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4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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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远处，在橄榄树的后方，玛格莉塔将视线从他们的身上收回，默默地看向站在旁边，表情冷峻的男人。

“你感觉怎么样？凯撒先生。”

“……说不上来。”

在乔治旁边，凯撒看着同样的方向。年轻有为的商人挂着平静的假面，但就算玛格莉塔使用灵视，也无法看穿现在他的想法。

「灵视」毕竟不是「读心」，无法看穿复杂的思绪与情愫。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幕他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少女将自己的外公带到教堂的地下时，比起猝不及防地见到自己祖父的乔治，反应最大的反而是凯撒。当他看到自己的父亲时，几乎是立刻起身几步跨到了老人的面前，死死地瞪着他，那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而面色复杂的老人也有一瞬间移开了目光。

那个小小的动作让玛格莉塔意识到，自己的外祖父还是没有做好准备面对自己的这个孩子。但是即使如此，在一瞬间的逃避后，站在和自己有着相同名字的儿子的面前，用自己的手拄着拐杖挺直了背脊。

“你……和薇法还好吗？”

老人开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凯撒的表情当时就变得非常的……精彩，因为老人的语气，也因为他在说话时越过自己肩膀看向躺在床上的母亲的柔和视线。

看得出来，这位气势汹汹的商人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因为自己父亲的这样一句话，他也变得像是一段时间之前的玛格莉塔一样，那些质问和激烈的话语全部因为震惊飞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在老人主动的提问下，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最后，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从母亲的病床前让开了。

之后老人提议说想要带还熟睡着的修女去橄榄林，他也完全没有反对，只是在老人试图用那已经年迈的手臂尝试抱起薇法尼西亚时，察觉到他有些摇晃的双腿，凯撒阻止了他，并由他抱起换好了衣服的母亲来到了橄榄林。

那一路上，玛格莉塔和乔治没有不识趣地待在他们的身边，而是将时间和空间留给了这对父子。

虽然不知道他们谈了一些什么，但凯撒在放下修女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显得难看这一点，就足够。

“你放弃大学，投身商界的目的就是这个吧？”

“……那个时候说了些多余的话，果然被你意识到了吗？”

和聪明人说话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玛格莉塔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算是表露得非常明显了吧，明明是相同的名字，但是，却有着不同的称呼。所以我的身份在那个时候你也猜到了？”

“谁知道呢。”

可这个男人就很不坦率了，他轻轻地哼了一声，远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与母亲在橄榄林中拥抱。

只不过就算不坦率也没有意义了，他的那目光，还有如释重负的表情，都证明了玛格莉塔的猜测完全没有错。

——让父亲来见母亲。这就是这个男人在商界拼搏的原动力。

“不过薇法尼西亚小姐告诉过我，你知道自己父亲的事应该是在考上大学之后，在知道这件事后的短短几天就做出了这么重大的人生决定吗？凯撒先生？”

“对一个那时17岁的年轻冲动的男人来说，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虽然完整、详细地知道那件事的始末是在17岁时，但是从小到大，母亲感到寂寞时总会说梦话，生病、虚弱的时候也总是无时无刻不喊着他的名字，所以，‘要让那个混蛋回到她的面前’——这样的想法其实很早就有了。”

凯撒幽幽地说着，本来玛格莉塔还意味他又会含糊地敷衍过去的，但没想到在说完后这个男人又看了她一眼，就好像是在说“还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一样。

“可你为什么会选择经商呢？”

“我不否认这是我年轻的莽撞，在知道了你们罗曼罗兰家族是一个商贸贵族之后，，我认为就只有同为商人才能最快地接触到你们，实现我的目的，而且，在你们家族擅长的领域做出成果，也能让我在面对那个男人时更有底气……可惜，直到几年以后我才知道，虽然出身商贸贵族，但他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军人。但我的运气并不算太坏，事实证明这个决定虽然莽撞，但并不是完全错误。”

……这个……倒也没错。

就好像如果想要让军功贵族另眼相看最好是在军队里做出成绩，想要接触作为商贸贵族的罗曼罗兰家族，从事商业也是最好的选择，事实上，如果不是凯撒在距离家族传统势力范围的地方事业做得很大，他也未必会被这样重视。

大概，他原本的目的就是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之后接触自己的父亲，然后再想办法说服他回来见自己的母亲吧，只不过在实际干了几年后意识到要成为一个让罗曼罗兰家族正眼相看的大商人所需要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所以才会在自己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后就出现在家族的面前的吧。

除了看眼下已有的成就，商界也是非常看重未来潜力的地方，这样一想，他在罗曼城开店也是一种展现自己能力的行为。

想到这里，玛格莉塔忽然产生了一种直觉。

“……该不会，你其实最初是想要借助罗曼罗兰家发展自己的事业，然后在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后再展露身份的吧？”

她忍不住开口问着。

这下轮到凯撒讶异地挑了挑眉毛，看着她。

“……最初我确实是有这种打算。”

然后毫无负罪感地承认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想要试着从经济上控制住你们家族，让你们无法反抗我，然后再以绝对的统治者的姿态把那个混蛋带到母亲的面前——”

“……”

