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翰留着长长的胡子
“布勃诺夫将军同志。”
一名顾问发言。“将军同志,如果放开来让他们与我们洽谈,国民党恐怕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共产党在军队中暂停发展党组织。因为这他们已经数次提出过了。”
第85章
鲍罗廷请假回苏联养病,但他不直接登船回海参崴,而是走陆路。
走到北京,停下来了。因为直奉讨伐冯玉祥打得热火朝天,从北京到东北再到海参崴走不通。
除此之外,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莫斯科又给他发来个指示,让他从北京动身前往西北,去指导冯玉祥的国民军。国民军实在太菜了,苏联明明给了几万条枪,结果还是打一仗送一仗。
正当鲍罗廷在找合适的机会动身西行时,莫斯科的最新指示又来了:返回广州。
“布勃诺夫同志,我不是称病,我是真病了,您瞧,”鲍罗廷捋起袖子让布勃诺夫看自己手臂还没结痂的癞疮:“广州潮湿的天气让我痛不欲生,甚至我的肠胃也出了问题。”
布勃诺夫:“非常抱歉了,但是现在广州的形势非常微妙也非常危险,如果操作得不好,苏联与广州政府的关系有破裂的可能。而能够修复这个关系的,唯有您。”
鲍罗廷:“是的,季山嘉掌控国民革命军指挥权的行动激起了太多的反对情绪,应该停止。他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分派和分发武器弹药上面,要做间接的影响者而不是直接操控者。”
布勃诺夫:“季山嘉已经停止工作了,后天他将和我们一同返回,……返回莫斯科。布留赫尔已经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启程了,你的老搭档要再回到广州。”
“噢,是个好消息。但愿他身上的癞疮在海参崴治好了。”鲍罗廷对这个消息挺满意,加了句玩笑话。话
……
“嘟——嘟”
下午五点,陈天衡吹响哨子,第一团收操。
“一营,从行军转换为进攻时,灵活性是足够的,但做到足够快速和足够坚决。步兵营遭遇战,从行军转换为进攻并组织进攻的时间要尽量缩短。我们快一分,敌人就混乱一分。”
“因此,营部不仅要根据前沿侦察的情报快速做出部署,各步兵连连长亦要有相当的主动精神,在进攻指令抵达前做好调整和准备。”
“二营的问题,是在训练场设置的防御体系发生更改的时候,下意识地抛弃了原先的预先战术,这就让其中两个连在第一时间没有进入战场。实际上等于在初期和中期是一个连在投入进攻,两个连成了预备队。”
“我知道二营是陈赓营长今天不在,但是副营和连指挥员也应该有相应的战术素养,这是我以前就对你们提过的要求。”
“这些问题下周之前各营指挥员和连指挥员必须予以解决。下周我们是出岛行军演练,是真让你们走15公里然后进攻的,你们得脑子里先有方案,别到时候自己临时想。”
“晚上饭堂加肉。解散!”
陈天衡和左权带队回营,在食堂前等开饭时,蒋先云和陈赓这才回来。
今天蒋介石召见他们两个。
“校长跟你们聊了啥?”
“跟我们聊退党的事,”蒋先云说,“当然这不是第一次聊了,但这次,我感觉校长非常急,似乎是一定要把这事做成的样子。”
陈赓:“他希望我们退出共产党,他跟我说的是,一期生都是我的好学生,我不重用你们还能重用谁呢?只要把主义分歧抛弃开来,党军便能保持团结,无往不胜,而你们也会有更广阔的前程。”
陈天衡:“这说明,蒋介石想让共产党党员退出军队。恽代英教官那边怎么说?”
陈赓:“恽教官那边的说法没有变化,其实不管恽教官怎么说,作为党员,我和陈赓肯定是不会听老蒋那一套的。”
蒋先云:“可惜了,要是我的党员身份在入校前也能保密就好了。”
陈天衡:“你都随陈独秀书记来广州开过国共的会,实在是没法子。……蒋介石这个人的性格很明显,第一他是要往上升,不择一切手段地往上升;第二是排除所有潜在竞争对手,当然不是说你们两人会对他构成潜在竞争,他觉得对他构成威胁的是周主任、恽教官这些。因此,黄埔党团组织上如果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做出新的指示的话,你们也要从这个角度去想,然后做出决定。”
……
“校长到!”
