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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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奇怪的请求
格雷恩这话一出，格沃古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达米安和西格贝特这两位主教立刻脸色大变。
他们不再是之前那种如临大敌的样子，而是脸色铁青。
公牛西格贝特的嗓门一如既往的洪亮，他厉声喝道：“格雷恩！放尊重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你已经彻底堕落为邪恶的异端了吗？”
格雷恩立刻反唇相讥：“哦？我还以为你这头蠢牛已经铁了心向布尔戈尼家族摇尾巴呢，原来你心中还有尊重神圣这样的概念吗？”
猫头鹰达米安神色同样凝重，不过在格雷恩这样对西格贝特进行指控之后，他轻哼了一声，似乎颇有同感。
而在眼下这个烂摊子里，为了安抚达米安主教，公牛西格贝特不得不解释道：“哼，我只是认为教士应该把精力都用在修行上，不应过多干涉世俗事务罢了。”
隐修派本来就是倾向于避世不出的，甚至连念经都是自己修个修道院然后躲进去。因此达米安主教倒是很认同西格贝特主教的说法。
原本就仇视格雷恩的格沃古夫自然就更赞同了。
对啊，你们教士就应该念好你们的经！我这种做小买卖的人你们都要抓起来！
“哈哈哈哈！说得好！所以地牢中这些囚犯都不应该由宗教裁判所抓起来，包括这位勾结拜恶魔教的格沃古夫，是这样吗？蠢牛？”格雷恩大笑起来。
然后格雷恩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我现在就放他走！”
格雷恩目光灼灼的看向西格贝特主教，自然而然的露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话语中有着强烈的自信，就像是他仍然负责执掌宗教裁判所那样。
哪怕是西格贝特主教，也说不出要放格沃古夫出狱的话，因此他在格雷恩的追问之下一时语塞。
这时，身材矮小的达米安主教出来打圆场了：“等一等，格雷恩，这点小事就先放到一边。你刚才说，在地震之后，你也不确定这里面的究竟是什么，这句话是怎么回事？这里面的难道不是真正的圣体吗？”
达米安主教目光灼灼，就像是想要看穿这厚厚的墙壁和紧锁的沉重的大门一样。
真正的圣体？
格沃古夫瞳孔微缩，作为地下渠道的管理者，他知道高阶教士可以凭借圣痕使用一种叫做“领受圣体”的神术。
格沃古夫本人就亲身领会过圣体的威力，他曾被格雷恩主教在圣痕的控制之下打至跪地，含恨就擒。
听到这扇门背后可能是真正的圣体，格沃古夫便对怂恿他打开这扇门的格雷恩越发的痛恨了。
再加上达米安主教关于是否继续将他关在地牢里的事情称呼为“这点小事”，这让格沃古夫心中的愤怒开始累积。
他的眼珠转悠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在禁林中，稻草人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哈当然不是什么神明。哈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哈早就应该死去了。哈觉得你能帮我。”
这个稻草人是在求死？
罗素皱起眉头，这个答案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
“我，帮你？帮你去死吗？”
“是啊，你应该能够帮我去死。你的剑我已经见识过了，干净利落，能够把灵魂都焚烧烧干净，这样哈就绝对不会再被囚禁了！”
罗素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不过结合之前弗朗辛提醒的这个稻草人体内也有着大量的灵魂，他有了一定的猜测。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被那些巫师用灵魂囚禁起来的？只要我破坏了那些囚禁你的灵魂，你就自由了？”
罗素一边问，一边下意识的用指节敲了敲弗朗辛的灵魂匣。
罗素觉得这个猜测至少比这个稻草人真的想要求死要合理一些。
“嗯……嗯……它的身体里灵魂太过密集了，分辨不出来。”弗朗辛一时也没有头绪。
然而哈却否定了罗素的猜测：“不，束缚我的灵魂在之前已经被你驱散掉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杀死我，就像杀死那对夫妇那样。”
