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翰留着长长的胡子
作为一栋别墅,滕王阁以前建得很高,本意是让人在顶层就能眺望鄱阳湖,看落霞是怎么与孤鹜齐飞的。但现在陈天衡登到顶楼,远处的鄱阳湖依旧只是一条难以分辨的水天线。
“师长,我们在南昌只休整不到一个星期?”
1师1团团长徐向前问。
陈天衡带上滕王阁参观的是现在第一军第一师的班子:
师长陈天衡,师参谋长陈明仁,政治部主任袁忠贤,第一团团长徐向前、第二团团长卫立煌、第三团团长杜聿明。
和调任第22师师长的薛岳一样,原第三团团长蒋鼎文(调)升任第21师副师长,去21师走马上任了。
卫立煌仍旧是团长。第二团原来的团长是钱大钧,卫立煌是钱大钧调走后从别的部队部调入的,在团长位置上呆的时间不长,这次第一军军官大调动他就没挪窝。
陈天衡:“因为南浔铁路的存在,南昌-九江是一个整体,南昌既然拿下,九江也就要马上开打。在另一个作战方向,第四军和第七军也快要逼近九江了,到攻城作战时我们第一第二师都得调过去。”
陈明仁:“好在有南浔铁路,从南昌出发到德阳城外只要几个小时。”
陈天衡:“对,南浔铁路等于额外给我们多了两天的休整时间,否则我们就只有五天不到的时间。”
徐向前:“九江城现在是孙传芳必守之地,九江能否守住关系到长江下游他的地盘的安全,这估计又是一场恶战。”
陈天衡:“郑俊彦的第10师原编制一万二千人,从南昌跑回去了八千人,九江城现在聚集了孙传芳三大主力之二,总兵力四万人。但是据线报说,他们撤军时有一艘货船在鄱阳湖翻船了,30门山炮损失了15门,这对第10师乃至整个九江的防御都能构成影响。北伐军能动用六万余人参与攻打九江,此外北洋海军有两艘长江炮舰起义,加入了北伐军,兵力战力方面,优势在我们这一边。”
卫立煌:“陈师长,这几天第二师在疯狂补兵恢复5、6团建制,我们第一师也该调整调整吧?”
陈天衡:“师作训部会安排的,全师三个步兵团,战术原则和战法大体上要统一,但现在没那么多时间磨合了,只能把2、3团所需的骨干力量先调派到位,你们第二团的徐石麟好像就是战研会的会员,这些战术他其实也都知道。不过训练得等九江战役结束后,第一师应当会有一段比较长时间的修整期。”
卫立煌:“徐石麟现在是我的一营长。”
陈天衡:“如果要对全团战术进行重新磨炼的话,徐石麟最好是担任团参谋长,第二团也要建立一个像第一团这样的参谋部。”
卫立煌:“那这样最好不过了。一团能再支援骨干力量来第二团,能促进战术训练。”
陈明仁:“不过有一点是必须现在就改的,每个团都会增添一个迫击炮连,配备6门斯托克斯,今后各团的步兵攻防,都要考虑在火力投射支援下进行。”
卫立煌:“就是步兵冲锋之前先用迫击炮咣咣砸他几轮吧。”
陈明仁:“如果要充分发挥炮火的效率,那么战术组织比这要更复杂一些。”
卫立煌:“除了军官士官这种作战战术骨干,政工干部方面,陈师长有没有重新调整的想法?”
陈天衡:“你们第二团的政工干部,你觉得现在工作得怎么样?”
