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145章

两位少女在比她们要矮小一些的两个女孩面前，显然因为她们的身份显得有些紧张——尽管玛格莉塔和露娜都没有表露出威严或者排斥。

这让她们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啊，先喘口气再说吧。”

“唔、唔……非常抱歉，因为从「米卡的画具店」一路跑过来……”

泰莎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了咖啡，然后又“好烫”地小小地悲鸣了一声，不断吹去深褐色饮料上冒起的热气。

而叫做缇香的金发少女现在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气息，看得出来，她的体质相当弱……或者是常年没有离开室外。

而对于她们的声音，玛格莉塔都有印象，虽然有印象，但她缺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遇到过这两人，因为地点不太凑巧，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也无法向瑟莱忒询问。

过了几分钟，将咖啡杯放下的泰莎开口了。

“我的名字是泰莎，这孩子的名字是缇香——对，与那位有名的画家同名。我们是罗曼王国的国民，居住在罗曼城的双塔区，本来我是一家酒吧的服务员，这孩子则是画家，因为有一次在双塔区的广场上卖画时，被一位身份高贵的先生看重，他资助我们来这里学习，那个……”

“也就是说，你们就是除了我和露娜大人之外，今年瓦卢瓦国立艺术学院另外一对来自罗曼王国的学生啊……”

玛格莉塔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

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另外的学生来到这个王国、这所学院时，露娜公主是有些惊讶的，但她并未太在意这件事，也没让玛格莉塔或者德非比去调查。

用公主殿下的话来说，如果那个人是来学习的，那么她们无需有任何交集，如果那个人不是来学习的，那么就更没有交际的必要。

但就连露娜也没有想到，另外的来自罗曼王国的学生，居然是受到资助来留学的普通市民。

“资助你们的是哪位先生呢？说不定我和露娜大人认识。”

“是、是的，资助我们的是切斯特·艾伦维斯先生，愿乙太与蒸汽之神保佑这位高尚的绅士。”

——听到了非常熟悉的名字。

说起来，艾伦维斯家族的确一直有资助有潜力的艺术家的传统。

……等一下……这个声音，画家，双塔区……玛格莉塔感觉记忆的碎片正在拼合。

不过，她依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露娜公主被认出来，而这两位少女找她们又有什么事。

注意到玛格莉塔疑惑的目光，结束自我介绍的泰莎挠了挠头。

“不过，虽然得到了切斯特先生的资助，这孩子也很习惯地过着节俭的生活，知道米卡画具店每周有两天的特价日后，就总是挑这样的日子来买颜料，然后在和米拉小姐聊天时无意中知道了在我们来之前的客人，也就是罗曼公主殿下和罗曼罗兰女士……你们的照片被刊登在报纸上过，所以一听到外貌的特征，那个，就认出来了，所以……”

“嗯哼……原来如此，认出了我们，然后打听到我们接下来要去的书店，于是跟过来了吗？”

事实上刚刚买书的书店也是米拉推荐的，因为就和国立艺术学院隔河相望，圣朗姆区这一带的书店都主打售卖艺术类典籍，有关机械，工程或者其他学科的则相当少。

听到玛格莉塔这么说，叫做缇香的少女与泰莎一起点了点头。

“缇香因为一直体弱多病，所以不擅长运动，还以为来不及了……能赶上真是太好了。”

……体弱多病……

好像记忆中又有一块碎片联系起来了。

但还差些什么。

“那个，可以问一下，为什么两位要找我们呢？单纯地因为在异国遇到同乡希望来打个招呼，还是说……”

眨了眨湛蓝的眼睛，玛格莉塔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公主。

……还是有求于公主殿下？

这样的提问她没有直接说出来，是基于淑女的礼貌。

不过，玛格莉塔并不确定不是贵族的她们是否听得懂自己的言外之意，而且……似乎并不是她的错觉，黑色卷发的少女一直盯着她的头发与耳朵看。

“啊，那个，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要询问罗曼罗兰女士，那个，虽然我想，也有可能是我们看错了……”

这时，与过去翡翠海沿岸有名的画家有着相同名字的少女犹豫着开口了。她的声音玛格莉塔也觉得有些耳熟，但依然无法想起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不过，这份疑惑也只到叫做缇香的少女说出下一句话为止。

