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当时明月犹在
年轻人忽然笑道:“但要是我现在走了,就算是为他陈平安让道?”
“就是放弃福地的这些机缘,选择让给陈平安?”
老观主还是点头。
其实事实上,这场以藕花福地作为对弈之地的棋盘上,落子不多,总共也就两枚棋子,一黑一白。
黑的是宁远,白的是陈平安。
黑白之争,观道之人远在天外。
倒不是什么生死之争,但是谁赢谁输,影响极大。
宁远低下头,认真的想了想,约莫半炷香后,方才抬起头来。
一袭青衫笑望老道人,“老观主,那我就再等等?”
“等时间一到,我再跟陈平安一起进去?”
老道人抚须而笑,笑眯眯点头。
笑容之后,老人脸上,又不易察觉的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但是很快,他又愣在当场。
因为宁远突然变了脸色,仰起脸,狞笑道:“等?我等个鸡毛!”
“凭什么我要等他?”
“对我来说,他是个什么东西?”
年轻人疾言厉色,与以往的他,判若两人。
“合着我提前到了,就活该等着?”
“他是人,我宁远就不是?!”
说到这,一袭青衫又长长的嗯了一声,“不过好像我现在,确实不是人。”
老道人瞅着他那神色,想起一个读书人与他说过的话,于是便说道:“小子,容老道说句实话,你的品行,远比不得那陈平安。”
老人笑眯眯道:“那陈平安,乃是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听那老秀才所说,即使他现在还没读多少书,但是其学问,已经不算低了。”
道人沉吟一声,慢条斯理道:“而你呢?”
“小子,你当初北游路上,因为一件小事,就宰了桐叶宗几人,还无缘无故算计了蛟龙沟。”
“骊珠洞天冒犯规矩,肆意打杀三教派来取走压胜物之人……”
“你杀的这些人里,有谁是真的与你结仇了的?”
“你如此性情,跟疯子有什么区别?”
“如何跟那陈平安相比?”
老观主摇摇头,嗤笑道:“依我看,你就应该直接离去,也不用等一年之久。”
“因为你注定赢不了。”
老道人句句诛心,双手负后,直视这个年轻人,面带微笑。
只是宁远无动于衷。
见老东西说完了,一袭青衫忽然咧嘴一笑。
“老观主,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我要是真的选择等待一年...”
“才是给他让道吧?”
老道人笑容顿止。
宁远笑眯眯道:“老观主之前说的那些,确实没错。”
他伸手指向自己,“我跟陈平安比,说实话,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比不过。”
“人家是读书人,哪怕现在没什么学问,但以后,也一定会是真正的圣人。”
“毕竟他的先生,本就是儒家圣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做不成圣人,起码也能当个君子什么的吧?”
话锋一转,一袭青衫双手笼袖,漠然道:“但这是我以前的看法,现在不是了。”
“他陈平安的品行是极好,但是老子宁远,也不比任何人差。”
宁远狞笑一声,“本座身为剑气长城之人,一人剑斩蛮荒十八头飞升境大妖,劈开一座持续万年之久的剑修牢笼。”
“此处天下,谁能与我比高?”
“谁敢与我比高?!”
青衫缓缓起身,言语之间,肆意猖狂。
“老观主,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南苑国?”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藕花福地?”
年轻人忽然仰头,看了看天上。
“我宁远,不仅不会给别人让道……”
“相反,我还要抢!”
老道人一拂衣袖,身形消散。
天外,藕花福地的最高处,连接着一座莲花小洞天。
一片荷叶之上,有个少年道士盘坐其中,看向地面那个小如芥子的年轻人。
第436章 藕花福地
老道人身形原地消散。
井口旁,只留下青衫剑修一人。
宁远环顾四周,此时的周遭事物,再次天地大变。
但其实跟之前没什么两样,这条通往城门口的大街之上,行人熙熙攘攘,街边小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唯一的不同,则是现在的这座京城内,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少女再入少年眼中,她稍稍一个闪身之后,就到了宁远身前,仔细看了看他,阮秀松下一口气。
秀秀先是看了看四周,察觉到了一丝古怪,随后问道:“宁远,咱们这是...到了那座藕花福地?”
