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剑落南海,我布局天下九洲 第99章

作者:当时明月犹在

洞天就是一座小天下,也是一座小江湖,天下要是大乱,自然会出现变数。

到时候事情的走向如何,那就是天晓得了。

反正宁远肯定不会知道,他真挨个杀了这些人,很快也会步入后尘。

当然,这最后一计,压根也做不成。

最多东一剑、西一剑,阴恻恻的暗杀个三两人,就会被人缉拿。

可宁远真这么想过,虽然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如此做。

那个时候,少年的心中恶念,大到吓人。

陈平安的心底,有一头恶蛟蛰伏,他宁远的心境里头,则是恶鬼滋生。

只是两人都将这份对于世间的恶意,牢牢压制在心底罢了。

宁远喝着小酒,越琢磨越没劲,正巧这时,一个少女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

少年斜瞥向她,“月黑风高的,你跑来作甚?大晚上跟我这孤男寡女,传出去都不像话。”

说完,宁远朝她眨了眨眼睛。

这话是说给隔壁阮师听的。

虽说阮邛答应宁远来学铸剑,相当于是自家人了,可在闺女这边,那是日防夜防。

平常的时候,哪怕只是吃个饭,阮邛都得坐在两人中间。

而好几次宁远带上阮秀去往骑龙巷那边,阮邛都在暗中跟着。

宁远不知,这事儿是阮秀跟他说的。

很快隔壁传来阮邛的叫骂声,“吃我的住我的学我的,还给我惹事,小王八蛋!”

少年背靠墙壁,当做没听见,青衣少女笑容狡洁,露出两排极为好看的雪白牙齿。

宁远这才发现,阮秀的那根马尾辫,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如今的她,青丝如瀑,垂落双肩,少了一股跳脱,多了一丝娴静。

阮秀晃了晃脑袋,笑道:“宁哥儿,看什么呢?”

宁远摇摇头,用衣袖挥了挥地上的灰尘,示意她坐下。

“说吧,啥事。”

少女大大方方坐在一旁,习惯性的取出一只小包裹,摊开之后是各色糕点,这才开口道:“与你说说真武山。”

“本来是我爹来说的,只是今夜河畔一事,我也参与其中,所以我来了。”

宁远点点头,想要开口道谢,可觉得真谢了,又不太好,索性闭口不言,静待下文。

阮秀咽下嘴里之物,继续说道:“真武山其实与我们风雪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诶,不对,我爹已经脱离了风雪庙。”

“大概六千年前吧,随着一批拥有崭新神号的威严存在,真武山便落户在了宝瓶洲,这座兵家门庭的祖师,是一位道号‘真武’的神君。”

“与风雪庙差不太多,真武山都是兵家祖庭之一,虽然实力相较于中土那几门兵家来说很低,但在宝瓶洲也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的。”

少女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又道:

“真武山这一脉,剑修其实不多,约莫三成左右,他们的主修之道,在于请神降真。

据说当代的真武山神君,能以秘术请出一尊享受数千年香火供奉的金身神祇,战力极高。”

“门人弟子大多数都会投身军伍,山下各大王朝也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有的成了手握兵符的将帅,有的干脆就成了士卒。

总之,这一脉,皆是有过生死历练的修士,又擅长兵法,同境之内,难有敌手。”

“你杀的那个,噢不对,是我们杀得那个桓澍,是下一任真武山的掌律,地位极高。”

阮秀改了口,还将那个‘我们’咬的很重。

宁远更加不敢道谢了,只觉心中贼寇四起。

“那人死在骊珠洞天,以真武山的行事作风,定然不会坐视不管,所以啊……”

少女忽然挪了挪身子,凑近宁远耳边道:“所以我爹要你暂时不要离开洞天,就在咱们铁匠铺里好好待着,等你至少跻身元婴境后,再去想其他事。”

“这种话,我爹是不好意思开口的,所以我来了。”

