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237章

“……”

好吧，和女人讲理永远是一件没有胜算的事。莱昂叹了口气，举起了望远镜，开始绕着圆形的阳台踱步。

夜幕之上，群星璀璨，借着桌子旁的乙太灯，玛格莉塔随意地翻开了一本杂志。

等待，现在她们能做的只有等待，没有占星术窥探未来，站在保护者立场上的人永远只能等待灾害发生时才作出反应，就好像警察永远是在案件发生之后再行动一样。

唯有等待。

而这等待，维持了很长的时间。

直到街道上的喧嚣慢慢冷却，银月升到最高处，除了酒吧、赌场和进行着烧烤晚会的警察局依然灯火通明，随着旅客们歌自困倦地回到旅馆街道上的行人也只剩下巡逻的巡警，玛格莉塔把杂志上一个有趣的故事反复读了三遍，正准备看看另外的故事的时候，莱昂的声音响起来了。

“出现了！是「幽光球」！”

女孩猛地扔下了杂志，来到莱昂的身边。

在小镇北方，靠近遗迹的位置，即使不用望远镜也能够看到，白色的，仿佛鬼火的光芒在遗迹的前方游动着，时而变成一个反L的形状，时而旋转着够成光的圆环。

那附近已经看不到房屋的灯光，街道上的灯光也没有照出人影，在确定这一点后，玛格莉塔二话不说地抓起了放在一边的枪袋朝楼梯走去。

“请等一下！”

但是莱昂突然开口了，女孩停下了脚步，狐疑地看着一头红发的青年。如果到此之前他只是心神不宁的话，现在，那张脸上流露出的就是一种痛苦的表情。

“请等一下，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他满脸痛苦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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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拂的遗迹广场，有鬼火般的光芒正在舞动着。

那是苍白至幽青的光芒，仅仅看的话，会完全感觉不到实感，但是如果你一直盯着看的话，那虚幻的色彩，虚幻的轨迹，甚至于那虚幻的光芒会不止于浮现于你的眼前，而是钻进你的脑内，游动在你的大脑之中，将那些反L的符号，将不断回旋的圆圈刻入你的大脑——

——「那是道标。」

男人留下的手稿之中这样写着。

莱昂至今也不清楚在私下喝下觉醒魔药之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巫师陷入了疯狂，但是他已经准备好了对抗他巫术的魔药，在将已经喝空的玻璃小瓶随手一扔，让这个玻璃瓶在石板上摔得粉碎。

——啪！

幽光的浮动戛然而止了，站在光下仰望星空的男人回过头。金色的发丝因为微光的照耀，色彩显得有些阴森。标志着他所拥有的矮人血统的大胡子已经被刮掉，但是他因为热爱酒精导致的啤酒肚和酒糟鼻，还有鼻子上两颗被熟悉的人戏称为苍蝇眼的痣都表明了他的身份。

雅各布，因为私下服用觉醒魔药而疯狂，造成一人死亡之后逃离帕列斯的巫师。

深呼吸早在走到这座广场之前就已经做过无数遍，迎着那双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的目光，莱昂用一如往常带点激动的语气向他问好。

“嘿，雅各布，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在这里？”

“……”

转过身来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雅各布？怎么了，看到老朋友，难道不来给我一个拥抱吗？”

莱昂继续靠近——话是这么说，但他并没有靠得很近。而是维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看着他。

“我听说你因为私自喝觉醒魔药发疯了，还杀了人，天啊，机械之神在上，你知道我多么当心你吗？组织还对你下达了通缉令，我连忙想办法接下了那个任务，你……你没事吧？”

听到他的话，下巴光溜溜的男人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的脸上才露出了僵硬的微笑。

“……不，我没事。”

他这样说着。

第437节 EP.226 送葬「下」

“我确实私自喝了觉醒魔药，但我没有发疯，杀人……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雅各布说着。

“……太好了，吓死我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一定是组织搞错了。”

莱昂松了口气，这次，他毫不顾虑地走近了一些。而这样的举止，又让雅各布的表情更松懈了一些，他们互相拍了拍彼此的肩膀，然后转过身去，看着一时停止的光球重新开始旋转。

“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建立道标。”

“道标？”

就好像预料到了自己的好友会问这样的问题，雅各布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微笑着说道：

