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视线过处，就看到一辆造型华丽的豪车，从那边的道路上开了过来。这辆车似乎是经过改装的，比一般的汽车更适合越野，所以即使是在这种崎岖泥泞的山路上，也丝毫没有减速，一直开到了那所庭院的门口。
车一停，前面的司机就立刻跳下来，跑到后面拉开了车门，然后匍匐着跪了下来，似乎是要用自己的身体，来充当车上之人下车的踏板。
很快。
就有一个身穿黑色僧袍的中年人，从车厢内钻了出来，踩着那名司机的脊背走了下来，一副大腹便便的样子。
周围的一群小沙弥齐齐鞠躬行礼，神情恭敬到了极点。
早有人把一卷红地毯抱了出来，在庭院门口铺设上去，地毯看起来很是华贵的样子，刚才没有拿出来，大概是怕被之前那些信徒踩坏了。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白水秋眼皮一跳。
“那家伙，难道就是那位‘长老’？”
可……
这排场也太大了吧？
她见到过的地位最高的人，大概就是神代圭介了，后者身为神代家的现任家主，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财团大佬，跺跺脚就能让整个千叶县的商界震动，可是当初的神代圭介，也没有弄出这么兴师动众的排场。
而白莲宗这边，如果仅仅是一位长老，就弄得这么隆重，那再上一层的“教主”，乃至“白莲大圣人”，要奢靡到什么地步？
只怕要比肩古代皇室的待遇了吧……
白水秋心念一闪。
另一边，又是一行人从那栋三层小楼走了出来。
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紫色僧袍的光头老者，在一群小沙弥的簇拥下，快步来到庭院门口，在相距十几米远的时候，就匍匐下去，嘴里高声喊道：“阿部率千叶县教众四百人，恭迎教主亲临！”
广场上那一群人，也有不少认出了这位黑袍中年人的，在光头老者跪下以后，很快就跟着跪了下去，转眼间，就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一群人以面贴地，一脸虔诚地祷告着。
整个过程中，蹲在矮山上方暗中观察的白水秋等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几百人齐齐呼喊的声音隐隐传来时，白水秋才收回视线，看向了铃木珠希和栗见成也。
“他们刚才喊的……是‘教主’对吧？”
“白莲宗应该……只有一位教主吧？”
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从小楼里出来的那个光头老者，才是所谓的“阿部长老”，而这位新出现的中年人，则是白莲宗的教主！！
“看来，这次还真是钓到了一条大鱼啊。”
的确是一条大鱼。
本来还以为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邪教集会，有一位长老出面主持，已经算是很隆重了，没想到居然连白莲宗的教主都来了，这可是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后者在这个邪教内的地位，仅次于那位装神弄鬼的“白莲大圣人”。
如果能趁这个机会，把这些家伙一网打尽的话……
就算不能把白莲宗彻底消灭，也能让它大伤元气。
“良树，你们那边可以稍微靠近一点，注意保存证据，待会儿这些家伙说的话、还有做的事情，都是将来对他们提起公诉的关键材料。”
栗见成也通过对讲机说了一句。
警方办案，都是要讲究证据的。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哪怕明知道对方是个邪教，也做不了什么。
典型的例子就像当初的“奥姆真理教”，虽然在他们制造出东京地铁毒气事件以前，就有很多人，知道这东西是个蛊惑人心的邪教，官方也同样心知肚明，但直到毒气事件发生的时候，政府才终于对他们出手，突击逮捕了教主麻原，然后从这个教派的各处据点内，搜出了大量的犯罪证据。
白莲宗的势力当然没有当初的“真理教”那么大。
但同样和本县的财团有所勾结，如果不能留下确凿的证据，很容易在接下来的调查中被人掣肘，甚至直接翻案都不是没可能。
山脚下的集会已经开始了。
那位姗姗来迟的教主，开口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让大家起身，然后就在一群手下的簇拥下，登上了高台，坐到专门为他准备的座位上。
时间差不多刚好是八点钟左右。
在这个家伙到来以后，场中的气氛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这场蓄势已久的集会，终于正式开始。
白水秋和铃木珠希等人打起精神，重新看了过去，目光过处，就看到穿紫色僧袍的长老，则是跟到了台边，对着身边的沙弥吩咐了几句。
很快。
就有几个和尚，开始对在座的信徒发水。
