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165章

“不同的立场的有不同的正义，至少这个世界上的哲学家还没有找到超越一切的正义，这种事用不着你来教给我。”

但玛格莉塔只是挑了挑眉毛。

“总有人会因为我的外貌而忽略了我是一个成年人，该知道的事，我大致都知道。”

“哈！”

在查尔斯身边的队员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这个笑声也只维持了片刻，因为玛格莉塔看向他的目光，无论是谁也不会觉得那是一个看起来最多十二三岁的女孩。

“外表并不是年龄的唯一依据。”

不过玛格莉塔没有在意这不经心的冒犯，瞟了眼那个队员之后，她又看向查尔斯。但查尔斯却沉默了，他专心地喝着酒杯之中的啤酒，等到只剩下附着在杯壁的泡沫。他将啤酒杯放到吧台上，重新转过脸注意到玛格莉塔还在等候他接下去的话后。

“就是这样，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我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这个结论就是一切的原因，也是你所寻求的问题的答案。”

“……我明白了。”

沉默了片刻，玛格莉塔也将手中酒杯里剩下的一些「百万镑」一饮而尽。

“一杯「红眼」。”

“请稍等。”

布鲁斯微笑地收走了酒杯，从吧台后方的酒柜旁拿出了一颗番茄。

在很多酒吧，调制「红眼」是直接用到现成的番茄汁，但现在客人不多，布鲁斯也乐于为这位有段时间没来的小姐用新鲜的番茄调制一杯不太一样的「红眼」，来温暖她那些许的失落。

“但我还有些更加细节的问题，比如说——蛇和鼹鼠是一同行动的好伙伴吗？蛇保护鼹鼠，鼹鼠寻觅的食物会分给蛇一大部分。或者，鼹鼠是蛇的奴隶，它四处钻洞找寻的食物最后都是蛇的？”

“都不是。”

查尔斯摇了摇头，这一次，他点了一杯马天尼。

“鼹鼠并不知道有蛇。它在泥土之下觅食，那里不是蛇的领域，蛇可以悄悄地从鼹鼠那里得到蛇想要的，但如果没有鼹鼠，对于蛇而言，泥土之下就是一片黑暗，蛇需要很长时间和精力才能重新知道黑暗里有什么毒虫，发生过什么事。黑暗不是蛇想要的。”

“为什么蛇不在泥土下建起统治？”

玛格莉塔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查尔斯，某种程度上，她是没有想到这个男人还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接着她又抬起头，看向了布鲁斯和华尔兹。

这也是温柔的枝桠的力量吗？

她相信这些第一线的执行人员即使无法接触保密等级为III的资料，但只要那个鼹鼠商会的行动范围真的那么广，并且涉及文物方面的交易，那么这些执行人员就必定会在工作之中遭遇到相关的信息。

就如她所想，查尔斯确实知道。

“因为蛇的盟友们是有着肮脏的影子但却身着华服的人，他们一边依赖着蛇，一边提防着蛇。他们会把手伸进泥土中做些不为人知的事。如果蛇在泥土中建起统治，他们就会怀疑蛇是要在泥土下咬他们一口，蛇没兴趣听这样的攻讦，所以很多事都没有做，必须没有做。”

“……真是一条辛苦的蛇啊。”

看着布鲁斯将番茄放在蒸气榨汁机中绞成鲜红的汁液，开始思考起这个需要接入店里的蒸汽管道才能让里面的刀刃在蒸气的推动下旋转起来的机器要是在这个店里放上几年能不能变成一件收容物这样无聊的问题。

比起王国和莫比乌斯机构相互依靠又相互提防的问题，还是这样的问题更有趣。

查尔斯也讥讽地笑了一下。

“事实上那些身着华服的人更辛苦，光是想着有他们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事只能依赖蛇，而遏制蛇的手段为数不多这件事，就足够他们每次想到时都胃穿孔了。”

但看着华尔兹将马天尼放到自己的面前之后，他的表情又变得沉默。

他久久地看着马天尼，却迟迟地没有拿起。

“再要一杯马天尼……要杰诺最喜欢的那种。”

