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一阵风从旁边吹过，卷起几片落叶，街道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白水秋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
这算什么，传说中的猛虎落地式？
刚才还气势汹汹地说自己是什么“黑炎军团”，转眼间就做出了五体投地的姿势，前后的极度反差，也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但杀人不过头点地，对方都跪下来求饶了，白水秋也不好再继续打下去，犹豫了一下，身上的气势微微一收，然后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小野寺冈旁边，用脚尖碰了碰他扒着地面的手臂：“问你一个问题。”
“您、您请说！”小野寺冈咽了一口唾沫，表情很紧张。
“那个，你知道极东组吗？”
白水秋略微压低了一些声音。
虽然她最初来找这些不良少年的麻烦，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搜集有关极东组的情报，但这种话也不可能见个人就问，何况很多底层不良根本就不知道黑道层面的事情。不过这个小野寺冈既然是一伙不良的头领，消息渠道应该比一般人广一些，看他这么配合的样子，白水秋也就顺嘴问了一句。
“极东组……大姐头问这个做什么？”
“别废话，回答问题。”
“明、明白了……其实我对极东组也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它是近十几年来，才新近兴起的极道组织，主要活动区域在成田、佐仓和八千代市这几个城市内，而且他们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在市内招揽了很多暴走族和不良社团作为自己的外围成员，势力扩展的非常迅速，而且行事风格也很激进……”
咦？
这叫“不是很了解”？
白水秋挑了挑眉，有点讶异地看了小野寺冈一眼：“这些消息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有，行事风格激进具体是指？”
“我们雨田私立高中之前有一位三年级的前辈，辍学以后就加入了极东组，我和那位前辈的关系还可以，从他那里听到过一些传闻……据说极东组这几年在收保护费和相关债务的时候，做过不少很过分的事情，但因为大部分都得到了对方的谅解，所以警察来了也做不了什么……”
这种做法就属于典型的钻法律漏子了。
毕竟又没有闹出人命，而且人家当事人都已经同意谅解了，就算警察赶到了，也只能从轻处理。
白水秋这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先前栗见成也会对自己做出那样的提醒了，恐怕极东组在警方那里也是个让他们很头疼的组织……
又问了几句，白水秋对极东组的路数大概有了点底，感觉已经问不出什么，就直起身来。
“给你个忠告，把那头绿毛剃了……还有，这么弱的实力就别学人家当不良少年了，好好学习，将来毕业后当个彬彬有礼的社畜不好吗？”
“……”
在白水秋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小野寺冈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冷不丁问了一句：“等一下……那个，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怪啊？之前那些关于‘地狱少女’吃人的传闻，还有荣光学园那边三井他们的失踪，真的是你做的吗？”
“……吃人？”
听到小野寺冈的话，白水秋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觉这家伙是真的没救了。
中二病晚期，沉浸在“黑炎军团”和“地狱少女”这种小孩子才会相信的虚幻世界中也就算了，吃人什么的……传出和相信这些谣言的人恐怕脑子都有点问题吧？如果真的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少女，用得着去做吃人这么自掉身价的事情吗，人肉又不怎么好吃……
至于不良少年失踪，这种事情要去找警察才对吧？
“我收回刚才的话，学习什么的就算了，你这个脑子还是早点去医院看看吧，说不定还有的救。”
……
因为在雨田区耽误了一段时间，回到天目神社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斜。
白水秋本来是打算像往常一样换上巫女服，然后出来清扫庭院的，在路过千代房间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的推拉门从内侧打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诶，奶奶你今天……没出去？”
她回来的时候可是看过时间的，虽然比平时晚了半个钟头的样子，但是往常这个时间，千代应该都在外面，而今天却回来的格外早……或许根本就没出去，而是一直待在这里，等着她放学回来一样。
透过推拉门的缝隙，白水秋往自家奶奶的房屋内看了一眼，就看到屋内的榻榻米旁边，散落着一些信件和照片之类的东西，其中一部分还摊开着放在桌面上，好像刚刚才被翻看过的样子。
白水秋偷瞄的小动作，显然是被千代注意到了，后者神情有些微妙地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小秋，现在有时间陪奶奶聊聊吗？”
“诶？好啊……稍等一下，我先把书包放回卧室……”
白水秋微微一愣，就满口应了下来。
飞快地回到卧室，把书包和肩膀上的风狸一起往床上一扔，然后又跑了回来，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穿着袜子走进千代的房间，隔着一张茶几，在榻榻米两侧分别坐好以后，看着自己奶奶脸上的神情，白水秋心情有点忐忑：“奶奶，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片刻的沉默。
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白水秋心里越发忐忑，再加上跪坐的姿势很不舒服，她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双脚往中间并拢了一下，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就听到千代冷不丁地开口道：“小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能看到那些东西的？”