“比如……春前月的时候，罗曼罗兰女士有没有因为什么原因去过河岸区……有没有见过一颗繁茂的冬青树……之类的……”

“……”

露娜抬起了眼睛，看向自己的皇家圣卫，接着，出于某种恶作剧般的心态，公主殿下开启了「灵视」。

说到这里，就连只是听玛格莉塔描述过某件事的她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了，理所当然的，心智体中正充斥着火红的惊讶，差点无法稳住脸上表情的玛格莉塔也想起来了。

即使记忆总会随着时间褪色，那也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提示回忆起来的，绝对不会被忘却的事。

那是她加入莫比乌斯机构之后经手的，最初的任务。

第261节 EP.50 命运自有它的安排「下」

对于缇香来说，自己的不幸是从降生以来就开始的。

这具虚弱的身体只在医院睁开眼睛时为父母带来了些许安慰的笑容，自那之后，在她有记忆的所有时光中，她都只是家庭争吵，父亲酗酒与母亲哭泣的理由。

那个时候，她的名字还不叫缇香。

虚弱到没法去上学的她，虚弱到没法去工作的她，虚弱到每个冬天都要艰难地与死神厮杀的她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唯一礼物，就是两只画笔。就连这两支画笔之所以留了下来，也仅仅是作为廉价货以及二手货，没人会想要买。

画画是女孩仅有的可以做的事，除了拿画笔蘸着脏水在地板上画画，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当然没有老师，自己唯一的朋友把她学了没两天就失去兴趣的美术书给她，那就是她唯一的教材，

然后，在她十岁的那年，她迎来了人生第一个转折点——但是，却并不是往好的方向转折的。

那一天，她的母亲给她买了一件新的衣服，带回来了热腾腾的面包，年幼的女孩没有注意到父亲眼中的冷漠和母亲眼里的哀伤，只是为有了新衣服和好吃的白面包而高兴，在父母一如既往的出去工作时，她还开心的向他们道别。

但是，到了黄昏、到了深夜、到了第二个黎明与第二个黄昏。

生下了她，养育了她十年的父母，却没有回来。

意识到自己被抛弃，是有着同样遭遇的友人过来之后。

朝着不相信给自己买了新衣服和好吃的面包的父母将自己抛下的女孩，那有着黑色卷发，比自己大两岁，已经出落得很有女人味的友人无言地带着她翻找了家里所有的抽屉。

没有钱。

没有食物。

除了女孩自己的旧衣服，其他什么也没有。

——没关系的。

因为绝望与被背叛而昏迷过去的女孩在醒过来之后，已经不在自己那个狭窄，阴暗，充满灰尘的房间里了。

自己唯一的友人在床边握着自己的手，这样说着。

——我们都被不负责任的大人抛弃了，接下来，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放心吧，我们是朋友啊，我一定会照顾你的。

——唔，以前我就觉得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可爱，既然这样，干脆重新给你取个名字好了，就叫缇香吧，那是你最喜欢的画家，以后你也要像缇香一样，成为伟大的画家啊。

于是，名为缇香的少女的新的人生开始了。

可虽说相依为命，她却什么也无法为泰莎、为自己的友人做。她孱弱的身体连做家务都很艰难，只能每天每天看着自己的友人浑身酒气，双腿打颤地回到她们的居所，身上带着不知从哪赚来的钱，直到她知道原来画画也可以卖钱，她才鼓起勇气对泰莎说，自己可以画画去卖。

泰莎什么也没说。

她消失了两天，但当第三天她格外疲惫地回来后，她们的居所里有了画架、颜料，成套的画笔和画布，于是缇香开始做她一直以来做的事，她开始画画。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尽管只是临摹那本早已快散架的书本上的画，她画的画却真的卖得出去，慢慢地，泰莎晚上回来时不再一身酒气，她们餐桌上的食物也变得丰盛，虽然依旧清贫，不过，总算是可以生活下去。

唯独冬天。

唯独这万物死寂的冬天，每一次都吞噬掉她们在其他季节攒下的金钱，每一次都让她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尽管有好友的鼓励，她坚持了一年、两年、五年、六年，但是每一次冬天，她都变得更加衰弱，在去年最寒冷的时节，她终于连画笔都拿不起来了。

