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刚跨进船舱，角落里一双闪着莹莹绿光的眼睛就吓得桐人伸手按上了挂在腰侧的剑柄，要不是看见陈默一脸平静的躺到了船舱中央的布垫上，他险些直接拔剑劈砍过去了。
“闲着也是闲着，总要找点事做，打发打发时间嘛。”
半躺着侧过身体，陈默朝缩在角落里龇牙咧嘴的野狼微微一笑：“小黑，过来。”
“呜呜呜呜呜呜！”
被陈默随便唤作小黑，野狼压低前爪，做出即将扑击的姿势，同时从喉咙里发出危险的低鸣。
和舒服时会发出呼噜呼噜声音的猫科动物不同，犬科动物在低鸣时一般都是准备发起进攻。
“老师……真的没问题吗？”桐人一脸戒备的盯着角落里那头野狼，右手丝毫不敢离开剑柄，整个人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当中。
“没事的，桐人你不用这么紧张。”
仿佛没听到野狼威胁的低鸣般，陈默依然面带笑容，只是看向它的目光当中泛起些许冷意：“小灰，你吓到我的客人了。”
“呜！”
被这道冰冷目光扫过，野狼脊背上顿时狼毫倒竖，下一刻，充满威胁意味的低鸣瞬间变成了讨好的呜咽，然后它夹着尾巴小跑到陈默身边，低下脑袋温顺的蹭了蹭这个人类的胸口。
“乖，乖……”
抬手顺着狼背上毛发生长的方向轻轻抚摸了几下，又拍了拍它硬邦邦的脑壳，陈默微笑着对桐人说道：“你看，它很听话，对吧？”
“呃……听话是听话，不过它到底叫小黑还是小灰？”
“小灰小黑都无所谓啦，反正它又不懂名字的美丑，我叫着顺口就行了。”一边说，陈默一边挠了挠怀里的狼头，指尖顺着它下颚与前肩相接的位置来回滑动两下：“你有什么意见吗，小黑？”
可怜的野狼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只感觉到脖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划过，激起满背鸡皮疙瘩的同时更加卖力的讨好起了面前这个人类，粗砺的舌头收起倒刺舔舐着伸到面前的手指。
看着眼前像是逗狗一样抚弄野狼的陈默，桐人表情有些僵硬，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野狼根本不是因为性格温驯所以才这么乖顺，而是活生生被吓成这样的。
惬意的摸了会儿狼头，过足手瘾之后，陈默略微用力在野狼脑门上轻轻一拍，惹来吃痛嗥叫的同时，它猛然往后缩了下身体，眨眼间就蹿回墙角，继续警惕的盯着船舱内的两人……应该说是只盯着侧躺在船舱中央的那个人，另一人只是附带般不经意瞥了眼，然后就立马移开了视线。
据说食肉猛兽遇到其他生物时都会在心里进行一个危险权衡，只狩猎自己能力范围内的猎物，而此刻桐人显然被野狼划分到了弱者的一边。
“那么，说正事吧。”
因为船舱内除了自己正躺着的布垫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所以陈默也没招呼桐人坐下之类的，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这大晚上的，找我有什么事吗？你应该不是那种喜欢没事找事，或者无的放矢的人吧，桐人。”
“今晚来找老师，确实是有件想跟你说事。”
桐人点点头，接着说道：“其实……我是来跟老师道别的。”
“道别？”陈默眉头一跳：“你打算出去了？”
出去，指的当然不是从船上出去，也不是离开央都或者四帝国，而是脱离Under Word，离开这整个世界，回到现实里去。
“嗯，虽然外面或许只过了几天时间，但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好几年了，我想回家去看看，毕竟，无论这个世界做得再怎么真实，但它终究是虚假的，我的归宿不在这里……”
说到最后时，桐人话音忽然一顿，犹豫片刻后他才接着说道：“而且，可能以后我也都不会再进来了，老师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我啊……我就不用了。”
微笑着朝桐人摇了摇头，陈默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平静而深邃的远眺向船舱之外，让人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你出去之后只要帮我向赛德诺她报声平安就是了，还有诗乃和直叶她们，叫她们不用担心我，至于理由嘛，就说我旅游去了吧。”
“旅游吗……我知道了。”
桐人并没有质疑陈默的话，毕竟无论是RATH的存在，还是完全加速潜行设备，都是不能向外人泄露的秘密，既然陈默不打算跟他一起出去，那肯定得找个合理的消失借口才行。
“那么老师，我就先告辞了。”
“去吧。”
