的车队就已经全部就位。

　正值日中，五条雅道带着一众阴阳寮退魔士、神职人员、技术人员，站在刚刚探明的一处天然洞穴前，神情肃穆。

　“就是这里。”

　他低声说道。

　这座洞穴地形开阔、岩层坚硬，正好可以模仿「天岩户」的结构。洞口朝西偏北，远离都市灯火，仿佛连风都绕开这里一圈，恰适合作为神话叙事的写照。

　几名经验丰富的巫女已经开始动作，迅速在山洞前方架起仪式用的斋庭。白木搭建的神棚在山风中略微摇晃，却分外醒目，稻草绳垂挂而下，注连绳已经按神事需要的方位列好。

　“务必让这里成为「天之岩户」。”

　五条雅道沉声命令。

　“——我们要在这山上，重现那一场，天照大神退避的神话。”

　周围的退魔士与神职者们神色庄严，每个人的动作却都无比认真。

　他们开始在附近扎营搭帐篷，在山岩边缘布置神符与结界钉，设立用于降神与退魔的双重阵式，同时请来阴阳寮保管的神镜、勾玉、羽衣、舞乐器具。在祭坛左右用绿、黄、红、白、青五色绢组成的帜前端立上榊树枝，挂上三种神器。

　甚至还有鹿骨，这种现代神道已经根本不用的东西。

　在场的所有人都换上了仪式用的传统装束，每一个人都是故事中的「角色」，既是表演者，又是施术者。

　这是一场神话的重演——既像演戏，又绝不是演戏。

　“「雷普真人」。”

　齐醒正在一旁观察仪式的布置，然而不远处的更衣帐篷里，忽然有一个人朝他招手。他转头望去，只见更衣帐篷里，探出一颗脑袋，一双冷得快要喷火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是四条葵。

　虽然她昨天还是「须佐」，还是敌人。但这次事态紧急，天赋异禀的人才不好找，五条雅道干脆紧急征调她过来戴罪立功。

　只见四条葵从更衣帐篷里只伸出一颗脑袋，恨恨地咬牙切齿：“这就是你的制裁吗？让我穿着这身……这身鬼东西在人前跳舞？”

　啊？

　齐醒仔细看了她一眼，立刻反应过来，点头：“就是必须要这个暴露度。而且你这个角色必须站在最前面，所以只能让你这种高手来演。”

　衣服。

　四条葵抱怨她的衣服——因为她身上现在穿的东西，其实就只是三块布片用绳子系上而已。神话里这个角色的打扮其实更加不堪，可是要「露身激舞，引诸神注目」的。

　在阵线的最前方，让刚刚投降的反派负责做这事，也算角色合宜吧。何况她昨天还在八百比丘尼的计划中扮演神，肯定比其他人更擅长重演神话。

　“这个计划确实可能成功，不过失败的时候怎么办，「雷普真人」，你有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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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吗？”

　身上只穿着三块布的前·须佐演员，恨恨地问，

　“到时候我就这么穿着布条被「孔雀明王」劈？”

　“考虑过啊。”

　齐醒冷静地说，

　“一般人承受不住神光，你勉强属于应该不会被照死的那个级别。”

　“所以到时候你就抓起天丛云剑，和我们一起上去拼命。”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让四条葵脸上的表情从不甘，慢慢变成一种复杂的无奈。

　这「雷普真人」是真不装了。

　她终究没再多说，只默默缩回帐篷，继续换衣服。

　就这样，下午一点二十七分。

　燐、五条雅道、阴阳寮的退魔士、神职人员，以及一批经过挑选、具备资质的志愿者演员……全体人员都已经就位。

　四条葵和如月茧，这两个戴罪立功的「前敌人」，此刻也穿着神话中的造型，一个板着脸，一个苦着脸，也都等在场边。

　距离之前估测的「东北亚格式化」时间，约还有十一个小时。

　傻子才会拖到最后一刻，现在就是时候了。

　齐醒取出「幻」之银币，食指轻轻一弹，银光旋转升起。

　“变身。”

