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417章

作者:极夜

嘴唇被按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玛丽的颤抖消失了,这位罗曼罗兰家的黑天鹅恢复了她以往的样子,黑色的眼眸之中,一种玛格莉塔无法理解的光芒闪烁着。

“那么只要把那些美好的回忆收集起来不就可以了吗?”

“收集起来……?”

“就像将花朵放入花瓶,将从沙中淘出的金砂放入宝箱。玛格莉塔,将那些记忆集中起来吧,只将那些美好的记忆集中起来吧。那些糟透了的过往按照你所想的深埋舍弃也可以,但只有那些在你最痛苦的时候给你带来了一些抚慰的记忆,一定要好好记住。”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这么做”

“只要不断地重复就可以了。玛格莉塔,记忆这种东西,就是越去回忆就会变得越牢固,越去不断地重复回忆就会变得越清晰的呢。在考试前背书考的就是这个呢。当然,在这过程之中免不了会对记忆进行一定程度的美化——但如果是幸福的记忆,美化一些也没关系吧?”

“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吗?”

“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

“但是……”

被玛丽握住了手的玛格莉塔依然踌躇。

“如果在记忆变得清晰之前,我就被那些糟糕的记忆击垮的话……”

“没关系的。”

看着这样的她,玛丽这样回答着。

“那个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安心下来的,相信我,玛格莉塔。”

说着,玛丽好像想起了什么,她微微一笑,对着玛格莉塔闭上了一只眼睛,用有些俏皮的视线看着她:

“就交给姐姐吧。”

“……我……”

心底仿佛涌起了一股热流。

玛格莉塔看着自己姐姐的笑容,慢慢地,她的表情也变得坚定。

“我明白了,我要试试看。我也不想一直都像叛逆期的小孩一样抱着过去的都是糟糕的这样的想法……”

“嗯?可是青春期不就是叛逆期吗?这么说起来,或许玛格莉塔这样的‘我的过去全都是可笑的错误。’‘我要舍弃一切,为了全新的更好的自己。’之类的才是正常的?”

“玛丽姐!我才不会上那种话啦!”

气氛一下就被破坏了,玛格莉塔气鼓鼓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然后又被她揽到怀里,于是干脆分开双腿,坐在了玛丽的大腿上。

“……那么,我开始了,回忆。”

“……嗯,放心吧。”

玛格莉塔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再次开始了冥想,但这一次并非为了掩盖与压制。

相反,她要深入那些她所厌恶的记忆,去寻觅那其中仅有的一些闪光,就像淘金者踏入沙漠,就像被美丽的花朵迷惑的采花人踏入恶臭的泥沼。

从更近的时候开始,还是从更远的时候呢?

犹豫了一下,玛格莉塔选择从更远——从自己诞生于世,最初拥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以现在的时间来看,这样的话,度过漫长的二十年的尽头将迎来的会是名为玛格莉塔·罗曼罗兰的幸福快乐的新人生。

而如果反过来,从幸福的现在往回追溯的话,会不会最后变得憎恨把自己带到这样的世界上来的父母……就算这样怎么说都对不起自己的父母,但玛格莉塔并没有绝对的自信。

他们的期待,正是将过去的他逼上绝路的庞大的阴影之一。

少女的意识慢慢沉入过去的记忆,慢慢地,浮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束隔着眼睑依然刺眼的光芒,与一声啼哭,但无论是光芒还是啼哭,在这里都显得模糊而不真切。

这也是当然的吧,刚出生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的婴儿哪里会有清晰的记忆呢?说不定就连这副景象都仅仅是自己日后从家人那里听说之后经由自己的想象和当时的些许照片构建起来的。

在冥想中看到的回忆,就好像曾经通灵时看到的一样,因为自己的灵性完好而强大,玛格莉塔几乎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进入自己的记忆之中,她——

——不对。

玛格莉塔想着。

——并不是她。

在这一幕中诞生,作为一切的起始降生于世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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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3节 EP.117 他的人生

——真奇怪。

听着啼哭声,玛格莉塔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明明她和这个诞生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同一个人,但现在她在回忆,回忆着他的诞生却像是在看着另一个生命的降生。

归根结底,一个人到底应该如何定义呢?

身高体重发色眼眸?

记忆人格知识行为?