“对，道标，与那些比人类高贵、高贵得多的生命取得联系的道标。”

在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深切虔诚。

他仰望着幽光的轮环，自言自语着：

“我们只能寄希望于那些高贵的生命，那些必不会因为人类之间这无聊的利益纠葛而做出卑劣行为的高贵的生命，除了他们，再也没有别人能够将我们从实验动物的命运之中拯救了。”

“你说……实验动物吗？那是指什么？我好像从没有听你说起过……”

莱昂的脸上露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究竟在说什么——那就像是如此说着。

话音未落，莱昂的声音就止住了。因为雅各布忽然又转过了脸，这一次，在他的表情之中所能看到的，是强烈的，强烈的恐惧。

“是的，实验动物，我看到了，我完全看到了，在诸神的实验室中，我，你，我们认识的所有人都在一个雪白的，看不到边际的囚笼之中，那些神，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一伸手就把人们抓起，将红色的蓝色的奇怪颜色的液体注入他们的身体，该死的，我看到了，看得再清楚不过，被注入之后人们就变得奇怪了！他们的皮肤变成不同的颜色，长出了翅膀和新的眼睛，然后变成了可怕的怪物！”

那恐惧是那样的强烈，他的瞳孔剧烈地放大，皮肤因为惊恐而苍白，他有力地握住了莱昂的手，龇牙咧嘴的表情，就像是忽然坠入了最为深沉的噩梦。

“我们都是他们的实验品，只要那些神灵愿意，我们就会像是实验动物一样任人宰割！变成怪物绝对不是最可怕的结局，我还看到有的人陷入疯狂！有的人就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烂掉了！就在一瞬间！而那些人，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根本毫无反应，只是冷漠地继续！”

虔诚，而后是恐惧？不，是因为恐惧，所以虔诚。

雅各布在平常的生活中是酒吧的搬运工，他的力气当然不是莱昂可以比得上的。被握住的双手就好像要折断一样疼痛，但莱昂咬牙忍受着，继续询问着。

“那是，喝了觉醒魔药之后看到的吗？”

“是的！是的！但总算让我看到的不全是一场悲剧，我看到了两个符号，两个可以与高贵的生命沟通的符号，我听到那些惨死的人的哀嚎，只有那些高贵的生命才能帮助我们逃离实验品的命运！为此我们需要呼唤他们！呼唤他们，然后让他们降临！”

“降临，难道说……”

莱昂垂下了眼帘。

“是的，是的，献祭，我们需要献祭，用鲜血和灵魂将那些高贵的生命呼唤而来，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的孩子和未来的所有人，我们必须这样做！！当道标建立起来之后我们就要献祭，只有这样才能拯救所有人！！”

他忽然转过身，更多幽光的光球浮现了出来、飞快地移动！

无论是倒L形的符号还是那个圆圈都变得更加清晰了，这个男人几乎是抓狂地叫着，挥舞着手，最后，他高高地将右手立起，左手平举，站在那两个符号之前，就好像要让自己也成为道标的一部分，成为一个符号，他张大了嘴——

从他口中涌出来的，却只有鲜血。

幽光的图案一下就溃散了，光球凌乱地飞舞，男人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胸前的血洞。

他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力量在从身体中失去，他站不稳了，痛苦在胸口蔓延，几乎要将心脏撕裂，但就在他倒下之前，一双手扶住了他软软倒地的身体。

他拼命地让目光聚焦，但最后看到的。

“……抱歉了，我的朋友，希望我能让你的安息毫无痛苦。”

——是莱昂哀伤的表情。

罗瑞林的遗迹之前，升起一团耀眼的火光，附近，玛格莉塔将目光从瞄准镜上移开，无言地凝望着那赤色的光芒。

结束了。

一缕袅袅的硝烟从枪口弥漫，消散，圣银带着子弹出膛的热量，变回铳刃的形状。

“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吧。”

“答案是肯定的，玛格莉塔小姐，虽然我只是单纯地还原了蝮蛇式消音器的结构，但是效果很不错，即使有人听到，也不会觉得是枪声，而像是气球破裂的声音吧。”

“那就太好了，呼，我还是第一次实际将狙击长铳指向巫师，老实说，还蛮紧张的。”

揉了揉被强劲的后坐力撞得有些疼的肩膀，玛格莉塔叹了口气。

“没有打歪就行。”