罗素的“你为什么想要去死”这句话还没问出口，哈就已经提前预判了罗素的说辞。
它问道：“或者说，你是某种具有道德洁癖的人，一定要我与你厮杀一场，你才肯最后杀掉我吗？那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不介意的话。”
一边说，它便一边摆开了架势。
用摆开架势这个词或许不够贴切，因为哈看起来只是个不会动的稻草人。只不过它脚下的土地开始活动起来，许多棵树正在向哈移动，就像是赶来拱卫国王的士兵。
“不不不，那还是免了，我不介意帮你这个小忙。”罗素连忙摆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我只是好奇原因。你为什么想要被杀死呢？”
与此同时，罗素的心中也不免有些疑惑，以这个哈刚才表现出的对人类很懵懂的样子，它可不像是能够用出“道德洁癖”这样的词的存在。
罗素不知道这种突兀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他同时在暗中提高了戒备。
“什么为什么？”哈的声音困惑不解，甚至还有些不耐烦，“我只是不想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了，需要那么多理由吗？如果你想要通过层出不穷的问题来拖延时间期待我改变主意，那我们不如还是打一场吧。”
这时，埃莉诺忽然开口了：“说起来，你这算是恳求主人帮忙吧？”
“主人？”哈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明所以。
罗素注意到同时哈的声调变重了，似乎还有些……生气？
埃莉诺笑吟吟的指了指罗素，大大方方的说道：“是啊，他就是我的主人嘛。”
这时的埃莉诺倒是丝毫看不出偶尔心中涌现的不情愿。
“啊，是啊，确实如此。”哈理解了主人是谁之后，便没有否定。
“主人并不能算你的朋友吧？”
哈同样表示了赞成：“是啊，今天我们才是第一次见面，当然谈不上什么友谊。”
“你们既然不能算是朋友，那么你求主人帮忙总要有些谢意吧？”埃莉诺这时端出了公主的架子。
她用宫廷礼仪的标准，向哈问道：“你总不能对帮忙的主人大打出手吧？倒不如说正相反，你应该展现你的慷慨才对。”
“啊，啊，好吧，报酬吗？我倒也不是没有完全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哈反应了半天，被埃莉诺说服了，那些树木也缓缓移回了它们原来的位置。
哈单方面营造出来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便就此消散了。
210 一个叫哈的神明决定去死
埃莉诺刚想要微笑着说：那么，您只要满足了主人的好奇心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已经充分了解埃莉诺的弗朗辛不等她开口，便立刻抢着说道：“那就让我们看看你是不是有充分的诚意吧！”
开什么玩笑，你埃莉诺是王国公主出身，要什么有什么，待人接物上的漂亮话一套又一套的，可别想故作大方！
缺爱的小女孩弗朗辛可是物质的很——这或许也有如今她只剩下灵魂的原因。
哈用它那难听的声音说道：“好吧，好吧。你们知道我最初为什么被当成神明吗？”
“是为什么呢？”玛格丽特立刻接口道，她手捧笔记本，双眼放光，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将这件事记录下来了。
罗素注意到，在三位女士中，只有玛格丽特似乎是从未对哈这难听的声音表现出什么不适的，他有些不明所以，将这件事暗暗记在心中。
“只要让你们的主人杀了我，从你们人类心脏处的位置刨出一块圆形的宝石，就明白了。”哈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确实有着让一定范围内的土壤保持肥沃的能力。”
玛格丽特的笔尖摩挲在纸上，沙沙作响：“那块宝石就是您的本源吗？”
“啊，我也说不清楚，或者说是我的核心？”
“那您存在了多久了？几千年，几万年？还是更久？”
“我不知道。”
玛格丽特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不过转念一想，像哈这种超凡的存在没有人类的历法和时间的概念似乎也不奇怪。
于是玛格丽特决定换个问法：“您是生来就有意识的吗？”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知道我存在了多久的答案。我第一次产生了意识，是在人类在我面前祭祀之后。”哈回忆着答道。
玛格丽特皱着眉头，咬了咬红润的嘴唇。
