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12章

不太在意地挥了挥手，女孩把瑟莱忒从桌面上抱了起来。

“但出现失误对工具而言是不可原谅的，尤其是我并未出现任何需要护理的问题时出现的错误。但我只是一件工具，除了表达歉意，我并没有其他弥补过失的方法。”

“嘛，只是几天味觉麻痹也算不上什么问题，对我来说，这也算是满新奇的体验，不过，我以后会注意要向瑟莱忒小姐询问到底是能直接喝，还是需要，那个……”

想到瑟莱忒后来告知她们的饮用难喝魔药的方法，玛格莉塔的表情有点微妙。

“……真、真的要从那种地方灌进去吗？那里很脏的……”

“答案是肯定的，当然，如果不在意那毁灭性的味道，直接喝也不会有味觉麻痹之外的问题，在我被创造出来的那个年代，通过肠道直接摄取一些实在难以入口的药剂并不是什么令人害羞的事，但在这个时代似乎并不是这样。”

“不，我觉得这可能和时代无关……不过，我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

“「森之泉」的药效是潜移默化的，现在您的魔力也在迅速增长，但因为玛格莉塔小姐无法感受到魔力，所以没有感觉。”

想到瑟莱忒用那竖琴般悦耳的声音将这个方法说出后姐妹们微妙的表情，玛格莉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转移了话题。

谁能想象那样美丽的魔药居然那样的难喝呢？

那就像……就像……女孩没法从已有的任何词汇里找到能够形容那味道的词汇。

那已经超越了「味道」的概念。

在药液入口时，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现在回忆起来都只有一些残破的，不堪回忆的情绪碎片。

……光是想着，那种糟糕的味道好像又要冒出来了，为了转换心情，玛格莉塔连忙握住了这有着夸张体积，却意外轻的长剑来到了房间的露台上。

乙太街灯照亮着街道上穿行的路人。时不时的，港口货轮的汽笛也会传到城市的风中，点缀着银月与繁星的夜空之山，飞空艇的灯光就像赤色的彗星。

夜已经深了，但作为港口城市，罗曼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即使现在的自己与过去截然不同，这司空见惯的景色也未曾有所改变。

但曾经倒映在圣银剑身上的，会是怎样一幅景色呢？

玛格莉塔忽然想到，

瑟莱忒小姐说她是被创造出来的……创造出这样神奇的瑟莱忒小姐的，又会是怎样的人呢？

之前圣银的长剑也说过「她被创造出来的年代」，但女孩却没有在意，只是自然地觉得，既然不是自然产生的，那么肯定来自于某人的创造……

接着，玛格莉塔又想到了今天瑟莱忒数次的沉默。

会和这个有关系吗？

习惯性地按以前的思考方式斟酌了一下是否要开口，但很快，女孩忍不住咧了咧嘴。

她已经不必用以前那种事先考虑到所有应对方式的说话方式了，不需要在问出一个问题之前，首先在自己的脑海里将各种情况都演练一遍并分析什么是最好的。

“瑟莱忒小姐说今天让你感到疑惑的发现实在是太多了，那是什么意思呢？啊，如果瑟莱忒小姐不想说的话，就当我没问吧。”

自然而不失礼貌地对话就好。

这一次，在回答之前，圣银的长剑没有陷入沉默。

“是对这个时代产生的疑惑。以及支撑这些疑惑，却没有给出答案的一些事。”

“……？”

玛格莉塔歪了歪头，她疑惑的表情倒映在瑟莱忒的剑身上，那精致美丽的脸庞，蔚蓝的瞳孔与金色发丝间露出来的尖尖的耳朵——对于她手中的长剑而言，这与港口钢铁的巨舰，天空中翱翔的飞空艇与街道上那些喷着水雾，用四个轮子行走的机械放在一起，是那样的怪异。

可这又是现实，来自女孩司空见惯的现实。

“被玛格莉塔小姐唤醒的最初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在漫长的沉睡中来到了其他的世界，到处都是我没见过的奇怪道具，魔力的浓度很低，要不是玛格莉塔小姐你有着明显的埃兰迪尔人种特征，街道两旁的花圃里也种植着我认识的植物，我真的会这样认为。”

顿了一下，瑟莱忒继续说着。

“知道了一点历史后，我理解了这是无比遥远的过去。于是我又认为，可能是过去了好几千、几万年，文明发生交替，旧的一切消亡，被时光淘汰，新的事物主宰了法兰索丝，但是，又有些不对。”

“有些不对？”

