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当时明月犹在
脚步轻快,见了等待已久的老爹之后,也是面色自然。
“爹,等我作甚,是家里没酒了?”
阮邛板着脸,反问道:“去哪了?”
阮秀拍了拍手,“老爹,那口大缸里还有不少龙虾,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宵夜啊。”
说完,她已经自顾自进了灶房。
阮邛蹲在门口,依旧板着脸,总觉得女儿今天,不太对劲。
阮秀真给老爹做了宵夜,只是后者来了一句没胃口,她也只好自己对付。
深夜,阮秀坐在窗口,翘腿依墙,望着外头的如水夜色。
她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装束,虽然依旧是青衣,但却更为紧身,诸多线条勾勒出饱满身段。
真可谓是秀色可餐。
阮秀就这么静静坐着,甚至没有取出糕点碎嘴子的打算。
直到过了三更时分,少女忽然跳下窗台,身形鬼鬼祟祟,轻轻推开屋门,猫着腰走了出去。
她先是去了铸剑室,取走一柄剑胎,然后小心翼翼的进了其中一间屋子,背上一口剑匣。
最后少女站在老爹那座院子前,直愣愣看了许久。
龙须河畔,背负剑匣的少女缓步行走。
过了青牛背,过了廊桥,阮秀取出一张浩然天下堪舆图,瞅了半天,选了一个方向后,径直离去。
阮秀腰间悬挂一块竹子做的牌子,模样小巧,是那位先生临别所赠。
上面刻有四字,天开神秀。
而在少女身后的剑匣内,那把尚未煅烧完成的剑胎,剑柄之上,刻有两字。
长离。
皎皎月光,铺满人间大地。
女子剑修,一双眼眸,好似月下幽泉。
第215章 叩心关
蕲州。
少年道士落入人间,一手按在宁远肩膀处,后者猛然回头,道祖身形却已经自行消散。
十五境的神通,高过天外。
宁远这个十四境,都无法察觉到道祖的痕迹。
事实上,万年以来,飞升境多如狗,十四境也有许多,但无论怎么翻那些老黄历,对于四座天下的最强者,都没有什么争论。
只有这个道祖,没有之一。
当然,这个最强,只是说最会打架。
倘若撇开这个,那就有了诸多议论。
至圣先师、佛祖,这两位十五境大修士,只是说打架能力稍逊道祖,在各自所在领域,都有通天之法。
修士厮杀,境界越高越难有个结果,十四境都难以彻底斩杀十四境,何况是十五境。
宁远震惊于道祖道法,但并不担心对方会拿自己如何。
人族修道,虽有万千条登山路,但每一人都只能选择其中一条,沿着这条路渐次登高。
倘若行至高处、远处,因为道心不稳,偏离了原先轨迹,后果是极其可怕的。
为何山上人,最为注重修心?
就在于此。
打个比方,一位儒家圣人,饱读圣贤书,教化世人为己任,修身又修心,做了一辈子的圣人。
可要是到头来,这位圣人持刀杀了个寻常百姓,或者是个半大孩童,会如何?
都不需要有人制裁他,自己就会道心破碎,要么跌境愧疚一辈子,要么彻底堕入另一条路。
有句话说,爬的越高,摔得越惨,不无道理。
就连当初的齐先生,也跟宁远说过类似的话。
你宁远,来自剑气长城,出身不同,立场也不同,往后读不读万卷书,都无妨,但可以去行万里路,十万里百万里,越多越好。
齐先生说,书有黄金屋,但也算得上是心之牢笼。
人读了书,学会了一个道理,认可这个道理,就会被困在这个道理里头,读的越多,自身枷锁就越多。
把圣贤学问全塞进肚子里,一言一行都要斟酌许久,因为浑身遍布枷锁,一旦做错了事,违背了学过的某个道理,极为容易滋生心魔。
但要是没读这些书,半点学问没有,那自然乐得逍遥,百无禁忌。
糙是糙了点,但理是这么个理。
宁远曾经在老龙城铺子时,与顾清崧就聊过关于‘天真’一事,顾清崧说,渔丫头倘若不喜,那就不用逼着她修行。
而等往后,少年若是再遇到相似一幕,既然有了前车之鉴,他就肯定会多费思量。
再好比当初算计蛟龙沟一事,那件事过后,蛟龙沟被文庙降罪,百年内不得离开南海,就有许多的所谓读书人站出来,声讨此事的不妥。
说什么既然存在,就有其合理性。
有道理吗?当然有道理,还是实打实的硬道理,硬的很。
可转换视角去看,在宁远这个剑气长城之人的立场来说,别说算计蛟龙沟,杀一头元婴境……
就算是一剑荡平蛟龙沟,他宁远都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就是一个立场问题了,剑气长城万年以来,抵御妖族,祖祖辈辈绝大部分都是战死南边,自然是天生的敌视妖族。
更别说,兄妹俩的父母,就是在战场之上,被妖族阵斩。
三千年前那位斩龙之人,誓要杀尽天下真龙之流,不也是一个立场问题。
那位道号青主的斩龙人,只是年少之时因为蛟龙的某些事,己身罪,落在了亲近之人身上,就要剑斩天下蛟龙。
害他亲近之人的,只是那两头蛰龙,后世诞生的所有蛟龙之属,都错了吗?
