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渡鸦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这一路上，她的警惕从没放下过，她与那些科研人员不同，她经历过的生死时刻比他们听说过的都多。
作为雇佣兵长期活跃在战场上培养出的惊人危机感无时无刻提醒着她，这个叫铿惑的男人似乎随时都准备出手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屠戮一空。
他能做到，他也有理由这么做。
参与这个合作项目的科研人员全部属于胡狼的派系，在幕后指导过天穹市大规模实验的进行，参与过天命西亚支部的人体试验，也是他们主持了可可利亚孤儿院的人体试验。
若要细细盘算一番，他们所做的每一个人体试验都跟铿惑有些关联，而且还是负面的那种关联。
如果铿惑是特地把他们骗过来围杀的，渡鸦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
“喂？回神了。”铿惑伸出手在渡鸦面前晃了晃，“编理由呢？”
“我……”渡鸦下意识地回答着，她总觉得如果自己不回答会有很可怕的事发生，“你给我留什么作业了？”
“我不是说让你回去好好反省吗？”铿惑长叹一声，大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让你反省一下助纣为虐进行人体试验的坏处，忘了？”
“我……”渡鸦百口莫辩，只觉得气血上头，“我不是已经写过检查了吗！”
铿惑话锋一转，搬出了凯文这座大山：“凯文让我板正你们的思想，促进一下逐火之蛾内部的思想建设。如果你们继续以前那种把人类当做试验品的思维方式，我很难办啊。”
“况且我刚才也问过他们了，他们有做人体试验的觉悟，所以我满足了他们。”铿惑绕着渡鸦缓缓踱步，“我理解他们，毕竟为了达成某个伟大的目标，不择手段是加分项最高的通行证。我理解他们，真的。”
“我理解到感同身受的地步，理解到了以同样的人类作为素材所获得的，巨大进步。”
“我也相信，这项实验会拯救更多的人，被拯救的人们，价值远远超过他们。”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大家都是为了对抗崩坏这个终极目的，而且手段相同而已。”
渡鸦只觉得铿惑不可理喻：“你难道不是为了蓄意报复吗？你是在报复他们试图谋杀上千万人，报复他们违抗命令私自做人体试验，报复他们与你不同……”
铿惑站定，打断了渡鸦的话：“报复……他们配吗？你可能是误会了，他们在我眼里，就是这个实验最好的试验品。就像在他们眼中，天穹市是最好的试验场一样。”
“你会认为他们在天穹市做实验是为了报复天穹市的人吗？当然不会，我也一样。”
铿惑回到渡鸦面前，看向她：“他们已经开始自己的工作了，你来这又是为了什么？”
“你怎么优哉游哉的，一点都不紧张。”铿惑叹了口气，“大崩坏发生这么久了，你偷偷养着的那群孩子还在荒郊野岭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也不给他们搬个家，比如说……去逐火之蛾的基地？”
渡鸦只觉得刚才用上头的气血顿时回流了下去，犹如一盆冷水泼在她的头上。
那是她的秘密，就连逐火之蛾的其他人也不知道的秘密。
这些孩子是她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一点一点救下的，大多数都是灾害地区的孤儿。他们所有人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崩坏能感染，不能进入人类的城市，因此她只能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将他们保护起来。
这些年来，渡鸦得到的绝大多数报酬都投入了那些孩子们的生存基地里，
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些孩子的存在，她也不想让逐火之蛾知道她手下还有这么多……完美的试验品。
渡鸦不是不想把那些孩子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她……
而铿惑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显然就是在要挟她。或者更严重一些……
毕竟铿惑刚刚才把胡狼一系的科研人员收作了试验品，自己的处境也必然不乐观。
反抗？自己怎么反抗。且不说铿惑自己打不过，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女仆可是已经把镰刀抄在手里了！哪怕自己夺路而逃，又能逃到哪？这里是天命总部！
不可能，难道铿惑要和逐火之蛾翻脸？可这次任务不是尊主直接派下的吗？难道尊主要放弃他们？
