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秋酱，你没事吧……”
神代惠子惊呼了一声，搂着白水秋的腰身从背后搀扶了她一下，有点担心地轻声问道。
“我没事，只是暂时有点脱力……”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调整着呼吸的频率，等到体力略微恢复了一点，就和神代惠子相互搀扶着，往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下走了几步，在稀疏的枝桠树叶下方，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再从身上掏出了一张【净心符】：“惠子，借你的手心用一下。”
“啊？”
神代惠子愣了一下，才在白水秋的示意下，把自己的右手摊在放在她面前，手心微微蜷曲成一个碗形，然后，白水秋将符纸向前一扣，化作一汪清水注入到女孩的手心，再凑到跟前喝了两口。
晶莹的水液从唇角滚落下来。
神代惠子这才明白白水秋的意思，连忙将手掌微微抬起一个弧度，喂着她喝下了符水，然后又用另外一只手的手背，帮她擦拭了一下嘴角，再轻拍着后背，把符水顺了下去。
其实符水这种东西，一般都是要用碗或者碟子来容纳的。
但眼下正是荒山野外，也只能采取这种最简陋的盛水方式了。白水秋本来是想用自己的手心的，但她刚才和几个鬼族激斗了半天，手掌沾染了不少灰尘和汗水，看起来有点脏，为了避免病从口入，只好让一直没参与战斗的神代惠子来代劳。
一道符水下肚，白水秋感觉自己左侧肩膀的疼痛略微缓解了几分。
但伤筋动骨的伤势，想要一下子治愈也不现实。
好在这种创伤算不得致命伤，只要先把情况稳定下来，等回去以后再慢慢医治就好了。
“放心吧，已经没问题了。”
默默调息了几分钟，白水秋朝着神代惠子笑了笑，就用左手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活动了几下脖颈，再把鬼切拿在手里，示意女孩留在树下避雨，自己则是慢慢往四周转了一小圈。
先是把风狸捡了回来。
这个小东西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伤不轻，这时候也是刚刚缓过劲儿来，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有点萎靡的样子。
这种萎靡，不仅是因为身体受到的创伤，还包括了心理上的打击。
像之前的鬼童子，还有灯笼山上的置行堀，虽然实力都比风狸要强，但双方多少还是能过上几招的，可是这次和茨木童子的交手，风狸是被单方面碾压了，情绪难免有些低落。
对此，白水秋哭笑不得：
“好啦，别灰心了，茨木童子可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你才修炼了多久，能和它打的有来有回才有鬼了……”
不管怎么说，小东西刚才那番勇猛护主的精神倒是值得嘉许，作为式神，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了。
风狸似乎听懂了白水秋的劝慰，又嘤嘤叫了几声，就从她手中跳下去，围着她脚下转了几圈，然后向星熊童子的尸身那边跑了过去。跑出几步之后，还不忘转身摇了摇尾巴，好像是在招呼她一起过去的意思。
“嗯？”
白水秋挑了挑眉。
她刚才已经检查过一次星熊童子的尸身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东西是真的被童子切安纲一刀斩首了，并没有假死诈尸的可能性。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团蒙蒙的黑气，在星熊童子的身躯上方萦绕起来，看起来像是从这只妖怪体内溢散出来的妖气。其中靠近身体的地方最为浓郁，而边缘则是有些随风涣散的迹象。在看到这种变化的时候，风狸又叫了几声，有点急切的样子。
难道……
这个小东西是想吃掉星熊童子的妖气？
“等等……先别动！”
上次遭遇鬼童子的时候，风狸就曾经吃坏过一次肚子了，而从星熊童子体内逸散出来的妖气，怎么想都比鬼童子和婴灵的怨气要危险得多，真要吃下去，可就不仅仅是闹肚子的后果了……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所以，白水秋第一时间喝止了风狸的举动，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箓，贴在星熊童子的尸身四周，将那些妖气暂时封固了起来，再缓缓退回原处。
至于茨木童子的手臂，白水秋连靠近都没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盯了一会儿，准备等老妖怪回来以后，再做处理。
足足过了有小半个钟头。
鹫峰紫苑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山谷内。
和刚才离开的时候相比，这个女人的气息变得凌乱了一些，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有点喘息未定的样子，手里倒是还握着那把【童子切安纲】，一串黑红色的血迹顺着刀锋滴落下来，在谷底的土层上腐蚀出一团乌黑的斑驳。
