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极夜
提起这件事，安东尼的表情有些阴郁。
那个废物继承人还活着的时候，为了让他能成为合格的公爵，家族放任玛丽涉足此前从未有女性插足的商业事务。
最开始谁都没有想到她居然能做得这么好，当她做大到一定程度后，家族也承认了她作为未来公爵商业上的副手，完全没有想去遏止，结果在嫡长子意外身故后，他们才突然发现，那个女人已经变得如此棘手。
“……事实上，就连这座庄园的收益也有很大一部分仰赖于玛丽经营的餐厅和酒店，她收购家族庄园的出产会额外给一倍甚至两倍的溢价，我现在还在头疼如果和她决裂开战，这这部分的损失如何弥补。”
“我看过庄园这些年的出纳，在你多年不懈地以米兰为口岸开辟内陆市场的努力下，这部分收益已经降低到百分之四十了不是吗？不用担心，虽然肉痛，但还可以承受。”
安东尼仰头把一杯炽烈的龙舌兰倒入了口中。然后四下寻找着。
“而且你已经握住了王牌不是吗？凯撒·L·布林迪——那个男人在哪？不是说他会来的吗？”
“为了配合家族的宴会，他的新店今天开张，正在罗曼城那边忙碌。等到忙完开业的一系列事来到这里，也得是晚饭的时间了。不过，午餐料理的主菜用上了他送的「鲜美之油」，没尝出来吗？父亲。”
“我并不是美食家，没能尝出来。难怪一向对鱼料理敬而远之的维列马基亚都难得地吃了几口，那就是用「鲜美之油」烹制的吗？现在，就算那个女人顺利完成了贸易的洽谈回来也不用担心了，干得好——对了，关于乔斯达的那件事呢？最后有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用来弹劾现在那家伙的材料？”
“……”
汤姆摇晃着装满苏打水的杯子，沉默了片刻。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那份报告应该正在某位侦探的手中，而他正搭着列车往这边过来，大概下午的时候我就能得到报告了。但是请不要对此抱太高的期望。”
“嗯，如果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这件事宁可不做。让你成为未来的公爵这件事，绝对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看到有人走向这边来后，安东尼放下了酒杯，停止了这危险的商谈。
“好了，去享受宴会吧，我的孩子。今天你可是主角啊。”
“下午的活动，晚餐的监管、以及晚上的秘密活动，要做的事恐怕还有很多，我恐怕没有什么时间享受。”
“那就这样告诉自己吧，今时的辛劳，是为了明日你的辉煌！哈哈！”
留下这样一句话，安东尼笑着离开了。
看着自己父亲老迈的身影离开，从昨晚开始几乎就没有好好休息的男人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了‘我’，明日的辉煌吗……”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仰望着覆盖雪白云彩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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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来到了黄昏，澎湃的乙太潮汐从海的方向涌现，将天空染成了一片亮丽的紫色。
下午的活动气氛非常热烈，年轻一辈之间的赛马，中年人的打猎，还有老人们的下棋——虽然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活动，不过人们——至少老人们非常开心。
这样的团聚对于这些老人们来说，实在是久违了。
老人大多是想念团圆的，无论他们各自心怀怎样的想法，至少在看到这样的景象时，还是纷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尤其是汤姆别出心裁地将以前在庄园中服务过的一些老仆从也招待了回来，让这些曾经陪伴过家族的老人好几十年岁月的熟面孔作为下午茶的宾客出现，着实是让一些念旧的老人惊喜万分。
晚餐依旧在花园中举行，取代乙太灯的是散发着香氛的蜡烛，它们把花园妆点得宛如地上的星空。
“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亚丽德奶奶，大家都回来了应该要高兴才对啊，怎么开始抹眼泪呢？”
“高兴、我高兴，只是，一想到小乔斯达已经再也见不到了，一想到我这糊涂脑子以后会把大家都忘了，我就……呜……呜……”
晚餐的座次有一些不同的安排，几张小圆桌紧密地摆放，年轻人们被安排到老人的身边，拥簇着这些家族的老辈，尤其是提议举办这次宴会的这位老人的身边。
她又是高兴地笑，又是哀伤地哭，年轻人们则心照不宣地避过了嫡长子意外身死的事，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她。
“没关系的，亚丽德奶奶，好好记住的话，一定不会忘记的。我们也会多回来看您，不用担心。”
“唉，可是，还是有些人没有回来呀，玛丽、欧琳丝、还有当了皇家圣卫的那个、那个……”
