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使徒 第413章

“你之前说奥托爱我？也许那时候就有所苗头了吧，不过我所有的生命都在战斗上，每天奔波在一个个战场上，没那个心思和功夫考虑其他东西。”

卡莲出神地吃着烤肉：“再后来，崩坏的发生稍稍放缓了频率，我从战场上回到日常的生活中，有了一段比较长闲暇的时间，然后我才注意到很多东西……”

“你知道赎罪卷吗？”

“这个我倒是知道，如果普通人的历史中，赎罪卷是欧洲天主教教会宣言购买赎罪卷，即可免除‘罪罚’的东西，好像说的是什么人生来有罪，所以要赎罪。”齐格飞给烤肉洒盐。

“天命那时候是教会结构，与‘神’为敌，保护民众……我战斗的时候都是这么想的，战场上那些同伴也是这么做的，直到我亲眼看到天命教会的城市里那些平民。”卡莲默默吃着烤肉，“天命向治下的平民收钱，当然不是什么‘赎罪卷’，按照现在的说法，应该是保护费吧。”

“大致意义上就是天命保护你们，你们需要献上钱财，我那时候问奥托这是什么意思，他说战斗必须要足够的物资，这些东西不是白来的，你们在前面战斗，天命自然要做后勤工作，我那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卡莲吃了片烤肉，“战死的人的亲人的安抚费，下葬费，武器与装甲等等，很多地方都要花钱，我不懂什么是经济与政治，但我同样也理解。”

“有人在前面拦下一切风雨和苦难，得以安稳和平生活的人在后面默默提供帮助，两者间的关系没什么不对，都是为了人类而努力，直到……”

卡莲顿了顿，缓缓抬头看着齐格飞：“我亲眼看见，天命的人想要带走无力献上钱财的少女，我亲眼看见，城市中多少人饥寒交迫，绝望地交出自己沾染着汗水的货币，我亲眼看见，巡逻兵将一具具饿死冻死的尸体拖走，尸体在地板上拖动着，留下一条条血痕，一双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看着明亮的天空，我质问那些巡逻兵，他们说这些人是病死的……”

“卡斯兰娜，是人民的护盾，我用尽一切去贯彻父亲传承给我的意志与使命……但我，保护了谁？保护了什么？”

第三百七十八章 爱，本不公平

“天命不应该是人类为了击败崩坏而成立的吗？天命的职责不是击败崩坏，守护人民吗？卡斯兰娜家族不是人民的护盾吗？我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不就是为了贯彻父亲传达给我的意志吗？”

卡莲嚼着烤肉，动作很慢，声音一字一顿：“那段闲暇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有些不对……生活得苦一点，在那时候来说没什么，只要和平就够了，但是……为什么在和平的时候，在没有意外的时候，生命就这么枯萎凋谢？为什么大家的脸上从来没有笑容？”

“奥托很聪明，所以我去问他，但他却只是叫我不要管那些东西，他陪我逛街，陪我去郊游，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忘掉那些事情，让我放松心情，但是我放不下，因为城中那些事情，在否定我那么多年付出的努力，否定我在战场上的出生入死！”

“在之后……我再次踏上战场。”卡莲看着齐格飞给自己添的烤肉，继续一点点吃着，“天命的部队出征到了东方的大明帝国，遇到了一个强大的敌人，所以我就被派过去了……然后我更奇怪了，除了天命对抗崩坏的骑士团之外，原来天命还有一支军队，那支军队拿着蕴含着崩坏能的武器，而那只军队的成员是普通的人类，我也才知道，天命原来一直在用这支军队出征，扩张版图。”

“崩坏能武器？那时候的天命也不怕自己的军队被侵蚀成死士大军？”齐格飞给烤肉洒盐，听着卡莲说话，他也感觉出点味道了……情情爱爱这种东西，在卡莲以前的生活中，根本就没有被她投以丝毫注意力啊。

她在迷茫自己的追求，寻找自己的道路。

“而在那次战斗，我遇到了守护者神州大地免于被崩坏侵袭的仙人……也就是符华，对了，我那时候拿着的武器是从遗迹中挖掘出来的犹大的誓约，虽然我想要继承父亲的天火圣裁，但当时上层最后决定把犹大的誓约给我，现在想想的话，应该是奥托的提议了吧，毕竟以前……他和我都看到了父亲死后的模样。”卡莲吃着烤肉，“嗯，还是把话说回来吧。”

“我被符华打败了，当时奥托冲到战场上挡在了符华面前……说实话，当时我根本没注意到奥托，而是在想和符华战斗的时候，符华说的那些话，我能感觉到符华那时候对我没有杀意，也感觉到符华已经看穿了我那时候的迷茫。”