目送桐人的背影融入进船舱外深沉的夜色当中，陈默脸上挂着的微笑也逐渐平静下来，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良久，他才从船舱外收回目光，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说给角落里的野狼听一般，轻声开口道：“就剩我们俩了啊……”
小船静静漂浮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船舱底部不断传来轻微的响动，这是暗流涌动时发出的声音。
“0000.00：00：03”
眼前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系统面板上，一行血色数字停滞在最后三秒，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纹丝不动。
但陈默知道，倒计时并不是真的停了下来，而是被放缓到了几千分之一。
几十分钟后，最后一秒倒计时归零，系统提示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幻构枪械师】职业传承试炼任务正式开启！”
“系统保护已暂时撤销，宿主目前处于信号脉冲增强状态。”
“检测到该世界暂无统合意识体诞生，试炼任务难度上升。”
“试炼任务：存活50年（D），存活500年（C），存活5000年（B），存活50000年（A），存活500000年（A+）。”
“任务计时：0.00：00：13”
楞楞地听着试炼任务的内容，陈默一时有些错愕。
他本来还以为这次的试炼任务应该和上次差不多，大概就是让他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转一圈，然后再打打杀杀之类的。不过以他现在的属性值，整个刀剑神域的世界里面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事物几乎屈指可数，说直白点，只要不是贴脸接核弹，其他都问题不大。
但现在这算什么？活五十万年？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这是要让他变成超级大乌龟？
看着眼前静静飘浮的淡蓝光幕，陈默嘴角一抽道：“系统……这个试炼任务，你确定没跟我开玩笑？”
两秒的安静过后，系统回复的声音从脑海传来。
“请宿主不要多想，本系统不会开玩笑，任何试炼任务都有其意义所在。”
“可不管怎么说，你这跨度也太大了吧？上个任务还让我打生打死，怎么这个任务突然又变成……这种白送一样的内容了？”
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珍贵而短暂的，但在陈默手中，时间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因为他的时间是无尽的，这不就是白送吗？
而且……
陈默抬眼一瞥系统面板，上面鲜红的计时数字每秒一次间隔的跳动着，并不是像之前那样十几分钟才跳一下，这就证明试炼任务里所说的存活时间是按主观意识所度过的时间来计算的，并非物质世界里的客观时间。
而以Under Word数千倍的加速程度，几百年下来现实里也就只过了几个月而已，这明摆着就是白送的试炼任务啊！
可为什么？难不成系统突然良心发现了？打算不再接着虐待自己了？
就在陈默满腹疑惑的时候，系统语调毫无起伏的冰冷声音给予了回复。
“上个世界为宿主首次接受职业传承的初始世界，所以试炼任务内容更偏向于对宿主实力与潜能的考察，而本世界武力等级过低，不足以测试宿主目前的极限所在，所以试炼任务内容转到对宿主所传承职业的挖掘方面。”
“传承职业？幻构枪械师？”陈默微微一愣，随即立马回过神来：“幻构枪械师不是战斗职业吗？难道我活个几百几千年就能挖掘出这个职业的潜力了？”
“幻构枪械师职业最终技能为【苍炎化】，宿主意识强度越高，所能发挥出的能力就越强，且同等战斗力下，意志坚强的一方也拥有更大的赢面。”
“懂了。”
了然的点点头，陈默转身看着被自己一番自言自语吓得缩在角落里有些不知所措的野狼，脸上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真切笑容。
“小灰，过来这边。”
“呜呜呜！”
听到陈默呼唤，虽然心里老大不愿意，但野狼最终还是遵循求生的本能，乖乖跑到他身边，任由他抱住自己的脑袋又揉又搓。
躺在布垫上揉搓着怀里毛发略微有些扎手的狼头，陈默是真的由衷感到高兴。
上次那个是男人就下一百层的试炼任务，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之前他还真怕系统会给出个“站在氢弹爆炸中心承受一次多少多少当量级的热核爆炸”之类的试炼任务，但现在他却一点都不担心了，整个人都放松到了极点。
