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也好。”白谛拉住她的手掌，回头看了一眼妖怪之山：“我会带礼物回来的。”
说完，一阵清风吹过，白谛在夜空淡化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他走的倒是洒脱。”犬走椛喃喃道：“也不知道其他人下定多大决心才放他离开。”
“文文看上去很开心，她和哥哥一样，都活的比较自由，不算多愁善感。”御前收回视线：“姐姐，他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我知道。”如樱花色泽的长发飘舞，山林之中，八重樱看着天空一轮残月，眼中带着几缕迷惘之色：“八年，时间过的真快……”
“不舍得吗？”犬走椛问。
“你舍得吗？”八重樱反问。
白狼天狗们面面相觑，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伤感情绪。
“拔过大天狗大人的胡子，拆过天魔大人的棋盘，差点把八咫镜摔碎，更有一次丧心病狂的打算放火烧山，为了逃跑更是不择手段，每一次都整的鸡飞狗跳。”八重樱笑意盈盈：“但也因为他，妖怪之山才会变得热闹起来。”
“哥哥只是喜欢胡闹。”御前回忆起往事，忍俊不禁。
“他虽然一向胡闹，但总在适度之中，不论对于任何妖怪、人类都能做到一视同仁，不会因为我们是白狼天狗，文文是鸦天狗而歧视，不会因为大天狗雷天狗而觉得高贵，就连山下的固执河童也愿意和他成为朋友……”犬走椛轻声诉说着，将众人带入回忆之中：“他能叫得出我们任何一人的名字，也总能在我们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是个细腻过度的家伙，比看上去更会照顾其他人。”
“在山洪爆发的时候，为把水路堵死给河童留下家园，他从十里之外扛起半座小山作为堤坝，累的精疲力竭；天魔大人沉睡之际，十二尊大妖来犯，他当着对方面大唱了三天空城计，唬的十二尊大妖不敢轻举妄动，硬是拖延到八大天狗破封；妖怪山大喷发，镇火节的气氛也是他炒热的，当时可真是十分热闹。”
她们一人一句，如数家珍，短短八年之内却发生了这么多事，记忆犹新。
“当年把他留下了，令我从未这么骄傲过。”八重樱低声呢喃：“但现在，我不能挽留了，他总要离开的，对吗？”
“寿命……吗？”犬走椛情绪再度陷入低迷：“人的寿命只有百年，他应该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是啊，再过百年，就再也见不到了吧。”八重樱强颜欢笑，她看向御前：“你不觉得寂寞吗？”
御前握紧小手：“十五岁，我的父亲会来接我回家……还有一年，我会去寻找兄长，不会让他孤独一个人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京都夜行篇（六）
大和国之寺。
僧侣们早起晚睡，只是清晨钟鸣时，大殿之中便响起了悦耳的诵读之声。
白谛撬开了寺庙大门，正殿之上，敲着木鱼，带头诵读经文的便是熟悉的光头吴克，圣命莲。
虽然白谛在妖怪之山待足足八年不被允许离开，但圣命莲每年几乎都要造访一次妖怪山，并不是为了传教，而是为了两件事，一是借用日月照玄镜，二是看一看白谛和御前，毕竟以僧侣的他看来，孩童寄宿在这群遍地妖怪的环境之中是颇为危险的吧……当然，来的时候也不是空手，他会为妖怪山梳理地脉流动，立下地藏像镇压怨灵。
三年前，十二尊大妖联手攻入妖怪山，他说服了寺庙主持，带着三十六名僧侣助阵，擒住了三位大妖，重创两位，封印四位，战功赫赫，当代天皇得知之后甚至主动邀请他进入皇宫接受圣僧冕冠，只是他拒绝了。
当年妖怪山大喷发，也是他负责的镇火节祭祀，其结果十分完美。
一来二去，他每年借用日月照玄镜也成了习惯，八大天狗看在他不计较的付出之下，默许了这一特权，只是这八年连续观看过去，他却始终没能找到想找的人，家是找到了，不过早已在十几年前就荒废，村庄早已空无一人，可他的亲人仍然在人海茫茫之中踪迹全无，令人唏嘘。
这一次，白谛离开妖怪山，率先拜访的就是这位老朋友，算是忘年之交吧。
等待上午早课结束，命莲注意到了白谛，两人一见甚欢，在禅房里谈起了许多事。
“八重樱终于答应放你下山了？”命莲似乎是被白谛影响到了，话语间带着调侃。
“我最后也没见到她，大概她也知道，一旦见面就控制不住自己，想把我留下来吧，冒牌巫女啊。”白谛耸耸肩膀：“所以我走的也很干脆，只要想回去，随时还能再见……我也实在有点待不下去了，说是心急火燎也不为过，有个地方得回去看看。”
“是家乡么？”命莲眼中充斥着怀念之色。
“是家。”白谛肯定的点头，只是快要过去两百年了，她们还在么？白樱楼还在么？
“小僧很是羡慕有家可归之人。”他并不掩饰自己思乡情怯：“下一次，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回来？”
