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铿惑哼唧了半天，终于把牙缝里卡着的金针菇扣了出来，顿时一阵舒爽。他看了幽兰黛尔几眼，好像盘算了一下，觉得这方面的事情说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其实和女武神常用的针剂差不多，短时间内增加力量啊，防御力啊，壮胆儿啊之类的。只不过我这个是用吃的，你们那个是直接注射……都是从崩坏兽的身体组织里提取出的东西，效果其实都差不多，你不用这么害怕。”
铿惑所说的针剂是类似于军用兴奋剂一样的东西，天命很久以前就开始研究这类针剂了，作用往往是在战斗开始前，通过注射的放式将药剂注射进女武神体内，让她们在一段时间内获得更强的力量和崩坏能容量。
想到这里，幽兰黛尔摇了摇头，显然对铿惑的做法还是难以认同：“你放的组织液是未经处理的组织液，对于人类来说毒性剧烈，你就这么把它放进去，真的没问题？”
“对啊……对于人类来说确实是毒性剧烈……”铿惑笑了笑，但那笑容里似乎还有一丝自嘲，“可是……其实我也算不得正经人类了吧？其实你也算不得，大家都一样，都是本地狐狸，聊什么聊斋啊？”
幽兰黛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铿惑，只是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抗拒。她抿了抿嘴唇，好像是想反驳铿惑的话，但这个声音的大小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我是人类。如果我和你一样的话……那我是人类，你应该也是。”
铿惑装作没听见，因为他实在没想明白幽兰黛尔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听起来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的话。与其费那个脑筋去想怎么回答才能滴水不漏，不如当作没听见来得容易。
“我会的可多着呢，爆炒骑士型崩坏兽蹄，烧烤突进型崩坏兽翅膀，红烧战车型崩坏兽五花——虽然它没五花，但叫红烧战车型崩坏兽肉块总觉得不怎么好吃……”
幽兰黛尔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吃这种东西还要顾着好不好吃？”
铿惑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幽兰黛尔为什么要问出这种弱智问题：“废话，要是难吃谁吃得下去啊？况且我们神州人和你们可不一样，你们吃饭是为了活着，神州人活着是为了吃饭……”
幽兰黛尔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惊悚，或者说恐怖。神州的崩坏猎人……真的会做到这种地步吗？把对人类而言充满剧毒的崩坏兽的组织块做成食物吃下去……他们最初这么做的时候是出于什么理由？食物短缺？仇恨？还是这么做能帮助他们变强？
在人工圣痕尚未发明的年代，神州方士之所以那么强，难道是因为他们的饮食中混入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剧毒的崩坏兽组织？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的肉体必然会不可逆转地被崩坏能侵蚀，最后变成半人半死士的生物，直到完全成为死士……
所以……方士的强大，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于自身被崩坏能侵蚀的肉体？
“你……”幽兰黛尔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问一下铿惑，她觉得面前那锅东西实在不怎么安全，虽然她没有阻止铿惑，但她也随时做好了呼叫医护增援的准备，“用女武神专用的针剂不可以吗？既然你能吃下这种东西，我想那些针剂应该也可以用才对，它们对身体的侵蚀度很低……”
“不行不行不行。”铿惑连连摆手，伴随着他摇晃的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往身体里注射东西，我从心理上接受不来，还是用吃的比较安心。”
幽兰黛尔愣了愣，她的感觉和铿惑正好相反，她可不认为人类的消化系统能把崩坏兽这种半生物半构装体的组织消化掉。相比于铿惑的做法，她还是觉得注射更安全些，也在她的心理承受范围内。
文化真是种奇妙的东西，对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 啖之，卒
“你以前……都是这么做的？”坐在雪地摩托上，一路上不知为何陷入了沉默的幽兰黛尔突然问道。
“啊？”铿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从自己吃完那顿饭开始，幽兰黛尔就一直没有跟他说话，“你说啥？”
“我是说，你以前也这么吃？你刚才还说会红烧崩坏兽肉什么的……”
“是啊，我跟你说我做红烧肉可是一绝……”
“……崩坏兽是半生物半构装体，它们的物质组成部分是硅基物质，你是怎么吃下去的？换句话说，你能消化得了？”幽兰黛尔有些怀疑，这个问题她已经思考了一路，却没有得到什么头绪。
“这个嘛……”铿惑挠了挠头，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解答，“硅基生物？你确定？”
“确定，这是天命的研究成果。”幽兰黛尔的语气十分肯定。
“那硅基生物为什么不能吃？”铿惑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人是碳基生物，获取食物中能量的方式是消化碳基构成的食物，将碳水化合物分解为以碳为有机基础的糖分，再将糖分转化为能量。可是崩坏兽的物质构成部分是硅基，也就是说，在化学层面上它们是以硅为基本单位进行分子组建的物质。如果人吃下去的话，会……”
“你是说我会消化不良？”
幽兰黛尔愣是憋了半天，才不得不承认铿惑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没错，但她想表达的后果要严重很多。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举个例子，硅基生物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变形金刚，所以你觉得吃崩坏兽和吃变形金刚差不多对吧……”铿惑慢吞吞地整理着思路，“但是不一样啊，你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一件事。”
“什么事？”
“人类通过食物获取维生的能量，确实是通过人体的消化系统来完成的，但是我不一样。所谓进食，归根结底是获取能量的一种方式，食用崩坏兽，对于神州的崩坏猎人来说获取的养分是崩坏兽体内的崩坏能，而不是它们自身肉体通过消化所分解得到的糖分。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就算你能吸收崩坏兽肉块里的崩坏能，那剩余的硅基残渣呢？它们对于碳基生物来说就是毒药……”
