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当时明月犹在
“道理这东西,又不只是书上才有,行走江湖,哪里瞧不见?”
“不分贵贱,圣贤典籍上有,民间杂书上有,庙堂有,江湖有,山上仙家有,市井坊间也有。”
钟魁再次喝下一口酒水,点了点头。
“大慰人心。”
宁远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笑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其实学问,已经不算低了?”
青衫书生撇撇嘴,没回他这番话,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摞纸,塞到了宁远手上。
“欠你的符箓。”
宁远赶忙放下养剑葫,用手指沾了点口水,仔细的数了数。
完事之后,年轻人皱眉道:“嘛呢?”
他一把攥住钟魁的衣领,怒道:“他娘的,狗日的钟魁,就十张,你打发叫花子呢?!”
书生面无表情道:“松开。”
宁远不为所动,怒目相对。
钟魁两手一摊,无奈道:“先欠着不行?”
“短时间内,我也画不出更多,你把我剁了也做不到啊。”
邋遢男人伸出一手,掐了掐自己的脸,没好气道:“你仔细瞅瞅,我现在这模样,像是能画符的样子吗?”
青衫书生现在,不止是模样邋遢,浑身上下,瘦的跟个猴一样,眼眶塌陷,像是被女鬼吸干了精魄。
之前那场大战,此地三人,皆是负了不轻的伤势。
黄庭被一剑砍了个半死,自不用多说。
钟魁那日连续画符,精气神下降的极快,最后为了请神下界,差点把自己的气血损耗一空。
关键还没请成功。
宁远讪讪一笑,松开他的衣领,继续喝酒。
沉默许久,他忽然轻声问道:“钟魁,有没有想过……”
“自己是某个大修士的转世?”
书生点点头,直截了当道:“想过。”
宁远又问,“就没什么想法?”
钟魁笑着摇头,“有什么想法?能有什么想法?”
“钟魁就只是钟魁,一个读书人而已。”
“日子照旧,该如何就如何,真假什么的,对于咱们这种修道之人来说,最是无关紧要。”
读书人眯眼而笑,“世间人,无论山上还是山下,终究不过一句,“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罢了。”
宁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仅看这番见解,貌似钟魁比之那位白玉京三掌教,还要来的道行高啊。
傻逼陆沉。
酒过三巡,钟魁开启了话匣子,他对宁远甚是好奇,什么都问。
问了那座剑气长城,是不是真有十几万里长,高度是不是能与青天接壤。
问了蛮荒天下的王座大妖,总共有几头,是不是个个显化真身,都有万丈之高。
还问了那位枯坐城头的老大剑仙,是不是当真如传闻所说的一样,是那十四境巅峰,剑术冠绝人间。
宁远大部分都如实相告,少部分则是闭口不言。
钟魁酒量其实不错,但比之宁远来说,可就只能算是一般了,没过多久,他就告辞离去,他在太平山山脚那边,也搭建了一座茅屋。
走之前,醉醺醺的邋遢书生,还对他一个劲的挤眉弄眼。
宁远没有回头,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面,“坐。”
一直默默跟在两人身后的背剑女子,立即走到跟前,挨着他坐下。
宁远一挑眉,“坐远点。”
黄庭就挪了挪屁股,两人之间空出三尺宽。
然后就没话说了。
男子蹲在岸边,默默喝着酒水,女子则是坐在河畔,双脚悬空。
抬眼望去,十五的月儿,就是比平常时候来的好看些。
又大又圆,能不好看吗。
世人总喜团圆。
宁远掐了掐手指,算算时间,等到下一个月圆,可就是中秋了。
男人说道:“这两天我就会走。”
黄庭嗯了一声。
宁远又道:“太平山这边,有钟魁坐镇,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你最近就不要想着下山了,当了太平山宗主,就要有宗主的样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女子又嗯了一声。
宁远没好气道:“哑巴了?”
黄庭立即小声回道:“听见了。”
看着这个半点不像女剑仙的太平山黄庭,男人一拍额头,深感无奈。
黄庭轻声问道:“怎么了?”
