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翰留着长长的胡子
陈明仁说了一句。
“噢。”陈天衡说，“等他自己溜达到师部吧，我照旧例办。”
“对，到了九江热情接待，但码头迎接面谈，”陈明仁说，“师长，最近来九江第一师观摩的大商人大富豪有点多。”
陈天衡：“上次蒋校长邀请江浙商人财阀到南昌议事，是想请这些人给他的北伐军筹钱，其实没有筹成功。这些商人中的大多数还是不信任蒋校长，觉得他做不到他所说的，此外蒋校长开出的条件也太苛刻。但其中有一个大商人，比较例外地表示支持蒋校长，这就是陈光甫，他在去南昌之前，在九江观摩了第一师。”
“于是校长马上意识到，让这些大金主看看自己麾下最精锐的部队，有助于扭转这些大金主对自己的看法，于是他就一个接一个地邀请商人财阀们，再来看看。”
……
“欢迎虞先生莅临第一师！”
陈天衡在师部迎接虞洽卿。故意摆烂让这些财阀失望是不行的，蒋介石最终会知道。但竭心尽力给蒋介石助攻更没必要，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便可。
陈天衡军装笔挺，身边一个班的师警卫部队也个个高大英俊，不过师部参谋部的地图、沙盘、作战规划小黑板什么的，已经悄悄收起来了。
“嗯。”虞洽卿在南昌会晤蒋介石时陈天衡也在场，现在再次见到陈天衡，他点点头：“年轻人，很有前途。”
陈天衡：“虞先生谬赞。晚生仅为革命效力而已，只是北伐洪流向前，自己碰到的机遇好了一些。”
“军营我就不进了，我不关心军事。”
虞洽卿确实不关心军事。站他面前的一群人只有陈天衡一个是军官，十几个人全是仪仗队，但他啥都没说，根本没打算问参谋长在哪里、主力团的团长在哪里。
“我从码头来到这里，路上看了看九江市貌，意犹未尽，今天我想再多看几处。另外就是，我想到九江英租界去看看。”
虞洽卿是蒋介石邀请的江浙财阀里最大只的，现在是上海证交所理事长、上海总商会会长，名下还有三家航运公司和一家银行。这位老牌买办商人对军事毫无兴致，但是对第一师进驻九江市之后的活动感兴趣。
“你的部队在九江风评很好，”虞洽卿说，“这我是早就知道的。在九江街头看了看，有一些兵在街头巡逻，但并不扰民，也不单独参与执法，凡有要处理之事，都会由随队的警察解决，这很有想法。”
陈天衡：“在北伐军刚攻克九江的前几天，警察系统尚未正常运转的时候，也有过由第一师暂代执法的时候，待警察重新招募组建起来后，就交给地方警务处理了。”
虞洽卿：“九江英租界收回之后，改成九江经贸园，是你的主意？”
陈天衡：“是的，当时考虑的是收回主权同时不影响租界内的正常工商业活动，毕竟租界里绝大部分住户也是中国人。”
虞洽卿：“大家都说兵灾，主要是当兵的骚扰平民百姓。匪过如梳，兵过如蓖，这是很难改的。你这一支军队军纪好，可还有十支军队军纪一般。现在孙传芳是不得不打了，可打过之后，全国还是得把军队都裁了，花钱养当兵的给自己添麻烦，这不是傻么。”
陈天衡：“如北伐能成功统一国家，军队自然是要裁减一部分，但出于抵御外敌之需要，国家总要保留一支国防军。”
“且，”虞洽卿不屑，“就中国这烂地，傻子才想要。”
陈天衡：“……（微笑）”
虞洽卿：“蒋介石要钱打仗，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商量过，不是不可以给，但同时也会跟他说条件，统一了国家，就裁减军队。就算不是都裁了，也不应该留太多。”
陈天衡：“总司令一直对我们说，革命军是中国实现三民主义之基石，北伐成功了，三民主义只是有了践行的先决条件，恐怕在国家完全实现三民主义之前，总司令是不会大量裁减军队的。”
