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剑落南海,我布局天下九洲 第109章

作者:当时明月犹在

刻板思想,无数年来不曾有多少变化。

所以齐先生收取李宝瓶为嫡传,放在文庙那边某些老儒士眼里,是会令人耻笑的,甚至是破口大骂。

站了好一会儿,小姑娘终于瞧见了两人,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小跑过来。

李宝瓶在齐先生面前站定,恭恭敬敬作揖行礼,“先生好。”

她又看了看之前见过一面的年轻神仙,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如何称呼,心思急转间,又赶忙补了一句。

“两位先生好。”

小姑娘嗓音稚嫩,软软糯糯,一双秋水眼眸眨了眨,可爱极了。

“齐先生,今天的功课,我下课时候就做完了。”

齐静春抚须而笑,点了点头,只是与她说了一句早点回家。

这个学生,从来不会让他多操一点心,也就无需多教导什么。

小姑娘迈起步子,天不怕地不怕,快要路过两人之时,她猛然停住,小手轻轻拉了拉宁远的衣角,脆生生道:“先生,我该如何称呼您?”

“宁……”一袭青衫刚开口,又朝她眨了眨眼,微笑道:“我姓宁,名十四,宁缺毋滥的那个宁,至于十四,你掰掰手指头就能数出来。”

小姑娘一双眼睛眯起了月牙,喊了一句宁先生后,转身飞奔离去。

两人目送那道小小身影,齐静春接上之前的话语,“宁远,关于犯错,是个难以理清的问题。”

“人活一世,难免犯错,这是人之常情,有些错,更是一辈子都不能犯。”

“容我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你算计了那个姑娘,是事实,你也亲口承认了,但你并非对她有恶意。

只是你自己想的不够多,不够仔细,没有一开始与她如实相告,在那个姑娘的眼中,你就已经是在利用她了。”

青衫剑修蹲在一旁,双手笼袖沉默不语。

齐静春笑了笑,也学着他的模样蹲在地上,继续说道:“既然去了铁匠铺学本事,与阮家父女上了同一张饭桌,就已经是亲近之人了。”

“那么,宁远,你认为,对待亲近之人,该如何?”

少年脱口而出,“既是亲近人,就应坦诚相待。”

“可是先生,一切都晚了啊,退一万步讲,哪怕秀秀谅解了我,这件事依旧存在。”

“就像是往桌子上钉了一颗钉子,即使拔出来了,那个小孔还留在那。”

“覆水难收?不是难收,是不可收,裂缝一旦存在,哪怕只是一丝,迟早也会决堤。”

齐静春猛然拍向少年肩头,一声暴喝,“宁远!”

宁远猛然回过神,大汗淋漓。

齐先生几乎是带着呵斥的语气道:“没人可以不犯错,即使是你眼中的我,年少之时也会犯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生而为人,大家都一样,刚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年少无知,所以我们开始读书,开始学那些道理,读了万卷书还不够,还要脚踏实地的行万里路,去登山过河,去与人为善……”

“即使如此,哪怕做了一辈子的善事,教了一辈子的书,也不敢说自己会在死之前不犯一点错。”

一向温和的先生,忽然变了脸色,成了李槐口中的那个严厉的教书匠。

“你才多大的年纪?是,你是走了很远的路,可你见过多少的人和事?你在剑气长城杀了多少的妖,到了浩然天下,又学会了多少道理?”

“书上有覆水难收,但也有破镜重圆,你与那个姑娘,都是刚刚睁眼看世界,”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我们犯错,我们认错,同样也会改错,既然你认为那个姑娘不会原谅你,就更应该在后续好好对她。”

“她是否谅解你,这都不打紧,可你不能什么都不做。”

齐先生望向深沉天幕,喃喃道:“倘若犯了错,就应该直接打杀,这天底下的人啊,一个都跑不了。”

……

龙须河畔今日的炊烟,来的晚了许多。

小院中,少女依次将饭菜端上桌,扯下围裙后,又摆好了碗筷。

少女一如往常,朝着隔壁扯开嗓子喊了一句,“爹!”

汉子洗净双手,正打算上桌吃饭,忽然愣在原地。

“秀秀,怎地多了一副碗筷?”

阮秀随口道:“哪里多了?”

“有客人?”阮邛狐疑。

少女摇摇头。

阮邛叹了口气,语气带点责怪道:“秀秀,不是我说,那小子城府太深,之前连我都看不出来,如今真相大白,就莫要多想什么了。”

少女语气不咸不淡,“可他给你打了好多次酒。”

汉子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他还学我本事呢!”

男人长叹一口气,声线急转直下,“秀秀,那小子说到底,凭心而论,算不得什么坏人。”

“可他那心里头的事儿,太多太杂,即使没有坏心,但说出来的话,也是半真半假。”

“这种人,最好是不要与他相处,否则徒增烦恼。”

汉子喝下一口桃花酿,这是回来的时候,闺女给他买的,“我也不拿他怎样,往后我这铺子里,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

青衣少女瞪了老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她快步走到屋檐下,倚着门栏,望着那条乡间小道。

少女小声嘟囔了一句。

“可他叫我秀秀诶。”

第172章 亦如浮萍

阮家铺子。

少女端着自己那只大碗,毫无形象的坐在门槛上,大口扒饭。

身旁有个汉子,一手拿酒壶,一手按在剑柄处。

陈平安早早就回了泥瓶巷,并且从今天开始,他就不会在这边当长工了。

不只是他,铁匠铺里头,所有长工都已经离开,事情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一般人也做不了。

范峻茂一直待在原先宁远那间屋子里,背着剑匣苦修,宁远被赶出铺子,阮邛倒是没让她走人。

男人犹豫了半天,方才开口道:“秀秀,你跟爹说说,为什么那小子利用你,你还要如此对他?”