自己点的酒还没喝完就点下一杯在酒吧之中是非常失礼的，但是华尔兹只是微微一愣。

然后，这位温柔的灵微微垂下了眼帘。

“请稍后。”

这样轻声地说了。

而这时，布鲁斯也将调制好的「红眼」放在了玛格莉塔的面前，当女孩伸手拿那个酒杯时，却被查尔斯阻止了。

“可以稍微等一下吗？让我们一起为杰诺敬一杯。”

“……说起来，那个喜欢喝马天尼的先生呢？”

玛格莉塔眨了眨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那个先生的名字，杰诺。

“他退役了。”

注视着马天尼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脸，查尔斯闷闷地说着。。

“几天前追缉在皮加勒街区造成破坏的疯狂巫师的行动中受了重伤，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腰以下不能动了。”

“帕列斯没有治愈效果的收容物吗？”

“有，但那个收容物在治疗伤势时会让受伤者回忆起受伤时的情绪与感受到的痛苦，并将之放大，有时伤治好了，却会因为超越承受限度的疼痛猝死，或者熬过了治疗，却落下严重的精神隐患，根据受伤时的状况，能否使用那个收容物需要严格进行考量。而他经过研究被认为不适合使用那件收容物，因为他在当时发现自己无法行动时，陷入了强烈的绝望之中。”

“只有这一个吗？”

“两个，具备治愈能力的收容物数量一直不多，需要较为平均地分配给各地机构。帕列斯历史悠久的古城，神秘事件发生的频率比其他城市更多，所以有两个，但另一个要付出的代价更大，杰诺自己拒绝了。除非真的是没有别的任何办法，正常人都会拒绝的，没人乐意治好一次重伤，然后一年、两年、五年、最多十年后就必然患上绝症——杰诺有妻子，也有一个儿子，机构会为退役的成员提供相对优渥的补偿和在其他部门的工作，就算瘫痪着度过接下去的人生也好过数年后在绝症中痛苦的死去。”

说完，查尔斯叹了口气，等待着华尔兹将第二杯马天尼端了上来，放在杰诺总是坐着的那个位置上——现在，那个位置是空的。

“但他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来不了这间酒吧了。”

他举起了酒杯，那个之前嘲笑玛格莉塔说自己成年的队员也举起了酒杯，玛格莉塔同样将酒杯聚起。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这不是诀别。

“罗曼罗兰女士。”

最后，在玛格莉塔放下了酒杯，放下几张纸钞从吧台前起身时，查尔斯再次开口了。

“虽然蛇并非正义，但我们确实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保护这个世界，有时候我会想，正义与否，真的那么重要吗？”

玛格莉塔的脚步并没有停顿。

“正义是否重要是因人而异的，我想作为一个成年人，查尔斯先生并不需要我提醒这点。”

说完，她离开了「伊甸园」。

第297节 EP.86 采风的准备

「敬启，亲爱的欧琳丝姐姐和玛丽姐：

自上一次给你们写信之后，时隔两周，我终于收到了你们的回信，春前月的最后一周与夏前月的第一周在这等待之中就这样相继度过了。父亲和母亲还好吗？罗曼城是否已经迈入了灼热的夏日呢？明明瓦卢瓦王国的地理位置更加靠北，但是帕列斯现在的气温比起罗曼城也已经不逞多让了。

现在，在这座时尚的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短袖和薄纱的长衫成为了新的风采，此外就是以我们故乡的传统服饰改制的修米兹·多莱斯，以及那些洛可可风格，但采用更薄的织料纺织的衣物。

这里的服装有着优秀的设计感，我很想寄一些回去让你们也试试看，但是可惜的是，罗曼王国的风气比起瓦卢瓦王国果然还是太过保守，所以只好放弃，如果有机会来到这座城市，请一定要逛一逛那有名的奥黛丽街道。