“呵呵，这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陈天衡，我见面就说你这个年轻人很有前途。九江军政，还有英租界接管，都看得出来你有经营管理之才。裁减军队之后如不嫌弃，可到我处供职，我必倒履相迎。”
陈天衡：“不胜荣幸。不过，虞先生，如北伐之后蒋总司令下令裁军，即便只裁至一师，恐怕也是我的部队会保留下来。”
虞洽卿：“哈，哈。”
……
“给南昌发报。给校长的。”
陈天衡把虞洽卿送走，对通信处说道：“‘虞洽卿对我透露，军费一事他们打算支持，但同时会附加条件，北伐统一国家之后就裁军。学生以为此事已无悬念。’”
“好的，我记下了，”参谋部通信处的吴光浩说道，“对了，发这封电报给南昌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拜托蒋校长别再送这些稀奇古怪的人来第一师观摩了。影响第一师的训练，影响我工作。”
第131章
在九江驻训的这段时间，一师除接待虞洽卿外，还接待了李馥荪、张公权、钱新之、秦润卿前来“观摩考察”。加上之前就来过的陈光甫、张静江，基本上排名前10的江浙巨富有一大半来过。
这些江浙财阀富商看到第一军第一师，有没有被主角光环和王牌之师撩拨得两眼发直、心潮澎湃、激动万分、直呼北伐军不可战胜？没有。
一个都没有。
在财团眼里，即使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也只是一个工具人。工具人手下的部队，那其实是牛马。邀请我来看牛马……
行了行了，蒋志清，我出钱还不行么。
“师长，这几拨来参观的富商，没一个点名要求去庐山训练中心的。”袁仲贤说，“不过这样一来，训练中心倒是清净了，也不会发现2军6师有两三百人在训练中心这件事。”
陈天衡：“就算这些富商和随从去了训练中心，他们也看不出来哪些兵是第一师的，哪些是其他部队的。你以为他们愿意凑过去看士兵上臂有没有第一师徽章啊。”
“是啊，在富商眼里，当兵的不过是丘八。”
陈天衡：“这也是一个双向奔赴的过程，你把当兵的看作丘八，当兵的也自然会把你当做两脚羊。要做到军民鱼水而不是军民鱼釜，不是那么容易的。”
袁仲贤：“现在只能说，我们和九江市的老百姓，军民关系做得还是可以。在德安的湘军第6师就有一些问题，萧劲光说，第6师最近一个月在德安吃的军粮都是赊的账，现在虽然还没到还账，但第6师已经不认之前开出去的某些欠条有效了，说这欠条不是他们开的。”
陈天衡：“欠账问题应该快了，你看现在，各路诸侯已经在朝我们这儿集中了。”
……
九江机场。
这座冷清的小型机场不是后来的庐山机场，它靠着九江城而建，附近的一座土坝还因此得名飞机坝。
一架容克F.13客机从天而降，在土质碾平的简易跑道上跳了几跳，停下。
汪精卫走下飞机。经过两个小时的空中颠簸，汪主席脸色有点发白。不过跳下飞机的他还是强压下自己的不适感，转身，作绅士状伸手搀扶宋庆龄下飞机。
宋庆龄反倒是神态自若的，她坐飞机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国民政府迁都武汉，宋庆龄就是坐这架飞机，从广州在粤北、湖南两次经停加油飞到武汉的。此次到庐山开会，也是宋庆龄主张坐飞机前往九江，反正九江也有机场嘛。
陈天衡：“第一军第一师欢迎汪主席莅临九江！”
汪精卫：“嗯。嗯。军容严整威武，好。不愧是北伐利剑，革命之剑。”
陈天衡：“在汪主席的领导下，北伐军将士必当努力奋斗，勇往直前，扫除军阀，统一国家！”
“陈天衡，”汪精卫凑近两步对陈天衡说，“我和你的蒋总司令没有本质的矛盾。我与他的分歧都是因很实际的问题和困难而生，这不是不可调解的，只是需要协商，让双方各自明白对方的难处。明白吗？”
……
陈天衡：“第一军第一师欢迎国母宋先生莅临九江！”