不就是活个几百几千年吗，他年龄那一栏的上限值可是？？？，完全就没有任何挑战难度好吗？
但不久之后，陈默很快就开始觉得，哪怕真的让他去抗一次热核聚变反应，也远好过于这个梦魇一般的试炼任务……
第一百二十章 有笛声渐行渐远
朝花夕露，四季更迭，镜湖边的时间过得很快，同时也过得很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同样景色，数十年光阴仿佛只是眨眼间便过去了一般，然而也正是这数十年都未曾变化过的景色，让身处其中的每一天都变得无比枯燥。
开始时的第一年，陈默每日闲时饮酒，坐看船前林叶飘落，感觉无聊便逗弄逗弄仍未被他驯化掉野性的大狼，日子倒也过得惬意潇洒，但当这样的生活持续到第五年时，他便已经再也提不起任何一丝兴趣了。
船前的树林，新叶更迭了几轮，天空飘来飘去的云朵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烦意乱，那头曾经极为顽固的野狼，也已经褪去凶蛮的野性，变得跟家养宠物狗没什么区别了，附近村落里的酒鬼们，每个人从长相到性格，陈默都烂熟于心。
第十年，镜湖前立起一座坟茔，其中埋着一具白发巨狼的尸骨。作为通常情况下只有七八年寿命的野狼，它能活十多年已经算是极为长寿了，这头灰黑毛色的野狼一直撑到浑身毛发都熬成雪白时才咽下最后一口气，陈默一直陪伴在它旁边，温和而轻柔的抚摸着它不复当年健壮的胸脯。
临死前，这头老狼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它有些艰难的转动目光，看着身前正在轻轻安抚自己的人类，整整十年光阴竟然完全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下一刻，老狼的目光当中流露出极为人性化的疑惑，如果能口吐人言的话，它肯定会问出一句为什么，然后带着这份疑惑，它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老狼合上双眼的同时，陈默也停止了抚摸它胸脯的动作，感受着怀里逐渐失去热度的躯体，他怅然轻叹一声，抱起两米多长的狼尸，到岸边选了处正对着湖面，又能晒到太阳的位置，然后堆砌起了老狼的坟茔，墓碑上并没有刻什么小黑小灰之类名字，而是工整镌刻着“吾友之墓”四个笔划刚硬的大字，下书落款陈默。
静静在坟前站了会儿，没有五谷侍奉也没有香火纸钱，只有无声的注视和湖面上吹来的凉风，片刻后他转身朝森林外宽阔的草场走去，告别了这片居住十年的镜湖。
……
自从圣主即位，废除贵族制度，并且大力兴办教育机构，整个人界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着，科教与实业相结合产生出巨额财富，同时又没有凌驾在百姓之上的贪婪剥削者，人们感念圣主的恩德，便开设新历，以其即位之日为分界线，史称圣历元年。
圣历23年，卢利特村。
当初那个落后的村落此时已经发展成了一座小小的城镇，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城镇里面各种商铺店家林立街边，街道以青白石板铺设路面，每隔十几米距离就有一盏神术街灯，保证即使入夜也不会让街道陷入黑暗。
城镇中央的位置，二十多年前这里曾坐落着由两位修女共同操持的教堂，现如今教堂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洁白外墙的医院。
一般如果城镇里有人生病或者受伤，都会选择到这里来进行医治。
以恢复天命、接续断肢为特色的“神术医科”，和以诊断疾病、研究疫苗为特色的“病理医科”，现代生物学与这个世界特有的神术碰撞出火花，造就了医学空前强大的发展趋势。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现实世界里需要慎之又慎，随时都有可能导致病患死亡的危险手术，在Under Word里随便就做了，什么大出血，什么脏器破裂，在神术面前统统都不是问题。
另外还有那种需要分成好几个周期来做的大型手术，在这里根本没有手术周期的说法，第一阶段的手术做完，医生出去透透气散个步，回来往病患身上扔个治疗神术，立马就能接着做第二个阶段。
医院正门前，圆形空地场中央伫立着一座黄铜雕像，雕像的人左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右手高举剑刃，面容威严，身姿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感觉。
“啧……原来我竟然这么帅的吗？”
陈默站在雕像前，单手抚摸着下巴，轻声感叹道：“这颜值拉出去，什么古天洛，什么渣渣辉，完全就是吊打好嘛……”
