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无论是从家族的底蕴，还是从财力体量方面来说，都是如此。
毕竟，神代财团真正崛起，也就是最近两三代人的事情，而野山会则是由渡边、松平、鸟山这三家大财团共同组成的财阀巨头，其中任何一家单独拎出来，都是历史超过百年的关东华族，组合到一起就更是不得了了。对待这种庞然大物，哪怕是具有国家背景的暴力机关，一般情况下也是不敢直撄其锋的。
——当初白莲宗教主躲到野山会所内的时候，对策组就一度投鼠忌器，还是因为在潜入的过程中遭遇枪击，还出现了人员伤亡，才彻底撕破脸皮。
——可就算这样，也只能借助官方的力量让野山会吐几口血，还谈不上伤筋动骨。
按照正常情况，神代财团至少还需要一代人的努力，才能真正意义上做到和野山会分庭抗礼。
也就是十五到二十年的时间。
可如果有一枚钉子，提前打入到野山会高层内部的话，情况可能就会出现一些转机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法术……”
神代惠子抿了抿嘴唇，没问白水秋那个“朋友”的身份，但脸上表情已经变得认真了起来：
“松平健次的确是松平家的实权人物，在整个野山会内都有着不低的地位，如果真能将他作为内应的话，的确是一枚从内部瓦解野山会的妙棋……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一个人无法轻易决定，还需要和父亲好好商量一下才行。”
“那是自然。”
白水秋点了点头。
她能做到的事情，只是从松平健次手里获取情报，至于怎么使用它们，就是神代家的事情了。
这对父女都是聪明人，想来是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的。
又说了几句，关于松平家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只听到筷子和碗沿碰撞的清脆声不时响起。
神代惠子一只手托着腮，用筷子漫不经心地在豆腐上点了几下，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把手里的筷子一放，伸出左手，用纤细的食指在白水秋的唇角轻轻摸了一下：“小心点，别把酱汁溅到身上了……这里有一粒米饭哦。”
说着，女孩就收回手去，自然而然地把沾着米粒的食指噙在自己嘴里，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
白水秋一双眼睛瞬间睁大：“惠子，你……”
“咳咳，不能浪费粮食嘛。”
神代惠子说的理直气壮。
但白水秋也不是第一天和这个女孩打交道了，自然分辨得出她其实是在强行辩解。
而且，神代惠子的身体也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态，在包间内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白水秋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从这个女孩胸前内传出的心跳声，比刚才快了好几分的样子，一张白净的小脸也略微有点泛红。
“……”
考虑到神代惠子的身体状况，白水秋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刺激到她，只能轻声应了一句，然后就垂下眼帘，低头把自己剩下的半碗饭吃完。再把神代惠子递过来的那碗拿在面前，夹了几筷子鳗鱼肉放到嘴里。
两碗鳗鱼饭下肚，白水秋感觉到整个人像是焕然新生。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钟头。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因为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吃的慢，而是前面等待开饭的时间太长了。
一般像这种真正的鳗鱼饭，都讲究现杀现烤，从杀鱼、串鱼、素烧，再到酱汁调拌，一整套工序没个三四十分钟是搞不定的，不过这家料理店的老爷子倒还真是位高手，一个人承担了全套工序，厨艺还相当精湛，让白水秋美美饱餐了一顿，几乎可以说是她这几个月来吃的最舒服的一餐了。
“话说，这位老爷子的厨艺这么好，为什么不去那些有名的料理屋，反而还守着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铺？”
结账走人的时候，白水秋小声向身边的神代惠子嘀咕了一句。
“这个嘛……华夏不是有一句古话，叫‘大隐隐于市’嘛，也许老爷子只是单纯地在享受下厨的感觉，并不在乎赚钱与否，也或者子女都已经成家立业，不在乎这点出卖劳力的工资了。”
“说的也是……”
白水秋点了点头，随即就推开了料理店的大门，来到外面的长街上。
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不远处的路灯幽幽亮起，昏黄的灯光洒落在青石小路上，折射出一团团斑斑点点的光晕，伴随着习习凉风迎面吹来，在这略显燥热的盛夏之夜中，平添了几分清凉之感。白水秋四下看了看，选了个方向正准备抬脚，却忽然动作一顿。
“秋酱，怎么了？”