是的，就是“发水”。
大约有七八个僧人，端着木质的托盘，将一碗碗清水，依次递给了在场的信徒，然后亲眼看着他们仰头喝下去。
“那些水……”
白水秋皱了皱眉，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旁边的铃木珠希适时说道：“这些水，应该是加了料的。”
“我之前在别的地方，也见识过一些邪教的人，知道他们常用的手段……为了迷惑教众，除了话术和心理上的侵蚀以外，他们还会用一些特制的药物或者电流刺激的手段，来紊乱信徒的神经，从而让他们更容易接受自己的传教。
这三百多人本来就有很大一部分，是信仰比较虔诚的忠实教徒，一旦喝下了混杂致幻药物的水，就会与狂信徒无异。
到那个时候，白莲宗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乖乖的去做，哪怕是对自己的父母儿女动刀子，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是吗……”
白水秋听在耳中，沉默不语。
这个距离，风狸其实差不多能听到了一点那些人说的话。
从这个小东西的转述中，白水秋依稀捕捉到了几个“通神水”之类的字眼，大概就是说只有喝了这些水，才能证明自己对信仰的虔诚，然后才有资格，聆听和接受“白莲大明神”的教诲。
这套说辞其实是有漏洞的，如果是正常人的话，根本就不会相信，更不用说喝一杯来历不明的水了。
但那群信徒们却是毫不迟疑，几乎都在拿到水的第一时间，就仰头喝了下去。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不肯喝的，就会有和尚过去劝说几句，如果还是不行，就会直接叫人把他们拖起来带走，然后让后面的人补上前面的空位。
等到所有人都喝完“通神水”以后，就由那位穿着紫色僧袍的长老上台，开始发表演说。
白水秋大概听了几句。
大体上，就是说什么末法时代已经来临，这个世界变得并不安宁，越来越多的妖邪从阴影狭缝中出没，于人世间兴风作浪……生而为人，我很……
额，这一句是她听错了。
那个老头说的是生而为人，需要在这片炼狱般的人世间承受诸多苦难，唯有相信白莲大圣人，才能获得明灯的指引，从苦海脱离出来。然后还有只要大家秉承正信，就能在大圣人的引领下，走向光辉的彼岸云云……
这些话听起来，有点像是日本动漫里面的中二台词。
但是在这位阿部长老颇具煽动性的讲述下，却并不显得滑稽，反而有种振聋发聩的错觉。
再加上台下的这些人，本来就已经被白莲宗忽悠瘸了，所以这时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全都听的津津有味。
“……我教的白莲大圣人，秉承着正道与公义，带领我们，为了探索世界的和平而努力，却总是有人污蔑和造谣我们，甚至将我们划入邪恶一流。此等行径，实在是令人愤慨！”
洋洋洒洒说了好大一篇后，阿部长老话锋一转：
“但，我教的教主和白莲大圣人慈悲为怀，不仅不怪罪他们，还主动赐予我无上的圣水，用以净化她们被邪魔侵蚀的灵魂……
田川，你们几个，去把那些罪人带到台上来！
第352章 已经没救了
“是！”
被叫做田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这家伙看起来四十来岁，个头比旁边的几个僧人高了大半头，而且，额头上还有一条明显的刀疤，几乎将整个头皮割开，看起来相当恐怖。估摸着可能是从哪个极道组织退役出来的下岗再就业人员。
在听到阿部长老的话以后，这家伙应了一声，就带着几个僧人，往那栋大楼走了过去。
几分钟后。
就看到这群僧人，拖拽着几个女孩回到台上。
这些女孩的年龄都不大，一共六七个，平均也就二三十岁的模样，年龄最小的一个，看起来像是个还在上高中的学生。
每个人都光着脚，身上裹着床单，排成一队，在那几个身材魁梧的僧人用力推搡下，颤颤巍巍地来到了台上。
其中有几个人的脸上和肩膀上，还能看到一些被殴打过后的淤青痕迹，好像刚刚遭受过某些暴行的样子。
阿部长老转过身来，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
这几个女孩，基本上都是来自信众的家庭。
而且，也几乎都曾经在自己的父母、兄姊、长辈面前，尝试拆穿过白莲宗的邪教面目，正因为如此，才被白莲宗的人抓了过来，带到这里。
现在站在这群面目可憎的僧人中间，几个女孩都有点瑟瑟缩缩的样子。
突然间，其中一个女孩抬起头来，往台下的一处角落高声喊道：“爸爸，妈妈！救命啊……”
“给我闭嘴！”
伴随着一声暴喝，阿部长老猛地向前追了一步，一把揪住女孩的头发，用力将她掼倒在地。
在这个过程中，女孩身上包裹着的床单松散开来，倒在地上的时候，一具白花花的胴体就呈现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女孩呼喊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而尖叫了一声，就手忙脚乱地挡住自己的身体，一脸的惊慌失措。
