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当时明月犹在
这铸剑一道,极为锻炼肉身之力,试想一下,一把巨锤就能让一位五境武夫差点都举不起来。
当然,宁远的武道境界确实不高,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也算是非比寻常了。
他从小就跟着白嬷嬷练拳,又在城头参加过不少大战,即使从来没有占过一次最强之境,但也不会差到哪去。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不过宁远的五境,哪怕碰到当前天下的最强五境,也不会被对方摧枯拉朽一般击溃。
差距并不大,就像是秀才考取功名,一分之差,可能就会落榜。但并不是说比别人差了一点,就会方方面面都不如人了。
他此前就考虑过武道一事,如今他早已达到五境雄魄境的瓶颈,随时可以凝练一颗武胆,跻身第六境。
不过他也有野心,如此按部就班的破境,所凝聚出来的,不过是比寻常武夫好上许多的武胆罢了,距离天下最强第六境,差了不止一筹。
能抵达五境瓶颈,大半都是这百万里远游路上,背负剑匣的成果。
老大剑仙早就安排好了此事,一旦宁远抵达五境瓶颈,剑匣的砥砺肉身就逐渐失去作用。
少年现在背着剑匣,就等于在背一件小竹箱,没什么意义。
当下跟着阮邛打铁铸剑,好处多多,不止是一日抡动千百次巨锤,阮师的这座铸剑室,别有洞天。
而阮师也没含糊,告知了宁远些许之事。
这座铸剑室,是一座剑炉,也是一座极小极小的洞天,是他花费十几年,搜寻数十件地脉重宝所打造。
阮师早年打造过一座长距剑炉,因此蜚声南北,这铸剑室也是按长距剑炉的样式所造,算是一个赝品。
专门为阮秀量身定做,打铁熬肉身,铸剑炼神魄。
宁远与阮秀每日开始轮番打铁,少年赤裸上身,双手紧握巨锤,一遍遍捶打剑条。
等他体力不支之际,就换阮秀来,每当这个时候,宁远就在一旁观看,满脸郁闷。
秀秀的武道境界其实不高,但是少女单臂就能随意挥舞巨锤,这太他娘的吓人了。
宁远单臂也能举起,但挥不动。两相比较,差距甚远。
至高火神,自然天赋绝世。
想要跟这种人比,没别的,就得吃苦,吃一天苦不行,就十天百天,再不行,就十年百年。
不过对方可是火神转世,估计千百年的吃苦,对寻常人来说,恐怕也难以望其项背。
就像那陈平安,六步走桩走不出门道,就走百万遍,只要路没走歪,靠着水磨功夫,总能初窥门径的。
宁远也不例外,虽然辛苦,可他乐在其中,既能继续拔高自己五境的底子,为最强六境做准备,又能学习阮师的铸剑本事。
美得很。
“催动你那口武夫真气,过三关走六道,每过一关就捶打一次,换气之时,再蓄势待发,为第二遍捶打做准备。”
铸剑室内,阮邛站在宁远身后,双眼看向已经被捶打的通红的剑条,沉声道。
宁远手上不停,阮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每当铸剑之时,他都不会有平时的嬉皮笑脸,而是专注肃穆。
学人本事,得有尊重。
阮邛双臂环胸,“我昨日教你的《铸剑经》记住了吗?”
一次捶打,火星千万,少年头也不抬,死死盯着眼中的剑条,开口道:“倒背如流!”
“默念开头的摧城篇,牵引纯粹真气汇聚手臂,竭力控制力量的外泄。”
少年双臂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剑条好似被他当成了蛮荒大妖,每次溅起的亿万火星,就像是妖族真身被打烂之后崩碎的血肉。
阮邛看着宁远,眼中有赞赏一闪而过。
他早年也收过弟子,也有人学过他的铸剑术。
但除去闺女阮秀,没人能在武道五境的时候天天待在剑炉内打铁铸剑。
这座‘荧惑剑炉’,本来就是专门为女儿阮秀准备的,非火道资质的练气士,压根坚持不了多久,除非境界高。
哪怕啥事不干,就在剑炉内待着,也会被无数的荧惑力道碾压肉身,武胆境以下,一天都难以坚持。
这宁小子,确实不愧是那座城头走出来的人,年纪轻轻就杀了不少妖族,体魄不俗。
之前宁远还想过,身为大舅子,要不要给陈平安开个后门,让他也来剑炉内历练历练,可现在没这个想法了。
陈平安现在的泥胎境,往里面待上十几个呼吸,就得玩完。
当下的草鞋少年,还是挖井适合他。
宁远打铁很认真,不止在于学本事,还在于手上的这根剑条,就是阮师答应为小姚打造的那把剑。
材料不俗,取自一座山峰地脉之下的珍稀精铁,虽说不一定能打造出一把半仙兵,但也差不太多了。
每当少年在忙活儿的时候,青衣少女就会坐在门口,一个劲儿的吃着自己的糕点。
相处好几天,宁远也发现了,阮秀其实并不是真的‘爱吃’,只是她真的容易饿。
这小姑娘,一天真的要吃八顿。
不过除了她老爹会说她几句,宁远是从来不过问的。
能吃本就是福,况且自己哪有那个资格去说人家。
甚至宁远还经常带她去小镇,到骑龙巷那边给她买糕点,顺路再给阮师带上一壶烧酒。
为此,阮邛不止一次以审视的目光看向宁远,问他是不是想要以好处堵住我们父女俩的嘴。
少女话不多,但不是真的沉默寡言,她是那种不善于先行开口的女子。
宁远跟她唠嗑,她也能说会道。少年闷声喝酒,少女也会安静吃着自己的糕点。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以此形容再恰当不过。
日子好像就这么静悄悄的,一连过去了四五天。
小镇的白昼越来越短,相对应的,长夜则是更加漫长。
又是一日夕阳西下,袒胸露腹的少年结束了一天的打铁,回了自己院子沐浴更衣之后,推开院门。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应该去学塾一趟。
那所剩的三壶桂花小酿,也该请先生喝一喝了。
第144章 读书喝酒
宁远换上干净的青衫,离开院子后,没有直接前往学塾,反而敲响了阮秀的房门。
房门很快打开,青衣少女俏生生的站在门口。
“咋的了,宁哥儿,又要带我去骑龙巷吗?可我的糕点还有很多啊,上次买的太多了,放久了吃起来就没那么好吃了。”
这小姑娘,一天到晚真就只想着吃。
宁远轻轻摇头,微笑道:“秀秀,你会梳妆吗?”