蒋介石来第一团了。
其实蒋介石来第一团来得还是很勤的,半个月二十天就会来视察一番。1军1师的1团意义当然不同寻常,而第一团严整的军容、一丝不苟的内务,从军营到训练场到食堂表现全都无可挑剔,也极对蒋介石的胃口。
今天是在约谈蒋先云、陈赓之后,他也跟着来了,陈天衡当然能猜出来他想做啥。
“黄埔军校,先总理于革命最低谷之时创办,我与党的同志谨慎经营,其中艰辛危险无数。今日军校已成规模,党军亦已成军,北伐大业,就在当下呀。天衡,你认为,革命军北伐之时机是否已到?”
陈天衡:“北洋政权中枢衰弱,国家主权日益被人蚕食侵吞,理政倒行逆施,尽快终结北洋政权的统治,是当前中国全体国民最大的共识,也是最大的共同利益所在。我以为北伐之事,从来都是越快越好,只要时机成熟,便应挥师北上。”
蒋介石:“当前国民革命军各路军已有20万之众,如北伐战事打响,广州可出10万人北上。北方直奉与冯玉祥鏖战一月,冯虽战场上多有不利,但其治下区域广阔,又有苏联军火支持,几个月内大战难分胜负。我已向鲍罗廷总顾问陈述此事,鲍罗廷曰,北伐一事可行。”
陈天衡:“这就是苏联收回了季山嘉总顾问之职后,改弦更张的结果了。我团已做好准备,随时出征。”
“然而北伐之前,我国民革命军内部还需做最后的统一,”蒋介石把话题拉回到他想说的正题,“然1团之中,党代表蒋先云、2营长陈赓是共产党。我一向以为,政府可有国有共,军队不可有另一个主义。”
陈天衡:“蒋先云、陈赓,还有左权参谋、阎揆要参谋都是共产党,但自一二次东征至今,他们一直恪守职责,表现优异,并且与我的工作配合得很默契。”
“这我都知道。然则中共是受共产国际指挥的,共产国际的指令是他们的最高指示,他们的上海中央都只能服从,这些党员,这些黄埔党团支部的机构,与党军的军令是相互有别的。在战场上如果存在着两道军令,那该如何?官兵们又该服从谁呢?”
陈天衡:“如果是在第一团,那么是服从我和我的参谋部下发的军令。”
蒋介石摇摇头:“我还是想让他们退出共产党。至少蒋先云、陈赓两人应该如此呀。天衡,你与他们二人关系颇好,我希望你能劝说劝说。”
陈天衡:“明白,属下会找时间劝说的。但是,共产党的组织纪律我也有耳闻,并非那么容易就脱党。当然,我还是会与他们二位说这件事。”
“如果他们能够回心转意,团长、团副这些都不成问题,”蒋介石加码,“还有,第一师薛岳师长乃外来主官,我与你说过的,服从政治的任命罢了,未来薛岳还是会到其他地方去的。”
……
陈天衡答应蒋介石“劝说”蒋先云和陈赓。
然后过两天,三人到广州城里搓了顿饭,回来就说已经劝说过了,找蒋介石报销饭费。
现在第一团里面,除了蒋先云和陈赓,左权的共产党员身份也是公开的,他在湘军讲武学校时就表露了自己的政治倾向。阎揆要是入校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恽代英交了入党申请书。
不过一营长徐向前的党员身份没有公开。三营长杜聿明也是,他们的组织关系不在黄埔党团支部,而在湖南省委人民武装部。
蒋介石再次郑重劝说蒋先云、陈赓退党,是因为最近国民党中执委又发起了一轮整理党务的提案。
这个提案发起后,鲍罗廷坐不住了,与国民党大佬商谈,但他没想到的是,国民党左派汪精卫也表示这件事他中立。
“我希望延续共产国际与国民党的合作,但是合作开始时,双方是有一个基本文本的,孙越宣言。”
汪精卫对鲍罗廷说,“我希望苏联能明确无误地表示,自己会遵守孙越宣言的四项主张。”
鲍罗廷:“苏联与共产国际当然会恪守孙越宣言,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石。但是事情从来都不是单方面起的变化。我们支持郭松龄反对张作霖,但你们党的同志对此却有反对。”
汪精卫:“孙越宣言中并没有提到此事,只提到了国民党将会以柔和的态度,以比较长的时间完成中东铁路的过渡交接,而且这是发生在国民革命军统一中国之后的。郭松龄叛变张作霖,这件事不在孙越宣言所限定的范围之外。”
鲍罗廷:“也就是说,苏联必须支持你的主张,通过提案?”
