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当时明月犹在
山上人修道,修来做什么?
除了那一小撮道心坚定,只在乎登高的修士之外,有几个逃得过享乐的?
就像是凡夫俗子,一朝成了有钱人,有几个不想去那从未踏入过的风月场所,享受那些从未体验过的美事?
大差不差罢了。
宁远走进驿站,马上就有眼尖的伙计迎了上来,恭敬询问,“少侠,需要点什么?”
“是否要去老龙城?或是其他地方,方圆三百里,我们驿站都能在一天之内送到。”
宁远想了想,他也不知道那少女车夫叫什么,只好说道:“你们那位三小姐,如今可在驿站内?让她出来见我。”
那时候听她说,她在家排行老三。
那伙计一听,施了一礼后去了后堂。
很快就带了人过来,哪怕每天接的客人有许多,但那少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宁远。
“少侠怎么又来了,还想要去哪游玩吗?”
“不对啊,北边就是老龙城,南边只有茫茫大海……”
宁远笑了笑,说出了此行目的,“我来接手驿站,想必苻家已经处理了此事。”
话音落下,那少女就张大了小嘴,满脸的不可思议。
昨日苻家那边,就有主子派人前来,找老爹说了此事。
赵家驿站换了主人,说是一位宁姓神仙。
原来就是这位少侠啊。
少女心思转的很快,连忙欠身施礼道:“原来是主子前来,玉娆这厢有礼了。”
“我爹与两位兄长就在后堂,奴婢这就带您前去,我爹会把驿站的账目给您翻阅。”
赵玉娆,好名字,比那苻春花好听多了。
但宁远一愣,问了一句,“为何自称奴婢?”
“你与我只是生意上的关联,最多不过叫做东家,又不是奴仆与主子的关系。”
赵玉娆轻笑道,“主子有所不知,我们赵家驿站之前所属苻家,身份是下人,自当以奴仆自处,不是奴婢是什么。”
一口一个主子,虽然听着很爽,但宁远总感觉不自在。
叫老爷可以,但主子不行,宁远遂摆手道:“现在我接手驿站,就没有这些规矩了,以后叫我东家就可,更不要自称什么奴婢。”
“我也不去见你爹了,往后这驿站你来做主,我只跟你商量。”
赵玉娆抬起头,神色激动。
宁远落座掌柜交椅,赵玉娆连忙为其倒了杯茶。
“往后驿站的收成利润,半年交一次,驿站与我五五分账。”
“要是我不在老龙城,你就去城内泥泞街那座宁家的糕点铺子,将钱财交付给掌柜就可。”
赵玉娆在一旁听的很认真,全数记下。
只是好像还没从天大喜悦中回过神,依旧是低头欠身,作奴婢模样。
宁远皱了皱眉,暗叹一声。
“东家,奴……玉娆记下了。”
赵玉娆说完,挠了挠头。
宁远点点头,随后又道:“我很快就会离开老龙城,往后驿站要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也去找那宁家铺子的掌柜。”
“还有……算了,关于驿站的事儿就这么多。”宁远想到一事,但最后还是没说。
是关于那伺候客人的‘特殊’待遇,难听点就是娼妓。
他本来是想要废除这个,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顾清崧说的对,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反面。
宁远不喜这个,他身为东家自然可以直接废除,哪怕会减少驿站的盈利,但他也不缺这点钱。
可如果废除,那些做这行的女子,又该以什么谋生?
这些都是凡俗女子,因为相貌不错,被苻家带到老龙城,培养管教。
以姿色而论,最好看的,估计送到了苻家子弟的床上,次一等的,可能成了端茶送水的下人。
再次的,就是送到家族铺子里,做这等买卖了。
可怜是真可怜,但已经如此了,又能如何呢。
这些女子,基本都在很小的年纪就来了老龙城,大多数都是父母贱卖给了这些大家族。
毕竟重男轻女,在山下是十分常见的事。
还没学会谋生的本事,就被人管教成了奴婢,若是宁远废除这生意,这些女子拿什么过活?
这里面,大多数人,连小时候的家在哪,都不清楚了。
顾铁头的那些死理儿,确实有点道理。
以宁远的实力跟财力,完全能买下更多的铺子,让这些女子去里头打下手,有个正经差事。
可他不是圣人,不会去做这些。
不过恐怕即使是圣人,也不会这样去做。
教化之道,不是牵着世人去走,而应该是传教理念,让世人自己去走,自己去选择。
更别说,宁远就算帮了这些女子,可老龙城数十万类似之人,谁去帮?
宁远不会以圣人自居,更不会做那圣人之事。
他更喜欢阿良那种,身为山上仙家,却是一名江湖侠客。
路见不平,自然出剑,以自身立场与道德为底线,给予身边的弱者自由,好似画地为牢,却甚慰人心。
人心之事,最费思量。
宁远真去做了,去‘帮了’这些女子,这些人难道就会心存感激之心了?
那可未必,这‘娼妓’营生对她们来说,来财极快,去做那打杂的活儿,一月下来能有几个铜板?