“也就是你拦着我,不然我这把快生锈的剑,早就出鞘了。”

少女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脸上没什么表情,与以前并无二致,一个劲往嘴里扒饭。

最后把碗里吃干抹净,还是没说话,少女回身进了院子,又打了一碗。

一旁的阮邛深深皱起眉头,还不算老的他,脸上都皱起了一条条沟壑。

他了解女儿,每当阮秀难过的时候,就要大吃一顿。

照姑娘的话来说,就是吃饱了,也就不会不开心了。

男人顿时极为生气,紧紧握住剑柄,闭上双目,十一境的神念铺天盖地,扩散十几里方圆。

也就是洞天还有一些压制作用,不然这位玉璞境的兵家剑修,神念一扫,最低都能覆盖上百里。

最后他在不远处的青牛背上,发现了那个青衫小子。

阮邛睁开眼,正要有所动作,就发现自家闺女的一张脸凑了上来。

“爹,你是不是想干坏事?”

阮邛气极道:“外人欺负了我闺女,我还不能欺负回去了?!”

“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

阮秀自顾自把手上大碗放在地上,然后一把夺过老爹的佩剑,身体后仰,作投掷模样,小声道:“走你。”

于是,一位十一境兵家圣人的佩剑,就给她丢了出去,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少女又端起自己的吃饭物件,低头干饭。

那把剑一丢,好像把阮邛的精气神也丢出去了,男人颓然坐地,哭丧着脸。

“唉,生了个缺心眼的闺女,胳膊肘向外拐,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我这命啊,苦的哟,别提了。”

见老爹这模样,姑娘却笑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了一块鱼尾塞进老爹嘴里。

“爹,哪里向外拐了,我要真缺心眼,早就跟外面的小子跑了,还会天天给你做饭吃啊?”

“这倒也是。”阮邛瞬间恢复正常模样,一口咽下嘴里之物,挠了挠头道。

与此同时,那柄被阮秀扔出去的长剑已经自主飞回,汉子摩挲着剑身,叹了口气。

“秀秀,既然留了他的碗筷,为什么不去找他?”

“其实吧,我说杀他,也是假的。”

“那天晚上,也就是你睡着之后,宁远拉着我说了很久。他说的那些事,都是他家乡那边的。”

“你爹我啊,活了一把年纪,没去过剑气长城,不知道那些剑仙,是如何的杀妖如麻,听起来就让人激动万分。”

汉子意态萧索,像是喃喃自语。

“原来那个剑气长城,有这么多令人敬佩的剑仙,原来人生,还可以这么精彩。”

阮邛喝下一口酒,苦笑一声,“其实你爹我啊,不仅不会杀他,就算把他赶了出去,也打算背地里将我那本《长距剑炉》交给他。”

“等这小子回了剑气长城,用我的铸剑术给那些不知名剑修打造佩剑,这是多大的荣幸?比天还大!”

“如果我这辈子,没有遇到你娘亲,估计也会去那剑气长城,在那蛮荒天下出剑不停。”

“那是何等的潇洒?如此,也才算得上是兵家剑修。”

“可我有了你娘亲,更有了你,所以去不了剑气长城。”

老父亲抬起头,看向侧耳倾听的闺女,“可是秀秀,你可以。”

“你的人生刚刚开始,哪里都可去得。”

阮邛好像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事,他不再拘束自己的女儿,随后还半开起了玩笑。

“秀秀,如果你真喜欢他,爹不拦着。”

“哪怕往后你跟着他回他的家乡那边,爹也笑着送你远行,只要你喜欢,万般皆可。”

男人摸着胡茬子,笑的匪夷所思,“但是呢,要是你生了娃儿,可不能把我外孙女也带过去,那蛮荒天下,危险的紧。”

老爹直言不讳,阮秀破天荒没有什么女子羞赧,反而叉着腰哈哈大笑。

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平复下来后,少女方才开口说道:“爹,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他?”

“还有,为什么是女娃儿,不是男娃儿?”

阮邛对此事没有什么考虑,直白道:“女娃儿指定比男娃儿好。”

男人指了指自己,“你爹我就是个男子,还会不清楚这一点?”

随后反应过来,又问道:“闺女,真不喜欢?”

阮秀开始闭口不言,端起吃的干干净净的瓷碗后,回身进了院子,洗碗去了。

眼看闺女离去,汉子不死心的扯开嗓子再问一句。

“秀秀,为什么不去找他?”

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一一收拾,青衣少女头也不回道:“他犯错,我还去找他,你真当你闺女没脾气吗?”

阮邛一脸欣慰,抿着小酒,总觉着闺女给他打的桃花酿,就是比那小子的坊间烧酒来的好。

好的很呐。

……

青牛背上,少年不再跟之前一样盘坐悟剑,而是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幕。

在他左侧,插着一把远游剑,右侧,搁着一本山水游记。

人间有万家灯火,天外有璀璨星河。

这样的人间,哪怕人心向下,也总有美好的一面。

只是可惜,这处天下,没有他的栖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