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嗯，的确如此。”
白水秋点了点头，把自己从藤原七海那里得到的情报，又简略重复了一遍：
“这种妖怪的最初渊源，要追溯到平安时代的大江山，最初的那一只就曾经是酒吞童子麾下的鬼族，所以后来的鬼童子都有着鬼族的血统，并能够在危急关头激活这种血脉……但其实也没那么难对付啦。
对普通人来说是比较危险，可我应对起来还蛮轻松的。”
白水秋说的固然是轻描淡写。
但千代并不知道傀儡娃娃和生金符的存在，哪怕是在听到了白水秋自己的描述以后，脸上的神情还是有点将信将疑，迟疑了一下，又追问了几句在私人诊所内发生的细节。
为了避免自己奶奶多心，白水秋只能耐着性子回应了几句。
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千代一眼，岔开话题道：“那个，奶奶……我听那位老刀匠说，他的父亲曾经修理过一把斩杀过大江山之鬼的刀……这把刀，应该是一把御神刀吧？
我听说很多神社都有供奉御神刀的传统，我们天目神社的历史上，应该有存在过这种法器吧，不知道奶奶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过……”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白水秋的脸色很平静。
但心里却是暗暗紧张了起来，手心忍不住微微握紧，胸腔内的心跳也一下子加快了不少。
这个问题，才是她心里最好奇的，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
如果千代还是没明白的话，白水秋就只能主动问起当初那口黑盒子的事情了。
……
虽然话题转变有点突兀，一下子就从“鬼族”扯到了“御神刀”上面，但有着刚才那段关于“大江山之鬼”的铺垫，千代倒也没有想太多，只以为白水秋是好奇心作祟，想要对神社的历史渊源多一些了解。
因此，老人思忖了片刻，才慢慢开口说道：
“八千代市的津田刀匠……这个人，我没听说过，也没接触过。”
“不过，我们家的确是有那么一把御神刀，是从平安时代流传下来的，辗转落入到我白水家的先人手中，而且那把刀在历史上，也曾经斩杀过大江山的鬼族。
或许……和那位刀匠当年所见过的，就是同一把也说不定。”
“或许？”
“嗯，因为那把刀的主人并不是我，而且，它还曾经丢失过一段时间。”
千代微微眯起眼睛，脸上流露出追忆的神情，说话的语速也开始变慢：
“曾经持有那把刀的人，是我的姐姐、也就是你的姨奶奶白水纱奈，在当年那起意外坠崖事件发生过后，这把刀也从神社内消失，随着姐姐的身亡，不知道流落到了什么地方，此后的几年前一直下落不明，我父亲尝试过寻找，但一直没有结果。
直到数年后的某一天雨夜，那把刀才又重新出现在神社的神龛下，失而复得的过程，甚至比当初消失的时候还要突然。
父亲在发现了它以后，曾经试图弄清楚那把刀究竟是被什么人送回来的，甚至还请了警察过来，采集了一下神龛附近的指纹和脚印，但最后都一无所获，好像那把刀是自己走回来的一样。
事实上，就连被送回来的那把刀，究竟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一把，我们都没办法百分之百地确认。因为就像你刚才提到的那样，在那把刀上面，有着被人为重铸过的痕迹……”
说到这里，千代停顿了一下，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总之关于那把刀的一切，都在姐姐身亡以后变成了一个谜团，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完全弄清楚。
因为那把刀与姐姐的死有关，我和父亲都认为此刀不吉，平时的时候，都是将它和姐姐的遗物一起封存起来的，很少会拿出来使用。只有在非常重要的除魔场合，才会取出来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甚至还一直没有真正使用过它。”
“……”
白水秋没做声。
只是在心里默默分析了起来。
千代提到的这些细节，和她先前从老刀匠那里得到的情报，算是完成了一次相互印证，无论是在时间，还是在事件上，都达成了很大程度的吻合。
同时也验证了白水秋心里的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是她在从老刀匠那里听到了关于“斩鬼之刃”的消息时，就曾经想到过的——具体内容，就是根据雨女带着那把刀去重铸的时间，和自家那位姨奶奶“坠崖身亡”的时间很接近这一点，怀疑这两件事情可能是有所关联的。
