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僵持了几分钟，鹫峰紫苑用余光往旁边的某处草丛中瞥了一眼，然后抬脚往前挪了挪步子，在雨女面前十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边盯着雨女身边那几条微微吐着信子的水蛇，一边絮絮叨叨地开口道：
“你也知道的，我对人类并没有恶意，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小城市，刚过上了几天安逸日子，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被赶走，再换一个地方从新生活。驾照，护照，编号卡，教师资格证书……每换一个地方，这些证件都要重新办理一遍，很麻烦的好不好，所以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我是不会放弃自己的这个教师身份的，更加不会去做一些事情平白地暴露了自己……”
“所以呢，我刚才想做的，其实只是抹掉那个女孩和她的式神的一点点记忆，大概就这么一点点……让她忘记了发现我是个妖怪这个事实，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用意。”
说话间，鹫峰紫苑用两根手指在面前捏了一下，做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你看，最多也就两三分钟的记忆，根本不会对人类的灵魂和身体造成任何影响，等她彻底忘记了这件事情，我就单纯的只是作为弓道部的顾问老师，而她也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位部内的新人社员，然后我们就像正常的师生那样相处，对双方都很好，不是吗？
如果你非要把气氛弄得这么紧张，事情一旦闹大，无论对你对我，还是对那个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对吧？”
鹫峰紫苑絮絮叨叨地说完，迎接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鹫峰紫苑以为雨女不会回应，心里已经暗暗沉了下来，做好了继续迎战的准备时，雨女才缓缓开口道：“她的记忆……曾经……被人……动过手脚，所以……你……最好……别再乱动……”
“嗯？”
鹫峰紫苑微微眯了下眼睛，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缓缓说道：“难怪刚才我试图修改她的认知时，在她的识海深处感觉到了一些异常的存在，好像是有一段十年前的记忆，被人用法术封锁起来了，连我都无法窥探内其中的内容，原来是你做的？不过……
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种操控他人记忆的能力？”
这一次，雨女又不说话了。
“……算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鹫峰紫苑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无奈了：“打个商量吧。我说过了，我现在只是想在这所学校，当一个普通的老师，顺便兼任兴趣使然的弓道部顾问，然后优哉游哉地在人类社会中，度过几十年的平静生活……其他的事情，神官也好，巫女也好，妖怪也好，我都不想多管。
只要你让你家那位巫女，不要主动来找我的麻烦，我保证不干涉她的正常生活，怎么样？”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为表诚意，我还可以稍微教她一点东西，毕竟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没怎么和她交流过吧？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孩子的身体应该是……喂，等等，先别急着动手！听我说完好吗！”
眼看着雨女又有再次出手的意思，鹫峰紫苑连忙退后了一步，语速飞快地说道：
“虽然像她这样的孩子很少见，但我可不是那些为了变强不择手段的妖怪……只要她不把我是妖怪的事情揭穿，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照应一下她的安全，这可是我的底线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终于，雨女身边的水蛇落了下去，在地面上哗啦啦流淌出来。
还没等鹫峰紫苑脸上露出笑容，就听到雨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不能……替她……决定……你自己……去……商量。”
说完这一句，雨女就默默地看着鹫峰紫苑，眼神中流露出警告的意味。
对视了片刻后，后者似乎明白了什么，有点无奈地说道：“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能对她动用法术，只是像普通人类那样进行正常的接触和交流，是这样没错吧？如果你没有其他异议的话，那么……
交易达成？”
“……”
没有回应。
过了有十几秒的样子，雨女向后退了一步，哗啦一声，化作一滩水流消失。
“切……”
直到这个时候，鹫峰紫苑脸上的表情才完全放松下来，将自己在刚才雨女说话前，就悄悄藏在背后的右手收了回来，汇聚在指尖的妖力重新流回体内。然后，她往小路右侧的小花园中看了看，抬脚走了过去，高跟鞋在地上点出一声声的清脆回音。
小花园内，一个披着便携式雨衣的高一女生瑟瑟缩缩地趴在灌木丛前，一脸惊恐地看着从外面绕进来的鹫峰紫苑，尖叫了一声，就下意识地想要起身逃跑。
“是一级D班的佐仓同学吗？”
也不见鹫峰紫苑怎么动作，她的身子就向前跨出了七八米，好像鬼魅一般出现在那个高一女生的前方，一根手指轻轻挑起后者的下巴，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来，看这里。”
淡淡的声音中，仿佛带着一股特殊的魔力，让高一女生不自觉地抬头和她对视，随着鹫峰紫苑双眸中针尖般的青芒闪过，女生的表情从惊恐变成迷茫，最后完全恢复了平静，好像刚刚才注意到自己的处境一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鹫、鹫峰老师？”