“一击毙命吗？玛格莉塔小姐。”

“不。”

在距离遗迹广场差不多两百米左右的一栋房屋的屋顶，玛格莉塔把狙击长铳的支架收了起来，放回了枪袋中。

“我重伤了巫师，然后他杀死了巫师，就和他拜托我说的一样，他希望由自己亲手让疯狂的友人安息，至于现在……”

女孩默默地看着那炽烈的火光与在火焰旁孤独地站着的男人。

火光之中似乎有哀伤的光芒在闪烁，而那些微光，在火焰剧烈地燃起之前，就已经飘渺地，消失了。

火焰炽烈地燃烧着，然后渐渐地失去人的形状，渐渐地，火光也慢慢变得黯淡，莱昂就这样跪在那愈来愈小的火光之前，双手放在胸前。

就像是祈祷一样。

“现在，还是不要去打扰一个男人为他朋友的送葬了吧。”

玛格莉塔说着，重新背起了枪袋，转身离开。

至少在今晚，她和莱昂并没有再一次会合的计划。

第438节 EP.227 无法调和的矛盾「上」

当打开房门看到一头红色的乱发时，玛格莉塔先是一愣，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门摔上——

“等一下等一下，啊！！！”

用自己的脚阻止了房门关闭的青年龇牙咧嘴地扒着房门。

“虽然说淑女在夜晚不能让男人进房间，但熟悉的人还是可以的吧，而且你这不是还没睡吗？”

“我和你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不要套近乎，很恶心的。”

刚刚又“牺牲”了一条换洗内裤的女孩冷漠地看着他。

“咕……”

“而且才为朋友办完没有弥撒的葬礼，转头就跑到女士的房间门前敲门，你们瓦卢瓦王国的男人真是轻浮的可以。”

“有什么关系，总比森海王国那些面瘫好得多吧，等一下，该不会罗曼罗兰小姐喜欢那种类型？不会吧、不会吧，你还年轻，还没见识多少男人，喜欢新婚夜晚和老妈死了都同一张脸的无趣男人可就完蛋了啊。”

“现在我开始对「男人」这种生物有很不好的印象了。”

“疼疼疼疼！要断了、要断了！我的脚要断了！”

玛格莉塔用力地压着门，以要把那只穿着廉价皮鞋的脚压断的架势。

虽然旅馆的隔音效果很不错，但是男人的哀嚎声还是有些大了，附近的房门纷纷打开，在附近的旅馆的保安也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莱昂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他用力地咬了咬牙，小声地说着：

“我知道罗曼罗兰小姐一定是觉得我是个在刚刚埋葬朋友之后就找女人的轻浮男人，但是不是的，如果真的想找女人我会去的是本地的女昌馆，而不是来到这里，请相信我，我没有表现出来得这么轻松，我只是——”

那平静的嗓音终于压抑不住了。

男人的声音哽塞着。即使不动用灵视，玛格莉塔也能感受到这个年轻巫师身边弥漫着的，就像暴雨滂沱前阴云般的哀伤。

“拜托了，我只是……只是想要找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说说话，拜托了……”

这时候他脸上的自信，嬉皮笑脸和玩世不恭全都不见了，看着这好象一条落水狗的男人，玛格莉塔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自己——那个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连面容都变得模糊的，过去的自己。

“……巫师来找机构的成员倾诉，这一定是这个世纪最古怪的事了。”

玛格莉塔松开了手，让莱昂走了进来。顺便递给已经走过来的保安几个便士，让他替自己点一桌茶点。

“但希望你知道，如果你打算做什么不规矩的事，我的履历上还会增加一项消灭意图不轨的巫师。”

“放心吧，在你有E罩杯之前，我是不会对你有兴趣的……哈哈……该死……”

莱昂挤出一个说笑的表情。

但他嘴角的弧度比起笑，更像是哭。

走进房间之后，他就瘫坐在了会客厅的沙发上，而玛格莉塔坐在他的对面。两人就这么对视无言，直到旅店的管理人员送来了茶与点心。

借助茶水振作起一些精神的玛格莉塔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被吵醒的怨念暂时压制下去，然后抬眼看着对面死鱼一样的红发青年，翘起了洋服下的双腿。

“有什么话赶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