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惰天使
弓弦紧紧拉开，一阵嘎吱声散开，那森寒闪亮的箭头紧紧瞄准了神主的眉心。
“凛当祭品，向狐神求雨。”神主不为所动，依旧平静冷淡地回答八重山治的话。
“你！！咳咳咳咳咳咳……！”
八重山治气急攻心，猛地咳嗽起来，手中猎弓和箭矢直接掉落在地，他捂着心口怒视着神主，不停咳嗽，嘴角甚至些许鲜血咳了出来：“小兔崽子你……咳咳咳……你这混账……咳咳咳！”
“山治爷爷，山治爷爷！”小八重樱连忙慌张地扶住老人，然而似乎真是被气到了，八重山治完全缓不过劲儿来，急促剧烈地喘息着，如同要把自己的老命给喘出来。
“樱，扶山治回屋休息，我先走了。”神主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直接慢慢走远，任凭老人在后面愤怒地咆哮。
“小兔……咳咳！小兔崽子你给……咳咳咳……你给老夫站……咳咳咳咳咳！”
然而神主根本没有回头，直接走远，愤怒的八重山治呼吸猛地一急，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山治爷爷！山治爷爷！”小八重樱费力地扶着老人，她扭头看了一下走远的神主，咬着牙慢慢将八重山治挪进房间之中。
小八重樱看着躺在榻榻米上，气息微弱的老人，又想着凛要当祭品的事情，一向思路简单的小脑袋里乱麻麻一片，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我该怎么办！！
一排小牙齿紧紧咬着，小八重樱肩膀耸动，泪水又从眼角流淌下来。
“呃唔……小樱……”躺在榻榻米上的八重山治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抬起一只手。
“山治爷爷！呜呜呜……”小八重樱连忙抓住八重山治满是皱纹的手掌，一向比年轻人还要强壮，生龙活虎的老人，这时候似乎终于变成了一个老人，气若游丝、白发皱纹，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撒手归去。
老人终究是老了，能一箭射杀棕熊又如何？红尘百态，更杀人心。
“唔……小樱……”八重山治看着天花板，声音虚弱地喊了一下。
“爷爷，小樱在这里，在这里……呜呜呜……”
“小樱……别哭，咳咳……爷爷最不喜欢……小樱哭了……”八重山治微微咳嗽两声，小八重樱连忙用力擦着脸颊，将泪水全部擦掉，然后抽抽鼻子：“小樱没哭，没哭了，爷爷你不要有事……”
老人嘴唇微抖，虚弱地说道：“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神州孔子说得好啊，老夫活了六十几年了……咳咳……够了够了……”
小八重樱似乎听出了什么，脸色一急：“爷爷！你还有长命百岁……”
“小樱……”八重山治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小八重樱的话，他缓缓说道，“快去……快去带凛走……如果找到小兄弟……就和他一起走……”
“……爷爷，我……”
“走！”八重山治猛地咳嗽起来，“咳咳，你……咳咳，不听爷爷的话吗？！”
“好！走，我走！”小八重樱连忙用力点着头，眼角泪水不知不觉又落了下来。
“嗯……走，去外面……去外面……村长疯了……咳咳……那些人也疯了……祭祀活人这一开……我八重村……咳咳……终究是要血债血偿的……”八重山治虚弱地叹息着，“八重村已经变了……小樱，带着小凛走，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咳咳……”
“好！爷爷，呜呜呜……”
“去看你喜欢的武士……带小凛去找好医生……治病……去看外面的世界……去吧……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不要再回来……就算外面……咳咳，世道艰险……也比留在这儿好……咳咳……”
八重山治一句句叮嘱着，如同回光返照：“记住……如果找到小兄弟……就跟着他一起走……如果没找到……就自己走……越早走越好……外面遇见人……不要轻信他们的话……最好先不要去大城市……去找其他村子……总有好心人的……咳咳……”