神代惠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先等等，可能有点情况。”
白水秋抬手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将神代惠子挡在自己身后，然后目光一凝，往前方不远处的路边看了过去。在那个方向，几个身穿狩衣的年轻人正聚在一起，无聊地用石头片打着水漂，旁边还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世纪。
看到她和神代惠子从料理店内出来时，其中一个人正了正脸色，快步走了过来，一直到白水秋面前三米开外，才停下脚步：
“是千叶县的白水小姐吧？我等是京都对策组的成员，因为近期发生在京都市内的一起灵异事件，需要请您协助调查，若是不介意的话，还请随我们同行。”
“京都……对策组？”
白水秋微微眯起眼睛，有点迟疑地看了看眼前的这家伙，又往丰田世纪那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你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有证明自己身份的凭据吗？”
“别误会，我们也是刚刚过来，恰好从几位路人那里得知您的行踪，才特意赶过来等您出来。至于凭据……
请看这个。”
年轻人递来一张证件，白水秋接到手里辨认了一下，的确印着京都对策组的字样。
还有这个年轻人自己的名字，浅野志弥。
看起来倒好像是真的。
可……
“如果你们想要调查的，是一周前发生在螳螂町的食发鬼事件，那么应该去找八坂神社才对，因为这起事件就是由他们负责善后的，我掌握的情报并不比他们更多。而如果是别的事情，那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
假如真有什么想问的话，在这里问就好了，我保证知无不言，至于和你们一起走……我想应该就没有必要了吧。”
白水秋的语气不卑不亢。
她所隶属的千叶县对策组，和京都对策组属于同级关系，相互配合自然没什么问题，但名义上，并没有必须要听从对方命令的理由。
而且，白水秋对这几个家伙的真实身份有点起疑。
先不说那张证件是真是假，毕竟她也没见过真的长什么样。
这几个家伙来的就挺莫名其妙的，不像是临时问路，倒更像是提前盯上了她，早就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才能这么快找上门来。
之前在八坂神社和朝仓理绘见面的时候，那个女孩就曾经说过，京都对策组内的成员身份错综，派系林立，彼此间勾心斗角是常有的事情，没有哪一家能够掌握绝对的话语权。这几个家伙的对策组成员身份或许不假，可就算是真的，他们所代表的究竟是“京都对策组”，还是某几个神社或者阴阳术世家……
就不好说了。
刚才那张神签抽出来还不到两个钟头，白水秋心里是很警觉的。
“这……”
浅野志弥迟疑了一下，才再次开口：“那我就直说了，这次我们来找白水小姐你的目的，其实并不单纯是为了食发鬼，还与青鹭火有关。
据驻守在京都御所内的皇室阴阳师所说，青鹭火于近期数次在初斋院附近显露行踪，其中还有一次被一名阴阳师亲眼目击，留下了妖气的痕迹……作为她的主人，不知道您对这几件事情，有何解释？”
“……”
白水秋心说我解释个鬼。
鹫峰紫苑当年也曾经在京都御所内住过一段时间，现在算是重归就地，只是故地重游一番，又没有出手杀人，看到了就看到了，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再说了，如今鬼族已经在京都重现踪影，就算青鹭火有杀害京都阴阳师的前科，名声不怎么样，但鬼族更是一群臭名昭著的凶悍之辈，当年横行为祸的时候，屠戮过的民众和阴阳师不知道有多少，作为本地的阴阳师，不去想办法抓那些东西，反而揪着自己和青鹭火不放，又是抱着什么心态？
不过……
老妖怪还真的被人看到了？
被目击的到底是真身，还是……作为弓道部顾问“鹫峰紫苑”时的人类形态？
白水秋心里还有点不确定，因此没有立刻开口。
但浅野志弥却好像认为她是“无言以对”，很快就又接着说道：
“在京都的历史上，青鹭火是与大江山鬼族齐名的妖物，曾经在这座城市内掀起过腥风血雨，如果连您也无法保证她的行动能收到约束，那么我们也只能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请您在对策组内小住几日，待情况明了后，再放您离开。
你放心，这几日内的吃穿用度，一律都采用最高标准，你若有其他要求，也可以随意提出，我们会尽力为您完成，唯一的要求只是不能随意外出而已。
最迟到31日，只要夏越祭结束，整场祭典顺利完成，您就可以自由离开了……”
“您的意思，是要把我软禁起来？”
白水秋挑了挑眉，有点听出味儿来了。
“不，白水小姐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想要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尽力保障京都民众的安全，还请您看在两百万京都民众的面子上，谅解配合，不要让我们难做。”
浅野志弥笑了笑：“当然，如果您能够现在就将青鹭火召来，让她当面立下不会伤害民众的契约，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妖怪的口头承诺对我们而言并不可信，随时都可能出尔反尔，但是契约这种东西，是不会骗人的。”