社会身份人际关系?

——不明白。

大概这个世界上也没人说得明白这个问题。让那些哲学家去思考这个不知道哪里才有尽头的问题吧。玛格莉塔摇了摇头,走进了光中。

光的彼端是一个房间,有着一张婴儿的摇篮床,这是罗曼罗兰公馆的主卧室,少女的父母所住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唯独那摇篮床是模糊的,就好像房间其他的景象都是油画,而只有那里是被孩童用蜡笔涂抹出来一般。

这也是当然的,这个房间几十年都没有大的变化,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曾被放在怎样的摇篮里,在这个房间度过怎样的时光。人的大脑对于记忆而言并不算是称职的收纳库,就像是漏光的相片盒一样,收纳于其中感到记忆则像是银版相片,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变得模糊不清。

“……”

玛格莉塔推开房门,离开了这个房间,然后穿过走廊,在这座无论是她还是他都无比熟悉的洋馆中穿行。

她的目标是洋馆的花园,那里——在那里,是她拥有最早的清晰记忆的地方。

在那片春夏之际总是花团锦簇的花园之中,穿着长裙的女仆在两边侍立,她们的目光片刻不离的则是在花坛中嬉戏的三个幼小的身影。

最大的女孩看起来也只有6、7岁的样子,双眼是玛瑙一般的黝黑。最小的则连路都还不太会走,和姐姐一样穿着绚丽的连衣裙,抓着她的裙摆在花丛间玩着“开列车”的游戏。在花坛中还有一位穿着小西装的男孩,他就是列车员,负责在不同的地方报出王国的站点或是自己想出来的站点的名字,然后两个女孩组成的列车就会发出奶声奶气的呜呜声驶向那边。

这是一个让人看到会会心一笑的幼稚游戏,不过考虑到参与者的年龄,这应该说是正好合适。

不过,那位扮演列车员的孩子正用显而易见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姐妹们颜色艳丽的连衣裙,而当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把他打扮得像是一个小绅士,但又黑又紧的笔挺西装。

很显然他很不适应这样的装束,想要跳跃或是高高地举起手的时候这套衣服非常拘束,小小的斜纹领带也让那细细的脖子喘不过气来。这让他时不时地去拉扯身上的衣物,每当这时女仆就会提醒他注意举止,可他还根本不明白什么是“举止”。

家族的长辈说这才是有男子气概的服装,不过小小的男孩更羡慕姐妹身上像花儿一样绚丽的色彩。

这是在记忆中,他对自己姐妹最早的羡慕。

从这里开始,这些记忆就变得清晰了。

玛格莉塔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转身走入在花园旁长廊的另一扇门。门后是一个书房,穿着西装的小孩在对他而言明显大过头的书桌前方,坐在一张有他几乎两倍高的椅子上。他甚至只有一颗小脑袋露出桌面,桌上的两旁,精装本的书籍堆成两叠。一位戴着单片眼镜的中年男性站在桌子的对面,对他微微行礼。

“……从今天开始,我负责教你最正统文雅的通用语和森海语,并进行古代语的一点小入门,对于贵族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会好好学习的。儒勒老师。”

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啪嗒啪嗒地摆着腿,虽然这样说着,但那双眼睛却不由得看向玛格莉塔所在的窗户,看向窗外的花园,。他还不理解“理所当然”这个词的含义,他只想着快点结束这枯燥的学习,去和姐妹们继续未完的游戏。

可这样的想法似乎是被教师发现了,这位中年的男人将教鞭用力地往木板上一挥。

——啪!

笔直的教鞭划破空气的声音刺耳,敲击在木板上的声音则让男孩缩起脖子发出惊呼,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位老师,眼里满是恐惧和不安。

“……!”