“玛格莉塔，亚丽德奶奶，是玛格莉塔。”
“哦，对，玛格莉塔，唉，她们现在在那么远的国家。也没能回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嘛，但是她们正在做对王国很了不起的事哦，等到她们回来以后，请好好夸夸她们吧。”
“对，和其他国家贸易对吧，那是……那是什么国家来着。”
“瓦卢瓦王国，这可是很了不起的事哦。好了，不说这些了，汤姆，晚上的神秘活动呢？大家可都期待着呢，”
这位身材高挑，耳朵完全没有尖锐弧度的青年这样说着。虽然完全没有埃兰迪尔人的体征，但他也是罗曼罗兰家的一员，有着纯正的血脉。
不用说，除了乔治坐在自己爷爷的身边之外，和那些老人们坐得最近的都是汤姆的同盟者们。她们变着花样哄老人开心，但是一关系到死去的嫡长子和如今并不在家族庄园的三姐妹就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这是连年轻的乙太骑士都看得出的明显意图。
可即使如此他也什么都做不了而只能干着急。
“说的也是，天也完全黑下来了，这样的时机正好。”
乐队在花园里演奏着悠扬、怀旧的老乐谱。听到盟友的话语，用餐巾擦了擦嘴的汤姆站了起来。
穿着雪白西装的他立刻成为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他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从自己的贴身男仆手中接过了一支长笛。
乐队演奏的乐曲忽然改变了。
依然是一首有些年头的曲子，虽然年轻一辈大多有些茫然，但是许多老人和壮年一代的家族成员却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伴随着那由如今的乐评家来评论的话说不定会说是“过时”的旋律，有好几位年轻时就曾以音乐而小有名气的老人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据说，相比起视觉，听觉、嗅觉和味觉的记忆会更加长久与深刻。每个年龄阶段都有着属于他们的音乐，对于如今的年轻人来说是久远的过往，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是青春辉煌的黄金岁月。
谁没有年轻过呢？
谁没有过不会忘怀的美好时光呢？
不过他们很快意识到这乐曲之中缺失的一种音色。而就在这个时候，汤姆的笛声也加入到了乐队的演奏之中。
乐曲变得完美，这曾经在一代人的黄金时代闪耀着光芒的乐曲伴着老人们的回忆，在幽深的夜天下，让花园落入微暝。
音乐止息。
就在老人们还沉浸在回忆之中，一位经过游说已经站在汤姆这边的中年人正要向他称赞这段表演，刚刚开口的那位旁系的青年也想要“这就是惊喜吗？”这样说着的时候。
——咻——
一声划破空气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话语。
——砰！
随后是爆炸、与空气膨胀的声音。
绚烂的光芒从头顶洒落，照亮夜空，绽放在天空的艳丽大波斯菊，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给吸引了。
而随后，光芒如星辰飞舞。
玫瑰庄园上方的天空被彻底照亮，红的蓝的紫色的花火不断地升起，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中上演了一场华光的轮舞。这个时候才有人注意到不知何时花园里的烛光已经完全熄灭，就连庄园的建筑也是。天空中的绚丽成为了唯一的光源，原本只在天空中舞动的光也因此映照在墙壁与窗户的玻璃之上，映照在银质的餐盘，刀叉还有盛着美酒的玻璃杯上，落入那些抬起头来的一双双眼睛里。
乐队改变了演奏的曲目，在这令人迷醉的景色之中，每个人都理解了，这就是被一直保密的，这个夜晚的惊喜。
在庄园的入口，一辆马车在刚刚因为烟火吸引了目光的警卫面前被拦了下来。
“请问，是哪一位拜访？庄园现在正在举办家族宴会，外人请……”
当这位护卫看到马车里的人时，他的表情凝固了。
“……说起来，安东尼人呢？自己的儿子策划了这么棒的家族宴会，他不该出来说两句吗？”
“这么说起来，我们的公爵大人好像也不在，因为没有特意安排座位，现在光又很暗，有些看不清……”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沉醉于这美景。
统一了立场的几位家族的叔伯端着酒杯，在黑暗中轻声窃语。
“虽然只是讨老人开心的活动，不过汤姆能讨老人开心就是最好的战术了。”
“不管怎么说，老人们肯定还是乐于见到一位公爵而不是女公爵。”
“哦？汤姆好像还要宣布什么，他拿起扩音器了。”
将长笛放回贴身男仆的手中，取而代之被汤姆拿在手上的则是一只扩音器。
“接下来，请让我介绍在这场家族宴会中一位特殊的来宾。”
扩音器让他的声音没有被焰火覆盖。一辆马车从庄园中飞快地驶来，停在了花园的门口，在门口的仆从立刻来到马车旁，在打开门时，这两位仆从的表情立刻变得无比的诧异。