卫立煌:“打仗时知道身先士卒,知道喊着跟我上,一起往上冲,但平时对士兵思想的把握,对士兵思想工作做得不是太仔细。其实以前第二团的党代表李其实特别能干,和我关系也很好,但是整理党务之后调走了,现在据说在第七军任职。”
陈天衡:“李其实我认识,以前是青军会的会员。”
卫立煌:“所以我在想,陈师长,你在蒋总司令面前好说话,能不能向总司令提个建议,就是以前被分出去的那些共产党军官,能不能再调回来几个。现在扩军扩得厉害,第一军很多位置都缺人。”
陈天衡:“这个可就有点困难了,第一军不能有共产党,这是蒋校长的红线。我们最好不要跨过这条红线。”
卫立煌:“整理党务,分党,这都搞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毫无必要。”
“既是校长的决定,我们执行就是,”陈天衡抿了抿嘴,“现在就假设这些共产党党员回不来了,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去解决这些事,我相信只要开动脑筋,事情总能得到解决的。”
……
参观完略有些小失望的滕王阁,一行人下楼,扎到街巷当中,逛了半条街,在个米饭馆扎堆坐下来,嗦粉。
徐向前依然要加醋,陈天衡、陈明仁、袁忠贤要辣椒。杜聿明觉得米粉里默认设置放的辣椒就够了。卫立煌辣椒和醋都要。
“第二师在一战南昌的时候被打得到底是有多惨?”陈明仁说话,“汪主席差点把蒋校长的职都给撤了。”
陈天衡:“第五第六团几乎消失,团长都没了。看现在新建的5、6团,里面都找不到几个熟悉的面孔。这样的重创之后重建的部队,很难恢复到以前的水准,当然第五第六团以前的水准也就那样。”
卫立煌:“那一仗,依我看主要是王柏龄、程潜的锅,校长都没想到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陈天衡抬眼,饭馆一条街走来了几个北伐军,是第一师的人,炮兵营党代表马步益和几个军官士兵。
一行人走到一家饭馆门前,马步益和老板谈话,身边站着一名挂中尉衔的军官,军官低着头,看那尴尬的样子,他脚趾头能在地上抠出套两室一厅来。
袁忠贤:“马步益!来这办什么事呀?”
马步益:“来付账!给这个郭荣门付饭钱!一共有8家馆子呢!”
郭荣门原来是赣军邓如琢的部下,山炮营的连长。南昌守军挂白旗投降后,这四千多俘虏暂时收容,后来郭荣门经过动员,愿意加入北伐军,第一师看他是炮兵连长,手里技术也不错,就要了这个人。
五省联军在南昌城驻防时,作为赣军的军官,郭荣门当然和他的同僚一样的做派——下馆子吃饭不给钱。吃饱了一抹嘴就走,老板还在身后点头哈腰说军爷慢走,慢走。
郭荣门和他这一批俘虏兵加入第一师之后,师政治部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清理这些烂事。政治部先走访南昌街头店铺,然后询问入队的俘虏兵,整理出一个欠账清单,然后由党代表带着当事人,一家一家上门付清欠款。
这是必须的一道工序,转化俘虏官兵,如果对象是这种军阀部队的老兵油子,远不是诉苦会斗争会思想动员那么简单。
其实郭荣门一共也没白吃多少,8家馆子他一共吃了20顿左右,十一、二块大洋的饭钱。
“我也不是吃不起,就是……就是我的同事都这样,所以我也就这样了。”郭荣门解释。
马步益:“我们是北伐军,革命的军队。不但不允许官兵做这种事,像你这样的加入北伐军的人,历史上做过这些丑事的,我们也得把它给抹平了。要不然,以后我们的队伍在城里出入,街边就会有老百姓指着我们说,‘看,这革命军队伍里的那个军官,他还欠我们三块大洋的饭钱没给呢’,被人戳脊梁骨,这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
郭荣门:“党代表说得对。”
马步益督促付完这家饭馆的欠账,掏出笔记本划了一笔,准备离开。
“马步益,现在吃饭时间,不在这条街嗦个嫩肉粉再回去吗?”
“不啦!不清真!”
马步益带队远去,边走还边扯着嗓子:“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九月九,家中才有自由,才有九月九……”
卫立煌:“……”
袁忠贤:“老马他呢,一打仗就没禁忌了,但在不打仗的时候,他还是稍微遵守下戒律。”
卫立煌:“回民还有这传统?”
