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第五百四十二章 我回来了
修罗将的目光打量着大军包围之中的英灵。
不错，她很不错。
单人独立竟能支撑如此长久，一个人挡在关隘之前，镇守了雁门关足足三个小时，不吃不喝，连一刻停歇的功夫都没有，浴血而战，越战越勇。
难以想象那是一名女子，倒不如说比阿修罗更像阿修罗，那分明是战场中的鬼神。
但，她的血终究会流干的。
三个小时大概便是极限了，她的力量不断下跌，连防御圈都缩减到了不足三尺的距离，手里的战枪甚至不能做到一击毙命，终究是血肉之躯。
等她死了之后，自己倒是可以获得一件珍贵的英灵骨骸，英灵死后的躯体是绝佳的素材，利用的好，甚至可以培育出堪比三阶英灵的强大个体，哪怕作为傀儡驱动也有着相当强力的作用，最重要的是足以对人类造成强烈的精神震慑，毕竟连守护神都战死，谁能保卫家国。
群鬼攻杀，李秀宁的脚步急速的向着左侧偏移，战枪在空中闪过冰冷的轨迹，切开了数名饿鬼的喉咙之后清理出一片让她暂时落脚的空白。
不知疲倦的饿鬼罗刹们再次合身扑上，这些非人之物根本不需要呼吸和停歇，气力于它们是不需要的，只要骨肉相连，只要身体没摧毁，就能够继续战斗下去，比起任何的士兵都更加的完美，更加的疯狂，简直犹如杀戮机械般不知疲倦。
这一次，发髻已乱的李秀宁只剩下勉强抵挡的力量，青丝在风中凌乱，被刀刃切断，战场之中的每一缕恶意都令她的精神紧绷，好似行走在蜘蛛丝线上一般，脚下是死亡的深渊，一步失足便是乱刃临身。
最令她恐惧的，是天空的天人道，它们始终没有离开，那金色的光影看似神圣却犹如阴影般盘踞在夜空之上，仅仅垂落下来的视线中就蕴藏着强力的诅咒，那份诅咒并不强力，却在加剧着李秀宁的英灵之理。
迄今为止战死的英灵不知凡几，天人道与修罗道对死去的英灵尸骸进行了研究，并且针对的发展出了对英灵的独特战术和处理方式。
此时此刻的李秀宁，超过一半以上的英灵之理统统被这个这份看似微弱的诅咒源源不断的抽走，随着精神和肉体上的疲惫不断叠加，在如同暴雨一般的进攻中不断磨损，直至……
嗡——！
尖锐的声响从她的战枪上传来，手中的力量猛然挥空，战枪整裂了她早已裂开的虎口，染着潺潺鲜血脱手，落在了三米之外的地面上。
修罗将终于正面冲了过来，它看准了李秀宁最为虚弱的时间，无法阻拦的骨骸战刀震下了她的兵器，也在她的手臂上切开了一道半米长的伤口，血液不仅仅只是流出，而是喷涌，涌出的一腔热血洒落在雁门关前的青砖上。
血肉长城之前，喘息的平阳公主依旧倔强的扬起头颅，四周的魔物并未一拥而上，而是清理出了一块空地，仿佛是特意留给修罗将单独斩杀她的机会般。
她从修罗将的眼中看见了人性化的戏谑。
“啧……一群茹毛饮血的野兽牲畜装什么。”纵然在逐步逼近的大军之下，她显得分外无力，可意志依旧没有被击溃，她的身体即将枯竭，而灵魂依旧燃烧着源源不绝的战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们将英灵作为材料，我也是你们眼中的罕见食材。”
“可想要我的尸体，那也只是你的妄想，等我死的时候，我保证你连一具完成的骨头都找不到……并且在我死之前，我要先斩了你！”
她拔出了腰间的短剑，所剩无几的英灵之理再度点亮她生命里的最辉煌。
此时她脸上满是血污、灰尘，可她在笑，笑的那么璀璨，如流星，如烟火般，那笑容是残酷的生死、兽性的疯狂都无法掩埋的美丽色彩，如冰冷的水正在燃烧，那是自我毁灭之前的征兆。
李秀宁将最后的力量从身体中压榨出来，她的进攻不再考虑方式，化作狂暴的狂风冲入敌军大阵，曼妙的背影在进行着杀戮，她拾起落地的兵器，如同舞蹈一般的回旋踏步，旋转跳跃闭着眼，刀刃舞动之中，掀起了层层叠叠血雾，收割着生命。
守护的将领在大军的包围之中肆意杀戮，哪怕身躯不断被重创也不考虑任何防御，纵使血肉模糊也不愿停止，新的伤口重叠在旧的伤口之上，凄厉得就像是从血中开出的花。
残酷的生命之花在怒放，沾染着鲜血的赤红。
那是漆黑的潮水也无法淹没的瑰丽。
奋战的她在杀戮之中渐渐失去身体的知觉，反而不禁回忆起了很多过去的事，从记忆的最深处泛起 点点滴滴的涟漪，那漫长生命的记忆中，无数的片段串联起来，令她再一次回想起 点滴值得珍惜的时光。