“爷爷，呜呜呜……”小八重樱泣不成声。
“快走吧，小樱……”八重山治虚弱地说道，“我……不久了……别在这儿都留了……快走……别让爷爷……最后还……伤心，走……走……走……走……”
老人不断重复着一个字，神智似乎开始模糊起来，小八重樱咬咬牙，摸了两把眼泪，转头竭尽全力冲出房子，在院门口回头看了两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八重神社的方向跑去……
真正值得尊敬的老人，懂得越多，看东西也看得越明白，而不是保守固执的老顽固。
“走……走……走……走……”
八重山治躺在榻榻米上，口中沙哑微弱地不断重复着这一个字，他已经看见自己的死期了，但此时此刻，依旧放不下心小八重樱和八重凛两个宛如自己亲孙女的孩子。
发自内心的担忧宛若一根绳子，将他绑在人世间，然而生死无常却有数，他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不可避免地一点点向地府滑去。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不清，甚至脑子里在想什么都开始混乱起来，过去的片段僵硬地在眼前浮现掠过，一瞬之间仿佛走完了一生……
隐隐间，老人似乎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掌，很用力地握住了。
“走……走……”
那人轻声说道：“老爷子，小樱和小凛都会没事的，你就安心走吧。”
老人眼皮子颤动了两下，混乱无神的眼睛慢慢合上，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那人的手掌。
第一百零九章 冷若霜雪，绝代风华
天气越来越炎热，汐见川的水已经彻底干涸了，河岸旁田地中的农作物萎靡不振。
眼看着再不浇水，今年八重村就要绝产，就算提前准备了一点储水又如何？人不喝水会死，不吃东西也会死，而且一直干旱下去，那点水也支撑不了多久。
人脆弱而又顽强，八重村在旱灾面前是无比脆弱的。
炎热、干旱、作物绝产、缺水……
恐慌充斥着八重村内，一个个村民内心都开始动摇起来了，在这么下去，全村人能活下来几个？由于齐格飞的失踪再加上一天的挖掘并没有弄出井水，同时又有神主的提议，挖井的事情便直接被丢到了一边……
献祭活人向狐神求雨……
一条人命摆在眼前，每个村民都在纠结和迟疑，毕竟在他们所经历的祭祀之中，根本没有以活人求雨的经历，但这是神主说的话，是神主提出的能让狐神降雨的主意。
以少女为祭品，以巫女主持献祭，即可求得狐神降雨。
牺牲一个少女，换一场让全村人得救的雨……如同电车难题一样，一电车的人和一个人，拉下拉杆切换轨道一车人死，不拉拉杆一个人死，那么该选谁？
没有完全道德的选项之时，人就会进入抉择的困境，因为无论选谁似乎都是不道德的，无论是拉还是不拉，都不符合道德，拉是杀人，不拉是见死不救无作为。
在这种困境下，电车上的人是希望不拉的，被绑在轨道上的人是希望拉的，此时，八重村的村民们就是电车上的人，而且他们能决定拉还是不拉。
灾难迫近眼前，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干旱越来越严重，可以说绝产、饿死等恐怖的未来已经摆在了眼前。
八重村的村民们终究是做下了决定。
法律本质上是为统治阶层服务的东西，道德本质上是为大多数人服务的东西。
另外还有一个有趣的实验，如果绑在铁轨上的人是自己的亲人朋友，那么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拉下拉杆，让一车人去死。
所以，大多数人本质上是自私的物种。
今天是祭祀仪式开始的日子，村民们让小孩全部呆在家里，随后来到了平日里进行祭祀仪式修建的干净宽敞的平台上。
村民们寂静无言地站在祭祀用的台子下面，一个个低着头，仿佛不看上面的场景就能免去心中不断浮现的愧疚。
台子上，神主手里拿着祭祀用的灵刀樱吹雪，旁边站着低头不语的小八重樱，而一脸苍白虚弱的八重凛则是被绑在木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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