“……”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眼帘垂了下来，看向自己脚下：“说了那么多，不还是软禁关押的意思吗？说是为了保护民众，但您的真实用意，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看样子，神签上的判词已经应验了。
唯一让她感觉到意外，就是时间太快了！
从她在鲤山抽到这枚神签到现在，才多久？“立竿见影”恐怕也就这么回事了吧？
不管嘴上说的多么委婉，也无论浅野志弥是代表哪一方前来和她交涉的，这家伙的目的，都和之前的北条吾郎没什么两样，无非是为了青鹭火而来。
北条吾郎的动机还可以用“复仇”来解释，但是浅野志弥这群人，多半就没有这层关系了，所以他们想要的，恐怕就只有一件东西了……
难道那种能够烧灭灵魂、名为“怪异之火”的能力，就这么有吸引力？
“没想到这个老……女人还蛮抢手的……”
白水秋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
对于这种图谋不轨的家伙，她是没有配合的打算的。
把话题挑明后，白水秋就叫了一声惠子，准备直接离开。
“白水小姐留步，请不要不识抬举……”
浅野志弥见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与此同时，站在河边的那群京都阴阳师，也纷纷从周围凑近了过来，一共四五个人，白水秋大概看了一眼，没有面熟的。但考虑到京都的阴阳师数量众多，而且其中还有一部分是不具备灵力的普通人，也不能排除这些家伙只是探路石的可能性，而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没有现身。
“怎么，浅野先生这是想强行将我带走吗？”
说话间，白水秋转过身来，杀气斐然地看了一眼浅野志弥，目光锋利如刀！
第514章
空气短暂安静了一瞬。
在白水秋冷冽的目光注视下，浅野志弥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彻底收敛下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上已经算是摊牌了，双方都不再继续伪装下去，场中很快就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蔓延开来，伴随着一股微风吹过，道旁的草叶被卷裹着飞舞起来，向两侧飘飞出去。
神代惠子这时候也看明白了。
这个女孩并不知道青鹭火的事情，但她的察言观色能力向来一流，仅仅是从白水秋和浅野志弥的那几句对话中，还有双方的表情中，就已经大概摸索出了事情的端倪，这时候轻抿了一下嘴唇，不露声色地掏出手机轻点了几下，然后就往前凑近一步，和白水秋站在一起，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背。
“……抱歉了，白水小姐。”
浅野志弥好像终于打定了主意，一抬手就往白水秋的肩膀上抓了过来，沉声道：“为了确保京都的安全，只能委屈您跟我们一起走一趟……”
话音未落。
白水秋一把扣住了这家伙的手腕，再一个拧腰转身，做出一个抬膝撞击的动作！
整串动作快如闪电！
砰——
这一撞，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浅野志弥裆下，后者抓人的动作一顿，猛地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白水秋。
然后不等他惨叫出声，白水秋就又反手一扭，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刀劈在浅野志弥的肩膀上，后者踉跄了一步，呜咽着跪倒在地。在要害部位造成严重撞击的情况下，无论这家伙的意志力再怎么坚韧，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可能从地上爬起来了。
做完这一切，白水秋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抬头看向后面的几个人。
“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其实以白水秋的性子，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动了手，接下来肯定是要乘胜追击的。
但……
她现在身上穿着的衣物，还是出门时的那套浴衣和木屐，这种衣服平时穿出来逛逛街，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如果在打架的时候穿着，问题就很大了。
毕竟，浴衣是没有拉链、纽扣这类东西的，全靠一堆绑带、夹子和绳结来做固定，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就容易开垮走光，如果那样的话，就算白水秋原本想要手下留情，也必须把这群家伙全部干掉了。
可因为浅野志弥等人有着京都对策组和阴阳师世家的背景，一个千叶县对策组的成员，在京都干掉几个出身世家的阴阳师……指不定要给自己惹出多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