从内心上来说……
白水秋很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毕竟这两件事情如果是单独发生的话，还可以用意外来解释，但若彼此之间是有关联的……那事情恐怕就有点大条了。
而现在……
最糟糕的结果已然应验了
第280章 鬼切
白水秋思绪转动。
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自家那位姨奶奶白水纱奈，生前的确是一位身具强大灵力的巫女。
不仅是在成田市一带，就连远在长生郡的玉前神社，都曾经听说过她的名字。
——这一点，是经过铃木珠希亲口证实的，哪怕其中有一部分客套的成分，也足以说明白水纱奈当初在这个行当内留下的名声。在网络并不发达的时代，仅凭口耳相传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就更加可以用惊人来形容了。
更何况……
数十年前那只从东京练马区逃蹿过来、并且在千叶县内肆虐过一段时间的妖怪狂骨，的确是被白水纱奈亲手诛杀的。
这份战绩，总是做不得假的。
白水秋对狂骨的实力并不清楚，但从铃木珠希的描述中来看，应该是一头相当恐怖的妖怪，对人世间造成的破坏至少比鬼童子要强得多，否则也不可能被评定为“B”级。
这种级别的妖怪，即便是现在的白水秋，都没有多少信心能够应对。
而白水纱奈却能够将其顺利解决。
这样一位强大的巫女，配上这么一把曾经斩杀过大江山之鬼的御神刀，也就顺理成章了。
然而……
无论是自身实力，还是随身携带的法器配置，都远远超出一般的神职人员的白水纱奈，竟然会因为一次“意外坠崖”而遭遇身亡，同时御神刀也断成了两截，不得不让雨女带到八千代市去寻求刀匠重铸……
这其中所蕴含的信息量，有点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判断没错的话，时间线应该是这样的吧……”
——距今约七十年前的时候，曾经击杀过包括狂骨在内多个妖怪的白水纱奈，带着这把御神刀离开了神社，不久后就因为“意外坠崖”而身亡，之后这把刀也不知所踪。
——距今六十多年前，雨女带着断成两截的御神刀，前往八千代市寻求能工巧匠进行重铸，最后终于找到了津田的父亲，并请后者出手，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完成了这项精细的工程。
——同样是距今六十多年前，在一个雨夜中，雨女将御神刀送了回来，被千代和千代的父亲，也就是白水秋这具身体的太爷爷发现。
——此后的数十年间，这把刀一直被千代保管着，但几乎没有再出过鞘。
整个时间脉络，大体就是这样了。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
七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白水纱奈人刀俱亡？
而雨女和自家这位姨奶奶，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式神？朋友？神明的化身？还是……其他？
猛然间，白水秋回想起上次在后山遇到雨女的时候，曾经用傀儡娃娃的身体，从后者那里听到的一句话：
【我不会让它们得逞的……】
没记错的话，雨女当时是这么说的。
所以……
难道七十年前那场变故的罪魁祸首，就是所谓的“它们”？
思绪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所有的疑点，似乎都汇聚到了雨女身上，但这个女人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似乎并不是很想把真相直接告诉白水秋，所以她的推断进行到这里，就无以为继了。
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心思先按捺下来，准备等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做更详细的探究。
而现在……
“奶奶，能让我亲眼见识一下那把刀的样子吗？”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提出了这个要求。
千代沉默了半晌。
“稍等一下。”
说话间，就看到这位老人从榻榻米前缓缓起身，走到了卧室里侧，从柜子里缓缓拖出了一口黑色的大箱子。