“我替你回答吧——因为你不希望他们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他们是你幻想中的自己，幻想着哪怕在乱世，也能安全地活着。他们至少要有一个童年，而不必像你一样，当一个刽子手。”
“怎么不说话了？”铿惑依旧在缓缓踱步，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女武神部队找到那些孩子的时候，他们可苦着呢。住在黄沙漫天的地带，喝的水都需要净化，踢的球都烂了……”
铿惑的话语仿佛一把撬开渡鸦心防的剃刀，将她猛然惊醒。
“你要干什么？他们怎么了！”渡鸦原本凉下去的血被彻底点燃，她顾不得实力的差距，身上的生体殖装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
一瞬间，纤长的利爪从她的指尖生出，由静转动的瞬间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崩坏兽的血液在她体内沸腾，极端的愤怒之下，她几乎无法控制即将冲破临界点的本能。
作为崩坏兽与人体融合实验的实验体，尽管两种血脉在她体内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但依旧有失控的风险。
但下一秒，如山的重压碾过她的身体。无论是四肢还是身体，都仿佛被液压机直接压在了地上。
“怎么这么着急？”铿惑轻轻地掸开渡鸦的手，仿佛嫌弃她的手脏，“不就是一些宠物。”
“你放了他们！他们只是些孩子！”
“是，他们对你很重要，但这关我什么事。”铿惑的目光平静，口中的话却让人怒发冲冠，“宠物嘛，换一批就是了。”
渡鸦怒极攻心，眼前一黑：“不是……他们不是……”
披着人皮的魔鬼依旧在低语：“不是？被你圈养在野地，所有的生存资料都仰仗你的输送。他们是没有未来的，他们的未来就是等待你的下一次垂青，这和宠物有什么区别？”
渡鸦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你……闭嘴！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全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崩坏能感染。若是不接受治疗，每个人都会死。你从神城医药偷偷带走了部分未经改造的HSN-B46去给他们治疗，但这治疗是分阶段的，而你不能稳定地拿到抗崩坏能血清，导致他们的治疗进度被大大拖慢。”
“因为长期处于弱崩坏能环境，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身体里已经出现了崩坏能结晶，这些结晶需要手术的配合才能治愈。”
“但你做不到，因为你是地下组织的一员，而你又不愿意让逐火之蛾的其他人知道你偷偷养着一群孩子，你怕他们也成为试验品。”
“你买下了一座私人小岛，试图把你的财产洗白，之后就能把这些孩子们转移过去，并接受正规的治疗。”
“闭嘴……别说了……”渡鸦呢喃着，铿惑的一番话把她的所有秘密抖了个一干二净。
“但他们人数太多了，而部分人需要的手术费用又是天文数字，所以你到现在都没完成这个计划……”
“闭嘴！”渡鸦努力向上支撑着身体，却一次又一次地被重力压回地面。
“但你还是告诉他们，你会治好大家，带大家去大城市生活。但他们等了那么久，都没有实现，可他们还是相信你，相信【老师】会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
“别说了……”渡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如果说之前她还是怀疑，那么现在铿惑的话已经证实那些孩子在他手里了。
一双黑色的皮鞋停在了渡鸦面前，那个魔鬼依旧在低语：“但很可惜，你买的那座小岛，沉了……不好意思，我不是在嘲笑你，我只是在感慨世事无常。”
“但万幸我发了善心，把他们带到了天命总部——你怎么不谢谢我？”
“求求你……”渡鸦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对抗那股重力，却没有丝毫作用，“他们只是些孩子，他们跟我所做的事没有一丁点关系……求求你……放过他们……我愿意当你的试验品，我比他们更适合……”
“试验素材怎么会有人嫌多呢？”铿惑轻飘飘的话语顿时打散了渡鸦所有的侥幸心理。
“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表达一点：我和你们是一丘之貉，从不会向别人征求意见。我告诉别人的，往往只是我的决定。”
“就像你们也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就让那些普通人成为了试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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