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可以，完全可以。什么和解不和解的，只要利益一致，我们自古以来就是一家人好吗？”铿惑言辞恳切，眼镜后的双眼闪烁着睿智和真诚的光，“你也看到了，我这个人很讲诚信。你说要先看看渡鸦的情况，我就把她带过来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互相信任的吗？”
“但是盟约一事，我们无法作主。”灰蛇的机械义眼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
铿惑还活着，这件事着实让【世界蛇】的情报系统紊乱了一阵。但无论过程如何，铿惑还活着已经是一个确定的结果，这也就说明他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更大的东西。
在许久以前，铿惑就上了【世界蛇】的监视名单。这是尊主亲自传下的命令，而铿惑的种种表现也确实证明了他值得被特别监控。
“你这不就没意思了嘛。”铿惑长吁短叹，“那我就敞开了说——你们现在其实是入场的势力中最弱的一方，因为你们最强大的部分无法入场，我说的对吗？”
灰蛇完全搞不懂铿惑在图谋什么，越是在这个时候，他就越是不能轻易答应：“铿惑先生，我想你以后一定会明白，【世界蛇】和你不是敌人。”
铿惑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也明白，所以我这不就来找你们头儿谈话了嘛。你看，你们老大是不是现在不在人世？我是说他不在这个世界，所以你们想先把他和你们的大部队搞进来，对吗？”
这是韦德告诉他的情报。
在这三个月里，铿惑游遍神州布局，而韦德则前往了量子之海。韦德自称在量子之海中见到了真正的第一律者，并且知道了【世界蛇】究竟是什么，也知道了【世界蛇】的首领究竟是谁。
因此，铿惑也知道了【世界蛇】现在最大的软肋——他们的首领和大部队被困在量子之海无法返回现实世界，而在现实世界中的这部分人并不是他们的主力军。他们的首领如果要对现实世界中的【世界蛇】下达命令，就必须拥有跨世界屏障的通讯技术，这也是铿惑提出谈判要求的前置条件。
这就很有意思了：【世界蛇】的势力可以说是非常大，也可以说非常小，因为他们虽有力却使不出来。铿惑就是抓住了这一点，要立足于现实世界与【世界蛇】的首领对话。
如果【世界蛇】的首领不愿对话，或者谈判破裂，那么铿惑也能掌握足够的主动权，因为他知道【蛇】必须返回这个世界，而铿惑恰恰可以阻止他，或者在他降临之前对【世界蛇】进行沉重的打击。
自从遭了奥托的背刺，铿惑就明白了一件事：棋盘和下棋的规则，都必须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灰蛇显然也明白了铿惑的意思：“可尊主若是无法归来，你也就见不到他。现在如果你能向【世界蛇】提供帮助，让尊主返回这个世界，你也能尽快达成你的目的。”
“没事儿，我不急。”铿惑十分大度地一挥手，“我可以慢慢等，等到他能回来为止。但是在那之前，【世界蛇】如果还是一意孤行按现在的行动方针去行动，那我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话刚说完，还没等灰蛇反应，铿惑就悠哉游哉地补上了下半段：“我要提醒你一下，根据【世界蛇】目前做出的事——包括但不限于进行人类活体实验，有计划有预谋地屠杀神州普通人，驱赶崩坏兽进攻沧海市，盗取逆熵财产……就目前的证据来看，【世界蛇】是一个以反人类为目的的组织，无论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都会遭到全人类的抵制。”
灰蛇听出了铿惑的话外之音：“你是在威胁【世界蛇】？”
“不不不，怎么会是威胁呢？我就是举了几个例子，摆了几个证据，具体要怎么判断，还要看【无冕者议会】怎么决定。”铿惑摇了摇头，话刚说到一半突然一拍脑袋，脸上浮现出了懊悔不已的神色，“哎我怎么剧透了……”
灰蛇没有回答，在尊主尚未归来的现在，他们几个高级干部虽然有一定程度上的自主决定权，但铿惑明显所图更大。如果接着他的话谈下去，接下来的事情很可能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见灰蛇不答话，铿惑干脆就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你可能不知道【无冕者议会】是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无冕者议会】的性质是目前人类军事力量最强的几个组织和政府组成的【人理保障联合军事组织】。宗旨是为了保障人类文明续存，抵抗世界外来入侵以及建立泛人类命运共同体。纲领是在三年以内完成人类社会工业力量以及资源调配的统合，又快又稳地转变社会运转模式，完成抵抗崩坏与发展建设并重的新型社会形式。”
