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鸾
“……”
这个任务，是在白水秋刚才追击岩田阳介的途中，突然出现的。
也正因为如此，白水秋才在鹫峰紫苑说起之前，就知晓了那东西的真实身份。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画皮，会从自己手里逃脱掉，毕竟后者能够在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情况下，不声不响地作下三四起失踪案，本身就说明这东西的心性狡诈，并非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
可，画皮却是在换了一身皮以后，用一种近乎戏耍的手法，从她眼皮底下溜走，离开时还留下了一个近乎挑衅的笑容……
这些景象，让白水秋心里有点窝火。
甚至对老妖怪都有那么一点不满。
毕竟……
如果鹫峰紫苑及时出手的话，这只画皮应该不难对付，而后者一直保持着袖手旁观的态度，才让这家伙逃脱出去。
当然，白水秋自己也知道，这种不满来的有点没道理。
因为鹫峰紫苑之前已经说过，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除非是在白水秋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出手帮忙，而在刚才的交手中，画皮并没有表现出对她造成切实威胁的能力，所以老妖怪也没有违背之前说过的话。
再者说，这个女人自己也是妖，并没有帮助她斩妖除魔的义务，用人类的价值观来衡量她，本身就有失偏颇……
“暂时也只能等栗见警官那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白水秋吐了口气，将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
在往回走去的过程中，就看到栗见成也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匆匆忙忙地从公寓楼上跑了下来，往良树和大古两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看到白水秋的时候，还顺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叮嘱了一句上楼以后别破坏现场。
因为有白水秋的御守挡了一下，那两名警察的伤势其实不算太重，其中良树被岩田阳介迎面撞飞，肋骨好像断了几根，捂着腰站在路边，大古倒是还勉强能自己站起来，两人和栗见成也简单交流了几句，就开始拿出手机联系附近的交番和医院。
但岩田阳介那边就有些麻烦了。
虽然画皮已经逃脱，但后者的尸身还在街道中间燃烧着，凶猛的火焰舔舐着已经腐烂的身体，散发出滚滚浓烟和难闻的恶臭，旁边已经有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虽然栗见成也还在试图维持现场，但动静实在闹得太大，场面已经有点失控。
另外……
刚才被岩田阳介把顶盖砸扁了的那辆私家车的车主，这时候也从楼上跑了下来，对着自己的爱车捶胸顿足，大呼小叫。
在这种混乱的场合下，白水秋只能默默地低着头，贴着墙角快步走进了公寓楼，然后蹬蹬蹬顺着楼梯爬到三楼，回到刚才那个房间。
鹫峰紫苑还留在这里。
大概是栗见成也临走时，委托她帮忙看守现场，所以这个女人现在正拦在岩田家的门口，对着围在走廊上的几个住户挥了挥手，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精神方面的暗示，包括尾闾在内的几个原本想要看热闹的住户，就纷纷收敛了好奇心，转身回屋了。
直到看到白水秋的时候，这个老妖怪才微微一笑，转身进了房门：
“进来的时候小心点，注意别碰到周围的东西，那个警察说是要保护现场，如果弄乱了的话会很麻烦。”
白水秋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跟着老妖怪来到客厅中间。
客厅内还是一片凌乱的景象。
被岩田逃窜时撞倒的家具，几把散落各处的菜刀，还有窗台边满地的碎玻璃……都证明这里在不久前才发生过一场激战，栗见成也出于保护现场的目的，没有对这些杂物进行收拾。
白水秋避开了脚边一把钉在地板上的菜刀，抬头看向鹫峰紫苑：“你刚才说的和画皮有关的东西，是指……”
“就在这边，你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鹫峰紫苑抬手指了一下客厅角落。
那里坐落着一台冰箱，现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隙，一缕缕白色的凉气正在从里面升腾出来。
白水秋皱了皱眉，在后者的示意下来到冰箱前，透过半掩的冰箱门，就看到上层的冷冻柜内赫然放着几团人皮，一张张就像衣服一样，被整整齐齐地叠放起来，在零下几度的环境中冷藏着。
