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432章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虽然召开家族宴会的初衷并不是特别针对我们，但是，汤姆和安东尼叔叔认为这是个给我和父亲大人以造成麻烦的好机会。然后把着眼点放在调查原本的继承人那可疑的身故上吗……”

“应该就是这样了。看起来安东尼是觉得那件事里有猫腻，而且我也牵扯在里面，当然，这并不奇怪，毕竟当时比较匆忙，掩盖的方法粗糙了一点。”

在罗曼罗兰宅邸的书房之中，玛格莉塔和玛丽从自己的父亲那里得到了更多的情报。

“安东尼和汤姆这段时间也没有回米兰而就在宅邸之中，我担心我和芙拉·雅的接触会成为他们眼里的某种嫌疑，就采用了最安全的方法给你们情报。”

就像玛丽所猜测的，自己的父亲之所以用晶讯仪把情报先传去帕列斯，然后再又玛格莉塔把情报带回来这样的方法，就是担心被注意到异常。

因为继承人的问题，家族很多原本在外的成员和派系都而回到宅邸，让这座洋馆变得人多眼杂，气氛也十分紧张。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作为现任公爵的他站在相同的立场，不如说，从家族内部的支持度而言，玛丽简直是在孤军奋战。

虽然在这个时代，女公爵、女伯爵甚至女王都已经非常常见，但在罗曼罗兰家族之中，还从未有一位女性的公爵。

没有人希望开这个先例，尤其是那些有继承权的男性后裔们。

“然后，根据我这边收集到的情报，汤姆应该是雇佣了一些私家侦探，但具体雇佣了哪些人并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在昨天有一个侦探已经出发前往迦南，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啊，毕竟如果乘坐飞空艇，迦南到罗曼城也就是一天的行程呢……”

“那、那样的话不就糟糕了吗？”

“冷静一点，玛格莉塔，这个事态的确有些紧急，但是我们也不能贸然行动，必须检视那个谎言中可能存在的漏洞，然后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它不至于被泄密……”

这个时候，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玛丽的声音一停，和玛格莉塔躲入到书房中的阴影里。

“公爵大人。”

“进来，有什么事？”

“是的，这份文件……”

罗曼罗兰公爵很忙。

时不时会有宅邸的仆人送来文件和信件，还要家族中的人过来商讨商业上和领地上的事宜，这让父女间的对话时常被打断。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来来往往的人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抱着别样的目的，不知道有多少是故意前来探查的。

让他们看到公爵大人忙于工作，对继承权争夺似乎一点也不上心的样子，也能避免“公爵用各种手段让自己的女儿获得继承权”这种糟糕的指控。

继承权的争夺中，长辈原则上是不能插手的，而正因为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得到了某些帮助，作为现在的公爵就更加不能插手——表面上。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作弊不被发现，就不算作弊。

“……果然是那些士兵啊。”

“嗯，最容易出纰漏的，就是那些士兵了。”

这场断断续续的谈话持续到了黄昏，最后，玛丽和自己的父亲在这一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在玛格莉塔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之后，家族的继承人离开罗曼城用的借口便是接受迦南的邀请去参加那里的骑士训练。

而这是一个在翡翠海沿岸相当有名的活动，作为有着大陆南部最好的迦南军事学院，而且城邦财政也有相当一部分依赖于学院收入与学生家族的捐献，因而他们每年都会对各个城邦的贵族发放邀请，之所以选取这个来让继承人“消失”一段时间，就是因为这合情合理，以及接近完全封闭的训练有利于阻断其他人的窥探。

“汤姆应该不会让侦探打着家族的名义去调查那些记录在学院中的资料。那会引起学院方面的人的警觉，让他们将这件事通知我们，而如果不打着家族的名义，普通的侦探应该也没有能力接触到学院的资料。”

“如果搬出与继承人的死亡有关的名头，也是有可能触及到学院的资料的，这里也不能疏忽。”

“但最麻烦的还是那些士兵，父亲大人。罗曼王国内的痕迹我们尽可能清除和掩饰了，但那些士兵毕竟是迦南的，这原本是优势。但汤姆如果明知道这点还是派侦探去迦南，那么就只能认为是他有什么依仗，又或者……”

因为迦南与罗曼城比较近，罗曼罗兰家族在那边也有人脉和影响力，通过一些人情往来让实际上并没有去往那里的家族继承人的名字被登记在了训练人员的资料上，就和其他实际上参与训练的贵族一样。这部分的资料是机密，但是，参与训练的人员——那些士兵和贵族的分队却不是。

换言之，他们当然会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队友。

在训练中，贵族和普通士兵会被一视同仁地打散、编队。但是那些士兵们的家庭住址当然也不是，或者说，是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弄到的机密，又因为那毕竟是迦南的训练，参与者主要还是他们本城的士兵。

当然，他们是不可能真的见过罗曼罗兰家族的继承人的。

“虽然我相信迦南士兵的素养，但万一有人泄露了事实，这样的证言一旦被送到长老会上……”