“这个其实是……诶？！”
白水秋原本就已经料到千代会问起自己这方面的问题，心里大概有了点准备，但话才刚出口，就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大眼睛看着自家奶奶。
为什么是……又？！
“又”的意思是说，以前也曾经有过？
第85章 被封锁的记忆
蓦然间，白水秋变得紧张起来，回想起先前在佐仓市那边，千代得知自己能够看到怨灵时的一系列表现，一个古怪的念头在心里浮现出来。
该不会……
“看来你已经不记得了……”
千代笑了一下，语速缓缓地说道：“差不多是在你六岁以前吧，那个时候的你，其实也是能够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而且因为这种能力，还发生了几件特殊的事情……在那几件事情发生以后，和人和佳世将你送回成田，交给我和你爷爷抚养……”
白水和人，小早川佳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自己那对便宜父母的名字，也就是千代的儿子和儿媳。
但……
小时候？
白水秋听着千代的讲述，默默咽了一口口水，鼻尖微微冒汗。
这种事情，她当然是不可能记得的……
毕竟现在的白水秋，和前身虽然用着同一个身体，但实际上已经是两个人，很多以前的记忆都很模糊了，蓦然听到千代提起幼年时的事情，即使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开始紧张起来，生怕不小心露出了什么破绽。
“当时你刚被送过来的时候，还只有这么高，性格有点内向，也不怎么喜欢说话。我和你爷爷尝试了很多方法，想要关闭你的那种……灵视能力，但始终没能奏效。”
说到这里的时候，千代犹豫了一下，好像是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最后才用了“灵视”这个描述。
“……后来直到有一天，你突然不声不响地从神社内离开，我和你爷爷找了很久，甚至还联络了神社的几位老主顾帮忙寻找，直到第三天早晨，才在后山的溪流边找到了你……
谁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次走失回来以后，你就再也看不到那些东西了，而且关于此前那几件事情的记忆，也好像被某种存在凭空抹去了一样，即使是当时最专业的医学检查，也没有查出任何线索。”
“虽然这次事件中处处都是疑点，但在那以后，你就一直没有再表现出任何异样，像普通的孩子一样正常成长，性格也变得比小时候开朗了一些，时间久了，这件事情也就被大家渐渐淡忘了，即使我们偶尔提起两次，你也像完全不记得了一样，没有任何印象。”
“可……”
说到这里，千代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叹息的表情：“没想到在十年后的现在，你竟然又恢复那种能够看到鬼物的能力，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了……”
伴随着千代的叙说。
几幅模糊的画面在白水秋脑海中迅速闪过。
白水秋也不确定，这些画面究竟只是一些臆想，还是自己在幼年时曾经经历过的景象，感觉上，自己就像置身于一片空旷无人的城市中心，周围的建筑物隐藏在阴影之中，仿佛一头头巨兽的轮廓，而游荡在这片城市中的，则是一堆形形色色的魑魅魍魉。
数量很多，每一只的模样都很怪异，都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着，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其中一部分还在尝试着慢慢向她靠近。
越来越近……
近到白水秋整个人，都被从不同方向靠近的怪物阴影遮蔽起来，哪怕这些东西的相貌都很模糊，但她却能够清楚地看到，从那些东西嘴角流淌出来的涎液，以及吞咽口水的声音，看向她的眼神，就像饥渴已久的老饕在看着一块滋味鲜美的肥肉。
这一幕情景，哪怕白水秋只是在回忆中看到，都觉得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候。
一个绿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从白水秋的视角中，只能看到一个纤细的后背，和绿色的伞面一角，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记忆到这里的时候，出现了一段短暂的空白，就好像一卷完整的录像带被人为切掉了一块……等到画面再次出现的时候，无论是那道绿色身影，还是周围的魑魅魍魉，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街道上也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模样，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低头沉默的小女孩。
那个身影……
好像，有那么一点眼熟？
白水秋脑海中晃过了一个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却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感觉涌现出来，好像有一道道锁链缠绕上来，脑海中的画面也瞬间支离破碎，再次被一层白茫茫的水雾隔开，无论她如何试图追忆，都朦朦胧胧，好像雾里看花一样，再也看不清楚。
这些影像的出现到消失，都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
除了白水秋自己以外，哪怕是坐在她对面的千代，也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只是默默的看着桌子，好像在回想着什么，脸上的神情很凝重。
“……其实四月初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雨田区，又招惹到了加藤进那样的人，现在想想，你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能够看到幽灵了吧？