玛格莉塔哑然了，不是因为这话听起来太过荒谬，而是——他真的会这么做！

玛格莉塔有这样的感觉。他敢这么说，是因为真的有这样做的意志和能力。这可真是个危险的男人，在那傲慢的脸下有着的是狼……不，是狮子一般的野心！

家族里的一些人还觉得他现在还年轻，家族可以吸纳他进入家族为家族的繁荣而服务，但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到时候到底是谁为谁服务可还不好说呢。

“但是那样要花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尤其是我在了解到玛丽·罗曼罗兰的存在后，我就知道，就算其他人全都是废物，光凭她一个人就能让我达成这个目的的时间向后拖延不知道多少年，而这段时间里已经垂垂老矣的那个混蛋老死的可能性非常大……更何况……”

说着，凯撒忽然停顿了一下，他重新看向在橄榄林中的老人，啧了一声，把“更何况”后面话咽了下去。不过这里的隐瞒毫无意义，玛格莉塔在他闭嘴的时候就开口，要将他没有这么做的另一个理由说出来——

“更何况……”

“更何况你并不恨祖父，对吗？”

但是，将这句话说出来的却是乔治。

两人一愣，尤其是玛格莉塔——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这个表弟，就好像一下不认识他了一样，不过被注视着的青年倒是没在意她的目光，挠了挠头后，他继续说着：

“虽然是可以说被祖父抛弃，但是，薇法尼西亚小姐和凯撒先生并没有因为这样受过什么委屈，也因此，其实你并不恨祖父吧，至少，不恨出现在薇法尼西亚小姐面前的祖父。”

“……随你怎么说吧。”

凯撒扭过脸，板着一副表情。

……真的是别扭的男人。

不过，就像乔治说的那样，凯撒是幸运的——又或者说，恺撒·罗曼罗兰是幸运的，他离开后，薇法尼西亚所处的是一个温柔的环境，没有人对她的不伦爱恋说三道四，也没有人因为凯撒没有父亲的陪伴而欺凌他。

由于从小并未因为父亲这个角色在家庭之中缺位，而薇法尼西亚在养育他的时候，也没有因为这样的原因吃什么苦。凯撒·L·布林迪并不憎恨少女的外公。甚至可能在知道过去的事时，因为这位修女提及过往的那副幸福模样，他憎恨的只是“不来见母亲的恺撒·罗曼罗兰”而并不是“出现在母亲面前的恺撒·罗曼罗兰。”而已。

这样也可以解释老人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有说出那样的话后他那有些无措的、好像准备的所有话都说不出来的神情。

他并非打算对抛弃了自己和母亲的老人复仇。

所以，他也并不执著于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老人来见母亲吧，证据就是恺撒出现后他的反应，还有现在在他脸上那就像是决定为止付出了一生的梦想毫无预兆地实现后，既感到有些不满又感到释然的表情。

但当玛格莉塔这样对他说之后，他也只是皱起了眉毛，冷冷地甩出一句“随你们怎么想。”

……前言撤回，显然父亲在成长过程中的缺位还是对这个男人的人格造成了很大影响的，否则，那样温柔的女性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他教育成这副别扭的样子呢？

“之后你打算怎么做？从商的目标已经完成了吧，在这之后……”

“之后要做的首先就是把商会从这次瘟疫中的损失弥补回来，那些在这座岛上为我效力的人们的治疗费，我无法帮助到的那些人的抚恤费。此外瘟疫对一个主要售卖农产品的商会的打击是很大的，要恢复这部分的声誉，要做的事堆得像山一样多。”

冷笑了一声，凯撒看着玛格莉塔：

“而且如果我不继续从商了，你背后的人也会很头疼吧。虽然现在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属于你们家族中的哪一派，但从一开始，你们就是以我为目标而来到这座岛上不是吗？”

“……那是……”

“不要会错意，我并没有责备你，无论最初抱着怎样的企图，结束了瘟疫、救了母亲的人是你，让我的夙愿实现的也是你，这份恩情我必会偿还——”

那冷漠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了。

“但现在，不要谈这些煞风景的事了好吗？母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那样开怀的笑容。”

“……”

玛格莉塔重新看向了橄榄的树林。

当她的眼中映入了一张美丽、幸福的年轻女性的笑容，还有仿佛变得年轻了好几十岁、不再那么苍老的外公的脸上那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的笑容之后，少女嘴唇扇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是的，无论说什么都是打扰，尽管少女的心底还梗着一根刺，但现在她们能做的仅仅是守望而已。

守望这在破晓黎明前重聚的爱。

守望这不知在未来会向何处发展的幸福。

然后——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

第859节 EP.213 不是所有谜团都有答案

肩膀忽然被轻轻地一拍，玛格莉塔回过头，看到了微笑着的猩红。

“看着自己的长辈在自己面前秀恩爱感觉如何啊？”

“……一定要说的话，感觉挺微妙的。不过，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就算是老人也需要爱情，而且外婆也已经去世了，所以，也并不是不能理解呢……不对，你是专门来问这个的吗？”