“那【无冕者议会】现在的成员又是哪些势力呢？”灰蛇突然冷笑一声，“【世界蛇】的情报网从未知晓叫这个名字的组织，难道你随口一说，我们就要信？”
“很快你就会见到的。”铿惑的笑容意味深长，“话说回来，我可没有威胁【世界蛇】，我只是要和你们的头头谈个话，我保证这次谈话会让我们双方都受益匪浅。至于什么全人类的抵制……你该不会真信了吧？只要你们不再做这种屠城筛兵的事，全人类怎么会在团结起来抵抗崩坏之前就团结起来对抗你们呢？”
“灰蛇先生，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难道您就不愿意畅想一下全人类和世界蛇一起携手并肩共同抵抗崩坏——而不是在那之前，先架起大炮轰你娘的？”
第七百六十四章 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个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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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请你先拿出证据来吧。”灰蛇并不吃这套，“你的威胁毫无实据，世界蛇不会因为你的一家之言就被威胁。”
“我也不是在威胁你们啊，我就是先给你们提个醒。”铿惑对灰蛇的回答早有预料，脸上的笑容不减半分，“我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我要和你们的首领直接谈话，我相信你们有跨世界屏障进行通讯的技术。同时，在我们的谈话未结束前，我也会阻止【世界蛇】进入这个世界。”
“我明白了，但是与尊主通讯需要一些准备时间，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我们就保持原样即可，放心，渡鸦在我这不愁吃不愁穿，我不会对她做什么。”铿惑微笑着，言辞并不激烈，却能让人感到水面下暗藏的杀机，“但如果世界蛇继续采取对人类群体的不理智行为，【无冕者议会】必将对【世界蛇】进行有力的反击。就目前来看，【无冕者议会】囊括了逆熵，神州和天命三个势力，你也不必想着在【无冕者议会】动手之前拉拢盟友，没有用的。”
“【无冕者议会】真的存在吗？而且你一个人就能代表【无冕者议会】的意志？”灰蛇突然发出一阵令人不舒服的冷笑，“我刚刚也说了，你并没有证据证明【无冕者议会】的存在。”
“就目前来看，我掌握有【无冕者议会】的主理权，我可以代表【无冕者议会】发声。”铿惑突然转过头，笑容满面地对渡鸦发问，“渡鸦，你知道【世界蛇】现在最缺什么吗？”
渡鸦十分冷静地用险些蹦出去的双腿往后退了两步：“大型的兵工厂，原料，技术人员和战士。”
“不不不不不，”铿惑险些笑出声来，他强忍着笑意，摇晃着自己的食指，努力把脸上的笑容用沉痛之色挤掉，“你们缺一个政委，缺一个正确的指导思想，缺一个规范的行动纲领。”
渡鸦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并不觉得【世界蛇】缺少这些东西。
铿惑脸上的笑容已经要忍不下去了：“你是不是想说，你们其实有指导思想，也有行动纲领——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崩坏？”
渡鸦点了点头，在这个问题上她没有必要隐瞒。她的余光瞥到了屏幕上的灰蛇，似乎是在观察灰蛇的反应。
铿惑继续着他的谆谆教诲：“但是你觉得你们的方针，指导思想和行动纲领是对的吗？是最好的吗？是一定能胜利的吗？”
“我并不认为我们有错。”在听完了铿惑和灰蛇的谈话之后，渡鸦心里也渐渐有了底，“彻底消灭崩坏，有错吗？你难道不想吗？”
“不不不，没有错，我也想彻底消灭崩坏，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想彻底消灭崩坏，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铿惑席地而坐，示意渡鸦也一同坐下，转过头来对屏幕上的灰蛇招呼着，“灰蛇先生，我们应该先确定一点共识：在彻底消灭崩坏这件事上，我们真的是战友。”