玛格莉塔知道这段时间以来，瑟莱忒总是向玛丽和欧琳丝询问历史的事，尤其是乙太炉和蒸汽机发明之前那静止，甚至倒退的黑暗年代。

至于她……呃，虽然作为一个神秘学爱好者历史学的不怎么样有些丢脸，但这也没有办法，在家族继承人的精英课程里，历史只占了很小的部分。

“很多，你们依然将秘银称为秘银，瑟银称为瑟银。玛格莉塔小姐依然知道自己属于埃兰迪尔人种，知道金脉薄荷、吉斯坦鹿、鬃毛角牛和牛肝菌，这至少意味着，知识被传承了下来。”

瑟莱忒静静地说着。

“……这有什么问题吗？”

玛格莉塔茫然地看着圣银的长剑。

“答案是肯定的，玛格莉塔小姐。”

在女孩的手中，瑟莱忒轻轻地振动了起来，瑟莱忒长长地叹息着。

这还是玛格莉塔与它邂逅以来，第一次听到的叹息。

“如果之前的推论成立，我被创造出来的年代和这个乙太纪元之间经过漫长的时光导致文明交替，旧的一切都消失，被新的取代，在这样的情况下，新的纪元还沿用相同名称的概率会有多大呢？”

第22节 EP.21 逝去的与遗留的「下」

“……也有可能是从历史文献里找到了对应的记载？”

一阵冷风吹过，站在露台上的玛格莉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一声叹息中，积淀着某种她难以理解，甚至无法共情的沉重情感，比罗曼城冬夜的寒风更加冷冽，比没有星月的夜晚更加深邃。

“合理的推断，然而，既然能够得到名称的记载，恰好得不到其特性和使用方式的记载的可能性并不高。”

瑟莱忒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如一位技艺精湛的乐手在拨动竖琴的琴弦，在夜风的呜呜声中，微弱的起伏也被抚平，让它接下来的话语更加冷冽。

“你们依然将秘银称为秘银，将瑟银称为瑟银，却在用完全不同的方式利用它们，而乙太，这种物质并不是随着黑暗年代的开启便存在——至少这个时代的历史书是这么写的。”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瑟莱忒小姐被创造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时代呢。”

玛格莉塔揉了揉脸，对瑟莱忒口中那神秘的时代更加好奇了。

似乎圣银的长剑也意识到了说了这么多，它却还是没有将与「这个时代」相对应的，「创造了它的时代」告诉自己的持有者。

而当它想要将自己诞生的那个时代向玛格莉塔简单地描述时，一种作为器具似乎不应该有的情绪又仿佛缭绕在了她的剑尖上，让那竖琴般的声音仅仅吐露出三个字。

“依兰翠。”

要怎么说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重量呢？

那是统治大地，天空与海洋，触及星空，征服异位面的文明，是穷究魔法的贤者们建立起来的国，但它又不仅仅只是一个国度。

那是一种智慧而谦逊的品德。是一种探究与无畏的意志。是一个个体也是所有个体。是哲学、是音乐、是建筑、是美食、是所有能想到与想不到的一切。

它讲述魔力，告诉少女那是存在于万物中的神奇力量，在这世界的伟大馈赠中，睿智的魔法师令高山匍匐、怒涛平息，令土地肥沃、高塔直抵星天，令城邦高凌苍穹，花园在深海盛放。

他们的睿智征服了大地、群山与海洋，由英明的贤者领导，各个种族不分彼此，一同开启无比繁荣的魔法纪元。

圣银的长剑上倒映着银月的苍光。

魔力、魔法师，贤者——这些是女孩无比陌生的词语，但在瑟莱忒的话语中，那一幕幕如童话在描绘的景色却朦朦胧胧地浮现在光中，即使穷尽女孩的想象，也只能窥探到那超乎认知的梦幻轮廓。

一个伟大的文明。

正因为如此，现在瑟莱忒才有这样多的疑问。

魔力，魔法，魔法的造物……那是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技术与知识体系。

秘银，瑟银……如果这些矿物的名字来源于依兰翠残余的文献，为什么这个时代却发展出了另一种文明？

明明人们都还拥有魔力，却为什么都不知道魔力的存在？

为什么……魔法消失了？”

“……为什么消失了……”