她想起儿童时父母的恩爱，想起自己第一次有了妹妹时的开心与兴奋，想起她小时候牵着亲人的手走过长安的大街小巷，想起战场之中第一次杀敌时的罪恶感，想起大捷而归时痛饮烈酒的爽快，想起姐妹渐渐疏远时她内心的苦闷，想起父母去世时自己的脆弱不堪，想起垂垂老矣时内心的宁静与诸般不舍，想起作为英灵转生后见到妹妹的欣喜和错愕，想起这一战战争中自己失去的珍贵一切……
一幕幕记忆在眼眸中流淌，犹如在时光中变得斑驳的照片。
最后的最后，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记忆中本该模糊的那一幕光景却变得清晰，那个少年坐在月下的背影，以及他给予自己内心的安心与宁静感……
在他的身前，自己身上的种种光环仿佛退却了一般，只留下了一个叫做李秀宁的女子留在那里……可以像个乖女孩般被摸摸脑袋，被夸奖……
李秀宁突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个很笨的人。
活了两辈子，直至现在才了解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能那并不是一种多么刻苦铭心的爱情，而是一种单纯觉得有他在就很好就很安心的舒服。
她曾经在圆满的家中感受到过，之后她找寻着能够接纳她全部的那个人，最终梦里寻觅千百度，回眸一看，在不经意之间她早已遇到，也早已错过了。
“我真是个笨蛋……装作坚强，真的有点……难呢？”
低声的呢喃被喊杀的声音所淹没，她的膝盖缓缓下沉，箭矢贯穿了她的腿骨，最后一缕力气也用尽了。
她蓦然间倒向地面，仿佛感受到了天地都在旋转一般，剧烈的颤动传来，那种幻觉让她连倒地的疼痛感都察觉不到，反而似乎是被谁拥抱了一般……
等等，这似乎并不是幻觉。
她吃力的睁开血染的眼瞳，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熟悉的目光。
她知道他是谁……即便那面容上覆盖着面具。
“你……回来了……”李秀宁的声音很沙哑，她觉得自己现在说话干涩又难听。
“嗯，我回来了。”白觉用她十分熟悉的语气回答。
“太慢了。”李秀宁眼角滑落几滴眼泪，她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流泪，可现在她把脑袋埋在白觉的怀中，哭的像一个孩子，看着家国陷落，看着故友战死，看着人间炼狱，她忍受着巨大的内心折磨独自留下来慷慨赴死，可她却连雁门关都守不住。
濒临死亡之前，她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坚强。
若是面对敌人，她可以死的壮烈，可当再度看见熟悉的人时，外衣被击破后暴露出了最脆弱的自我，尊严、痛苦和内疚都在这一刻通过眼泪释放。
“抱歉啊，我耽误了一点时间，抱歉……让你久等了。”白觉抬起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你做的很好，一个人留在这里守着雁门关，你很努力了，所以好好休息吧……一觉睡醒，不再是噩梦了。”
李秀宁捏着他的衣领，听着那温柔的话，她缓缓闭上眼眸，昏厥了过去。
白觉怀抱着重创的英灵缓缓起身，她没有看见，在白觉的背后是怎么样的一副景象。
那是一条笔直贯穿了天地的白线，如惊雷般击穿云层，笔直的落向大地，在地面上画出一条鲜血涂抹的赤色轨迹，这条路上，一切阻拦之物都化作了鲜血、灰烬与尘埃。
白觉的脚下还踩着一颗天人众的脑袋。
他是一路杀过来的，惨烈程度不比李秀宁更低，只是他更强，所以看上去举重若轻。
白觉背对着六道大军，可他带来的压迫力实在太强了，哪怕背对着，也没有谁敢冲上去背刺一刀。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走入了雁门关之内，将重创的李秀宁交托至传令兵的手中。
白觉望着在火光照耀下那张年轻且熟悉的脸庞，他在面具之下无声的笑了笑。
“照顾好她。”白觉对着将来的友人说：“阿难。”
“是。”阿难急忙回礼，直至白觉重新走出雁门关后，他才一愣，似乎自己并没有自我介绍过吧，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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