这口箱子大约有半人高，长宽差不多是三到四个大行李箱拼在一起的样子，放置在柜子里的一角，底下的木板是可以滑动的，所以很容易就被千代拖了出来，暴露在灯光下。
从白水秋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到箱子上面则是用一口老式的铁锁锁住，虽然锁面好像经常擦拭的样子，但仍然有一团淡淡的锈迹。
“这是……”
“这就是姐姐在过世以后，留下的所有遗物了。”
千代幽幽叹了口气，从柜子里的另一处夹层中翻找出一枚钥匙，将箱子打开。
白水秋走近了几步，往箱子里面看去。
就像千代说的那样，这口箱子里面有一多半的空间，都放着白水纱奈的遗物：
一些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其中有几件的样式，好像是昭和时期的校服，款式相当保守，在一些日本的年代剧中偶尔还能看到。
一些信件、画册、尺八、面具等等零碎的东西，想来都是白水纱奈当年曾经使用过的。
——这个女孩可能在绘画和音乐上有着不错的天分，因为画册的扉页就有一张速写，内容好像是天目山山顶的那条小溪附近，只用了寥寥几笔，就将整个山头的模样勾勒出来，很灵动的样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项链、耳环之类的首饰。
而箱子的另外一半空间，则是放着一堆法器，大部分都用丝绸包裹起来。
神乐铃、破魔箭、宝珠……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口黑盒子了。
上一次看到的时候，白水秋就曾经注意到，这口盒子表面雕刻着很多繁复精美的花纹，好像精致的艺术品一样，而从她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花纹似乎也是一种阵法，作用是为了更好的保存里面的东西。
“那把刀，就在这里了。”
千代将黑盒子取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可以打开看看吗？”
听到白水秋试探性地询问，千代笑了笑，语气很温和：“当然可以。”
顿了顿，千代又补充了一句道：“其实这把刀，原本就应该由你来继承。哪怕它可能与姐姐的死有关，又曾经在外面流落过好几年，经由不明身份的人之手被送了回来，但终归还是我们天目神社的御神刀，也是一把斩妖除魔的神兵利刃。
我和你太爷爷因为认为此刀不吉，而将它弃之不用，多少有点迂腐，如果它能够在你手里重新绽放光彩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是吗……”
白水秋抿唇笑了笑，没有过多言语。
只是默默地将黑盒子接过来，放在了自己面前，双手探向了盒子的两侧，轻轻磨砂了片刻。
从这把刀被津田的父亲重新铸造好，又被雨女送回来，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
这么多年间，千代和自己那位太爷爷应该已经把它里里外外检查过很多遍了，所以在这个时候，才能放心地将黑盒子交给白水秋。而白水秋在观摩了片刻以后，就把盒子四角的木质机括打开，然后慢慢掀开了盖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柄狭长的刀。
从刀柄，到刀镡，再到刀鞘……通体纯黑。
——其实大部分御神刀是没有刀镡这个部件的，但因为这把刀最初的主人，似乎并非阴阳师或神官，所以样式上和一般的御神刀有点区别，反而更接近雪走这种以实战为目的的太刀。
而且，和幕末时期才出现的雪走相比，这把刀的样式又明显更古老一些，刀鞘上面绘制的花纹，也都是平安时代特有的纹路。
更重要的是……
哪怕是坐在旁边的时候，白水秋却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刀鞘内蕴含的那一股蓬勃的灵力波动，有种淡淡的压迫力扑面而来，就算只是单纯地把手放在剑的上方，都能感觉到一股锋锐的气息，好像随时都要把手指割破似的。
“这把刀……”
白水秋上下打量了一遍，视线很快就集中在刀镡和刀柄上面。
在那个位置，雕刻着一个形似草根的家纹。
而刀柄的另一处，则是用古体的汉字写着两个字。
“鬼……切……”
白水秋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将这两个字念了出来，也是在叫出这把刀的名字的同时，她整个人瞳孔一缩，一瞬间有如被电流游遍全身的感觉。
竟然……
还真的是源赖光的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