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好吧。”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沿着成田高中的主干道，走到了校门口。
白水秋和神代惠子先后上了车。
而鹫峰紫苑也没有去开自己的那辆兰博基尼，而是从白水秋右侧，跟着上了神代家的车。上车时，这个女人还顺便看了一眼车牌：“咦，这辆车已经不是昨天那辆了吗？”
“是的，昨天的那辆车已经被送去检修，所以我让凉子又临时借了一辆新的过来。”
神代惠子点头回应道。
“哦。”
鹫峰紫苑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很快就把身子往座椅靠背上压了压，整个人的气质，从刚才那位精明干练的教师模样，变得慵懒随意：“关于昨天那处‘阴域’出现和消失的细节，我还有点眉弄清楚的地方，能麻烦小秋你再仔细说一遍吗？”
“是这样的……”
白水秋的声音在车厢内幽幽响起。
身下的汽车则是往东郊一路飞驰，有了前一次的教训，这次汽车行进的速度明显比之前稳了许多。
说起来，对策组的行动效率还是蛮高的。
在昨天晚上刚刚发生了百足事件，引起三四辆车在道路两侧相撞，并且两具百足的尸体也横在路上，腐蚀了大片路面的情况下，竟然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被收拾干净，并且恢复了通车。除了地面上还能看到一些坑坑点点，其他痕迹几乎都被清理干净了。
而由于朝仓理绘等人对消息的严格控制，市内的民众很多都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情况。
只有少部分媒体注意到了这起事件，然后派出记者走访了一下，得到的官方回复口径是昨天晚上这段区域昨天发生了一场“由浓雾引起的车祸”。这种事情虽然不能说司空见惯，但也不少见，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轰动。
不过这处“阴域”的出现，也给对策组方面敲响了一个警钟——
这次的“阴域”，已经是直接出现在公路上了，还好是在人流不太密集的路段，并且还恰好被白水秋遇到了。
可如果下一次，出现在人流熙攘的闹市区，甚至是百货商场、步行街一类的地方呢？
——当初的画皮，就是直接开着卡车出现在闹市区，造成了七八辆车的连环相撞，和多达数十人的伤亡，对策组事后花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事态掩盖下去。而“阴域”这种存在一旦出现，对人类带来的威胁恐怕会是画皮的十倍不止。
因此，朝仓理绘已经授意成田及周边几座城市的警署，加强对市区内的巡逻，谨防可能会在各处出现的其他“阴域”。
但这种做法，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观测的效率。
因为受到“黄泉之门”气息影响的，是很大的一片地方。就像当年京都上空的那扇“门”，影响到了大半个关西地区一样，理论上从灯笼山所在的坐标为中心，往周围辐射数百里，大半个千叶县和茨城县内，都有可能出现“阴域”甚至是碎片化的“里世界”。
在这种前提下，仅凭警方安排的巡逻，是远远不够的。
换句话说，如果东瀛警方真有这么强大的行动能力，那么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悬而未决的命案被定性为失踪案了……
所以，需要有更加高效的手段来进行探测。
“这也是我要和你说的事情之一。”
鹫峰紫苑略微将身子往前倾了一下，扭头看向白水秋：“对于如何探测‘阴域’，小秋你有什么想法吗？”
“额……”
白水秋轻抿着嘴唇，有点不确定地说道：“这种事情，绿姐姐应该比较拿手吧？”
“她啊……”
鹫峰紫苑笑了笑：“那个女人的感知能力的确很强，甚至比大多数妖怪的本命能力还要强，但这种感知需要以大范围的降雨为前提，可你也知道，‘阴域’这种地方是没有规律的，形成的时间也好，地点也好，都是飘忽不定的。总不能每探测一次，就下上一场雨吧？
如果那样做的话，那个女人的妖力自然能够负担，若是全力施为，就算让利根川的位置再上涨个十几二十厘米也没问题
但恐怕用不了几天，成田市内就要爆发洪水灾害了。”
“……”
这倒也是实话。
在妖怪之中，拥有感知类能力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像风狸这样，能够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阴气和怨气，而这个范围，大部分都是在几百米到几公里内，类比到人类修行者掌握的法术或者法器也是一样。并且因为“阴气”这种东西的性质比较特殊，也不可能用现代的雷达探测器进行探测。
——顺带一提，东京和京都的对策组都有尝试着研究过，模仿雷达探测器的原理，制作“阴气探测器”。
但是这种事情的难度实在太大，所以进度相当缓慢，和术式武器相比基本上可以说没有任何成果，连半成品都没做出来。
至于像雨女这样，能够感知到近乎一整个城市范围内的阴气变化的，就更加稀少了。