　霎时间，他的肉体就像水一样变化，变化成原初之海的上古之神——龙王雅姆（Yam）。

　雷霆自天而降，浓云翻腾，七首巨蛇如山峦般自虚空中现出，灵光裹体，气势滔天。

　龙王乘风而起，向「孔雀明王」第一次格式化出来，666平方公里的虚无领域直飞而去。

　无生的黑暗虚空中，什么也没有。但原初混沌的龙王雅姆，当然可以在这里生存。

　龙王飞过虚空，很快就遥遥看见——在那空白区域的中央，有一尊高坐不动的存在。

　祂如参禅般静静盘坐在那里，六臂合印，三面无言，五色神光如轨道运行般缓缓旋转，身后虚空如裂谷般扭曲塌陷。祂正在积蓄，准备。

　时机正好！

　龙王雅姆在迦南神话里，本来是和世界各地许多上古水神一样，拥有复数脑袋，拥有七个头的巨大龙蛇。齐醒平时嫌七个头太麻烦，就只变出一个。

　“来啊，人工智障！”

　他现在却哈哈大笑，龙首七口同时张开，雷霆暴雨轰然倾泻，海神咆哮，直劈盘坐于虚无中心的「孔雀明王」！

　咔——

　虚空剧震，霹雳破开无生之暗，「孔雀明王」立刻做出回应。三面缓缓转动，代表须佐之男的怒之能面移到正中。

　六臂之中，一臂高举，「十握剑」瞬间劈出一道白金色的斩击波，伴随着暴怒神意，如同天崩，将来袭的雷霆暴雨统统剖碎！

　对付多头的代表水灾的龙蛇，当然要用「须佐」之面，这是「程序」的最优解。

　这正是齐醒要的。他几乎忍不住都要笑了。

　千钧一发之间，他那巨大的龙王身体，已经化作泡影消散！

　他对「幻」的定义是水。

　上善若水，故几于「道」。

　水无常形，不可拘捕。打不中，也不会受伤。

　某位伟大的武术家曾经说过，习武之人都当以「水」为目标。虽然齐醒喜好的是刚拳，但他当然也懂这份拳理。

　身如水之虚，体似水之流。就连神之剑，也只能从镜花水月中穿过。

　齐醒趁机将雷霆再催，这一次终于狠狠轰在「孔雀明王」身上！

　它没有流血，巨灵不会流血。但被七重雷光劈中的神之巨体，它的右肩处仍然出现几道裂痕。它身后的五色光轮短暂一颤，光之涟漪中，浮现出若干密咒文字符号失效，熄灭。

　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大量的文字列像「血」一样流出来，又像「气」一样消散。

　这是萨麦尔当年写成数亿行，数兆行，甚至更加不可计数的经过精炼的超高密度神言。

　这便是巨灵的「受伤」。程序般的神性受到打击。

　齐醒毫不恋战，立刻向后疾遁。「幻」力催动，一大堆龙王从海中涌现出来，朝「孔雀明王」扑去，要将它撕咬。

　经过第一次的战斗以及萨萨给出的情报，已经可以确定，「真佛大孔雀明王」的三面六臂，三张能面分别代表「喜（天照）」、「怒（须佐）」、「哀（月读）」三相，六臂持有的六种神器代表六种「权能」。

　六种权能！和齐醒拥有的两枚「银币」相比简直是压倒性的多！好可怕！这能赢吗？

　然而萨萨却告诉他：“在人间得到特定形象的巨灵，它们的权能和「银币」的权能是两码事。虽然它们的权能效力和你同等，但效果却是「静态」的，只能在一个可以和不可以做什么的严格界限中运作。”

　“追踪业报的神箭，就只能是追踪业报攻击的神箭，不能拆分功能出来做别的事情。这些效果和限制都是恒定的。”

　“然而「银币」的权能，虽然受限于它各自的概念，但它的实际效应仍然是动态的，理论上是没有界限的。「银币使者」能自主定义如何运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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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概念，只要你有足够的想象力和胆量，就有无限的灵活性。”