宁远点点头,随手拿了她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味道尚可。

就是有点噎,还好他有酒。

也不知道阮秀是怎么吃得下去的,宁远就没见她在吃糕点的时候喝过水。

更加不知,以糕点做主食的她,是怎么让前衫处如此鼓胀的。

低头瞧不见脚尖,确实当的上是人间绝色。

不过宁远只一眼就没有多看,甚至还小声说了一句,“秀秀,可以购买一些尺寸稍大于你的服饰,不然绷得太紧,往后可能就不会有变化了。”

少女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时候,又登时面红耳赤。

这一刻,当真是月黑风高。

第157章 心如火煎

“宁哥儿,你那把本命飞剑,神通是逆转光阴?”阮秀问道,虽然腮帮鼓鼓,但她好似习惯了这样,说话也不会含糊不清。

宁远没有多做思考,“确实如此,只是能逆转的时间,不算长,大约半炷香而已。”

说到此处,宁远忽然想起一事,遂问道:“你我第一回见面那会儿,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咬了我一口?”

少年边说,边卷起袖子,上面有着清晰可见的两排牙印。

让他郁闷的是,阮秀不知道怎么咬的,好几天过去了,也没见好,虽然早就伤口愈合,可那印记好像无法祛除了。

少女脸上一红,只是屋檐下的灯笼不怎么亮,宁远也没瞧见。

阮秀支支吾吾道:“可……可能吧?”

“宁哥儿,伸手给我,我帮你把这牙印去掉。”

青衫少年赶忙缩回了手,笑眯眯道:“那可不成,这东西往后说不定有大用,比如阮师找我麻烦的时候,我就拿这个给他看。”

“噢。”阮秀应了一声,许是吃饱了,她将手上帕子包好收了起来。

少女双手托腮,一会儿看看地面,一会儿看看身旁少年。

不远处的龙须河,传来阵阵水声,在这深夜时分,最为吵闹,也最为动听。

一时无言。

其实之前很多时候,两人都没有多少话说。

宁远打铁的时候,少女就吃糕点,阮秀抡锤时,少年就喝酒。

对于真武山那边,宁远其实没怎么想过。

如今的宝瓶洲,除去暗地里的,明面上的本土修士里头,最高只有十一境,宗字头的仙家门派也不多。

真武山、风雪庙、神诰宗,就已经是一洲最强的势力了,其内都有玉璞境修士,其中纸面上来说,神诰宗排在第一位。

神诰宗独占清潭福地,宗主祁真更是宝瓶洲道门一脉的唯一一位天君,玉璞境。

据最近的山上消息所说,这位天君已经触摸到了仙人境的门槛,开始闭关突破。

之前贺小凉身边的那个师弟,名为高剑符,就是这位天君的嫡传弟子,在神诰宗被称为金童,至于玉女,自然就是贺小凉。

当然,只是论纸面实力,真把这三家宗字头仙家凑一块打一架,谁输谁赢,都是未知数。

真武山的正统,一直被修士诟病,门派里面学什么的都有,寻常练气士、剑修、武夫,甚至刀修,都有不少。

又以修行请神降真为主流,山巅的神武殿供奉着历代祖师和无名氏神祇,真武山数千年来寥寥几次的存亡大战,都是倚靠这些威严存在渡过。

而阮师这一脉的风雪庙,才算是正统的兵家修士,与真武山不同的是,风雪庙更倾向于独善其身,如江湖游侠一般在各大险地穿梭。

行事随心,高兴时行侠仗义,不高兴了,也会对山下劫难冷眼旁观,并且风雪庙有个特点,门内的修士数量,极少。

这一点,从阮邛身上就能看出来,早年阮邛收的弟子里,只有不过一掌之数,不过貌似最后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除去山泽野修,那些门派里的仙师,几乎个个都会广招门徒,关门弟子一人,亲传三两位,记名弟子,那就是一箩筐了。