汪精卫:“国民党的党务是必须整理的,如果不重整机构,便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后果。鲍罗廷先生,您知道中国的军头都是什么样。”
……
1926年进入到四月份,广州国民政府最大的不同,是汪精卫还当着国民党主席、国民党中执委总裁,而不是因为中山舰事件而出国考察,直到北伐军打到了武汉才匆匆忙忙回国。
在汪精卫意识到他需要联合国民党的政治/文官才能遏制蒋介石之后,他选择妥协,国民党左中右派取得共识,联合发起了整理党务案。
第86章
这一轮的整理党务案因为没有中山舰事件,汪精卫也没有因此而下野出国,进程变得异常混乱。
以至于国民党中央不得不请谭平山和毛润之出面整理中执委和候补中执委的立场以及发言倾向,并分类统计,否则会议现场太乱了。委员代表们颇有些是脸盲的,站起来讲话的那个是谁一会儿就忘,然后轮到他发言时就怼空气。
(也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各位委员南腔北调,很多人的官话说得不利落)
谭平山现在是中共党员,也是国民党中央的部长,组织部。
如果拨开表面上的混乱,这次整理党务案的本质是:
一方面国民党右派要争权,汪精卫为代表的左派自然不同意,然后国民党右派就拿孙越宣言砸汪精卫。
另一方面,蒋介石。嗯,蒋介石是国民党反动派而不是右派。他现在在鲍罗廷眼中的政治面目其实是国民党中比较偏左的。现在这个“军头左派”跳出来对“汪系左派”发难,说现在必须北伐,说国民党的高层体制不适应现在的军事形势了,必须改革(要给他这个总司令实权)。俨然是一副“忠实左派因为汪精卫的不正确决策而濒临内部分裂”的样子。
整理党务的辩论会议都是国民党中执委会议,不是中央全会,陈天衡这样的国民党二大普通代表是不参加的,就只能间接地打听一点消息。
“提案由古应芬提出,但应该是经过了右派的商议和协调的。主要有以下五点。”
“第一条,共产党员在国民党中央、省、特别市党部中担任执行委员的不得超过三分之一。其实国民党中央的中执委一直就是这个标准,现在他们要求各分支组织全都不能超过三分之一,这主要会影响的是湖南,湖南的国民党省党部有百分之六十是共产党员。”
“第二条,国共合作之前就是国民党员的,不得加入共产党。”
“第三条,共产党员不得担任国民党中央各部部长,这条要是通过了,毛部长就当不成宣传部长了。”
“第四条,共产党对参加国民党的共产党员的指示,须事先提交国共两党联席会议通过方能下达。”
“第五条,这条我估计是校长提的,党军中的共产党员要么退出共产党,要么退出军队。”
蒋先云从黄埔党团支部那边得到了大会的最新动态。
陈天衡:“第三条汪精卫肯定会竭力反对。因为他的班子里面最得用得的对他也是助力最大的两个部长,毛部长和谭平山,都是共产党员。所以这条不用我们影响,国民党自己就能给它杀掉。”
“第一第二条有办法绕过。”
“现在关键是后两条,后两条得好好应对。”
陈赓:“对了,除了整理党务,会议上还有人提议由蒋介石担任军事委员会主席,汪精卫是国民党总裁、广州国民政府主席。”
陈天衡:“鲍罗廷不会是对此表示赞成吧?”
陈赓:“你猜对了。”
蒋先云:“毛部长的发言是对此表示反对,但最后表决的时候,中执委中的共产党员只能有一个统一的态度,因此这也是不好说的。”
陈天衡:“真特娘的,一堆事就没一个轻松的。看来咱们得在这里开个小会,用我们湘区的办法找出应对方案,然后,蒋先云去找广东区委会。”
……
“谁掌握着枪杆子,谁就掌握着党,只要枪杆子在蒋介石手里,汪精卫的总裁就是假的。毛润之在会议上是这么说的,可又如何呢?”