那就是自己的末路，缇香是这么想的。

就像她们居所所在的联排房屋那狭小的中庭中，那颗几年前栽下的冬青树，她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也无法迎来下一个春天了。

原本，她是那样想的。

可是——

“在春前月的时候，在缇香都想要放弃的那一天，我们居所外的那棵冬青树开花了。那给了缇香勇气，让她支撑了下来，然后，我们搬去了双塔区，环境改变后，缇香的身体也好了一些，那简直是奇迹！”

“……我没有看出这已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个时候，打开窗子的时候我有看到过您！罗曼罗兰女士，娇小的身体，金色的，长长的长发，还有尖尖的耳朵，穿着乙太织甲……当时因为太过激动而没有意识到那是谁，但是，之后因为看到了皇家圣卫选拔赛的报纸我忽然意识到了，那难道不就是您吗？”

“……”

玛格莉塔想要移开视线，但是接着她又意识到自己要是目光游离就等同于暴露了，于是只好继续面无表情地绷着脸，看着有些激动的泰莎，提醒她把声音压低。

已经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们了。

“可是，您是公主殿下的圣卫，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无法与您有所交集，这个问题只好压在我们的心底，但是，谁能想到在这么遥远的异国，我们居然有机会见到两位……”

“我明白了，你们想问的是，我在那天有没有出现在那里，或者有没有让冬青树开花，是吗？”

玛格莉塔打断了泰莎那感动的话语。

“对于这一点，我的确可以给你们以答复——春前月的时候我只在月中的时候去过河岸区，也没有看到过开花的冬青树之内的事，就是这样，整个春前月我都很忙碌呢。”

现在，玛格莉塔对自己的前上司感到有些失望。

这算什么？她可是记得威尔士在自己递交任务报告后做了安排善后的，可是他们善后了什么？

虽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被看到是自己的错，但是机构居然没有对这两人进行催眠，让她们忘掉作为机构成员的自己的身影？还是说他们认为只要没有直接看到神秘的现象，没有直接看到那只编号为86的猫咪让濒临枯萎的冬青树恢复生机就不算目击？

这就是专业的善后吗？

“嗯？威尔士，你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忽然感觉到一股冷意……”

大陆的另一端，正带着队员们调查某个文物走私团伙的威尔士忽然打了个冷颤。

而听完玛格莉塔这回答的泰莎和缇香都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

“是这样啊……说的也是，罗曼罗兰女士怎么会到那个狭窄的院子里……”

缇香低下头，泰莎则有些尴尬地笑着。

“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影响着某个地方的某个人，同时也影响着我们自己——”

但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露娜却忽然说话了。

这没有前因后果的话让玛格莉塔、缇香和泰莎都愣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玛格莉塔，她有些苦笑不得地看向自己侍奉的公主殿下，但露娜只是端起了咖啡杯，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我什么也没说。

就像是这样表示着。

而缇香和泰莎也立刻反应了过来，不过，她们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偷偷地、偷偷地看着玛格莉塔。目光中蕴含着感激。

一时间，这张桌子旁陷入了某种微妙的静默之中。

“你说，你是因为在双塔区的广场卖画，才被艾伦维斯家的人看中了？”

“是、是的。”

“你被编入了哪个班？应该不是进修生班吧？”

“嗯、嗯，我现在是一年级的A班，是苏女士的班级。”

“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公、公主殿下要看我的画……”

在寂静中喝咖啡怎么都显得尴尬，于是，露娜便和缇香聊起了绘画方面的事——于是，同为陪同的立场，玛格莉塔向泰莎搭话了。

“泰莎小姐是为了帮助缇香小姐而一起来的吗？”

“诶？嗯、嗯，第一次读书就到这么远的异国，我实在是放不下心啊。”

“缇香小姐在上课的时候，泰莎小姐都在干什么呢？”

“啊，难道玛格莉塔小姐也是吗？缇香上课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无聊呢，虽然也想要不要去找份工作，但切斯特先生给了我们很多的金钱资助，于是也提不起劲去工作，平常只好看看冒险小说和神秘小说……罗曼罗兰女士对神秘小说感兴趣吗？”

……以前非常感兴趣，但现在……

“如果你对神秘小说或者神秘学有兴趣，说不定有一个小社团很适合你……”

玛格莉塔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稍远处的河堤，在桥边通往河滩的楼梯上，一群人走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保罗还有德雷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