“知道鸡会吃沙子吗？”铿惑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怎么了？”
“鸡会吃沙子来帮助消化，沙子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那鸡为什么没有中毒死亡？”
“这两者不一样……”
“不，是一样的。食用崩坏兽肉的所谓【毒性】其实是肉中残留的崩坏能对人体的侵蚀，它本身反而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伤害，毕竟你也说过，崩坏兽是硅基生物，人类的消化系统不具备消化硅基物质的能力，所以最后也不过是排出体外……行了行了打住打住，我觉得话题正在往不可逆转的画风偏转。”
话题就这么被铿惑终止了，两人之间只有掠过耳边的呼呼风声。
过了一会，幽兰黛尔却又一次开始了提问，看来铿惑刚才所说的话让她很是在意。
“铿惑……神州的崩坏猎人……为什么会这么做？你们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吃这种东西？我不相信你们不知道这个东西对于人类来说是毒药，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你可是女武神啊，你竟然会问我人类在与崩坏的战争中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会做到什么地步？看看你自己不就行了，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别人自然也能做到什么地步。”
“……神州人是什么时候知道崩坏兽的食用方法的？”此话一出口，幽兰黛尔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这句话本身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听起来有些画风清奇。
“很久很久以前吧……”铿惑正忙着调试崩坏能探测器与崩坏源定位器的频率，借助他之前放下的十几个崩坏能定点探测装置构建立体的崩坏能源点图，因此回答得比较慢，“神州的崩坏猎人和【天命】的交流比较少，所以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铿惑早就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方士】的存在对于【天命】的高层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幽兰黛尔之前也堂而皇之地说出了【神州的崩坏猎人】这种话，显然在她看来，自己的身份是可以平等且友善地谈论的。
“很久很久以前——具体有多久我不知道，但故事的开头都是这么说的——有一个方士在狩猎崩坏兽的过程中受了重伤，跌落悬崖。他身上的药物用完了，奄奄一息，只有一口锅陪着他——别问我为什么重要的医用物资都丢了锅还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他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仰望浩瀚星空，苍茫云海，想到自己自出师以来，纵横山海，降妖除魔，锄强扶弱，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悬崖底下孤独地死去，顿时心生感慨，然后……”
铿惑叹了口气，闭口不谈，可幽兰黛尔却被勾起了兴趣：“然后呢？”
“然后他饿了，觉得自己不能当个饿死鬼，况且他本身受伤就重，受到了严重的妖气……崩坏能侵蚀，死了之后估计也要变成死士，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把跟他一起掉落悬崖下的崩坏兽给炖了……”
“……啊？”
“炖了啊。”铿惑的回答十分顺畅，没有丝毫说瞎话的感觉，“反正人都快死了，临死前想当个饱死鬼怎么了？别跟我说什么人临死前会想念故乡，我告诉你那都是虚的，而且你会越想越饿，倒不如用最后一点力气炖锅肉——哪怕那是崩坏兽的肉。”
“……不好意思，我可能还是无法理解神州的文化。”
“所以文化差异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东西……我接着说。那个方士当时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做菜，就把身边能够得到的野草蘑菇什么的搜刮了点儿扔进锅里，点了个火，接上一点山涧水，炖上一锅……”
“然后发现崩坏兽可以……吃？明明是硅基生物……”
“准确地说是半构装体生物。”铿惑纠正道，“其实当时方士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崩坏兽的肉可以吃，但是现在结合了现代科学之后，我也发现了原因——硅基生物指的是以硅元素为有机物质基础的生物，在构成硅基生物的氨基酸中，连接氨基与羧基的是硅元素。”
“……但是硅原子比碳原子多出一个电子层，导致对最外层四个电子的控制力远低于碳原子，使理论上很多本可以由硅原子骨架形成的化合物，实际却都极其不稳定，只能存在于实验条件下，甚至有的只能存在零点几秒。基于这种特性，即使是以现在人类的科技能力，硅链的长度也只能维持在十几个原子，这样就很难形成生物大分子，这对于生命活动尤其是新陈代谢来说是个巨大的障碍，这可能也是崩坏兽明明是生物却是半构装体的原因……”
“说到这里，我想你也明白了硅基物质其实并不是那么稳定这件事。硅链在水中不稳定而且容易断裂，因此硅基生物不适合生存在水中，目前还没有发现纯粹的硅基水生崩坏兽，唯一一个算是在水下可以长时间生存的崩坏兽【蚩尤】也被证实非完全的硅基生物……所以我们把它放在锅里煮，它的分子结构自然就会被破坏掉，肉质会容易变得松软，容易入口。”
“……你说了半天就得出一个用水煮崩坏兽的肉可以让它更容易嚼得动的结论？”幽兰黛尔被铿惑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她并不关心这种东西，但从铿惑口中听到这种有些违反常识的东西还是让她有些动容。
“那还能有什么别的结论？所有理论最后都要落实到实践才是好理论，那名方士在吃了崩坏兽的肉之后发现自己的伤势竟然开始了慢慢的恢复，看起来就像崩坏兽的恢复能力一样，这让他有些害怕，以为自己就要变成死士了，于是……”
“他自杀了？那这食谱是怎么流传下来的？”
“没有，他赶紧找了个地方把食谱刻下来，让自己的艾露猫找到自己尸体的时候能发现这个食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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