神明诞生于人类的祭祀活动？是人类意识的产物吗？这倒是个有趣的角度。
那么吾主呢？祂是响应人类讨伐恶魔的愿望诞生的吗？
玛格丽特一边心思电转，一边用速记法将自己的想法和哈说的话全都记录下来。
“我感受到那鲜血淋漓的尸体，心中产生了一种愤怒、恐惧、不甘以及悲伤的情绪。”
看起来你只是通过宝石吸收了那个祭品的意识吧？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似乎都白费了，看起来，哈心脏位置的那块宝石有着能够吸收灵魂的能力，所谓他的意识，应该只是来自被斩首的祭品。
不，这跟神圣的吾主可不一样。
玛格丽特在心中下意识的对哈有点嫌弃。
罗素也想到了与玛格丽特差不多的这一层，他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我现在看起来似乎真的不能算人类？我的意识通过火焰与异世界的这具身体结合在一起，跟哈的情况颇有异曲同工之处嘛……
“每年人们都会来我这里祭祀，杀掉大量的人，他们杀的人越多，我就越发感觉痛苦。”哈继续说道，“仿佛被杀掉的作为祭品的人就是我一样，我能对他们的痛苦感同身受，同时又感到一种置身事外的麻木。”
“后来我也慢慢意识到，所谓的‘我’，多半就是那大量的祭品的灵魂拼凑而成的，我究竟是被称为神明的哈，还是那些不幸的祭品呢？”
好家伙，超凡存在都开始思考“我是谁”这种哲学问题了。
罗素挑了挑眉。
“他们——也许是‘我’——是因为我变得不幸的吗？如果我没有能够让土壤保持肥沃的能力，他们就不会被献祭吗？”
“我不知道答案，但是我每当壮大一分，我的痛苦就加深一分。”
嗯，或许你体内纠缠着的大量的灵魂都是那些祭品的灵魂，他们留下的感情都是被杀时的那一瞬间极为强烈的负面情绪，也难怪会感到痛苦。
由于察觉到自己与哈有着相似之处，罗素尤其的能够对哈感同身受。
罗素觉得如果自己被灌入大量的人临死前的负面情绪的话，那么自己也多半抑郁的想要寻死。
所以，这是个古代人通过野蛮的祭祀，把能够保佑他们丰收的神明搞出了抑郁症甚至想要寻死的故事？
“后来，我吸收的灵魂来源就越发的庞杂了，不再单纯是战败被俘之后的奴隶，还有些颇有身份和知识的人，也正是吸收了这些灵魂，我才能慢慢的思考这些问题，而不是像个野兽一样一味的感到痛苦和麻木。”
罗素这下明白为什么这个哈有的时候说话懵懵懂懂，有的时候口中又能冒出大量的受过教育的人才能说出的名词了，原来是因为它吸收了太多灵魂导致的精神分裂啊。
“然而这种痛苦是持久而永恒的，仿佛永无尽头。”哈的语气十分沉重。
所有人都默然不语的倾听哈的讲述，只有玛格丽特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与它难听的声音作伴。
“后来，我被巫师施展禁制封锁在这片禁林中，看着他们倒行逆施的展开各种各样奇怪的实验，看着他们与宗教裁判所作战。”
“你刚才斩掉的那棵古树，它对我而言只是痛苦的放大器，巫师们通过它来压制我，让我感受到了加倍的痛苦。”
罗素觉得，根本原因应该不在那棵古树身上，那或许就是某种压制哈的术式。
哈感受到了加倍的痛苦，单纯是因为巫师们搞人体实验的拟人行为让那些牺牲的受害者格外的痛苦。
看起来，比起那些野蛮的巫师，教会确实相对更有可取之处啊……
罗素于是认为由教会替代野蛮的巫师，实际上是一种进步。
“直到刚才，那对夫妇，罗杰和黛安的情绪被我感受到了。”哈的语气忽然不再沉重，忽然轻快了起来，就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那样。
“我这才第一次知道，从无尽的痛苦中彻底解脱出来，竟然是一件令人如此愉悦的事情！”
哈的语气有一种喝了酒的微醺感，那似乎是一种来自灵魂的喜悦。
“所以，我恳求你，就像让罗杰和黛安解脱那样，也将我从无尽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吧！”
哈用急不可耐的语气，这样对罗素恳求道。
作者有话说：
作者的话：感谢嗜血铜牛的打赏和硬币；
211 关于杀死神明的若干准备工作
随着哈急不可耐的话音落下，整座禁林都开始哗啦啦的抖动起来，它们向着罗素颔首，像是在附和哈的话语。
罗素想起了弗朗辛之前在暗中的告诫，每一棵树中都混杂着若干灵魂。
哈就像是看穿了罗素的顾虑，它抢先说道：“您不必顾虑，整座森林中，所有这些灵魂的残片都是我的一部分。也许在许多事情上它们之间都存在分歧。但是唯有希望摆脱痛苦是每一个残片都赞同的。”
树林又一次哗啦啦的摇曳起来，仿佛在点头赞同。
罗素望着这郁郁葱葱望不到边际的禁林，感到一个头两个大，他觉得自己似乎接下了一个工作量异常庞大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