宋庆龄上下打量陈天衡，再放眼看看整齐站成一成排的第一师警卫连：“谢谢欢迎。这么冷的天，你们还排出这么多人站在这里。”
在机场接待的是两辆轿车，汪精卫已经先钻进轿车里暖和了。宋庆龄在临上车前对陈天衡说道：“陈天衡师长，如果方便的话，我邀请你坐我这辆车上庐山。”
容克F.13客机只能坐4~6人，这一趟就只运了汪精卫、宋庆龄和各自一位秘书。既然宋庆龄邀请，那陈天衡就从命，坐进了宋庆龄坐车的副驾。
“我看见机场的那一排士兵都穿了冬装，不过我想知道，第一师全体是不是都换上了冬装？”
在去庐山路上，宋庆龄问道。
陈天衡：“第一师全体都如机场的警卫连一样，发放了冬装。赣北不比广州，冬天没有厚衣服是要出问题的。”
宋庆龄：“北伐军的供给耗费很大，子文很努力地在从财政筹集军费。我与霭龄、香凝也各自凑私房钱，筹集了一点资金，本想着如果第一师还没有发冬装，我们便捐助一批冬装衣物到第一师。”
陈天衡：“如果筹集的资金够一个师更换冬装的话，我知道武汉的北伐军冬装尚未到位，宋先生不妨把这批冬装捐给第四军的叶挺部，他们也是北伐的先锋王牌，也都是广东子弟为主的部队，都怕冷。”
宋庆龄点点头。
黎沛华：“第四军叶挺部就驻扎在武昌，我们落脚武汉时看到的第一支部队就是。”
陈天衡：“宋先生，黎秘书，最近的共汪分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在广州，不了解其内情。”
宋庆龄：“对于共汪分离，我现在无法发表什么看法。”
黎沛华：“这件事，是共方逼迫太紧了。但出于宋首长的立场，不方便这么说。毕竟汪是现在的党主席和国民政府主席，但共产党又是孙中山先生所看好的革命力量。”
陈天衡：“噢？”
宋庆龄：“中山先生在最后两年，常常念叨的话就是这些意思。他说，自己投身革命数十年，大多是失败的，苏联建立之后，他明白了，唯有社会主义才是实现三民主义的可行途径。”
陈天衡：“但在先总理晚年的著作、演讲中，却又很少提到社会主义。”
宋庆龄：“国民党内还是有许多人，对共产主义闻之色变，由此对社会主义这一字眼也是十分抵触，当年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不说这些了。”
陈天衡开启的这个话题，虽然宋庆龄不愿意说太多，但从她和黎秘书口中，还是能听到一些内情。
此次国民党高层齐聚庐山，算是近代的第一次庐山会议。
在宋庆龄抵达前两天，蒋介石已乘火车从南昌到了庐山，此时正和先到的鲍罗廷、宋子文、陈友仁、孙科、徐谦等人，在瑟瑟寒风中游览庐山。
从机场到庐山仙岩宾馆路上，车队遇到了一队行军的第一师士兵。
陈天衡：“在这附近不远有第一师的训练中心。一师的主要驻扎军营在九江城，训练中心可容纳一个多团的部队入驻训练，此地远离城市，也无太多农田，因此实弹打靶、野外战术训练等等都比较方便，不扰民也不会踩踏农田。”
“这是什么歌声，这些战士在唱歌吗？”
“披坚执锐，民众解放”
“坚守山河，以弱胜强”
“正义的军队”
“必将得胜利”
“丰碑铭刻在富士山上……”
黎沛华听到了车窗外的歌声。
陈天衡：“这是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的师歌。”
宋庆龄：“我可以参观第一师的训练中心吗？”
陈天衡：“当然可以。您说个时间，我让部队安排。”
……
“今天开会还能讨论什么，无非那几件事。整顿军务、政治建设、财政管理。你们第一师马上要补工资啦！对了，还有决定迁都武汉。”
现在到访训练中心的并不是宋庆龄，而是戴季陶。他上山出席仙岩宾馆的会议，开了第一天的会就又下山，熟门熟路找到第一师的训练中心玩儿。毕竟一个月前他和张静江来过。
陈天衡：“戴主任，你也不早说要来，早说的话我就给你准备运动衣运动裤运动鞋，也不用穿着大头皮鞋打篮球了。”