很高兴听到欧琳丝姐姐对直接画法感兴趣，虽说画技没有高下之分，但这的确是最新潮的绘画技艺，但我对这种技法并不太了解，因此请公主殿下写了一封信，并且买了一本阐述直接画法技艺与理念的书本一并寄送，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如果晶讯仪能够转递物品就好了呢。

说起晶讯仪，自那之后，国王陛下和王后殿下又传来过一些晶讯，这真的是非常方便的通讯手段，玛丽姐和欧琳丝姐姐也可以利用那个来和我们通讯的，事实上，露娜大人说着对晶讯仪完全不感兴趣，但自从使用过一次之后，每天都会将目光投向那里一次呢。就算嘴上不说，但如果能够收到你们的讯息，露娜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对了，之前啊，在周末有一天，枫丹馆接连来了好几次客人哦，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那一天他们都选择了同一款蛋糕作为礼物。虽然那是非常美味的一款甜点，但是就算是再美味的甜点吃得太多果然还是会腻味，幸好贝莉想到了可以让洋馆大家带回家去给家人们一起分享，不然可能接连好几天我们的点心就只有这个蛋糕了，如果不是他们互相肯定没有相互串通，我都要怀疑这是一个恶作剧了……」

写到这里，玛格莉塔暂时停下了手中的羽毛笔。

在想了想有还有什么遗漏之后，女孩一边低声地自语，一边继续写道。

“之前拜托你们调查的那个家族在那之后也没有再来找过麻烦，也是托那一次的福，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我交到了一些朋友。特别是缇香小姐和泰莎小姐，她们是和我们一样来自罗曼王国的学生，而且是因为机缘巧合，在切斯特的资助下来到这里的。除此之外，我和她们还有另外的奇妙因缘，等到回罗曼城后再告诉你们吧，命运真的是很奇妙啊。”

“明天我就要陪同露娜大人去进行第一次的户外采风写生课了我听说一般美术学院的采风课程只是在城市中的公园中进行，但瓦卢瓦国立艺术学院将地点选在了距离帕列斯大约三个小时路程，以美景与瓦卢瓦仅有的两处温泉疗养地闻名的赛恩河谷。在周末的三天，我将陪伴露娜大人去那里采风，有些期待那里的风景呢。”

“此外，缇香小姐和泰莎小姐也会一起去，因为现在是疗养地的淡季，学院可是直接把那里的温泉酒店包下来了呢。”

“那么，等到下一封信，再向你们好好报告之后的事吧……”

最后的落款，玛格莉塔第二次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在考虑了好几分钟之后，她才恶作剧似地在信纸的末尾写下了「你们可爱的妹妹，玛格莉塔·罗曼罗兰」。

将信封用蜡封好，在上面用自己手指上的另一枚戒指印下了家族的纹章。

“明天出发前让德非比先生将这些寄出去……”

太阳还没有下山，但现在已经是19时了，邮政局已经下班，虽说寄信只需要将信封放进邮筒，但寄送包裹还是要去邮政局的柜台办理手续，也没有必要为此让德非比先生跑两趟。做完这一切之后，玛格莉塔把完成的信放在了包裹上，从自己房间的椅子上站起来，稍微伸了个懒腰。

这个时候，玛格莉塔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请进……啊，露娜大人，有什么事吗？”

会不敲门走进这个房间的，在这个枫丹馆里也只有一个人而已。刚刚结束芭蕾练习后的沐浴的公主穿着丝质的粉白睡袍，白金色的长发还冒着温暖的水汽。玛格莉塔站了起来。

“除了明天的采风课程的事，也没有其他的事要说了吧。”

露娜一副“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走了进来。

这件睡袍是入夏后在帕列斯买的，因此风格也是帕列斯时尚一贯的奢华大胆，大量华丽而舒适的蕾丝，细细的肩带，柔顺的织料——不过因为公主殿下的羞耻心，购买的这件是同类型睡衣中露肉最少的。在刚洗完澡的现在，还是有些热，这让露娜不时用手勾着领口，白皙的肌肤还泛着鲜艳的潮红。