而冰箱下层，则是放着一袋袋被剁开了的尸块，这些东西大概是那几张人皮的主人，也不知道被画皮用什么方式祛除了血腥味，乱七八糟纠缠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是来自哪个人的哪个部位。
这一幕，可比之前在警署停尸间看到的那具尸块还要恐怖得多。
白水秋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点苍白地移开了视线：“这东西……到底杀过多少人了？”
“不清楚。”
鹫峰紫苑耸了耸肩，缓缓说道：“不过按照我的感觉，这只画皮应该还处于初生期，实力不算很强，这个阶段的画皮能够造成的伤亡，一般都不会超过两位数。而且现在可不比古时候的战争时期，如果它真的在短时间内杀死太多人的话，就算再怎么擅长隐藏自己，行踪早就暴露了。”
“是吗……”
白水秋盘算了一下，从最开始的那两个高中生，到岩田阳介和桃谷雅美，还有栗见成也之前说过的另外一起失踪案，目前已知的一共有五个人，剩下的就算还有，想来也不会太多……
等等……
岩田勇太呢？
从今天过来时开始，这家伙就一直没有出现过，而现在岩田家的冰箱内，又发现了这么多张人皮，该不会那家伙也已经……
白水秋怀着疑惑，又往冰箱里看了一眼，大概数了一下人皮的数量。
只有三张。
这么说来，这些人皮的主人应该就是……
“冰箱内的那几张人皮，死去的时间都比较久，应该是半个月前剥下的，具体是谁我不清楚。如果你要找的是岩田勇太的话……他的人皮并不在这个冰箱内，不过我想那家伙可能才是整个事件的源头，也是第一个被画皮鬼占据身体的人类。”
“……为什么这么说？”
白水秋挑了挑眉，扭头看向鹫峰紫苑。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老妖怪说话的时候，刚才那道黑影逃蹿的画面，从她脑海中一晃而过。
仔细想想，那个黑影的身形轮廓……好像和岩田的体形有点相似。
鹫峰紫苑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转身往卧室内走去：“跟我来，给你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
白水秋迟疑了一下，跟了过去。
岩田家居住的公寓内一共有两间卧室，父子一人一间，左手侧的这间面积比较小，估摸着应该是岩田居住的房间，里面的设施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对桌椅，就只有一个柜子，应该是日常用来存放东西的。
此刻进来的时候，柜子门已经被人打开。
而在柜子的底层，则是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小熊布偶。不过看上去有点脏兮兮的，好像曾经被人扔在脏水中浸泡过，捡回来时又没有洗干净。
除此之外，布偶的身上还被人用刀砍了许多口子，破旧的棉絮都露了出来，还有针线缝补过的痕迹，只是手法很粗糙。而且，眼睛部位也被人抠掉了，只剩下一双黑洞洞的眼眶。
白水秋抿了抿嘴唇。
虽然只是一个破旧的玩偶，但这种满是刀口的脏兮兮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有点渗人。
毕竟一般人可不会对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偶，砍出这么多道刀口，看着倒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人所做的杰作。
而且……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白水秋站在这只布偶面前的时候，总觉得有种邪异的感觉，就像有一双眼睛从那对眼眶后面注视着自己一样。
“这个布偶怎么了？”
白水秋看向身边的鹫峰紫苑。
“小心点，别再被吓到了。”
鹫峰紫苑笑了笑，只是伸出了右手，双指并拢起来，一丝微弱的光焰在指尖跳动了一下，然后在小熊布偶的身上轻轻一划。
哗啦——
缝合处粗糙的线团立刻散开。
几乎是在布偶的外皮从中间裂开的同时，几团黑黝黝的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落到了柜子里。
这些东西都被一团黑气包裹着，在见到光亮的同时，黑气就悄然涣散开来，露出里面的真实面目，赫然是一堆已经干瘪萎缩了的五脏六腑，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味。
除此之外……
还有一张发黄的老照片。
照片像是被人撕成碎片，又用胶水小心地粘起来的，看起来是一张全家福。
“这些东西，应该就是属于岩田的了。”
鹫峰紫苑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对画皮这种妖怪，稍微有点了解。
这东西和一般的山精野怪不同，它其实是一种介于妖怪和恶灵之间的存在，意思就是说……它的最初雏形，其实是一种特殊的执念体，形成于人类社会的阴影中，通过吸收来自他人的怨气不断成长壮大。