女孩小声地重复着瑟莱忒的话语。

圣银的长剑第一次向她说起这些她非常感兴趣的故事，现在她却已经没有好奇心了。瑟莱忒的声音依旧如同动人的旋律，但她却好像能听到哀伤的啜泣。

她不由得将圣银的长剑抱得紧了。

“是的，为什么消失了？明明魔药配方流传了下来，而且是成本更高，效力更弱，只有在极少数宝石香草难以获取的地区流传的版本。为什么现在的人不知道魔法，不知道依兰翠帝国，却知道这样的配方？”

将这一切仿若宣泄似地全部讲述出来之后，瑟莱忒才重新缄默了，原本它就是一把安静的武器。

今天接二连三的失态让它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漫长的沉睡中出现了什么问题，在过去，除了必要的解释，她从不曾如此多话。

“瑟莱忒小姐想要弄明白这些问题吗？”

在它沉默之后，女孩想了想，看着剑身上倒映而出的自己。

“我想一件工具并不该有事先被设定好的目标之外的目的。”

“……不，答案是否定的哦，瑟莱忒小姐。”

玛格莉塔学着她的语气，笑着摇了摇头。

“瑟莱忒小姐会说话，会思考，会根据自己的判断行动，那么会有自己的目的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没有玛格莉塔小姐唤醒我，像现在这样握住我，那么我既无法思考，也无法行动。”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也没关系啦，因为我在听瑟莱忒小姐说了这些之后，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呢。”

听着瑟莱忒那理所当然的语气，玛格莉塔笑了笑，接着自顾自地说着。

“莫比乌斯机构的人一定知道很多，毕竟之前瑟莱忒小姐就被放在他们的据点里，而且配方也是他们拿出来的，既然平常根本遇不到和这些神秘的历史有关的事，那么就只能从机构里寻找答案了！”

“这并不容易，看得出来，包括那位彼得先生，他们都不信任我。”

映照着女孩突然好像决定了什么的表情，瑟莱忒有些疑惑地颤动着。

“所以要成为机构里的大人物呀，彼得先生不是说机构成员有人员等级与保密等级吗？我记得人员等级最高的是S，保密权限等级是V，就以这个作为目标吧！为此，首先要赢下皇家圣卫的选拔赛，成为公主殿下的圣卫，让机构不是因为罗曼罗兰这个姓，而是因为我本身而重视我！”

向夜空挥了挥小拳头，玛格莉塔在做完这个动作后似乎才意识到了这个动作和她成熟的年龄有些不搭，她吐了吐舌头，重新用双手握住瑟莱忒的剑柄。

“过段时间，选拔赛就要开始报名了，在比赛开始之前我会尽量提高自己的魔力量，家族会帮我准备好新的身份和乙太武装，也会为瑟莱忒小姐找到适合这个时代的样子。”

“适合这个时代的样子？”

“就是铳刃呀，链锯剑之类的武器，那个，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带着瑟莱忒小姐这样的古典长剑去战斗了。”

玛格莉塔连忙解释着。

“我明白了，不过，我无法变成复杂的机械结构，也无法变成两个相互独立的武器……”

“那就铳刃吧，我记得有铳与刃可以相互分离的型号，刚好我也是更擅长使用铳刃，嗯，拜托你了，瑟莱忒小姐。”

——哐、哐。

这个时候，在她们的身后，落地窗的玻璃被敲响了。

已经洗完澡的欧琳丝正穿着一件玫瑰色的浴袍，湿热的水汽缭绕在她的身上，金色的发丝间露出了泛着微红的尖尖耳朵。

这是位美丽的少女，但她手上拿着厚厚的《伯曼红茶品鉴全书》，就说不上是美丽了。

或许是不想享受冬夜罗曼城的寒风，在房间里，欧琳丝用口型向玛格莉塔一字一顿地说着：

「进来记红茶的风味，记不住就闻到记住为止。」

潜台词就是如果及不知，就不用睡觉了。而且，因为现在尝不出味道，所以用闻的吗……

“在继承人的课程里明明都还只要记得住名字就可以了……那个，瑟莱忒小姐，那边也能拜托吗？”

不知为何，女孩总觉得变成一位合格淑女的课程中，欧琳丝的要求总比玛丽严格很多。

“答案是肯定的，玛格莉塔小姐。”

映照着苦着脸的女孩，圣银的长剑嗡嗡地震动了一下。

“我会尽力不让欧琳丝小姐发现您在作弊的——”

——之后。

“我把瑟莱忒小姐借走了，没有问题吧？”

“没、没有……”

这一晚，欧琳丝房间的灯光直到黎明依然明亮。

第23节 EP.22 分析机

过去，身为罗曼罗兰家族继承人，他没有梦想。

高贵的出身带给来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也带来了责任和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