这种血，是茨木童子身上的吧？
白水秋往血液滴落的地方看了一眼，刚要起身迎上去，又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有点不放心地将鬼切竖在身前，开口喝问了一句：
“等等……你真的是紫苑老师吗，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你的身份？”
“嗯？”
鹫峰紫苑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抿唇一笑：“嘛，看来被茨木童子骗过一次，对小秋你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你现在的警觉性比以前提升了不少。
至于我的身份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秋你第一次来生理期的时间，是在千叶市参加选拔赛的那天晚上，而且还是早苗帮你换的卫生巾，这种事情除了亲历者，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应该足以证明我是真的了吧？”
“……”
片刻的安静。
白水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旁边的神代惠子则是地眨了眨眼，往她这边瞥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卫生巾？”
“咳咳……”
眼看着场上的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白水秋假装咳嗽了几下，强行岔开了话题：“紫苑老师，茨木童子那边……”
“让它逃了。”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眉宇间掠过一丝不快的情绪：“那家伙应该是提前规划好了自己的逃亡路线，从这片山谷离开以后，就径直往大江山的方向行进，并且在那边布下了几处困阵，我在那几处阵法上耽搁了一点时间，没能将它彻底斩杀……
不过还好，至少斩下了这个东西，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说着，鹫峰紫苑把左手掌心攥着的一样东西扔了出来。
“这是……”
白水秋看向被老妖怪扔在地上的那件东西。
是一根角。
这东西的模样，她倒是不陌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东西就是鬼族的象征物，上面凝聚着鬼族毕生修行的妖力精华，像茨木和星熊童子这样的纯血鬼族，脑袋上顶着的角是一对，而鬼童子那样的杂血鬼族，则是只有一只，而且只有在变身激活血脉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正因为如此，和她之前得到过的那根鬼童子的鬼角相比，茨木童子的这只角蕴含的妖力格外充裕，气息更是强盛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哪怕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给白水秋的感觉，就好像是茨木童子本人站在那里一样，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力。
当然……
这也同样意味着，一旦鬼族的角被人掰断或者斩落下来，它们的实力就会急剧缩水。
“嗯，是茨木童子的一根鬼角。
这东西是鬼族一身妖力的凝聚之所，重要性更在双手之上。现在茨木童子先失一臂，再丢一角，一身妖力只剩下十之二三，就算和普通的鬼族也强不了多少，下次再遇到的话，就算是小秋你一个人，也可以将它击杀掉了。”
“是吗……”
白水秋不置可否。
“话说……鬼角这东西能用来做什么？”
上次在八千代市得到的那只鬼童子的角，她是直接交易给老妖怪了，并不知道后者拿去做了什么。
可现在的茨木童子，还有星熊童子，都是鬼族中的佼佼者，鬼角中蕴含的妖力也都很惊人，难免让白水秋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或许……
可以用它们来制作弓胎？
鬼角的形状和牛角差不多，既然有牛角弓，那么用类似的工艺来制作一把“鬼角弓”，应该会是一件很强的法器吧？
就在白水秋摩挲着下巴开始思考的时候，鹫峰紫苑也沿着四周绕了一圈，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俯身捡起，聚拢到了一起。
茨木童子的一根鬼角、星熊童子的一对、再加上从另外几个被白水秋用鸣雷玉劈死的鬼族头上掰下来的鬼角……
一共有十一枚。
然后还有星熊童子的一具尸身，茨木的半只鬼手，再加上那条缠住过老妖怪的钩锁，就是这一战全部的战利品了。
嗯，或许还要算上那只鬼手上包裹着的几块护甲碎片。