“回妖怪山？”白谛一顿：“还没想好。”
“人的一生是十分短暂的，别等年老的时候再让自己后悔。”命莲说的更像是经验之谈。
“你还很年轻吧。”白谛笑道：“看上去仍然和八年前没有太大变化。”
“可我的确感到自己正在衰老，即便外貌不变，也是因为金身舍利的缘故，生命力仍然衰弱和减少，大乘佛门对于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保持着顺应自然的结果。”圣命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已经快三十岁了，之后最多还有三十年时光吧。”
“你至少能活到九十岁。”白谛洒脱一笑：“人死了轮回转世而已。”
“小僧唯一的遗憾便是关于亲属之事，可惜，如今已经没有外出游历的机会了，可否请白施主帮忙留意？”命莲请求道：“我其实……看了自己的未来。”
咔嚓……白谛掌心的茶杯碎裂了，他陷入沉默，深深看了一眼命莲，有怒色有悲哀：“你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不，你的心境修为之高不应该会被诱惑，只是八年八次机会都看不见过去，所以反而因为执着过去形成了执念，选择预知未来，为了找寻自己亲人？”
白谛愠怒道：“所以你说自己只能活三十年了……多么愚蠢，八年前我说的故事你忘了么？你预知未来这一事实本身导致你的寿命定格在了六十岁，只要不去看，未来便是时刻在变动的，只要你看了……它便是铁打的事实。”
“小僧……我，知道。”命莲苦笑道：“可我实在不忍心呐，我能够享受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而我的亲人却在颠沛流离，这如何能够忍耐？”
“你看到了什么？”白谛气愤的坐了下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谢谢。”命莲真挚致谢。
“被一个男人感谢，我也完全不感动！”白谛瞪起眼睛：“你的未来，就在六十岁定格，因为什么而死？是自然衰老，还是得病而亡，亦或者是被杀？”
“小僧不是为了改变未来而来寻求施主帮助的。”命莲缓缓摇头：“命中必有，在劫难逃，小僧不能说，这是属于我的命数……如果改变了，那反而不是我所期望之事。”
“你对自己的结局很满意？”白谛一挑眉毛。
“满意？何来满意之说？”命莲拎起茶壶，满上一杯香气四溢的香茗：“满意不满意唯心而论，人生在世，怎能事事如意？小僧不过学会了一个简单的禅理罢了，那便是‘静’，心静自然，处变不惊。”
“说到底，你也觉得自己的结局不够合理。”白谛没兴趣听这些大道理，他只知道，自己有一个看的很顺眼的和尚在三十年后要死，这让他很不痛快。
“我不奢求改变，也不希望打破既定未来，不论合理与否，这都是我所应该接受的，只是我有一人放不下……”命莲轻声道：“我在镜子之中见到了一位亲人，我的亲生姐姐，她一定会在我死去之后痛不欲生吧，我怕她跨不过生离死别的门槛，所以在我死后，希望你可以代替我照顾她十年。”
“人家托孤，你托姐？”白谛注视着升起寥寥白雾的香茗：“三十年后，你姐姐怕是有六七十岁了吧，照顾到她临终，对我而言，这也不算什么，你没有求生欲望，却唯独对于亲人的事情分外执着，我该感慨你洒脱，还是在嘲笑你太愚蠢？”
“人生在世，谁没有几分执着？我知道自己错误所在，也愿意偿还因果业报。”命莲合掌：“阿弥陀佛。”
“我答应你。”白谛拿他没办法，命莲很少求人，一旦他开口便代表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几乎不可更改。
“多谢施主。”
“别忙着谢我。”白谛托着下巴：“未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有没有余力照顾她还是而说，还不知道我能活多久……等等，你干嘛一副奸笑？噢……你肯定在未来之中见到我了，说说，那时候我是什么模样？”
“未来，不可说，不可说……”命莲以一种微妙的视线看着白谛：“红线纷扰，难断红尘，我将白莲托付给你，是对还是错呢？”
“你变坏了，吴克。”白谛感到一阵心酸。
“施主，你没变啊。”命莲哈哈大笑。
“你姐姐多久才能找到你？我需要提前预定一下时间么？”白谛问。
“不用，时间到了，自然会来。”命莲笑容神秘，作为彻底预知未来的代价，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提，只能静静守着秘密，等待三十年后终结的到来。
“随你便……我走了。”白谛把茶水饮尽，来去如风，雷厉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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