宁远叹了口气,“我突然有点换了想法,寻思着要不要现在就走,同时把你从我地支一脉划出去。”
黄庭抿了抿唇,不作言语。
宁远晃了晃脑袋,继续与她说起了正事,“明天太平山上,你召集一下,开个祖师堂议事。”
“一宗上下,上到宗主掌律,下到内外门长老,一系列该有的位置,都要先定下来。”
“偌大一座宗门,不可没有规矩。”
顿了顿,宁远问道:“我就先暂任太平山的镇山供奉,你觉得如何?”
女子点头如捣蒜。
黄庭迟疑道:“其实你来做这个宗主,也没问题的。”
宁远摆摆手,“做个屁,我没那闲工夫,这个所谓的镇山供奉,我也只是挂个名而已。”
“很快我就会离开桐叶洲,可能这辈子都不一定来这儿。”
黄庭默然点头,女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思绪飘远。
宁远也不鸟她,捡起一块尖锐石子,开始在地上涂涂画画。
最后一番折腾,他随手扔了石子,拍了个巴掌。
黄庭回过神,黑衫男人指了指地上所画的繁杂图画,神色认真道:“看仔细点,此为我剑气长城的登山法,名为剑气十八停……”
详细讲解过后,宁远问道:“都记住没有?”
黄庭点点头,“记住了。”
宁远一拂衣袖,将地上图画抹去,说道:“那以后就好好修炼,争取早日重回元婴境。”
黄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从怀中摸出一块咫尺物。
转瞬之间,两人身后的地面,就多了一大堆事物。
神仙钱有,法宝也有,一时之间,河畔这块儿宝光四溢。
宁远愣了愣,“闹哪样?”
黄庭轻声道:“这些是我太平山仅有的东西了,要是不够的话,就先欠着。”
年轻人脸色有些难看。
很是难看。
瞅着他这样子,黄庭不自主的咽了口唾沫,撇过头去,有些不太敢看他。
宁远不声不响,站起身,开始沿着原路返回。
黄庭急忙收起东西,快步跟上。
稍稍落后半个身位,女子欲言又止,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
宁远突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道:“黄庭,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女子低着头,不见神色。
宁远双手负后,说道:“有什么你就说,不过说完之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黄庭依旧低着头。
河畔边,两人就这么站立良久。
在男人快要不耐烦之时,背剑女子方才抬起头来,看向宁远的侧脸。
“对不起啊,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
这一句话说出口,黄庭好像就有了莫大勇气,虽说面色通红,但还是继续小声道:
“我知道你有道侣了,但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能左右的……”
“喜欢就是喜欢啊。”
“不过我也不会如何,你也不用为此过多烦恼,不想听也没关系。”
“我只是告诉你而已,而且……”
黄庭声线稍稍抬高,“而且我也没想要怎么样,只是我的一己之私,觉得有些事,不吐不快。”
“说出来就好多了。”
“宁远,要是让你烦恼,就当我没说,我也可以给你赔罪。”
黑衫男子笑了笑,问道:“你堂堂太平山黄庭,难道愿意跟人共侍一夫?”
黄庭胆子忽然就大了起来,脱口而出道:“愿意啊。”
女子跨出一步,走到宁远身前,个子矮一点的她,抬起头来,与之四目相对。
黄庭一副姿容极美的脸上,挂着类似酒醉的酡红,她浅笑道:“我跟其他人可不太一样,大多数女子,对于此事,大概都希望自己的道侣,只钟情于自己一人。”
她摇摇头,“但我不同。”
“我喜欢的人,只要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就好了。”
在这一刻,她好像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个太平山黄庭,竟是说了一句很糙的话。
“我的道侣三妻四妾,没什么关系,只要不会虚情假意,不要今天睡了这个,就忘了之前的就好。”
宁远啧啧道:“那你可真是大度。”
他伸出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黄庭任由他动作,睁大双眼,愣愣的看着这个黑衫男子。
下一刻,她就被人一巴掌扫飞出去,身形落在几丈开外。
宁远抖了抖袖子,微笑道:“我不喜欢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说完,他就重新抬起脚步,往来时路走去。
黄庭爬起身,重新跟在男人身后。
女子歪过头,轻声问道:“那个姑娘……到底有多好啊?”
宁远笑眯眯道:“反正比你好。”
黄庭撇撇嘴,“论姿色,我不觉得我比她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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