袁忠贤:“濒死之人、战士,或是被敌人胁迫时,可以是用不清真的食物,这是古兰经里面写着的。”
……
这天是10月15日,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
争分夺秒调整人员编制,重整队伍的第一师,也让全体官兵放了个半天的小假。
重阳节这天,九江的五省联军司令部,孙传芳也迎来了一件特殊的礼物。
一具由马车车板钉成的简陋棺木从永修运到德阳,再从德阳送回九江。
打开棺木,苏军第四师师长谢鸿勋就在里面。
“炳南呀炳南!吾之良将!没想到竟然……”
孙传芳黯然泪下。他看到了凉凉的谢鸿勋,辨认出面容的同时,再想到谢鸿勋在粗盐里躺了整整七天却没有放米酒和小茴香,孙传芳更加悲从心来。
谢鸿勋在战场上被击杀,但为了拿回尸体,孙传芳也花了八千大洋的赎金。为了让孙传芳接到棺木后能辨认出谢鸿勋的面容,第一团特地往棺木里倒了两麻袋海盐。
“大帅,广州伪政府拿着苏俄给的金卢布和武器弹药,兵精粮足,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要赤化全中国呀。”
从南昌逃到九江的赣军总司令邓如琢对未来前景忧心忡忡。
孙传芳:“大敌当前,直奉必须抛弃成见,联合抗敌了。我已派遣特使到北京,与张作霖联络,抛弃旧怨,一致应对广州赤军的进攻。如能达成协议,奉军能在一个月内南下,与五省联军合作抗敌。”
浙军中央二师师长卢香亭:“可张作霖的胃口……”
孙传芳:“就算被张作霖抢走一些地盘,那也比被广州彻底吃掉要好。”
第112章
“六,七,八,九,十,十捆,刚好。”
汉阳造步枪(老套筒),孙传芳的苏军的制式步枪,每十支用绳子捆成一捆,一辆马车装10捆。
一共装了6辆马车。
夜色中,陈天衡和袁仲贤两人打电筒在现场盯着,南茂商队的伙计费力地把一捆捆的步枪装车。600支步枪安排妥当之后,伙计又开始搬子弹箱。
“郭亮,夏明翰,好久不见你俩了。”陈天衡笑道。
郭亮:“是啊,从1923年底到现在,三年了。”
夏明翰:“我更早,咱们是23年初在毛润之家见过一次,就再没在一起聚会过,三年半了。”
陈天衡:“按照夏曦的安排,你俩是一个在湘南,一个在湘赣边界?”
郭亮:“对,两个农村政策试验区。我这边有7个农协,范围10个县,夏明翰的湘南有8个农协和9个县。农协武装现在既是卫队,还是乡村警察,乡村侦探,还要做民事调解官,可忙得不行。不过农协武装队的枪总共才几十条,一个农协的武装队几十人,枪10条左右。你这一批军火过去,啧啧,那我们的农协武装队可不得了了。”
陈天衡看向夏明翰:“我们行军经过湘南的时候还见到了祥七,原来祥七的农协是由你管着的啊。”
夏明翰:“嗯。七叔现在的名气可大了,人称湘南大侠。对了陈天衡,我都在报纸上看到了到,你的团歼灭了孙传芳军一个主力师!?”
“对。虽然孙传芳军还有一个团没来,但来的三个团都被打没了,他们师长也被打死了,基本上算是歼灭战。你们今天来领的这一批步枪就是孙传芳送的,我们在战场上缴枪四千支,清点战利品的时候在账目上稍微动一点手脚,就余出六百支枪了。不过可惜,机枪不太好做账。”
袁忠贤:“陈团长,啊现在是陈师长,战前还临时调整计划,说是歼灭这个主力师是不成问题的,但是战斗中要第一团不能有太大的伤亡。”
夏明翰:“……”
陈天衡:“总之,湖南的工农革命有一支强大的、工农的武装作为后盾。”
夏明翰和郭亮从各自负责的区域赶来接收武器并负责跟队押运,每个区三百支汉阳造,由打着“军需运送”旗号的商队分别送到萍乡和郴州附近。等子弹全部搬上车,这队人就该走了。
“罗掌柜,辛苦啦。”
对跟队的南茂商队罗田茂刚才和伙计一起干活,活干完过来之后陈天衡对他说话:“这一趟要走两个地方,两个地方都是农村地区。回头我会跟陈老板说的,给你加绩效奖金。”
罗田茂:“多谢,多谢陈老板。其实回程空着车也是浪费,我这个商队在江西还顺手采购了10车景瓷,准备运回广州呢。”
夏明翰:“啊?这不是毛老板的生意?”