“不用啦！我也就手痒拍几下篮球玩玩。”戴季陶西服撇在旁边，黑衬衫黑皮鞋，举手投篮投了个三不沾，用拇指正了正背带裤的Y形背带：“汪蒋今天达成一致，不管怎样，先把沪宁杭拿下再说。我敢肯定，蒋介石一定会让第一师负责打奉化，至少也要在入城式的时候第一师入场。”
陈天衡：“不一定。据说中路军的总参谋长会由白崇禧担任，他指挥部队往哪打，可不一定都听蒋总司令的。”
戴季陶：“这次所谓的庐山会议，军事其实并不是主要议题。政治建设，政治建设啊。什么党组织机构调整，什么四省国民政府人选，什么工人运动，什么农民运动。陈天衡你肯定没猜到，会上在讨论加速进行农运，重点解决土地问题的时候，有人发现，湖南已经在搞，都搞到一半了。”
陈天衡做出一副“我竟然没有猜到”的表情：“湖南我们的部队路过的时候确实有农协在活动，怎么，他们现在开始实践平均地权了？”
“湖南、江西、广东三省一对账，发现很多地方的农村都在悄悄搞农民运动。而且更有意思的是，湖南南方，郴州那儿周围的农村，农民协会搞的是‘五年减租、五年均地’，湖南中东部和江西西部，衡阳茶陵萍乡这一带的农村，农民协会搞的是‘五年均耕、五年均地’。对了，还有粤东也有自己的一套。最终的目标都明牌告诉大家了，均地，但实现路线不完全相同。”
陈天衡：“这会不会是湖南省党部的人在搞土地政策试验，反正现在也不知道哪一种法子走得通，就安排两个地方各用一种法子做试验。”
戴季陶：“那肯定是这样啊。这事幸好没有共产党插手，要不然可就好玩了，嘿。”
陈天衡：“……”
“那戴主任，孙文主义学会有没有评论这种土改政策的测试区？”
“孙文主义学会？才没有人评论呢，这群人现在把个学会成了风花雪月学会，不提也罢。”
第132章
（上一章弄错歌词了，已订正）
（错贴了1945版的歌词）
12月9日，庐山会议结束。
一共没开多长时间，一个整天加一个上午而已。
庐山是个开会的好地方，因此又得名阴谋之山、政治之山。只是此时开会有点不赶季节。
庐山最大的优势是凉爽，炎炎夏日长江沿岸的几个火炉城市热死人的时候，庐山仍然凉沁心骨。现在是20年代，庐山风景优美的区域就已经有三位数的别墅、宾馆了，都是外国人和富商在此避暑用的。然而老蒋倒好，12月把人邀请来庐山开会。
第七军军长李宗仁从仙岩宾馆步行下山到莲花洞，寒风嗖嗖，雪花飘飘。看见在莲花洞等候的汽车队，他赶紧跑几步，钻进了黑色福特轿车的后排座。
“德邻，我就说过，先取江浙是对的，要不然，这天气，北上和张作霖大战河南河北，太痛苦了。”
滇军第三军军长朱培德早已经上车了，和李宗仁并排坐。
“天气倒是其次，奉系现在实力太强了，”李宗仁说，“我们必须暂时稳住张作霖，先把孙传芳的地盘吃下来，然后扩军，然后再对张作霖摊牌。如果同时与张作霖和孙传芳开战，就犯了战略错误。”
朱培德：“会议决议，凡北伐军克复的省份，财政归中央统一管理。吃下孙传芳的地盘，财政还是归中央。这样一来，军费全由中枢分配，厚此薄彼就难免了。我看，今后北伐军的嫡系会越来越强，旁系会越来越弱。”
朱培德的第三军说是滇军，但其实他并没有占据云南，他和他的部队在军阀混战中被赶出云南，到广州借住。李宗仁的第七军比他好得多，北伐前李白黄统一了广西，有自己的基本盘。
“虽然财政归中央统一管理，但如果切实打下一些地方，由自己主导，安排适当的地方官，还是能有所获利的……嗯？”
李宗仁与朱培德聊天，眼睛的余光向窗外一扫，发现了一些不起眼的小细节。
“山上有人活动。”
李宗仁让司机靠边，车停在半途，两人下车。福特轿车后面的卡车也停下了，李宗仁和朱培德的副官都从卡车上下来，李宗仁伸手：“望远镜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