玛格莉塔说着，注意到了什么。

把在罗曼城的夜莺区散步的血族的王女带回这座岛上之后，因为说自己对围观一对老情人的重逢不感兴趣，还是在那个「守墓人」面前晃荡，看他不服又不得不忍着的样子比较愉快而留在了港口。

这个时候突然过来，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的话……

“「女祭司」和「贵妇人」小姐她们那边有研究出什么来吗？”

“很遗憾，比起单纯地解决事件，对事件的详细研究要得出结果所花的时间往往是前者的数倍乃至十几倍，这才刚刚过去不到一天，机构的实地考察团还在组建，那座神殿也没有清理干净瓦砾再度进行调查，研究成果什么的，当然是完全没有——也不能这么说就是了。”

“……所以，结果是什么？”

这个血族喜欢戏弄自己这一点，玛格莉塔已经很习惯了，所以她无视了猩红的耍宝，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也稍微配合我一下嘛，玛格莉塔小姐，好吧，假说程度的结果，姑且还是有一些的，毕竟做研究的基本方法就是大胆假设和小心求证嘛。”

“只是假说吗？”

“那帮大概每根骨头上都刻满了‘严谨’的学者在得到充分的实证之前，无论多么合情合理的结论他们都只会说——这只是假说。”

猩红耸了耸肩，然后对着玛格莉塔勾了勾手指——虽然凯撒和乔治已经算是知道了许多他们本不该知道的事了，不过，总有些事还是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的。

于是，玛格莉塔跟着猩红走到了一旁。

“薇法尼西亚小姐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那些学者们弄清楚了吗？”

一脱离两位先生的视线，玛格莉塔就迫不及待地问着。

这次神秘学事件中令人费解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但最令人费解的，就是玛格莉塔在通过那只金杯的力量进入到那个奇怪的世界后，见到薇法尼西亚这件事。

而最后也是她停止了瘟疫。

可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位修女都仅仅是一位普通的，与神秘学毫无关系的女性，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她拥有这样的力量，玛格莉塔现在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关于这一点呢，玛格莉塔小姐，你知道，有的时候，人会成为神的载体这件事吗？”

“就像是成为恶魔君王的降临体那样？”

“没错，因为是仅有的信仰某个神的人，因为血统和这个神有密切的关系，因为灵格或者本身的经历符合神的神话……诸如这样的理由，有时候人会成为神的载体。”

猩红向玛格莉塔解释着。

“玛格莉塔小姐说过自己听到的质问中有对薇法尼西亚小姐说出‘抛却蛇的骄傲’这种话。蛇因为是大地母神的象征，也因此作为祭祀大地母神的祭祀们的象征和守护神，而广泛出现在这一类人有关的衣着、饰品上，这是考古学方面的发现。现在那些学者们就在怀疑，薇法尼西亚小姐可能是曾经祭祀那位神的祭司的后裔，然后在神殿被亵渎后，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成为了神的载体。因为她是一位母亲，所以就自然地与最契合的神名合为一体了，之所以我们没能发现这一点，则是那种神秘的力量被她分散开来维系她身边那些病人的生命。本来因为信仰的遗落，传说的改写而变得弱小的神再这样分散开来后就更加微弱，以至于我们都没有察觉到不对，这是合理的。”

“古老神明的祭司的后裔……吗？”

“不过很遗憾，因为太过久远，这几乎无法证实，但这的确是最接近事实的猜想了。”

摇了摇头，血族的王女有些遗憾地说着：

“之所以你们的仪式指向「慈爱与丰饶的母亲」，结果降临的却是「幼小的冥府女王」也可能就是这样的原因——在玛格莉塔小姐让薇法尼西亚小姐收拢分散的力量之前，她并不具备响应仪式的能力，但是，「女祭司」小姐设计的仪式是适当的，而神秘学仪式的本质就是通过适当的方式得到适当的成果，因此，即使薇法尼西亚小姐没有那个能力，被你们祭祀的神依然必须做出回应。”

“而三位一体的地母神，无论哪个神名都是祂的一部分，因此当作为仪式第一指向的「慈爱与丰饶的母亲」无法回应的时候，祂本身就做出了回应，而之所以降临的是「幼小的冥府女王」，则是因为我和玛格莉塔小姐的缘故了。”

圣银幽幽地开口了。

“虽然我也是直到看到降临的神体后才意识到，「艾金罗耶」——这是个在发音上很接近「爱琴洛伊」的名字。恐怕，是古老历史中的伟大人物的事迹并未随着古老文明的湮灭而彻底断绝，在经过了传唱和改写之后，成为了古老信仰的原型吧。”

这件事，在很久以前瑟莱忒也说过。

玛格莉塔记得的，本来，在伊兰翠纪元，这片海域附近，爱琴洛伊——这位给予了瑟莱忒意识和生命的伟大贤者，就是被很多人当作女神来进行崇拜的。

或许那份崇拜和故事并未随着文明覆灭而彻底消失，新的文明重新萌发后，成为了古老神话的原型。

“然后，因为我持有着瑟莱忒小姐，这与祂又有着缘分……所以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才是祂吧……”

抚摸着震颤的圣银，玛格莉塔回忆起那张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忘却，但仔细去想却又发现无论何处都极其模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