陈天衡:“不是毛润民的,这是我在广州,和亲戚合伙开的生意。”
郭亮:“等一下,这么说来,你们车队在我那儿卸下几车子弹和枪,你们可以装上桐油哇。桐油是不是在广州卖得好?”
罗田茂:“是,对啊,桐油运到广州就不愁卖,大把的外国人拿着真金白银等货呢。”
郭亮:“那就说定了,我让农协搞桐油,你们到萍乡,卸了枪装上货。收购价是多少?”
……
湖南现在的农协可不止搞农民运动,再发展下去该叫农工商贸复合体了。
现在的广州国民政府,因为汪精卫本人是国民党左派,在北伐战争开始后,国民党中央也通过了“推行以平均地权为宗旨的农村革命”的决议。
只不过,国民党的各省党部大多把这件事给自动忽略了。真的太难了,而且,好像这只是一个决议,既不是立法又没加入到各省党部的KPI考核中,那还管他作甚。
只有湖南和粤东的潮汕、海陆丰地区在搞。湖南是国民党中央通过这个决议前就开始实施了,粤东农民运动的领袖是澎湃。
在南昌休整的第三天,第一师的炮兵营整编好了。
一共四个炮兵连,三个山炮连共装备14门俄制1904型76.2毫米山炮,这个是苏联援助的;一个野炮连装备4门75毫米克虏伯1903野炮,这个是在歼灭苏四师的时候缴获的。
为什么山炮是14门,比原来的标准编制多了2门,是第一师把第二师的2门山炮挪过来了。
为什么第二师只有2门苏联援助的山炮,这是因为在第一次南昌战斗中,二师被孙传芳从南昌城里赶走的时候,12门山炮弄丢了10门……
现在重建的第二师炮兵营用的是陈天衡在战场上缴获苏四师的沪造克75山炮,一共11门。那2门苏联炮和沪造克75后勤不兼容,干脆就全给了第一师。
袁也烈也从炮兵连长升为炮兵营长,从迫击炮升级到身管火炮。
“全体都有——”“嘟——”
南昌城外的荒地,第一师的临时训练场。随着师参谋部作训处处长余程万一声哨响,三团一营的全体士兵开始在草地演练进攻。
轻机枪火力小组掩护、战斗小组跃进、破障跟进、火力小组向前转移。拿下第一道战壕后就地防守,后续部队通过,继续交替掩护突进。
一套组合战术演练下来,余程万略有些吃惊:“咦,杜团长,这个第三团的步兵战术还是有基础的啊,为什么在武昌战役,第一天的进攻中,第三团不但失败了,而且还伤亡很大?”
第三团团长杜聿明:“我也很奇怪这个问题。”
三团一营长蓝运东:“我们按照战研会的步兵战术教程练过一些,但不多。练的全都是今天的这个,野战步兵班组突破战术。打南昌那次,是攻击城墙,我们没练过。”
余程万:“是不是战研会最早总结出来的步兵战术的第一册?”
“是。”
杜聿明:“原来如此。但还有三天我们就要开拔去打九江了,恐怕这点时间是没法让你们学会所有步兵作战条令的内容了。山地战,平原战,野战突破,野战防御,还要分永久、半永久、临时工事,这下可好,有得忙了。”
余程万:“本就没指望在这六天时间把二、三团提升到第一团的水平。今天我来三团,目的是摸底,就是要搞清楚第三团到底有多强,都会什么、不会什么。回去之后汇总,作为参谋部制定作战计划时的参考数据。”
“砰!咻——”
“轰!”
南昌西边,赣江对岸。
在巨响中,炮弹飞出炮口,陈天衡用望远镜注视两三公里外的山坡。过了十几秒钟,山坡炸起一团硝烟。再过上10秒钟,轰隆轰隆带着回音的炮声这才传回来。
俄制1904型有苏联援助做后盾,炮弹管够,所以炮兵营今天训练时直接就上了实弹。
这种炮是帝俄时代的老货,在1926年的苏联红军中已经撤装了。性能和同时代其他国家75毫米左右的山炮大同小异:炮重456公斤,13倍口径的身管,初速290米/秒,最大射程4267米,沪造克75山炮射程是430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