张太雷说道。
广东区委第一书记是陈延年,而陈延年此时正在上海出席中央的紧急会议,张太雷作为区委常委,现在临时主持工作。
去找张太雷的是蒋先云和恽代英。蒋先云见张太雷发出疑问,就再补充道:“如果国民党总裁和军事委员会主席分为两人,势必会造成军权和党权的争斗,在当前国民党也没有建立起成熟的执政架构的状态下,军权恐怕会凌驾于党权之上,这对于国民党以及对于我党来说绝非好事。”
张太雷:“蒋介石是革命的。当然,我知道他现在蹿升得很快,我还知道他颇自命不凡,喜欢在军队里建立对他的崇拜,但他的权力来自于军队,而国民党的军队的力量来自于苏联的支持。我们并不担心他。当然,该反对他的时候,党还是要反对。”
蒋先云:“这就要结合整理党务提案中的另一个事,他们要求共产党退出党军。这样一来,军队便无我们的党员和党组织了,这把枪杆子便完全属于蒋介石一个人。”
“怎么还是辩论枪杆子和笔杆子,哎,”张太雷摇头道,“毛润之对你们的影响就这么大吗。蒋先云同志,我提醒你,毛润之虽然以前是湖南省委书记和中央委员,但现在他既不是湖南省委书记,也不是中央委员,现在他没有实质性的党内职务,只是个国民党中央的部长,和国民党农民运动讲习所的所长。”
恽代英:“张书记,那么区委以及中央对整理党务案最终的态度如何?对古应芬提出的这几条,尤其是第五条该怎么应对呢?我和蒋先云都是在黄埔和党军里的,这第五条与我们当前的工作密切相关。”
“鲍罗廷总顾问对我表示过,第五条他会修改成共产党员只退出第一军,但在国民革命军的其他军中还是可以存在党组织。因为第一军是由黄埔全新组建起来的革命军,不同于旧军阀的军队,而其他的国民革命军大多由军阀部队改换番号而来,需要大量的干部,尤其是党代表,来保证这些军阀部队的忠诚。这个修改方案只要鲍罗廷向蒋介石提出,他是无法拒绝的。”
蒋先云:“我就是在第一军中任职的。”
张太雷:“如果这个决议案通过,大概第一军的党员会分流到第四军去,尤其是12师34团,那里我们的同志比较多。”
恽代英:“张书记,我们抛开上头给我们的吹风定调,用自己的思维想一想,现在拟定的这些应对和开出的条件,是否妥协得太过分了?”
张太雷:“有时候政治也是需要妥协的。的确,我也承认,这是一个很大的让步,但鲍罗廷总顾问代表的是共产国际,共产国际是从全球革命的全局来考虑问题,中国只是全球革命的一个组成部分。”
……
上海。
陈延年从广州赶往上海,是与陈独秀商谈如何应对整理党务案。
“今年初,在北方召开的政治局特别会议上,我和守常一致认为,国民革命军北伐的时机已经到来,因此那次会议出了一个宣言,呼吁北伐。”
“但就在1月底2月初,接到季山嘉的通知,北伐暂时不提了。当时我简直就是失魂落魄,情绪低落,谁也不想搭理。但是趁我不在,《向导》还是发表了文章,说此时北伐时机尚未成熟。”
“现在总算好些了,鲍罗廷总顾问说,还是应该北伐,于是年初的政治局特别会议的决议还是正确的。”
陈独秀对陈延年说今年以来他的反复回旋镖和大起大落。
“但现在不一样了,整理党务案,这不是北伐之前的庙算,庙算嘛,只是议论,整理党务是直接决断。一旦我们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那以后就回不去了。”
陈延年:“广东区委的同志现在有的支持强硬回击,有的则认为一切按鲍罗廷的总指挥棒走。无论最后我们采用什么应对策略,同志们估计都会有比较严重的分歧。”
陈独秀:“1921年,我创立这个党的时候,一无经验,二无纯熟的建党实操人员指导,三无金钱。尤其是最后一条。从一大到二大召开这一年的时间,我记得党中央的经费开支是1万7千元,其中共产国际拨付的1万6千,同志们用党费的方式筹集的不过1千元。其中我一个人就捐了三百五十元。”
“所以在一大上,我们就接受了苏俄的技术指导,在二大上,我们正式加入了共产国际。”
“但是从1922、23年起,我们好像是能赚一些钱了。现在我和上海的同志经营着一些产业,尤其是毛润民做生意很在行,去年党中央的活动经费完全是自行筹集的。是,爸爸现在有钱了。”
陈独秀用看富二代的慈爱目光看着陈延年,继续说道:
“共产国际,理论上应该是领导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组织,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在莫斯科成立的组织,它的运营依赖于苏联共产党的支持,苏联共产党又是用苏联这个国家的财富支持共产国际。因此,不得不说,它的一些决策,并非单纯地只是为了推动世界无产阶级的解放。它有些时候,会变得很不纯粹。”
“尤其是在最近这段时间,苏联总顾问对广州革命政府以及我们党的一些指示。这也是广东区委的同志产生疑虑甚至分歧的主要原因。”
“陈延年,现在我有这样一个设想。我们,退出共产国际,你觉得怎么样?”
第87章
陈独秀和陈延年的交谈并非父与子的交谈,而是总书记与广东区委第一书记之间的严肃的辩论。
陈延年提醒陈独秀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广东区委现在的党员构成。在广东担任党小组以上的领导职务的党员,几乎全以留洋归来的为主。
这里说的留洋不是宽泛的在留学归国人员,而是狭义上的,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由共产国际陆续带出国,在莫斯科东方大学之类的党政培训学校进修过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