并且，这样的感知能力往往需要以法术为基础，而且行动起来动静都很大。
前段时间，白水秋为了寻找从灯笼山上逃窜出来的那五只邪物，已经请雨女连续下了好几天雨，倘若现在再来一次……雨女那边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是难保就不会引起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注意。
——尤其是九菊一派。
经过最近这几次的打交道以后，随着对九菊一派的了解越来越多，白水秋才逐渐发现，这群家伙远远比她原先预想的要可怕。
这一流派毕竟是从近千年前的镰仓时代出现，然后一直延续至今的，“年龄”几乎赶得上老妖怪了，哪怕是在主流修行界长达百年的追杀下，依然还能够苟延残喘，甚至连传承底蕴都没有丢掉多少，其实力城府可见一斑。
从作为核心成员的黑衣女鬼束绫香、岛津良昭这一批修行者……
到被他们一手扶持起来的邪教组织白莲宗，乃至通过白莲宗间接控制的野山会等财阀团体……
这样的心机手段、以及全面撒网的渗透能力，甚至是很多传承悠久的修行世家都不具备的。
嗯……说的就是京都的土御门家。
这一脉好歹也是安倍晴明的后裔，这群家伙从平安时代延续到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争权夺利，而在术法创新、退治邪魔外道方面，几乎毫无建树。如果和九菊一派调换一下，只怕早在几百年前就该被彻底覆灭了。
更不用说，九菊一派还有着明确的目标——打开灯笼山上的“黄泉之门”，并且从七十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就一直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前后不知道用过多少人的鲜血作为祭品，投入到那口黑潭之中，这番毅力和耐性，已经超过绝大多数普通人了……
这么一想，白水秋就不由得有点心累。
但凡土御门家有平安时代十分之一的本事和心志，她也能把灯笼山甩手一扔，交给对策组处理，自己躲到一边过几天清闲日子了……
言归正传。
九菊一派是必须要解决的。
而且，最好还是彻彻底底的斩尽杀绝。
否则就算能将当前的这一批成员全部击溃，等再过个十几年，后者很可能又会培养出了新的接替者，再次卷土重来，到那时候，白水纱奈当年的悲剧很可能又会再次上演。为了确保做到这一点，需要有预先准备的底牌才行，而白水秋的底牌就是雨女。
因此，如果能用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方式来进行探测，将雨女的存在尽量掩盖起来，作为奇兵出现，当然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那，紫苑老师有什么想法吗？”
白水秋往鹫峰紫苑那边看了过去。
既然话题是这个女人率先挑起来的，那么后者手中多半有解决，至少是部分解决眼下这些麻烦的办法。
“这个嘛……”
老妖怪摩挲着下巴，轻笑道：“我的确有点想法，小秋你应该还记得，铃木珠希那个小丫头之前用过的那块罗盘吧？”
白水秋先是一怔，然后回想起来。
那东西就是一件探测类法器，探测效果大概和风狸相当，只是没有那么高的精确度——毕竟罗盘上只能显示出妖气出现的方位和强度，不可能像雷达一样探测出对方的体形、种类。
而从白水秋自己的见闻来看，像这种探测类法器，在修行界好像并不是很普遍。
想来要么是适合制作这种罗盘的材料稀少——铃木珠希手里的那一块大概率是用玉前神社那棵千年的御神树的木料制作的，算是稀有材料了——要么是有什么技术门槛，需要特定的工艺和技艺优秀的炼器师，所以并不是随便哪家神社都能制作出来的。
而鹫峰紫苑既然这么刻意提到了，那后者手中就多半有着解决这个麻烦的预案。
“难道紫苑老师您手中，就有这样的法器？”
“是的。”
鹫峰紫苑很干脆地点头承认：“那件东西，说起来还和北条家有点关系。”
“虽然我个人不怎么看得起北条家，但是他们在平安时代，的确出过几位修为不错的阴阳师，是当时仅次于安倍和贺茂两家的阴阳道豪族，并且还曾经派出过几位小辈，跟随皇室的遣唐使前往华夏学习交流，在那里见到了华夏的一位天师。
收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女人顿了顿，又多补充了几句：
“唔，你们可能不太了解‘天师’是什么。
我就稍微解释了吧——
大体上，你们把它理解成华夏古代皇室供奉的阴阳师就好了，不过人数很少，基本上能够得到天师封号的，都是华夏某一时期修为最为顶尖的修行者，其中和安倍晴明平级甚至超出的，也有过那么几位。
比如龙虎山的那位张道陵张天师，就是最早被册封为‘天师’的人之一……”
“……”
白水秋张了张嘴，原本有点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第702章
这一刻，白水秋的心情多少有点微妙。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在华夏生活过二十多年的人了。