在这个阶段，画皮的实力通常很弱，甚至比一般的怨灵还要弱小，并没有独自击杀人类的能力，但是和被怨气控制的怨灵相比，这东西又是有灵智的，往往会利用人类的心理弱点，通过类似交易的形式，让人类自愿将皮囊奉献给它。
在得到了第一具皮囊以后，画皮就完成了从灵体到实体的转换，这种妖怪才算是真正形成。
接下来，就可以在人世间自由行动，主动猎杀其他人类或者妖怪，将他们的皮囊剥下来，纳为己有。
另外，画皮还有一种能力，就是可以通过吞噬并融合受害者的灵体，获得他们生前的记忆和技能，从而假扮成那个人类，在人世间继续生活，即使是身边的人也难辨真假……
第134章 有点讽刺
“……从实力上来说，画皮在妖怪中并不算很强，甚至只能排到中下游，但是这种剥夺他人身份的能力，却是非常棘手。
尤其是当被夺去皮囊的，是一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或者是阴阳师、巫女之流的修行者时，往往会给世间带来很大的祸患。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出现过几次，从那以后，人类中的修行者就对画皮深恶痛疾，只要发现它的存在，就会不惜代价将其斩尽杀绝。”
在老妖怪不疾不徐的声音中，画皮这种妖怪的根底被娓娓道来。
白水秋一边听着，一边抬手把那张发黄的照片取出来，扫了一眼。
这张照片被撕得粉碎，粘贴它的人显然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才把它恢复原状，但胶水的痕迹有是很粗糙，上面的三张人脸也都裂成了几块，勉强能辨认出，分明是岩田阳介、桃谷雅美、和岩田勇太。
这是一张全家福。
从岩田勇太的身高来看，应该是在他两岁左右时拍下的，一家三口依偎着站在一起，脸上都挂着笑容，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只不过……
用现在的眼光再来看这幅画面，就显得有点讽刺了。
鹫峰紫苑注视着白水秋的动作，继续说道：“但就像是我说的那样，画皮本身是一种特殊的执念体，再怎么斩杀，消亡的也只是个体，只要人类的怨气日积月累，早晚都还会再次出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这只画皮最初寄宿的地方，就是这个小熊布偶，而岩田勇太在偶然间知晓了它的存在，并且主动与之沟通，在画皮做出了某种允诺以后，将自己的皮囊主动献给它，才让这只画皮真正来到这个世界上……”
后面的声音已经渐渐听不清了。
在鹫峰紫苑说话的同时，白水秋向前伸出手去，触摸到了小熊布偶的表面。
一幅幅画面仿佛放电影一般，在她眼前闪过。
老妖怪的猜测没错。
岩田的确是主动和画皮进行交易的。
……
早在十多年前，岩田阳介发现了桃谷雅美与自己上司偷情的事实后，就曾经一度怀疑岩田勇太并非自己亲生的儿子，而是和那位出轨对象所生的孽种。
这种想法，最初只是一个念头而已。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在岩田阳介心里越扎越深。
再加上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在公司和街道内四处传播。
因此，岩田阳介在没有做任何DNA鉴定的情况下，认定了自己的判断，并且出于恶意的报复心理，在和桃谷雅美离婚时，以少有的强硬态度索要到了岩田的抚养权，然后将所有对桃谷雅美和那位奸夫的怨气，全部发泄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从岩田勇太四五岁时开始，每天都能看到父亲喝的醉醺醺的从外面回来，然后对他呼来喝去，稍有不顺心，就是一通打骂。
其中有几次，岩田家闹出的动静，甚至惊动了住在隔壁的尾闾。
只是，在劝解了几次没有收到效果以后，尾闾也就放弃了。
毕竟，他自己也就是一个孤寡老头而已，虽然担着一个公寓管理员的名头，但并不是公寓楼的业主，只是领着每个月十几万元的工资，帮忙看管这家公寓楼罢了，说出的话并不顶什么用，甚至有两次还被岩田阳介臭骂了一顿，憋了一肚子火气。
至于报警……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平白损失一位住户的租金，有点得不偿失。
所以，从那以后，尾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岩田家的事情保持冷眼旁观。
长期的家庭暴力，和来自身边的各种流言蜚语，让岩田勇太养成了极度自卑和沉默寡言的性格，而且严重的营养不良，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班级上最为瘦小的存在，直到十五岁的时候，身高都还不到一米五。
这样的人，几乎是天然的校园暴力欺凌对象。
班级上和学校中的不良少年们，纷纷盯上岩田，对他施以各种恶作剧，和冷嘲热讽。
刚开始，担任班主任的女教师，还会偶尔照拂岩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