“安排是三天两夜的住宿，课程目的则是完成一副画作，最终以完成度评分。很显然，这是以直接画法为基准的。另外，虽说是在夏天，颜料能干得更快，但这个时间毕竟不够长，能画多少与颜料的品质息息相关。”

说着，露娜走进了这个作为玛格莉塔寝室——其实是枫丹馆主卧的侧室的房间，坐在了那张比起她的要小上一半，但依然大的夸张的床沿。

“露娜大人想要我去「米卡的画具店」采购一些颜料吗？”

“嗯，我听丹丽说，这个传统已经延续很多年了，每到这个时候，周围的画具店都会推出适应这写生课作业要求，更容易干的的颜料套装，正好有几种颜色的颜料用得差不多了，可以帮我去采购吗？”

“是，当然没有问题。”

这也是仆从的分内之事，玛格莉塔点了点头，将圣银的铳刃放入枪袋。

“啊，对了，露娜大人，还是不要那些……‘更生动的颜料吗’？”

“嗯？嗯，普通的颜料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

说完，玛格莉塔点了点头，向枫丹馆的大门走去。

第298节 EP.87 颜料匠的学徒

来到「米卡的画具店」门前，就和每一次一样，迎接着玛格莉塔的，是米拉那充满活力的声音。

“欢迎光临「米卡的画具店」，罗曼罗兰女士，今天是一个人吗？是来为罗曼女士购置采风课程所需要的颜料吗？”

金发的少女为玛格莉塔拉开店铺的门。从马车上走下的女孩翘了翘嘴角，随口调侃着：

“听起来米拉小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我推荐新款的颜料了？”

“嘿嘿，将最好的画具与颜料推荐给画家们，就是画具店职员的工作呀，而且今天是「米卡的画具店」的特别优惠日，所有的画具优惠百分之三十，颜料买三送一哦。”

“这家店一定是赛琳娜河边打折最频繁的店了呢，经营上真的没有问题吗？”

“不仅没有问题，营业额还经常小幅度的增长一下呢。”

“诶……”

有时候，玛格莉塔会觉得这位米拉小姐仅仅当个画具店的职员简直是浪费。

进到店里，米拉就将玛格莉塔带到了那堵颜料墙前，在墙边有一排看起来是最近才摆出来的桌子，用纸盒、木盒、还有镀金的精美金属盒装的颜料放在三张桌面上，还用硬卡纸写上了不同的名字和价格。

「纯净实用颜料组」，售价15便士。

「典雅梦想颜料组」，售价1先令5便士。

「高贵奢丽传统手工颜料组」，售价2镑。

玛格莉塔无言地看着一旁微笑着的米拉，一时间在她的表情中看到了商人的奸诈。

“……这就是折扣价？不如说，2镑的这个，真的会有人买吗？”

“事实上，2镑的颜料组卖的是最好的，仅次于15便士的。”

“？？？”

“玛格莉塔小姐的祖国是一个商贸国度吧，那么玛格莉塔小姐应该要知道，购物这个行为存在两种意义。”

笑得像是只小狐狸的米拉竖起了她的手指。

“第一是购买实用性。第二是购买满足感，这两者不完全独立。而在保证商品品质的绝对可靠的前提下，如何理解客人们这两种心态，制定合适的价格，这也是商人重要的能力哦。必须承认的一件事是，用自己的收入买到心仪的商品是会令人心情愉悦的，有的人会因为物美价廉而感到愉悦，而有的人则会因为价格高昂品质优异而愉悦。”

“……那么这些颜料存在实质上的差别吗？”

“最便宜的是从品质有保障的颜料工厂进货来的，中等价位的是工厂货和本店的手工货三比一，最昂贵的当然就是全部纯正的手工颜料啦，品质的差异毫无疑问是存在的，但就算是最便宜的，也有着不会败坏本店名声的品质，加上这家店在过去一直有不错的名声，所以有不少客人呢。”

“可是不会有人觉得这家店变味了吗？而且很多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