宁远站起身,点头笑道:“估计是了。”
这场雪下的不小,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少女头上就已经是雪白一片,宁远想了想,从方寸物中取出一件貂皮大衣,自顾自披在了她的身上。
大衣是云姑给他做的,穿在阮秀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望着眼前男人,秀秀笑眯起眼,“宁远,我现在可是玉璞境诶,难不成还会冻坏了?”
宁远笑意更甚,随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玉璞境咋了?成了仙人,就不用吃吃喝喝了?”
“哪怕是飞升境,喝酒喝多了,不也得撒尿,吃下去的东西,肚子里过一回,不也得拉出来?”
这种糙话,貂裘少女一时无语。
宁远带着她,缓步离开此地。
正巧此时,有一句心声,来自于那位老道人,“小子,我破例放你进来,此后你行走于福地之内,所遭遇的所有大小事,只能由你自己解决。”
“你身旁那个小丫头不得出手。”
宁远以心声回之,“要是出手了呢?”
老道人话音传来,不带丝毫感情,“她出手,就是犯了规矩,老夫会直接把你丢出福地。”
一袭青衫笑了笑,答应此事。
没辙,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总要入乡随俗嘛。
宁远千里迢迢而来,想要在老道人这边获得机缘,他是客,人家是主,自然也要按照老观主的规矩行事。
宁远便与阮秀说了个大概,后者也没多想。
听了,但是只听进去一半。
阮秀想的很简单,没有生死危机,自己在一旁看着可以,但要是宁远碰上什么处理不了的事儿……
那就另说。
瞅着秀秀那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宁远咧开嘴角,不禁笑道:“秀秀,你有没有觉着,你有点夫管严啊?”
少女愣了愣,“嗯?”
腰间传来熟悉的触感,阮秀低下头。
有一只大手,已经揽住了自己的腰肢。
少女脸庞,迅速火红一片。
宁远搂着她,漫步风雪中。
奶秀脸颊发烫,但并没有拒绝他,相反,她还稍稍歪过脑袋,靠在少年的肩头上。
虽是大雪时节,却似草长莺飞。
少女忽然觉着,就这样陪着他走江湖,其实也挺好的。
“宁远,要不然,等咱们这趟桐叶洲之行结束之后,就先不回宝瓶洲了吧?”
“那去哪?”
“浩然天下这么大,哪里都行啊,你之前不是说过,一直都想去那座北俱芦洲吗?
等走过了北俱芦洲,再往西去那皑皑洲、流霞洲,之后嘛,还可以去见识见识中土神洲。”
“……”
“宁远,你怎么不说话了?”
“媳妇儿,你不想你老爹了?”
“……想啊。”
“那我们到时候就先回宝瓶洲嘛,见了老爹,待上一段时间之后再启程。”
“那我们要加把劲了。”
“加什么劲?”
“造娃啊,咱们现在就开始,回了客栈之后,你跟我住一间。
最好是在离开桐叶洲之前,就让你肚子大起来,生米成了熟饭,回了宝瓶洲,给阮师带个娃给他。”
“不然我们走了之后,咱爹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这样多不好!”
“……”
“奶秀?”
“……再等等嘛。”
“多久?给个准确时间。”
“……三年吧。”
“一言为定。”
风雪之中,年轻的小两口,渐行渐远。
一袭青衫忽然抬头看了看天上。
观道观,道观道。
这座福地的天上,有个老道人,在观道自己。
或许除了臭牛鼻子老道,还有其他大修士,比如齐先生,比如老大剑仙,比如老瞎子……
而福地更高处,还有一座与之相连的莲花小洞天,道祖估计也在观道这座小人间。
他忽然有一种古怪感觉。
略微深思,细思极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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