玛丽抱着胸，陷入了思考。

迦南士兵的素质在翡翠海沿岸很有名，作为城邦国的士兵，他们不怕胁迫、遵守命令，哪怕那个命令是隐瞒一个谎言。在计划实施之初，玛丽和自己的父亲就考虑到士兵的身份能让任何怀疑者在探查时掂量一下，但现在的问题是——

“——原来如此。”

玛丽忽然皱了皱眉，意识到了什么。

“他根本不需要调查出什么东西，只需要得到‘在调查继承人可疑的死亡时发现这之中有某种隐情’——这样就足够了，这模棱两可的证据在平常当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在这种事情，只要他把阴谋的猜想引向我的身上，我就会非常被动。”

“……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以后，那些士兵就算还记得要保守这个秘密，也一定能妥善地应对侦探的调查，不如说正因为如此，才很容易露出马脚。”

“即使他们还记得用谎言糊弄过去，如果那个侦探足够优秀，还是可能察觉到这是谎言，而实际上只要做到这一步就足够了。这就足够给我们造成巨大的麻烦，甚至，他完全可以捏造一个虚假的所谓证据，只要对我们不利……不，除非他百分之一百确信家族继承人的消失有问题，否则这么做的风险太大了……”

这个结论的准确性玛丽有七成的把握，这并不算高，但以她对汤姆的了解，结合眼下的形式，这的确是比较有可能的。

对她们而言，这会、非常、非常的棘手。

一旦被发现有问题，汤姆就可以借题发挥。而这些问题可以包括士兵们不自然的反应，前后矛盾的话语这些很难避免的东西。甚至如果侦探的脑瓜灵活一点，他们可以调查其他的士兵，比如在资料里并不是和乔斯达·罗曼罗兰一队，但和他所在的队伍有过合作演练或者对抗练习的队伍的士兵。那样的范围就更大了。罗曼罗兰家族的面子也没有大到能准备一份应对追查的文案，让迦南王国的所有士兵牢记、甚至在差不多半年后还记忆犹新。

说到底，完美的谎言需要用真实去构筑。

从头到脚都是虚假的谎言，几乎无法避免露出破绽。

“……从根本上，那个计划就很脆弱啊……”

“……虽然这样的情况也是有预料到的，但现实总会比预料的更加棘手……”

罗曼罗兰公爵和自己的长女对视了一眼，一时也想不到避免这个问题的方法。

“收买侦探……不行，我们不知道汤姆到底雇佣了多少侦探，而且这样很容易暴露。”

“最理想的方法反而是把汤姆拉到我们这边……但如果有这个可能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

而且还要一个问题。

如果汤姆不将这件事告诉罗曼罗兰公爵，那么玛丽她们就会一直蒙在鼓里，明明只要保守秘密就一定能让计划顺利进行，为什么他非要多此一举地说出来呢？

玛丽烦闷地把玩着自己戴着的「菲尼克斯之血」，却一时想不到理由，这个问题比现在的状况更难解。最后，她带着些自嘲说着：

“或许可以期待迦南的士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加尽责，能够完美地应对侦探的提问，让他们毫不怀疑我们罗曼罗兰家族的继承人确实参加过那场训练，没有任何疑点——”

——不、连我都在抱怨的话算是什么事啊。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

“——要是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她摇了摇头，准备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但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了玛格莉塔的视线。自己这个一言不发的妹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那双蓝色的眼瞳之中似乎闪过了灵感的火花，而那光芒正变得越来越亮。

“玛丽姐刚才说的……”

“……嗯？玛格莉塔，你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玛丽姐刚才说的，说不定确实可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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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伦坦是一位侦探。

在艾舍尔市，他很有一些名气。毕竟从警长转行去当侦探的人确实不多。现在，他走在迦南沉入暮色的街道上。一边审视着陌生的城市，一边抱怨着雇主给的资料还真是有够残缺。

不如说，他几乎什么资料都没拿到，那位不知名的雇主只告诉了这次的主要调查对象是一些士兵，并且告知了他他应该要去哪里获取这些士兵的资料。不过看在丰厚的报酬上，这点小事他也就不计较了。

毕竟对于私家侦探而言，用些不光明正大的手段搞到资料也是家常便饭了。正是因为如此，虽然早在昨天他就已经抵达了这座城市，并且在这座以培养士兵和军官闻名的城市里没有丝毫人脉，但他还是顺利地得到了所需的资料，并且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到不久前为止的时间里，他更是一个人完成了所需的先期调查——这么做的理由是他担心其他城市寻常可见的地下帮派，情报商在这座城市恐怕有着军方的背景，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用惯常的方式和那些人合作。

自己一个人干虽然效率较低，但胜在可靠性高，现在，他已经初步锁定了一些调查的对象，

“等到这次委托顺利结束，我看谁还敢讽刺我只是靠着警界的朋友才有今天……”

自言自语着，瓦伦坦在一间酒吧前停下了脚步。

「第三站台」酒吧的造型在诸多酒吧之中也算是别致的。因为它原本就是一座废弃的列车车站，被买下来改造成酒吧后，甚至还有列车头和一节车厢保留在酒吧中，作为特别的席位，除非是本城的军人，否则要去那里喝酒，就要多掏差不多一倍的子儿。