风雪庙修士注重修力,其内的剑修都遵循那句‘一剑破万法’,因此,在那些练气士看来,风雪庙修士的个人实力是要强于真武山的。

更有人言,要是两个兵家门庭各自派出十名修士论剑,风雪庙能把真武山打的喊祖宗。

不过数千年来,风雪庙与真武山都没有爆发过什么仇怨,一南一北,井水不犯河水。

甚至历史上有过几次一洲动荡之际,两座宗门还联手御敌。

所以宁远今日斩杀了一位真武山兵家修士,连带着把阮师也拉下水了。

但阮邛又不能事不关己,因为他闺女也参与其中。

只能捏着鼻子把这事担着,后续真武山来人,阮秀她爹也得出面解决。

所以认真来说,此次事件里,宁远也算是算计了阮家父女的。

阮秀犹豫半天,方才开口道:“宁哥儿,不要觉得亏欠什么,我……”

“我知道要是先跟我爹商量,他肯定不会让我去帮你,所以我自作主张,不过貌似我去不去都没什么影响。”

少女仰起脸,露出银牙,“屋里的那个绿衣姐姐,有她帮你,已经足够了。”

宁远晃了晃所剩不多的酒壶,随口问道:“你那条绑头发的绳子呢?”

阮秀不明所以,伸手摊开掌心。

少年接过,两手按住她的脑袋,将她转了过去。

他给小妹扎的辫子不太好看,但给阮秀绑个马尾还是轻轻松松的。

有手就行。

随着手上动作结束,宁远又将她转了回来,笑道:“还是马尾辫更好看一点。”

青衣少女眨了眨眼,抿着唇一言不发。

宁远望向沉沉天幕,说道:“这些都没什么,若是后续真武山来人,我自会自行担着,不会让阮师难做。”

“至于秀秀你帮我,我当然很感激,不过要是开口道谢,好像又容易让你觉着生分。”

阮秀连连摇头,双眼有些低垂,“宁哥儿,陈平安那次找搬山猿报仇,你应该知道吧?”

“我本来也想去帮他的,结果……”阮秀顿了顿,扭头看了看隔壁院墙,最后改为气鼓鼓的样子,“结果我爹死活拦着我,就是不让我去。”

“最后我听了我爹的话,真的没去,那个时候,我都伤心死了。”

在这一刻,青衣少女眼眶泛红,用极为小声的语气说着自己的内心。

“我伤心,不是因为没去帮陈平安,也不是因为陈平安被搬山猿打伤。

我伤心的是,困住我的人,就是我的至亲之人。”

“我自从生下来,就没享受过几天娘亲的怀抱,从小到大都是我爹带着我,六岁时候就跟着我爹离开风雪庙,走南闯北也有七八年了。”

“这么长的时间里,我都很听话,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没惹过事,也从没被人欺负过。”

阮秀将脑袋枕在自己双膝,已经逐渐啜泣,宁远张了张嘴,伸手搭在她脑袋上。

少女还在自顾自说着,宁远余光一瞥,隔壁院门那儿,有个汉子站立,虎背熊腰。

“我爹跟我说,山上仙家云波诡谲,山下凡人也有勾心斗角,要我走一步看十步,教我修行,教我处世,但他从来都只是口头上教我。”

“这么多年了,我就没下山历练过一次,我去过离他最远的地方,就是风雪庙山下的镇子,去那买糕点。”

宁远抽出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扔了一只酒壶给那个看门的汉子,后者一把接过,颓然坐地。

“老爹很好,他什么都不想,只想护我周全,但我又不能一直是个孩子,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啊。”

“上次没有去帮陈平安,我伤心了很久,所以这次宁哥儿有事,我就什么都不想的赶了过去。”

“我记忆里的年少,没有任何印象深刻之事,就跟我爹做的菜一样,一点滋味都没有。”

说到这,青衣少女抬起头,哪怕哭花了脸,也露出灿烂笑容。

“但是今天这事儿,就是一件很值得回想的事,哪怕很多年后,当我成了个老太婆,只要脑子没毛病,我都能想起来!”

汉子席地而坐,背靠墙壁,手上拿着一只酒壶,好像一瞬间老了大半。

那时夜深,龙须河畔,为人父者,心如火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