鹫峰紫苑摆了摆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下雨了就别在外面乱跑了，淋湿了多不好，赶紧回到教学楼，去准备上课吧。”
“好，好的，鹫峰老师再见！”
眼看着女生点了点头，就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跑去，鹫峰紫苑才收敛笑意，也转过身来，看向了弓道部的方向：“法术本身是没问题的，果然是因为那孩子的抗性太高了吗……巫女神官什么的，还真是麻烦呢。”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慢慢勾起嘴角，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虽然很麻烦，但是……也真的很有趣啊，没想到到这个年代了，还能遇到真正的巫女，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对她做些什么了呢……”
第94章 稍微直接一点吧
一上午的时间，白水秋始终心神不宁。
听课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校园，心里涌动着各种杂乱的思绪。
早上那场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的暴雨，几乎可以肯定，是雨女出现所带来的动静，毕竟正常下雨是不会这么突兀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那场大雨，帮她和风狸解了围，否则按照当时那种情况，鹫峰紫苑是不可能那么容易罢休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暴雨只下了十几分钟，就渐渐稀疏，直至完全停歇，让白水秋不禁对此隐隐有点担心：
雨女和鹫峰紫苑，该不会已经交上手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结果究竟是谁赢了？
从内心而言，白水秋当然是偏向雨女赢的，因为这个妖怪似乎从一开始就对她抱有善意。
虽然在刚出现的时候，白水秋一度将雨女看作是潜在的敌人，因为那一手轻描淡写间，就把隆山和立川兰毁尸灭迹的手段，看起来着实有点惊悚……但是从结果上来说，雨女非但没有对白水秋造成伤害，反而帮她解决了很多麻烦。
更重要的是……
白水秋很怀疑，自己在幼年时曾经和雨女有过接触，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这段记忆被人为抹去了。
毕竟，之前和千代夜谈时，曾经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道绿色身影，和雨女的形象有点过于相似了，几乎没有第二人选的可能。如果有机会的话，白水秋是很想和雨女见面交流一下的。
不过看现在的天气，雨女应该已经离开了，从几次间接接触的经验来看，除非雨女像利根川那次一样，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否则白水秋是没有办法主动能找到她的，见面询问的事情，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现在最值得注意的，还是弓道部内的鹫峰紫苑。
如果雨女不是主动离开，而是被她击退了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在这种不安的心情中，一直捱到了下午放学。
白水秋把课本一股脑塞进书包，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邻座的日向飞鸟喊了一声：“秋，等一下，那个……”
“嗯？”
白水秋回头看了一眼，日向飞鸟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有件事情……就是最近这两天，我哥哥一直在向我询问你的事情，但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坏心思，但看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好几次都有点急眼了，总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你哥哥？”
白水秋脚步一顿，几乎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日向飞鸟袖子遮掩下的手臂，后者似乎也猜到了她的想法，抿嘴笑了笑：“你别担心，这段时间我哥哥没有再打过我，只是嘴上骂过我几次……没什么的啦。”
“是吗……”
看着日向飞鸟强颜欢笑的表情，白水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她倒是不介意再过去打一次日向森治，那家伙的性格属于典型的欺软怕硬，只有一次性把他打服了，他才能变得老实听话，但不管日向森治再怎么渣滓，也终究还是日向飞鸟的哥哥，又不可能直接断绝关系。
除非等日向飞鸟考上大学，有了一定的经济独立能力，才有可能和这个家伙撇清关系。而在那之前……
“这个周末我们弓道部要出去合宿，地点是在成田以东的铫子市，再回来应该是下周了。”
白水秋想了想，往回走了几步，把书包里的作业本又拿了出来，撕下一页：“所以这个周末我可能不在成田市，如果你哥哥再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你就打这个电话，这个人是成田警署的警察，叫栗见成也，嗯，就是早苗学姐的哥哥，他会帮你的。”
栗见成也之前那次拜访天目神社，离开的时候曾经说过，让白水秋有事情就拨他电话报警。
而现在，极东组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而且千代也已经在通过秋月组，想办法和对方面谈，想来问题不会太大。
既然如此，白水秋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再打出这通电话了，所以顺手留给了日向飞鸟。
有困难找警察嘛……