那个被加藤进囚禁杀死的国小女生，和你见过面，对吗？”
千代缓缓开口道。
“……是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白水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很干脆地点头承认下来，把自己当初在雨田区转车时看到荻野纯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但言语间理所当然地隐去了系统的存在。
千代听着她的解释，完全没有怀疑的意思，倒像是终于验证了心里的猜测一样，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果然，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能够看到它们的存在吗……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白水秋没吭声。
良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千代才重新开口，但已经转到另一个话题上：
“小秋，还有一件事情我要确认一下，你之前在佐仓市除灵的时候，曾经交给骨川……也就是跟在圭介身边的那个黑帮保镖的那件东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一种能够驱邪的符箓吧？
第86章 祖辈的遗产
“嗯，的确如此。”
提到这个话题，白水秋犹豫了一下，就把身上的清心符取了出来，放在茶几上递了过去，嘴里大概解释了几句这东西的用途。
白水秋也摸不准，千代对符咒这方面有多少了解，毕竟后者虽然并不像她那样，具有直接看到灵体和妖怪的能力，但年纪摆在那里，又在天目神社担任了这么多年的神主，见多识广，哪怕自己不会，方方面面的经验和阅历肯定是有的。
所以，她在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说的太详细，而是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家奶奶，想要看看千代会怎么说。
在白水秋小心翼翼的注视下，千代接过符箓翻看了一会儿，就又往茶几这边递了回来：
“这些符箓方面的东西……我其实也看不太懂。虽然在神社内留存的典籍上，有许多相关的记载，但说实话，如果不是从你这里看到的话，我甚至都以为自己在有生之年不会再见到这些东西了。”
说话间，千代挪了挪身，从自己跪坐的位置旁边搬上来一个铁质的小箱子，放到了茶几面上，向着白水秋这边推了过来。
箱子上面放着一枚小巧的钥匙，好像时常擦拭一样，看起来显得光洁如新。
“这是？”
白水秋挑了挑眉，在千代的示意下，用那枚钥匙把小箱子的挂锁打开，然后慢慢掀开箱盖。
箱子里面，是一叠叠整整齐齐码放起来的黄色符纸，最上面压着一卷薄薄的小册子，旁边则是放着一根狼毫笔，还有砚台和墨块。
虽然这一堆东西看上去都已经有些年代了，但保养的很好，墨块上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气息。
“这些东西，都是从祖辈那里一代代传下来的，应该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吧……符纸是用来画符的，小册子上是几种符箓的样本。
不过从我祖父那一辈开始，或许在更早之前，就不怎么使用了，因为我们尝试着画出来的符箓，对那些脏东西的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说到这里的生活，千代顿了顿，表情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倒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作用，因为我的确见到过一个能够绘制出驱魔符箓的人，那个人就是我姐姐。
她比我大十六岁，据我父亲说，她从小就天资聪颖，作为学生也好，作为巫女也好，一直都是最耀眼的存在，而且，她拥有着和你一样能够看到鬼物的能力，以及很强的灵力，经由她手绘制出来的符箓，都对邪魔之流有着确实的杀伤效果……
也因此，父亲一直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够带领神社重新兴盛起来。
但很可惜的是，她在十八岁那年的一次出行中意外坠下山崖丧生，从那以后，这些符纸和笔墨砚台就被封存起来，再也没有人使用过。”
说到这里的时候，千代幽幽叹了口气。
白水秋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千代的年龄已经有七十多岁，而她姐姐意外去世的时间，差不多也是七十年前，已经算是相当久远的事情了。
这些陈年秘辛，白水秋还是第一次听自家奶奶提起。
“……姐姐遭遇意外的时候，我才两岁，不怎么记事，不过后来想想，她可能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在最后那两年的时候，经常在父母面前提起‘想要一个妹妹’的话，并且留下了非常详尽的遗书为自己安排后事……
毕竟拥有着那样常人无法企及的灵力，能够预测到自己即将遭遇的死亡，也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
另外，姐姐曾经在坠崖事件发生之前，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绘制出大量的符箓，留在神社内，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当初留下的那批符箓已经被一次次除灵工作耗尽。到后来，就只能凭借祖辈流传下来的那些驱魔法器，来帮助客人进行除灵。
好在这些东西还算有点作用，让我们不至于完全沦落为诈骗钱财的骗子……”
说到这里，千代幽幽叹了口气：
“这些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初发现你能够看到鬼物的时候，我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但那时候你还太小，在我做出决定之前，就发生了那次意外失踪事件，所以也就无从谈起了……
不过现在，你已经十五岁了，而且，也掌握了符箓的用法，那么这些东西，就都交给你来继承和使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