好事容易成了坏事,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不过如此。
何况人心本就不可试探。
一杯茶下肚,宁远吩咐了一事。
“去准备一辆马车,跟上次一样。”
赵玉娆领命,遂亲自去挑选。
宁远没有过多逗留,在走出驿站时,迎面碰到了一位绿衣女子。
范峻茂。
昨日范二离开铺子之前,宁远嘱咐他带了句话给他姐姐。
范峻茂一见到宁远,当即单膝跪地,喊了一句主子。
上一次见面,两人差点生死相向,而这一次,却是天壤之别。
宁远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板着脸道:“随我一道,接二掌柜回来。”
“喏,属下领命。”
第89章 酿酒
南婆娑洲。
碧藕书院近日可是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连许多山上仙家都传的沸沸扬扬。
说是碧藕洞天某一处新开了一间酒铺,离着书院很近,也没人见过有匠人打造,好像就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那酒铺也如书院,被碧藕仙藤托在云端。
只是有点令人惊奇的是,碧藕洞天里,以往除了仙藤,是没有任何其他草木的,但这酒铺一来,门前就多了一棵老槐树。
有不少人慕名前往,但真正到了之后,眼中只有仙藤,不见槐树。
但总有一两个幸运儿,恍惚之间走到了老槐树下,进酒铺落座之后,得以喝上一坛黄粱仙酿。
去时龙门,归时金丹。
那些没去成的,就说这消息是假的,天底下哪有喝酒就能破境的好事?
真要是喝酒能破境,中土神洲那边,就不是什么文庙了,应该是酒庙。
酒铺依旧冷清,老掌柜在老槐树下半躺着,手拿蒲扇神色惬意,那只笼中雀被他搁置在一旁。
笼中雀就只是笼中雀,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灵兽,只是跟着老掌柜久了,沾染了仙气,活得久罢了。
伙计许甲也没有打瞌睡,自从黄粱福地搬来碧藕洞天之后,老掌柜就允许他没事儿的时候离开铺子。
老掌柜本意,是要许甲没事儿去书院逛逛,听听夫子们的授课,学一学书里的学问。
结果许甲去是去了,却没有听过一次课,一个劲的往书院后山跑,那里是女学生的住所。
也不知到底勾搭上了没有,反正三天两头去一趟,仅有的几次半道回来,还是大师姐给他抓回来的。
老掌柜瞥了眼自家伙计,直接骂了一句:“老子让你去读书,你这蠢蛋倒好,天天往人家女学生院子里跑,酒铺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许甲对于老掌柜的谩骂习以为常,“读书有什么用?”
“能认字儿就足够了,读再多书也装不进肚子里,那些个道理写的头头是道,可那些读书人,有几个又能做得到?”
许甲指了指那堵黄粱玉壁,没好气道:“掌柜的,你看看咱们酒铺这面墙,在上面留字的人里,剑仙最多,武夫其次,可那读书人,又有几个?”
少年突然握拳在胸,随后高高扬起,一脸的神采飞扬,“我不是不愿读书,不愿学那些道理,但能让我坐在学塾里听课的,只有那位山崖书院的齐先生。”
老掌柜咧嘴一笑,“哟,还知道齐先生?”
“那当然!这天底下谁不知道?虽没有亲眼见过,但能被郑大先生亲自邀请对弈,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老掌柜嘴角咧开更甚,“呵,还知道白帝城郑居中?”
许甲觉得没意思,不愿再搭理自己师父,他开始擦起座椅板凳,寻思着做完之后就去一趟书院。
找那周姑娘花前月下,岂不美哉?
却听老掌柜幽幽道:“那面墙上的那个鬼画符,也就是你敬重的那个阿良,可不算是剑仙。”
“他可是个根正苗红的读书人,虽说练剑,但读书人的身份生下来就有,一辈子摘不去。”
“剑仙剑仙,阿良只有前面的剑字,还是犯贱的贱,喝酒不给钱,拉屎不擦腚,这种人又怎么会有仙气呢?”
老掌柜喃喃道,“我叫阿良,善良的良。”
“剑仙本应无拘无束,可你那个敬重的阿良,半点不自由,一件山下的小事,就能困他百年之久。”
许甲愣住,呆问道:“阿良他……不会跟那宝瓶洲的魏晋一样,受困于情吧?”
岂料老掌柜直接笑骂道:“放他娘的屁,那狗日的一辈子都不会困在男女情爱里。”
老掌柜掏出一壶自己酿的黄粱酒,抿了一口,紧接着又叹了口气道:“不是男女情爱,也并非什么兄弟之情,甚至没有半点情分。”
“就只是一件小事,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儿而已。”
“就像是,你对一块石子敞开心扉说了许多从没对外人说过的事,回个头的功夫,那石子就被人拉了泡屎上去。”
许甲将黑不溜秋的抹布挂在肩头,“那确实恶心。”
“换作是我,谁拉的,我就拿剑给他腚开开眼。”
老掌柜看了一眼少年,摇了摇头,“我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就在田地里头拉屎?”
“还拉在老鼠洞里。”
许甲一张脸已经憋的通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正巧这时,一名青衣少女走进酒铺。
少女从进门开始就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手掌还在作扇风状。
“什么味啊,师父,师弟拉铺子里了?”
老掌柜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越看姜芸越顺眼,只有许甲牙都要咬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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