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汤姆再度令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在这一整天的宴会中，汤姆都像是一位魔术师一样灵活地控制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他需要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不会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要介绍的就是那个西西里来的私生子吧。”
“今晚过后就不是了。就好像那个玛格莉塔一样，既然汤姆拉拢到了他，那么我们就会接纳他。这样一来，他成为未来的罗曼罗兰公爵就几乎是板上钉钉了，家族在罗曼王国及周边的发展已经遇到了瓶颈，我们需要在比较遥远的异国开辟市场。”
这让这些人很满意，因为这也是一种领导者的气质。而他们更加满意的，是汤姆把那个年轻的商人拉到了自己的一边。
“来自西西里的年轻商人，凯撒·L·布林迪先生。今天他的新店开张在整个王国甚至是周边的餐饮业里都成为了话题。而我已经与他建立了合作关系，这必将是家族未来的关键一步，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将不仅仅局限于我们的传统势力范围。”
掌声。
得到了示意的年轻人们立刻用掌声向出现在花园门口的男性——尽管因为照明的问题，他们还看不清他的脸，但和汤姆站在一边的年轻人们都一起鼓掌，用这样的方式宣示他们的热情和欢迎。
乔治皱起了眉毛，扭头看向自己的爷爷，可是在老人的脸上，他没能看出任何表情，这位老人甚至没有往那边多看一眼，而仅仅是越过庄园的顶端，看着遥远的夜天。
……看着遥远的天空？
乔治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自己的爷爷看着的方向并没有焰火升起，今夜是阴天，云彩也遮蔽了星与月。乔治忍不住看向相同的方向，紧接着，他的瞳孔猛地扩大了。
在庄园的顶端，他看到了几个人影，而他们正在摆弄着的东西，莫非是……？
“嗯？这位年轻人还带了女伴吗？确实，出席宴会要带着女伴，这是基本的礼仪，看来汤姆有和他说过。”
不过，也有人注意到了他身边另一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身影。
“……不对，为什么我感觉这个女人的身影有点熟悉……”
“这么说起来……”
“——以及，与布林迪先生一同前来的，还有另一位合作伙伴，在她的领导下，我相信我们家族会在将来迎来更大的繁荣。”
“……另一位？”
“……她？不对，我觉得有些奇怪。她到底是——？！”
一直老神在在的中年人们，忽然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汤姆在说什么？这和他们预想的根本不一样！
可是，并没有给任何人提出质疑的时间。焰火绽放又停息，天空不再有华光闪烁，可是一到明亮的，就像划破黑暗的圣剑的光芒却从上方落下，落在了花园的入口，将那里的阴影顷刻间驱散。
凝视着那里的所有人都因为暗与光的剧烈反差而感到一阵目眩，但在这目眩过后，在他们重新聚焦的视野之中，那一双双或湛蓝或深绿或棕黄的眼眸之中。
一齐映出了，光中的黑。
“我想大家对我都很熟悉了才对。汤姆，就不用向大家介绍了。”
罗曼罗兰家的黑天鹅沐浴在光中，她微微一笑，以此作为宣告。
“各位，我回来了。”
宣告，玛丽·罗曼罗兰的回归。
第862节 EP.216 华丽回归
令人失语的震撼维持了一分钟、三分钟，直到不知是谁手中的酒杯滑落，在花园里用破碎的凄厉打破了黑天鹅统治下的静寂。
可即使如此，依然没有人开口。
——怎么可能？
这是站在汤姆这边的人脑海之中的想法。
就算罗曼王国和瓦卢瓦王国的贸易协定洽谈再顺利也是国与国之间的贸易，一般来说拖个好几周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加上路途遥远，而且后半个月在帕列斯的艺术节作为特使应该会被邀请参加，这个女人就算要回来也至少是在秋前月中了才对！
她这样恰巧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她在两周前就已经搭上了回程的飞空艇，可是怎么会那么快？怎么可能那么快？
他们因震惊而失语。
——太好了！！
而这，是在站在玛丽这边的人心底的呼喊。
就连乔治都能察觉到的恶意和暗流他们当然不可能察觉不到，但由于缺乏主心骨，玛丽不在时作为其代言人的芙拉·雅又再怎么说都只是一个女仆，这场家族宴会中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还击的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族中的反对者联合起来，磨亮兵刃，编织阴谋，准备向他们发起更加危险的进攻。
可这个时候玛丽回来了。
他们的领导者，美丽的黑色天鹅回来了。带着无可披靡的气势，带着她的胜利！
他们因感动而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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