灰蛇沙哑的声音响起，他意识到铿惑可能现在才要进入正题：“那么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就是：【世界蛇】的目标没有问题，但是路线错了。”铿惑痛心疾首，抚心而叹，“这是比人力，工厂和原料更重要，更应该先被思考的问题。路线不对，劲儿使得越大就越偏离原目标。”
“哦？”灰蛇的语气依旧冷冰冰的，他倒是想听听铿惑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铿惑清了清喉咙：“我们先从简单的地方说起：你们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催生拥有圣痕的人？因为你们怕了，你们的心已经屈服了，你们已经开始考虑战败后该如何了。”
说到这里，铿惑痛心疾首地一拍大腿：“你们考虑着如何让后代苟活，而不是去战胜它。”
“【世界蛇】从未屈服，你对崩坏一无所知，你这番坐井观天的言论只是理想主义者的幻想。我们曾直面崩坏，远比你更加清楚【崩坏】究竟有多难战胜，我们对于【代价】的认知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铿惑抢在对方之前把话说了出来，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
铿惑叹了口气：“这个世道，谁还不是个直面过崩坏的宝宝呢？你们面对的崩坏可能更大，更让人绝望。可是你看，能说出这种话的你，难道还不承认自己已经屈服了吗？”
“认为这场战争有失败的可能，认为需要挑选出可能存活的后代保留希望的种子，这没有错——但这代价，就是让能够为这场战争提供力量，提高胜算的人死去。”
“难道，我们已经到了败局已定的时候吗？”
“在人力和物资充足且战争尚未达到最后殊死一搏阶段的时候，用有生力量换取失败后的种族延续——如果因此打输了，是谁的锅？”
铿惑言辞恳切，由浅入深：“为战败后的族人赢得延续的机会，这是在败局已定的时候才该考虑的事。连锅里的鱼都知道在被煮熟之前应该用力挣扎，直到确定逃不出去了才用力把藏着鱼卵的部位抬出沸水给后代争取时间，这个道理人为什么反而不明白？”
“直言不讳地说：我在兴趣小组养的草履虫都比做出这个决策的人聪明。”
铿惑一边叹着气一边揉着太阳穴，似乎很是头疼：“因为敌人强大，所以赶在敌人干掉你之前，就把能反抗敌人的人都杀死，挑选出能在敌人的统治下苟活于世的后代，让他们苟活下去。精彩，我都不知道怎么理解如此高深的思想，而这就是你们的路线。而最让人感到恐怖的是，这个路线确实没有违背你们的组织目标，所以你们自然不会意识到它的错误。”
“可是路线一旦被确定，后人只会不断地完善它，巩固它。如果你这么做了，那么你们就将永远想着苟活下去，从中诞生新的反抗者的概率不是没有，但又有几个？如果你们失败了，留下的后代不会接过你们的旗帜，他们更可能想着如何与崩坏融合共生，从此崩坏就更不可能被消灭，你们的后代甚至会成为新的崩坏。”
“灰蛇，我认为【世界蛇】的路线错了。虽然大体方向没有偏离正确的方向，可是太笼统，没有一个确定的，详细的方向。你们只想消灭崩坏，不惜一切代价——这就很奇怪了，你们的【不惜一切代价】到底有多不惜？”
“全人类陪葬？全人类文明陪葬？地球上一半的人陪葬？人类文明彻底消失，人类族群活下来？剩十万零一个人还是剩十万个人？这里面的区别很大，非常大。而我敢保证，虽然上层建筑往往决定着经济基础的命运，可经济基础一旦被惹急了翻个身儿，上层建筑可就塌了。”
“经济基础可都不像上层建筑那么高瞻远瞩，他们是亿万个独立的个体，只要让他们中的十万个活不下去，就有十万个人要翻身；让一亿个人活不下去，就有一亿个人要翻身。”
“别忘了，上层建筑手里的枪和手下开枪的人，都是经济基础的一部分。”
铿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搪瓷杯，抿了一口菊花茶润润喉咙，接着洗……说教。
“【世界蛇】对【胜利】的定义太宽泛，这就使得你们只要达到了【胜利】的最低标准就迫不及待地实行计划，哪怕多走一步就能有更好的结果也不愿意往前挪挪窝。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思维模式，从天穹市的实验就能看出你们已经陷入了这种趋于自我毁灭的思维模式。”
“我承认，多走一步就要多承担一步的风险，但这并不是不肯承担风险的理由，因为对抗崩坏本身就是充满风险的行为。若是害怕风险，你们一开始就不该对抗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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