玛格莉塔的眼前忽然就出现了书桌、书堆和严厉的老师,四周的墙壁,天花板,书桌和一切都开始扭曲,从上面浮现出一张张脸孔,一幕幕场景。

那些场景就像隆起的浮雕,上面铭刻的都是失败的场景。玛格莉塔不用看也知道那些场景的主角是谁:学业不佳时的父母、第一次上谈判桌却被完全夺走主动权、投资失败、策划商业活动失败,在某次宴会的决斗中落败、被俱乐部的成员针对驱逐、受人诱骗对所谓的投资信以为真差点让巨额的钱财被骗取、组织接待国王陛下的宴会上出了差错,如果不是玛丽接手差点让一切都完蛋……

墙壁、书桌,甚至玛格莉塔所坐的椅子靠背的背后。这就是玛格莉塔不愿意想起过去的事的原因,失败太多了,这些多到多余的失败被名为自卑的根系缠绕,想起其中的任何一个就会想起它们的全部。

然后这些失败、这些失败后那些对自己抱有期望的人从墙壁上书桌上靠背上黑板上书本上飘起来,那些脸孔在其上栩栩如生的失望、轻蔑和不屑中,将话语吐露。

“你就不能做得更好一点吗?!”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这么简单的事到底要多少次你才能做好?”

“那个家伙就是个废物,不用管他,反正他总能把事情搞砸。”

“你这样也算罗曼罗兰家的继承人,算是个男人吗?你应该感到羞愧,整个家族都因为你的愚蠢而蒙羞!”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无能的家伙。”

“和他的姐姐相比完全就是个废物。”

“这样的家伙继承罗曼罗兰家的话,再厚的家底也会被败光吧。”

“回去找你妈哭鼻子去吧,没用的家伙。”

“他的意思难道你都看不出来吗?都已经那么明显了!”

玛格莉塔闭上了眼睛,用力地捂住了耳朵,她用力地摇着头,可是那些声音和景象还是恒久地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的耳边,即使不想去看,不想去听,它们依旧存在,就和那些失败一样。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什么也,说不出来。

新年第五天

十年没在自行车上翻车的我翻车了(物理),右手扭伤,虽然骨头是没事,但相当的疼

所谓只要概率不是0,那么总会发生的。

看来今年也会是相当糟的一年呢(悲

第764节 EP.118 温情的相伴

玛格莉塔能说什么呢?

无论是“我会努力”还是“下次一定会做好”,这样的话说得已经够多了,早就,没有人相信了。

玛格莉塔蜷缩成了一团,就像害怕着黑暗而将自己藏进被子里的小孩,可那些记忆依旧奚落着他,那些话语依旧责备着她,就像是泥沼颠覆,沉重如山的污泥从天空中坠下,要把这个小小的人永远地淹没,永远地埋葬。

最后就连这些景象也变得不稳定了,冥想要被打破,身体的感觉慢慢地回来。还没有睁开眼睛玛格莉塔感觉到脸上的湿痕,不知何时攥紧的双手蜷缩着的自己的身体还有一阵阵的目眩,伴随着目眩而来的则是腹腔和胸腔的绞痛,就好像身体里的器官都被拧成了一团。

——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够了!我就是没有天赋,没有能力!是个没用的继承人!不要再责备我了,明明是你们擅自地期望我去做那些超出我能力限度的事,你们有什么资格失望!我已经尽力了,但做不好就是做不好!

既然我没有能力你们为什么不让更优秀的人来当继承人!我又不是因为想所以才是男人,才是继承人的!

忘掉吧!忘掉吧!这些垃圾一样的记忆就该伴随着那垃圾一样的人生一起永远地——永远地——

无数的呐喊在少女的脑海中翻滚,那些声音曾经无数次在这颗大脑中翻滚,也有数次被怒吼出声,但每一次都没有好的结果,所以渐渐地,那个被寄托了过多期望却没有符合那期望的继承人不再呐喊。

现在,仅限这一次,她现在想要再一次地呐喊,再一次地——诅咒所有人,甚至诅咒这个世界。

但是,那诅咒在被吐露而出之前,一股温暖的感觉贴了过来。

一种柔软的,充满令人安心的体温的感觉。

位置是、嘴唇。

紧接着,那份温暖涌了进来。

“——?!”

玛格莉塔猛地睁开了眼睛,在眼前,玛丽的双眼和脸颊无比地接近,近到可以看清那雪白肌肤上健康细软的绒毛,挺翘的鼻尖贴在了少女的脸颊上,但这并不是两人唯一紧贴的位置,她们紧贴着的……唇,还有,那更加深入的温暖是——

玛格莉塔下意识地想要将距离拉远,但按在后脑勺和腰上的手稍一用力就让她的打算泡汤。

“嗯……嗯……啾……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