　无限的可能性。

　但这种可能性的代价……嗯……大家都懂。当你像神一样随便重塑现实的时候，你也必然要冒着思路出错、为自己的放肆所伤的风险。真有「言出法随」的代价，就是不敢乱说话。

　巨灵和「银币使者」的权能本身并没有等级高低之分，起码齐醒现在还不需要担心这个。他的「幻」可以被「孔雀明王」打消——但前提是，

　「孔雀明王」先把中间的脸换成「天照」之面。

　三面开始重新转动，哀之面·月读微微颤动，却终究未被启用。它经过思考，选择了「喜之面·天照」。

　“唵，摩诃毗卢遮那，愿愿皆成，光焰无边，照彻三千。”

　“天理正轮，金光焰焰，十方邪祟无所遁形。”

　“随我大日真言而行——普照真如，净除一切幻妄。”

　「八咫镜」高举，金辉照破迷雾，光耀四方！

　煌煌大日之光破开虚幻，照破迷障！齐醒的「幻」力刹那间土崩瓦解，化为虚无水影四散消散——但这正是齐醒想要的。

　再这样正面打下去，齐醒就会和上一次一样，被「孔雀明王」用复数权能围殴至死。齐醒现在和巨灵硬碰硬还是会输的。

　所以他解除龙王变身，变回人体，收敛被日光削弱的「幻」力，只全力笼罩住自己——

　“好戏开场了。”

　低声一笑，雷速狂催，真气爆裂，化作电光再次飞逃！

　「孔雀明王」顺理成章地展开追击。

　怎么可能不追？上次已经让目标成功逃脱，这次目标依然未死，甚至还主动发起攻击——若继续坐镇不动，那敌人极有可能反复袭扰，干扰「格式化」的准备，影响任务进程。

　必须追击，压制，清除——巨灵的智能作出理所当然的判断。

　它仍保持「天照」之面，八咫镜在高举的手中闪耀，试图重新锁定齐醒的「真实」。

　虚无震荡之中，「孔雀明王」踏出了格式化的虚空，向齐醒追去，向那座正在等待神话重演的「天岩户」飞去。

　它发现齐醒一路飞到一座地势偏僻、岩壁祼露的荒山上。

　山上有一座岩洞。齐醒飞到此处，一溜烟就钻了进去。

　「孔雀明王」无需犹豫，也不会起疑。它甚至没在意躲在四周、躲避它辉光的那些渺小凡人（虽然它确实知道他们存在）。庞然如摩天楼的神躯立刻缩小，缩到两米左右，冷漠无言地飞入那道幽暗岩洞。

　大家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说时迟那时快！

　燐如烈焰般从躲藏处跳出，把一块事先准备好的巨岩——祭祀用的花岗岩大石，砰一声砸落！一声巨响，岩石封口，洞口瞬间闭合。

　这就是把太阳关在岩洞里的日食神话。

　「孔雀明王」已然入瓮。

　111：勇气

　日本神话里有这样一个故事：

　神道中的太阳女神——天照大御神，曾因弟弟须佐之男的暴行心灰意冷，躲进了天之岩户，不愿再露面。

　太阳隐去，天地陷入黑暗，妖魔横行，疫病肆虐，灾祸四起。

　为了让她离开岩洞，众神聚集在岩洞前，设宴狂欢。舞神天钿女在洞口跳舞助兴，其余众神大笑拍手，热闹非常。

　天照听见外头如此热闹，不禁疑惑，问道：“我都藏起来了，你们为何还如此开心？”众神便答：“因为来了比您更尊贵的神。”

　天照一时好奇，探头出洞查看，众神早已将八咫镜对准岩户，让她看到镜中自己的倒影。

　正当天照愣神之际，大力神·天手力男便一把将她从岩洞中拉出，重新带回光明。

　这，便是《天岩户》的神话。

　日本有神佛習合的传统，也叫作「神佛混淆」。简单来说，就是把日本的本土神道宗教，与从大唐传入的佛教，在信仰与仪式上融合。

　比如，有些神明会被认为是佛的化身。也就是说，这位神在「神道系统」里是神，在「佛教系统」里则是某位佛或菩萨，两者身份兼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