“……‘拘束之键，是用来守护人类的，你到底追求着什么而来到这片战场之上’。”卡莲微微垂下眼帘，“天命的东征失败了，我回到了欧洲，然后开始调查一些事情，奥托一直劝说我不要去调查，不要去追究……现在想来，他那么聪明，应该是早就知道如果我调查出那些东西，了解到那些东西，一定会和天命决裂吧……那时候，我被他阻止了，但我的迷茫没有一点消散。”

“我所守护的，我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卡莲嚼了嚼烤肉，她今天的话很多，但她也感觉随着过往的诉说，有些迷茫的东西渐渐清晰着：“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对我影响很大的人，那个人叫莎士比亚。”

“……嗯，怎么影响大了？”齐格飞继续洒盐。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带着面具……就是之前那个有鸟喙的半面面具，她在广场上演讲，说天命是一群贪婪的人，借着保护的名义，大肆剥削压榨人民，然后她差点被天命的人抓起来，不过我那时候故意出手干扰把她放走了。”

“她能解开我的疑惑和我的迷茫，那时候我有这种感觉，听到她的演讲的时候……”卡莲抿了抿嘴，“我后来见了她，向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她将那张面具给了我，然后说‘那些钱的去处，你想要找的话很容易找到’。”

“那时候，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偷偷调查那些事情，并且，我开始疑惑奥托的做法，他为什么要阻止我去调查那些事情？”

“最终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那些钱不是用在人民身上，不是用在战场上，那些钱被贵族们存了起来，当做自己的私有财产，当做家产准备传下去……”卡莲动着嘴，“我调查出来之后，迷茫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天命，在我心目中不是那个为了人类奋斗的组织，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是，只不过我根本没有发现。”

“白天，我尽力去帮助城中的百姓，毕竟卡斯兰娜算是大家族了，我自己战斗了那么久，也有一点钱，而且我的身份，让那些强迫人民交钱的，强抢少女的人都颇为忌惮，现在想来也颇为讽刺，我在质疑天命的目的与做法，却只能凭借天命中的身份让那些人忌惮。”

“但是我的努力，对于那么多人民来说杯水车薪，我开始向上面反应，开始去找阿波卡利斯的主教，也就是奥托的父亲询问，但是一切都没有用……”卡莲扯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随口许诺的东西永不兑现，严肃地说着自己也许都信了的屁话，这边的把事儿推到那边，那边的再推回来，现在想起来，在那些人眼中，我估计就是个麻烦却又蠢透了的皮球，花点功夫提到其他人那里就可以了，拖着拖着我估计就认命了吧。”

“所以，秩序和管理者无法给出让你满意，让人民满意的方案，你的脑子就只能想到暴力了？”齐格飞给烤肉洒盐。

“嗯……当时奥托一直在安慰我，劝说我，但是我如果就这么糊里糊涂下去，就这么认了，那我究竟是在做什么？我那么多年的努力，我父亲的死，都有什么意义？卡斯兰娜家族，究竟是在守护人民，还是助纣为虐？”卡莲吃着烤肉，估计她自己也没吃出味道来，“晚上，我化身怪盗，跑到那些贵族家里偷他们家的钱……那些钱，都是从人民身上一点点刮出来的。”

“我将那些钱分开，偷偷散播给贫民区的人，首先给那些急需用钱的人，然后给那些穷人，我偷偷留下钱就离开，那些收到钱的人也很明白，没有将这种事情声张，就是渐渐流传出一个怪盗紫鸢的名号什么的……”

卡莲笑了笑，目光黯然：“那段时间，我才确信自己真正地在为人民做事，感觉到开心，感觉到自己没有辜负家族的荣耀，父亲的意志。”

“你这么搞，估计是出大事了吧？”

“本来城里的那些什么巡逻队和卫兵，是绝对不会找到我的，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然而……”卡莲目光微微沉着，“为了对抗崩坏而成立的天命骑士团，被上层调动了，为了调查怪盗紫鸢，我还得亲自上场，帮那个剥削人民的贵族，抓出怪盗紫鸢，也就是我自己。”

“真是滑稽啊，呵呵……那时候开始，我对于天命的看法就彻底改变了，这里没有我所追求的正义，这里没有我所守护的东西，但当时只是我渐渐与天命其他人产生隔阂，还没发展到决裂的地步，现在想想的话，奥托那时候估计也很无奈吧，他只是主教的二儿子，也许在有些事情上可以帮助我，但我那种想法……在不流血的基础上，是根本无法在天命实现的，奥托也做不到那种事情。”

“我看到了罪恶却不能去毁灭，我看到了光明却无法将其给予世人，在我终于看懂了一切之后，我再次陷入迷茫——我该怎么做？”

说到这里，卡莲笑了笑：“说实话，那时候的迷茫应该说是一种习惯与不安吧……自己是否要贯彻自己的想法，会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之类的不安，换句话说，我就是怕了，很怕……然后就是那个黑匣子了，天命准备借用黑匣子的力量。”