不得不说，人们的脑补能力真的是很强大，虽然陈默身为进阶当中的原力古神，浑身气质绝对屌炸，不过老老实实说，就他那四平八稳的五官，只能勉强算得上工整，或许半熟大叔的沧桑眼神能为他再加点分，但跟帅之间绝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然而看着眼前这座雕像，他完全认不出，那个剑眉入鬓，目若朗星，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长得比小白脸还要小白脸的大帅比，竟然是他自己？
“喂，那边那个人！”
就在陈默心里颇有感慨的时候，一声微微愠怒的娇喝从他身后传来。
“我看你一直站在这里都快十分钟了，是有什么事吗？”
“被当成危险分子了啊……”
无奈的摇了摇头，陈默从雕像上收回目光，转过身打算解释两句，然而当他目光触及到身后发出娇喝的女性时，两人都同时愣住了。
半晌，陈默才表情恍惚的回过神来，然后略微有些不敢确信道：“你是……赛尔卡……？”
眼前大概一米六出头的成熟女性，穿着一身粉白的护士装束，虽然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身高只到自己胸腹位置的小小少女，但她眉目间依稀还残留着几分熟悉的轮廓，阳光在金色长发间跳跃，令人有种耀目之感。
陈默不敢确信的询问声也将赛尔卡唤回神来，她脚下往后退了半步，蔚蓝的眼眸当中转动起晶莹的波光，下一瞬间，她整个人用力扑到了陈默身上，泪水一点点渗透进他胸口的衣服里面。
“欢迎，欢迎回来……陈默先生。”
低头看着埋在自己胸口抽泣的女人，陈默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感动肯定是有的，二十多年前他离开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然而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故地重游没想到竟然还能再遇到她。
这二十多年的时光，包括了从女孩到少女再到御姐，最后直到熟妇的四个阶段。她将女人生命当中最美好的四个阶段，全部都奉献给了等待。
而这份沉重的情意，全都源自于二十多年前，他在少女心中埋下的那颗种子，日月春秋化作阳光雨露，昔日不起眼的小小种子，如今竟然已经长成了繁茂大树。
陈默忽然想起了神雕侠侣里的一句话：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他是不是也在不经意间耽误了这个女孩终身呢？
不，绝不是这样的……
“嗯，我回来了。”抬手轻抚赛尔卡头顶，陈默温柔而认真的接着说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不走了……？”
从陈默怀里仰起头，赛尔卡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陈默先生，你的意思是……”
陈默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头，对着水润的粉嫩唇瓣吻了下去。
瞬间的僵硬，紧接着是轻微的挣扎，两声短暂的呜咽之后，一双柔软的手轻轻环抱到他背后……
在这双手的牵绊下，陈默停住了漂泊的脚步，每天过着普通人一样的生活，跟这个等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小笨蛋一起组建了家庭，随后时间兜兜转转又过去了好几个二十年，卢利特镇变成了教会公国直辖下北行政第二十三区，于圣历83年正式设立区级政府。
靠近区政府的居民地段，一栋二层洋楼别墅，花园里面的吊篮摇椅上依偎着两道人影，坐在左边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人，右边则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妪，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母子……不，应该是一对婆孙。
坐在摇椅上享受着午后暖意融融的阳光，陈默忽然开口道：“赛尔卡？”
他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答，侧过头，身旁是老妪平静安详的面容，满是皱纹的脸上，嘴角仍挂着一抹微笑，恍然间正如百年之前，在森林中初次相遇时少女笑的那般俏皮。
“是这样啊……”
陈默眼皮细微颤动一下，然后轻轻搀起老妪软绵绵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缓步走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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