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一个东瀛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只东瀛妖怪，科普华夏的“天师”是什么意思……
不过真要说起来，一般的华夏人可能还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严格意义上的“天师”，是有着非常苛刻的限制的，并不是说只要修为高深就可以被称为“天师”，而是需要有朝廷的册封，和大量民众的认可。并且这一称呼的起源，要追溯到东汉时期的“五斗米教”，也就是后来的“天师道”。
在此之前，虽然也曾经出现过姜子牙，徐福这些实力强大、并且身怀精妙术法的修行者，但实际上都只是“方士”。
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天师，是“五斗米教”的创立者张道陵。
后来又经过寇谦之、陆修静两位天师的整顿和传承，“五斗米教”逐渐演化成南北两派的天师道，也就是后世所熟知的全真和正一。所谓的“张天师”，就是正一道龙虎山历代掌门的封号，一直流传到了上个世纪的64代为止。
虽然了解的不多，但这些常识性质的情报，白水秋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但眼下也不好在老妖怪面前多说什么，因为她根本没法解释自己的情报来源，并且这些浮于纸面的了解，可能还真没有鹫峰紫苑知道的多，没必要班门弄斧……
而惠子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这个女孩对汉学其实是有些研究的。
毕竟东瀛的汉学研究相当发达，基本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写几手毛笔字，而白居易的诗词和王安石的文章也都是每年高考的必考题。但是钻研文学诗词是一回事，而研究华夏道教的文化和道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算是阴阳师或者神道教的神职人员，也很少有人会刻意研究这些东西，更不用说惠子这样一个普通人了。
不过，鹫峰紫苑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
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后，就接着往下说道：
“……北条家的那位先祖，通过和当时的华夏天师往来交流，从后者那里学到了一种特殊的法器制作方法。
这家伙后来回到了东瀛，前后花费了十多年的时间，还有大量的财力和物理，打造出了一件探测性质的大型罗盘法器，可以探测到方圆数十里内的妖邪之气，并以实时的形式，在盘面上表现出来。
基本上可以看作是铃木家那块罗盘的放大版。
据说这块罗盘的原版，被供奉在长安的钦天监中，探测效果还要更加精准，几乎可以将整个长安城内的任何异动收入眼底。
东瀛的这件因为是仿制品，只能勉强做到原版四成左右的水准，但也已经是一件非常出色的法器了。”
“长安……”
白水秋略微脑补了一下。
其实唐朝的“长安”，比现在的西安要小得多，但好歹也是一座上百万人口的大都市，面积再怎么说也不会比成田市小，能够笼罩这么一大片范围的法器，的确很不多见，恐怕连雨女都做不到这种事情。
老妖怪的讲述还在继续：
“但不管怎么说，北条家制作出了这件法器以后，在阴阳道内的地位便扶摇直上。
甚至一度在时任天皇的支持下，成为了能够与安倍、贺茂两家媲美的第三方势力。
之后的许多年间，这件法器一直被安置在京都的皇宫内，由时任皇室阴阳师的北条雅史等人掌管，用以探测潜入京都御所的妖邪，并保护天皇及其子嗣安全。
后来随着平安时代的结束，罗盘也变得不知所踪……
我上次在京都击杀那群北条家修行者的时候，曾经从那位大长老的记忆中探知到了关于这件法器的情报，因此在逗留京都的那段时间，特意到北条家的老宅内寻找了一番，在一处很隐蔽的地下室发现了它。
当时已经有所损坏，所以我又请我的那位工匠朋友帮忙修复了一下，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算是可以正常使用了。
可能探测结果没那么精确，但拿来当做参考还是没问题的……”
说话间，汽车已经停靠在了天目山脚下。
白水秋眼巴巴地看着鹫峰紫苑，没下车。
她不动，旁边的神代惠子自然也不会主动下车。
“嗯？”
直到鹫峰紫苑投来疑惑的视线时，白水秋才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个，您说这些的目的，不是要把那块罗盘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吗？”
难道是因为法器过于珍贵，没有随身携带，需要回家去取？
“你说这个啊……”
鹫峰紫苑扬了扬下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是有这个打算，而且也把那块罗盘带来了。但是车厢内的空间太小，可能施展不下，还是先回你的卧室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