自然没有。
更早之前,兵家初祖伙同另一部分剑修,妄想占据旧天庭,成为新的神灵,三教合力镇压之后,是如何对待那批未曾反叛的剑修的?
发往蛮荒,建绝境城墙,死守一地,抵御妖族。
他们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就要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上一万年?
就算不谈最早的老大剑仙那批剑修,后世子孙万代,这些人,一丝不挂崭新来到这个世界,命中就有了注定,就只是练剑杀妖,然后战死。
凭什么?
所以说,说了这么多,有个屁的道理,生于何地,立场就在何地。
道理可能都对,但不一定在什么地方都对。
人这一辈子,从幼年到年少,再从年少至中年,而后步入晚年,直至埋进土里,都是一个自我周旋的境地。
从没有两个思想一模一样之人,无论遇到谁,只要相处结交,都是思想观念的碰撞。
差别不大的,成了好友,或是道侣,万般不同的,要么擦肩而过,要么成就死敌。
与人周旋,也是自我周旋。
宁远猛然惊醒,耳畔有潺潺流水声。
陆沉依旧蹲在旁边,笑的肆意张狂,这位三掌教,见宁远终于苏醒,双手拍打着大腿,眼泪都要下来了。
青衫客连忙回头,道祖身形,此刻才逐渐消散。
宁远再次看向陆沉,神色不善,“刚刚这么一会的功夫儿,道祖就找我问道了一场?”
三掌教收起神色,仍有些许笑意留在嘴角,摆摆手道:“非也非也,我那师尊,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敲击了一下你的心关而已。”
直到陆沉此言一出,宁远才开始汗如雨下。
这个道祖,委实是道法通天。
无声无息站在十四境剑修身旁就算了,还能在前者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敲响心关。
道祖要清理他,真真正正是随手可为。
陆沉拍了拍宁远肩头,解释道:“别多想,我那师尊,并无恶意。”
“真要以术法揍你,你虽然不是对手,但起码十四境也不是开玩笑的,被打死之前,应该也能挥出几剑。”
陆沉一副笑眯眯的神色,补充道:“但是宁小子,你这个十四境,有个致命弱点。”
宁远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你只有十四境修为,是借来的,本身的一颗道心,还处于昔日的少年之时,对敌实力不如你的,当然是多几剑少几剑的事。”
“可要是境界比你高的,比如那些个十四境巅峰的老王八,你这缺陷就会被无限放大,稍加引导,就会堕入其中。”
陆沉取出那颗石子,递给宁远,“以十四境,出剑至今,只是与我那师兄问剑两场,尚且没遇到那些喜欢问心的老怪。”
“以后碰到了,切记掉头就跑。”
宁远深吸一口气,起身之后,朝着天外抱拳行礼,“多谢道祖指点。”
一袭青衫又侧过身子,陆沉紧了紧莲花冠,堂而皇之受这一礼。
第216章 当下人还是书上人
距离大玄都观并不算远,陆沉宁远,并肩而行。
青衫客双手笼袖,不发一言,只是低头沉思,三掌教正在逗弄肩头上那只黄雀。
大玄都观已经出现在视野里,宁远抬头看了一眼后,忽然开口道:“陆掌教,可否说说,那化外天魔?”
没等陆沉开口,宁远又补了一句,“关于这天魔,我知晓一些,掌教就挑那些秘闻来说就可。”
“当然,若是涉及一些不能说的,直接闭口不谈就好。”
青冥天下的白玉京,不止是这一脉道门的祖庭,要是刨根问底,只是为了对付那座天外天。
白玉京‘峻极于天’,由道祖一手建立,只为堵住那座天外之地,不让化外天魔流窜人间。
而在老黄历上,曾经的青冥天下,就有一场极为惨烈的祸事。
有一头堪比十五境的化外天魔,不知怎地就悄然从天外流窜到了青冥天下。
这头化外天魔,甚至没有动用什么怪异术法,只是一念生发,一洲之地,所有上五境之下,全部遭劫,成了养分。
亿万生灵,无论人族也好,妖族也罢,还是那草木精怪,尽皆身死。
这个所谓身死,不似身死道消,也不似神魂俱灭,不入轮回,直接变成了那头天魔的一部分。
余斗身披道祖羽衣,手持仙剑,率领白玉京所有道官,赶赴天魔所在的一洲战场。
不仅于此,白玉京最高处,天鼓敲响,一座天下的道宫,尽皆围剿天魔。
规模之大,左至并州,右抵永州,北上殷州,南临翥州,疆土绵延百万里,一洲山河皆为战场。
道祖亲自坐镇天幕,圈禁一洲,施展无上神通,镇压天魔的同时,也为所有厮杀的修士稳固道心。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人族胜了。
然后青冥天下的十五洲,就成了十四洲。
中间那一块,一洲陆沉,生灵死绝,数千年后,成了内海。
也就因为此事,在不久之后,当白玉京有了第三位掌教,山上就有了一则说法流传。
一洲陆沉,方得陆沉。
陆沉摸了摸下巴,缓缓开口:“关于这化外天魔,通俗点说,就是那修士心魔所化。”
“整个人间,所有修道之人,在跻身玉璞境之时,都会诞生心魔,没渡过去的,最为可怕,心魔吞噬原身,不断壮大。”
“但哪怕成功斩杀心魔的修道之人,也有很大可能杀的不够干净,只要有些许残留,都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宁远问道:“很难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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