也因为这样的军人优惠政策，那里成为了最容易遇见轮休的迦南军人的地方，被瓦伦坦锁定的几个目标就喜欢在那里喝上一杯。

“承惠两先令十六便士。”

在车头交了不菲的入座费后，瓦伦坦在车厢里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周。

今天是他目标之一的人轮休的第一天，经过先期调查后他发现，每到这个日子，那个男人首先会回家将换洗衣物交给家附近的洗衣妇，去他常去的三家餐厅之一用过晚餐，然后直接来到这里，一直到晚上三点才会离开，有时则是到更晚。

很快瓦伦坦就发现了他，那个叫做特洛伊的男人坐在长长吧台的旁边，正喝着一杯马天尼。侦探收敛了一下情绪来到他的身边，在征得同意之后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同样点了一杯马天尼，并用自己敏锐的观察力与混迹酒吧多年的经验，准确地挑选了和他一样品牌的基酒。

“我喜欢勇气金酒，和别的牌子不同，他们的调味配方有真正古老的风味，不像往里面额外加糖的博斯牌，那张可能更适合女士和小孩。”

“哈，说得没错。”

原本酒吧就拥有着让陌生人之间的隔阂淡薄的气氛，而对于好酒的男人而言，则没有什么比对酒的品味更能迅速让人熟络起来的话题。

瓦伦坦就这样和特洛伊聊了起来，在喝了好几杯酒，在双方的脸色都因为酒精变得红润，话题也不再局限于酒之后，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的侦探把杯中的金汤力一饮而尽，任由这原本作为药物的调酒苦涩地滑过咽喉，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他展现作为侦探的高超伎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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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2节 EP.146 以假乱真「II」

“其实啊，我是一个侦探，最近接到了一个麻烦的委托，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做出一副接着酒兴诉苦的样子，瓦伦坦向特洛伊说起自己怎么被蛮横无礼的贵族要求来这边调查其女儿看上的某个贵族在去年的训练中的真实表现，但却屡屡碰壁，要是完不成这个委托回去后会怎么怎么样的事。

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但是也具备可信度，因为训练的成绩被视为相当程度的机密，外人几乎无法得知，有些参加训练了的年轻贵族会夸大自己的成绩作为某种资本，自然，也就会有人想要知道这样的人的真实情况。

在迦南城，这不说司空见惯，但也绝对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当然，瓦伦坦所说那个贵族是真的有参与训练，虽然并不是罗曼王国的贵族，当然也没有哪个贵族的女儿看上了他——但这些，迦南城的一个普通士兵是不会知道的。

在谎言中混入真实，这才是最顶尖的欺骗者该做的。

“你说的那个人我不认识，我确实参加了去年的训练，但和他不是一队，只是有听说过一点……”

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特洛伊和瓦伦坦一起咒骂了那些蛮横的贵族。然后，顺着酒劲，这位军人便开始回忆去年训练时的事。

然后，在这个话题继续了一会儿之后——

“对了，我好像还听说过，在去年的训练里，那个罗曼罗兰家族的继承人也有参加吧，就是那个被发现死在了魔物肚子里的那个，特洛伊先生，你知道他吗？”

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瓦伦坦提起了这个话题。

“啊啊，那个人我知道，不如说，我和他就被分到了一个队里。”

“真的吗？这还真是……巧，天哪，特洛伊先生你可能不知道，那个家伙的死可是现在都还在罗曼王国传得沸沸扬扬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乔斯达·罗曼罗兰，嗯……”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特洛伊的表情闪过一丝茫然，但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或者说就算注意到了也只会认为那是在回忆吧。

“那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家伙，和一般那些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贵族不同，听说他以前也经受过骑士训练，不过后面没有正式成为一位骑士。最初一周的训练让他差点下不了床，我们都在笑他，但之后他的表现比其他贵族子弟要好不少，嗯、肯定比你问的那个人好。”

顺着这个话题，这位士兵在瓦伦坦不着痕迹的诱导下说了不少训练时的事，罗曼罗兰家的继承人和他“要调查的人”的都有。在还在干警长时。瓦伦坦就精于审讯，他相信自己这一系列的问题绝对不漏痕迹。

就在特洛伊提起那位罗曼罗兰家族的继承人在一次对抗训练中的惊艳表现后，在吧台后方忽然响起了一串铃铛般的悦耳轻笑。看起来喝醉了但其实意识还很清晰的瓦伦坦下意识地看过去，注意到那是四位黑发的女性，她们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上，似乎是聊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

“请给我一杯玛格丽特。”

在笑声止息后，个子比较高的女性要了一杯和马天尼同等知名度的鸡尾酒。

“那么我也。”

“我也来一杯吧。”

“我……我再一杯红眼就行了。”

她们的说话方式听起来像是贵族家的大小姐，长而浓密的发丝甚至让她们的耳朵都没有露出来，实在是很保守。

尽管因为灯光的昏暗而连脸都没有看清，只是看了她们一眼之后，瓦伦坦就没有再去在意。在他看来，这只是一群偷偷摸摸出来找刺激的贵族小女生而已，完全没有必要在意。

还是特洛伊说的事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