“天命教会会做好事吗？对于人民来说的好事，我知道力量用之正即为正，用之邪即为邪，毕竟女武神就是在驾驭崩坏能，但是……”卡莲默默说道，“天命有力量，我没看到他为人民做过多少事情，那时候我真的很愤怒，恨不得掀了天命，看看在阳光之下，有多少我还没看到的罪恶。”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在教堂硬生生抢走了黑盒子，当时奥托也在，而且还有个女武神被黑盒子的力量侵蚀变成了死士……在教堂那里，我和奥托诀别，叛逆天命，逃出欧洲，我曾前往神州太虚山，但是符华不知所踪，身后是天命派来追杀我的人，一边战斗，一边逃跑，我不想伤害那些人，那些人曾经都是我在战场上的战友。”

“最后，我流亡到八重村，后来死在绯狱丸的手中……”

房间里吃着薯片的小狐狸连忙出声说道：“喂喂喂！别诬陷我啊，当时你明明……”

“吃肉，别废话！”齐格飞丢过去一片烤肉，绯玉丸跳起来啊呜一声咬在嘴里，然后小狐狸瞪着眼睛，身体僵硬。

齐格飞目光示意：你确定要叫吗？

“咕噜……”绯玉丸吞下烤肉，然后狂饮可乐。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卡莲松了口气，然后看着齐格飞，“说实话，听到你说奥托一直爱着我的时候，我很惊讶，不过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的确很多地方都能体现出来，那么，齐格飞，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你、琪亚娜和德丽莎，性格上都有很相似的地方。”齐格飞给卡莲递了片烤肉，“这个问题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你所纠结和茫然的，只是知道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原来一直喜欢着你，同时这个朋友又做出了很多你所不能接受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但要说爱的话……刚才你说了那么多，所说的是自己的道路，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意志，过去对于你而言，你自己的变化是重点，奥托只是你的一个朋友，无论他爱不爱你，在你心中都没有那些事情更重要，就算我告诉你，他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复活你，估计你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吧。”

“你这么说也是啊……”卡莲嚼着烤肉，微微苦笑了一下，“我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意，我不爱他，以前在天命教会的时候，我在思考自己的责任和道路，逃亡之后遇到了樱，我才渐渐注意到爱情这种东西……齐格飞，你对爱怎么看？”

“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吧？爱的起因很复杂也很简单，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话，样貌，性格，气质，行为，财富等等等等，这些都能形成爱，你当初爱着小八，很有可能是你孤身一人逃亡后，内心孤独，对于朋友，对于社交的需求而形成的。”

齐格飞烤着肉，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淡然：“而爱这种东西，本就是不公平的。”

“不……公平？”卡莲略微茫然地吃着烤肉。

“标准人类，拥有智慧与感情，但也总是受限于感情，理性要客观看待万事万物，而感性在驱使着他站在自己所喜欢的东西的立场上说话，对自己讨厌的东西加以叱责，这是人之常情，但过度就不好了，比如喜欢一个人将其奉为圣人，无视或者解读他一切客观罪恶的言行，讨厌一个人将之叱责为人渣，践踏或者忽略他一切客观正义的言行。”

“奥托为了复活你，活到了现在，做出了你看到的那些事情，你能接受吗？”齐格飞笑了笑，“你肯定不能，因为你宁愿自己不复活，也不愿意奥托做出那些事情，但奥托是宁愿你复活，也要做出那些事情，无关对错，就是你们想法和理念的矛盾而已。”

“一切的发展是必然的还是偶然的？你的性格如此，奥托的性格如此，天命教会的环境如此……人们总在说着如果，但世上从来没有如果，所以过去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必然。”

齐格飞给烤肉洒盐：“所以，你不用愧疚什么……爱本身如此，被爱的人没有责任必须给爱自己的人爱的回应，爱着别人的人也没资格要求对方同样爱自己，这种东西，是不能等价交换的，不爱就是不爱。”

卡莲吃着烤肉，眼中闪烁着“？？？？”。

“你就是没符华有悟性。”齐格飞顿了顿，“打个比方，一个男人给了一个女人一百万，要求对方嫁给自己，因为他爱着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拒绝了，两边都没什么不对，再来一个比方，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竭尽所能帮助那个女人，最后示爱的时候，那个女人拒绝了……这个你听起来是不是就不对了？但那只是你的感性在欺骗你而已，两边都是付出，都是不爱而已。”

“奥托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你不爱他，他依旧这么付出，你拒绝了，依旧没什么问题，对此你用不着带上多重的心理包袱，毕竟……”

“在最合适的那段时间，你在思考自己的人生，在最错误的那段时间，奥托做了你最不想看见的事情，而且……当你想起自己的死因，那就更不可能了。”

卡莲默默吃着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