就算栗见成也本人抽不开身，只要跟下野町的交番说一声，解决日向森治的事情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日向森治死性不改，揍一顿也好，叫警察也好，都只能让他暂时消停，想要从根本上解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白水秋交代了几句，确认日向飞鸟已经把号码记下以后，才和她道别，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教学楼，往弓道部的方向赶去。
一路小跑着赶到部内的时候，时间才刚过三点半。
偌大的道场内，只有寥寥几个人，都是今天的值日生，提前过来对道场进行扫除。作为部长和副部长的栗见早苗都没到，但某个身穿浅蓝色连衣裙的高挑身影却已经在了，好像在特意等待着白水秋过来一样，看到她进来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白水同学，下午好啊。”
“紫苑老师好。”
即使内心波澜起伏，但表面上，白水秋和鹫峰紫苑都还是像普通的师生一样，很有礼貌地互相打了个招呼。
直到两人的距离靠近到三米以内的时候，白水秋才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你我都知道彼此的身份，所以我就稍微问的直接一点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嗯？”
鹫峰紫苑挑了挑眉，神情有些不解的样子。
白水秋抬起头，竭力平复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目光平静地和鹫峰紫苑对视着：
“我知道你是一个妖怪，而且是实力很强的那种……虽然不知道你潜伏在弓道部内有什么特别的意图，但，其他人我可以不管，如果你的目标是栗见学姐，我是不能视若不见的，即使知道不是你的对手，我也会尽最大努力去阻拦你，哪怕……需要为此付出很沉重的代价。”
说这话的时候，白水秋心跳不断加快，但一双眸子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鹫峰紫苑，面沉如水
第95章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虽然很紧张，但自己的态度还是必须要表示清楚的。
白水秋在弓道部内交情最深的就是栗见早苗了，不管是出于私下里作为朋友的关系，还是出于公开场合自己作为今年入部的新人，在部内曾经受到过的那些关照，牵涉到栗见早苗的事情，白水秋都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哪怕面临的代价可能会很沉重……
但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
在这个过程中，风狸也用两只前爪支撑着身子，在她肩膀上站了起来，龇牙咧嘴地朝着鹫峰紫苑低吼着，一副示威的样子。
和白水秋不同，风狸的记忆是实实在在地被鹫峰紫苑修改了的，现在的它，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发现“这个女人是妖怪”的事实，现在的举动，更多的只是在附和白水秋，既没有像先前那样炸毛，也没有做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而且被鹫峰紫苑用意味不明的视线扫了一眼之后，风狸就再次缩了回去，龇牙咧嘴的动作变成了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咽咽。
显然即使丢掉了那段记忆，它被这个女人留下的心理阴影还在，而且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消除不掉的。
“话说……”
鹫峰紫苑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身体前倾，一双眼睛带着玩味地看向白水秋：“如果我的目标是早苗，那么，你打算用什么手段来阻止我呢？凭你身上的那点微末灵力，还是凭跟在你身边的这个小东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它应该是你的式神吧？”
“虽然你是巫女没错，但我亲眼见过的巫女神官，也不止你一个，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除掉我这个妖怪吧？”
“……”
白水秋没吭声。
虽然不想承认，但至少现在的风狸，比鹫峰紫苑还是弱了点。
确切的说，是弱了很多。
毕竟一个是活了几百年之久的老妖怪，一个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式神，如果给风狸几十年的时间慢慢成长，未必不能和鹫峰紫苑对抗一下，但现在……哪怕仅仅是从这个女人身上释放出来的一点点气息，都能让风狸瑟瑟发抖，想要让它和这位掰掰腕子，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哦，对了。”
还没等白水秋想好如何回答，鹫峰紫苑再次往前凑了凑，面庞靠近到距离白水秋只有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嘴角拉扯出一丝逐渐扩大的弧度，呵气如兰：“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目标就只能是早苗他们中的某个人，而不是你呢？”
“？！”
白水秋瞳孔一缩。
是了！
她先前的思考中，的确忽略了一点——
如果鹫峰紫苑真的已经在弓道部担任了两年顾问，那么她的目标，必然是弓道部内的某个前辈，而且大概率是已经上到三年级的人。这样一来，作为整个社团内最优秀的主将，栗见早苗被视作目标的概率是很大的。
但问题是……
鹫峰紫苑的能力，是可以修改他人记忆的！
所以，她究竟是真的在弓道部内待了两年？还是仅仅通过能力，自行构造出了一段虚假的记忆，让栗见早苗和弓道部的其他成员，误以为部内真的有这么一位顾问？
这两种情况，都是可能存在的，而且很难界定真假。
更进一步说……
如果连学校的校长和理事会，也都被鹫峰紫苑蒙蔽了，那样的话，她甚至可以通过他们办理好所有的教师手续，并且把系统内的相关资料全部篡改一遍，将自己的顾问身份，从一段单纯的记忆，变成既定的现实。
毕竟，这种修改记忆的能力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就是无敌的。
所以……
果然和谈的方式行不通，只能用最后的手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