“大家都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些邪魔丑陋肮脏的样子！”
阿部长老一脚踩住了女孩的左手手腕，不顾后者的挣扎和痛苦的哀鸣声，扯着她的头发把她半边身体提拉起来，嘴里高声喝道：
“我知道，她们中的有些人，是你们的女儿、妹妹、侄女、妻子……
但，从被邪魔附体的那一刻开始，她们在人世间的身份就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具被‘异端’占据的躯壳！正是这些异端，不断地污蔑和亵渎我教，让各位教友脱离正信，实在罪不可赦！”
在阿部长老开口说话的时候，另外几个女孩身上的床单也被后面的僧人扯下来，然后全部推搡着跪倒在高台上。
在略显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几团赤果果的身体跪在一起，看起来白的晃眼。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长发女人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旁边的僧人朝着小腿重重踢了一脚，惨呼一声倒在地上。
阿部长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疾声厉色道：
“若只是邪魔附体，倒也罢了，但这次集会上，还有几个别有用心之徒，通过蛊惑其他信众，潜入到我们之中，而且还拒绝服用教主大人赐予的‘通神水’。
对于这些想要对我们的教派图谋不轨的家伙，哪怕教主和‘白莲大圣人’超脱物外，不屑于争辩，但是我等教徒，却无法容忍他们的卑劣行径，此等危害人间的恶魔，只有……”
“杀了她！”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紧接着……
“杀了她们！”
先是几个稀稀落落的呼喊声，然后这种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扩散到了整个广场。
在致幻药物的刺激下，这些白莲宗的教众一个个都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神情变得无比狂热，脸上和身上的动作，都因为这种过度的兴奋而变得扭曲起来。
尤其是，被刚才那个女孩呼救求援的那两位，也就是她的父母，也沉浸在这种狂热的气氛中，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大声地跟着其他人一起喊“杀了她”，脸上的神情迷茫而激动。
就好像躺在地上的那个女孩，并不是自己的女儿，而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似的。
虽然局中的人毫无觉察，但是对于外面的人来说，这种情景就着实有点可怕了。
……
“这些家伙……不会真的要杀人吧？”
山坡上，白水秋暗暗攥紧了手心。
这趟过来的时候，她其实对这种场面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毕竟白莲宗之前抓走好几个信徒家的女孩，必然不是无的放矢，大概率是在为所谓的“净化仪式”做准备。
但……
白水秋毕竟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邪教集会的场面。
所以她万万没想到，这场仪式的形式居然是这样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赤果果地躺在地上，被无数目光、甚至是来自自己父母家人的视线注视着，而且还要承受言语上的羞辱和恐吓，这种场面，对于被卷入其中的那几个女孩来说，简直这就是一场噩梦。
如果是自尊心比较强烈的女孩，估计就算能顺利活到事后，也只能选择自杀了。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她们现在所遭受的事情，并不是直接杀了她们来的轻巧。
”这些家伙，已经没救了。”
铃木珠希的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他们现在已经没有理智了，本身就被白莲宗的教义洗脑，现在又受到这种狂热的情绪感染，如果这些僧人敢把刀子给他们的话，他们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在这种荒郊野岭，杀一个人之后随便找个地方毁尸灭迹，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且……就算警方日后发现了尸体，也没办法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