“啊?”阮秀愣了愣,“我……我会,小时候娘亲教过我,可这是要做什么?”
隔壁传来一声咳嗽。
宁远没理会隔壁的阮邛,笑道:“我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秀秀,能否帮我收拾收拾?”
少女眨了眨眼,问道:“很重要的人吗?”
“很重要,而且很有可能,是此生最后一面了。”
宁远点点头,神色一暗。
小镇的怪像越来越多,洞天即将破碎,那么距离齐先生离开人间,也不远了。
更早之前,刚离开剑气长城的少年,其实还自大的想过,把齐先生救下来。
可真的来了骊珠洞天,与先生的几次交谈之后,他却没了这个念头。
不在于救不救得下,而在于没必要了。
世间千万人,各有道路,宁远有,眼前的阮秀有,齐先生也有。
所有人的路,都是单独错开,或许会彼此交汇,但没有一条是相同的。
齐先生选择赴死,硬抗天劫,消去三千年的天道反扑,就是他选择的路。
好像所有人,都更加在意那个好结局,可是结局并不等于所有。
这个东西,就像是学子的大考,夫子们最后给他评定的高度。
达到自己预想的那样,甚至更高,就是所谓的好结局。
世人百态,大多数人都在坚定的走下去,只为了那个希望得到的事物,希望达成的目标。
哪怕是死,有些人都会提前布置好自己的退场落幕。
人生照计划进行,没有迷失在半道上,就已经是极好极好了。
宁远很少会去想很久之后的事。
但是不妨设想一下。
可以大胆一点,修道之路顺风顺水,直达山巅最高处,也有佳人在侧,也有生儿育女,也有香火传承。
也可以往最坏处去想,或许将来死在蛮荒那边,被一头妖族畜生阵斩,当场神魂俱灭。
或是没等回到剑气长城,在浩然游历的途中就惨遭横祸。
可能是惹到了什么仇家,不可力敌,可能是修道出了岔子,心魔作祟。
甚至于只是待在家中,就天降横祸,被一位境界极高的大修士,一个看不顺眼,就给拍死了。
还真不是玩笑话,这个世界,修士搬山倒海,两个飞升境的全力大战,要是没有规矩约束,能把数万里山河打的支离破碎。
那这万里山河里头,有多少城池,有多少村镇?又有多少凡人?
那不就是天降横祸吗?
屁事没干,搁家里好好窝着,一瞬间就山崩地裂,家破人亡了。
不仅不是玩笑话,还是事实,四座天下,如此广袤的区域,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不抬腿,就永远不知道下一步去往何处。
所以结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人只要心里头有一个目标,可以是一件渴求的东西,可以是一个爱而不得的人,诸如其他万般。
那么就只管朝着这个目标去前进就好了,哪怕自己深知,大概率是无望的。
九成九的人,最后都成为不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但是呢,走在路上,纵死无悔。
……
宁远离开龙须河畔后,一路朝着小镇而去。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阮秀给他弄了弄略显邋遢的头发,也仅此而已了。
去之前,他背上了远游剑。
等他到了那片竹林之后,里面还有一盏灯亮着。
一名中年儒士正坐在那张棋盘前,双手横放膝盖处。
宁远作揖行礼,齐静春也起身回了一礼。
齐先生知道自己会来,宁远并不奇怪。
哪怕失去四件洞天信物,十四境依旧是十四境。
以往坐镇小镇的三教圣人,大多数都是仙人境,倚靠洞天的加持,得以拥有飞升境的实力。
可齐先生本就是十四境,那信物有或没有,都不影响。
两人落座,棋盘有黑白二子,但齐静春好像没有跟他对弈的想法,朝着宁远笑道:“宁远,可是带上了好酒?”
少年点点头,露出一抹笑容,也不废话,取出三壶酒放在桌上。
这三壶是当初范二带给他的,位列桂花小酿里头的最上等,陈平安那种,一口就倒。
齐静春忽然说了一句废话,“上一次喝酒,还是在上次。”
接着他拨开壶嘴,一饮而下,那动作,压根不似一个读书人,像是一名江湖游侠。
宁远想起一个人,说道:“齐先生,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阿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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