这东西的防御力，白水秋是亲身领教过的，至少需要三道雷电才能勉强做到破防，如果刚才鬼切不是精准地斩到了茨木童子的手臂关节处，可能还不会这么容易将它的手臂砍下来。
不过经过刚才那番战斗，这几块护甲碎片也变得破破烂烂，估摸着最多也就拼凑出一枚护腕……
“呵。”
鹫峰紫苑忽然笑了一下：“鬼切鬼切，还真是刀如其名，茨木童子大概是唯一一个，被这把刀先后两次将手臂斩落下来的鬼族了吧？”
“大概是吧……”
白水秋说着，又瞥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鬼切。
如果说之前对付食发鬼的时候，她还只是有点怀疑，那么现在，她已经能够确认，这把刀的确是具备灵性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过一次断刃重铸的经历，这股灵性有点时灵时不灵的感觉，只有在遭遇到鬼族的时候才会体现出来，而在斩下了茨木童子的手臂以后，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动静了。
“话说，我记得平安时代的志怪故事里有提到过，茨木童子在被鬼切斩下手臂后，曾经化身成渡边纲的养母，从后者那里将手臂骗走……是这样吗？”
说话是神代惠子。
关于大江山鬼族的传说，算是东瀛最为有名的一批灵异故事了，哪怕是像惠子这样的普通人，也多少听说过一点。
“的确如此。”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把茨木童子的鬼手捡起来掂了掂：“所以，这东西就放在我这里吧，假如茨木童子回来寻找它的话，倒是正合我意，免得我再去寻找它的下落。至于其他这些东西……就由小秋你拿去吧。
鬼族的角和尸身，无论是自己用来制作法器，还是和对策组的其他修行者做交易，都是相当有价值的筹码，这样分配的话，小秋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太行……”
第527章
白水秋当然不是觉得自己得到的东西少了，而是……
太多了！
诚然，这批东西中价值最高的，就是茨木童子的断手和鬼角了，哪怕是稍微次一点的星熊童子的鬼角，也足以让北条家这样的阴阳师名门趋之若鹜。
但问题是……
除了刚开始那几只鬼族，是被她用鸣雷玉击杀的以外，剩下的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基本上都是老妖怪一个人解决掉的，如果把各自打出的伤害用数值的形式量化出来，那么她顶多也就占个三成，而且如果不是老妖怪及时赶到的话，她可能就要提前交待在这里了。
所以，就算老妖怪把所有战利品全部打包带走，也是合情合理的。
而现在，鹫峰紫苑只要一只鬼手，明显是在给她卖人情，可这种人情……白水秋是无法领的心安理得的。
“还是算了吧。”
白水秋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几根鬼角的主人，是我用鸣雷玉杀死的，我只收下它们就好，至于茨木和星熊童子，还是紫苑老师您拿去吧。正因为这两件东西价值太高，所以放在我身上，反而可能会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也好。”
鹫峰紫苑沉默了片刻，然后又笑了笑：
“不过我这里恰好有一件事情，想请小秋你帮个忙。茨木童子虽然是从这里逃出去了，但是它的这只断手还有鬼角上面，却还残留着它的一部分气息，用你的【灵觉】帮我探查一下，然后把得到的情报告诉我，作为回报，它的这根鬼角就是你的酬劳，怎么样？”
“……”
白水秋心说这和刚才的分配方式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和老妖怪那种探知记忆的能力相比，她的【灵觉】的作用范围的确更大一些，就算前者不说，她也有探查一番的打算。
所以在犹豫了片刻后，白水秋就点头应了下来，然后靠近到老妖怪身边，将右手放在了茨木童子的断手上面，微微闭上眼睛，仔细感知了片刻。
接着又在那根鬼角前，如法炮制。
【灵觉】的探知能力不仅是针对活体，对尸体以及和妖怪长期接触过的物品也是有效的，断手和鬼角本来就是从茨木童子身上切下来的身体一部分，所以白水秋很顺利地读取到了几幅残破的记忆画卷。
在所有画面消失了以后，白水秋在脑海中细细整理了一下这些信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茨木童子就是北条家的‘家主’。”
“什么意思？”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眼神闪烁了一下，继而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白水秋继续说道：
“那家伙是从很久以前，就和北条家勾结到了一起的，之前紫苑老师你在灯笼山那边出现过的消息，经过对策组传递到了京都后，就迅速被它得知，所以这家伙从一早开始，就杀死了北条家的家主，伪装成它的样子取而代之，并谋划出了这场针对你的杀局。
先是趁着祇园祭之际，在螳螂町制造出了冲撞山车事件，搅浑各方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