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492章

圣银简短地说着。

——不要用头脑。

——用心。

可是，心会说些什么呢？

在只有玛格莉塔能够单方面地看见玛丽的黑暗中，少女沉默地，聆听着自己的心。

“……”

然而，那绝不是什么悦耳的声音。

滚烫的水珠打湿了玛丽的手，那炽热的温度让少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诶？眼泪？诶？

玛丽的表情僵住了，她所预期的自己的妹妹的二十五种反应之中，唯独没有“哭泣”这个反应，诶？为什么？难道说自己其实很被她讨厌吗？以至于在听到自己深情至极的告白之后反而哭了起来？

不、乐观一点想的话这也可以是高兴的泪水——

“抱歉，玛丽姐，我、我没有资格被玛丽姐这么说，我只是一个、只是一个懦弱、只会逃避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不管是现在也好还是过去也好，玛丽姐总是那么美丽和聪慧，可我完全是一个傻瓜……”

语无伦次。

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玛格莉塔的口中传出的是支离破碎的语言，就好像与现在的情况完全没有联系。

在茫然无从的玛丽面前，玛格莉塔正显然不同寻常地啜泣着、断断续续地将一系列话语说出：

“这样的我能够被玛丽姐一直温柔地对待已经是非常、非常幸运的了。”“更进一步这种事……”、“我也想和玛丽姐更加亲近，但是这样的我、没法被认同的我——”

完全感觉不到是想倾诉什么，也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受——一开始玛丽还是这样的感受，可随着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胸前将礼服的布料打湿，随着那些破碎的只言片语不断地倾诉，玛丽也渐渐能够明白自己的妹妹到底是在呼喊、畏惧着什么。

——自卑。

她完全没有想到过玛格莉塔对自己抱有这样强的自卑心，以至于说出“这样的我”之类的话……如果不是现在，玛丽一定会无法理解，无法明白这样的缘由。

但现在她能够明白。

原因有很多吧：过去的她所受到的负面的评价和自己的对比、能力与实绩上显著的差距、她无法正确客观地评价自己的能力、变成现在的模样后父母和外公——尤其是后者的态度、在这之上，说不定西西里岛那件事时和外公发生的什么，还有宴会举办前自己与凯撒、汤姆的会面与联盟也都是诱因。

相比起过去的她，自己是如同天鹅一样耀眼的人这点，玛丽是有自觉的。她对自己怀有一种自卑感，玛丽也是有注意到的，但是，是因为平常彼此的关系太融洽了吗？这份自卑从未显露出来，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是特别地在意，直到——

直到现在，在一系列诱因下猛烈地爆发。

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阻碍了自己的告白。

气氛已经在玛格莉塔的哭喊之中荡然无存了，而玛格莉塔的哭声似乎还远远不会结束。

……看来今天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可是——

双眸幽黑的少女抿了抿嘴。

“……不对吧。你才不需要因为这样的原因哭泣。”

话语自己从嘴里飘了出来。

“你依然在用着那落后，刻板的评价标准在评判着自己，不是吗？玛格莉塔，你依然、依然被一个你早该舍弃的东西束缚着，为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同你、承认你的落后的评价体系，结果即使变成了梦想中的样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也还会因为那种讨厌的事牵绊，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是错误的。”

摸索着，拭去少女的眼泪。玛丽深吸了一口气，在黑暗之中，将音量提高。

“玛丽……姐……”

“你喜欢并追求着「正确」的事，不是吗？为此不惜让自己的行为举止变得像是小孩子一样，放弃过去的思维方式，甚至连知识和交际的技巧都封印，那么，我问你，玛格莉塔，人可以选择自己想成为的样子，无论那是从男人变成女人，还是从女人变成男人，在你看来，这件事是正确的吗？”

“是……正确的……”

“那么，无法接纳和承认这个「正确」的社会观念呢？在这个意味上是「正确」的吗？”

“……不。”

黑暗里柔软的脸颊左右摇晃。

似乎是被自己姐姐冷静的声音感染，玛格莉塔渐渐平静了下来，圣银感觉得到自己的持有者正在思考，而这种从激荡的情感中恢复冷静的速度显然不正常，不过瑟莱忒已经有了头绪。

只不过现在还不适合提起。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用不是自己的「错误」来定义自己选择的「正确」？为什么不干脆把那无法与你的、我们的「正确」相容的东西抛弃掉，然后用更加正确的方式重新评判吧。”

“更加……正确的方式？”

“只是作为公爵的继承人的你是不够格的，这是事实，但难道除此之外的你全都是无能的吗？不可能吧！继承人只是你的一个身份，是你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在继承人这个身份之外的你，过去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我看来，是一个善待下属，关爱家人、会无私地帮助朋友，总是能够正直和温柔地对待其他人的人！无论是谁都不会觉得你很糟糕！现在的你呢？多次优秀地完成任务，不计前嫌地拯救对自己态度恶劣的同事，尽职尽责地守护着公主，是个可靠而厉害的人！难道你觉得这样的评价会是错误的吗？你觉得家族里那一套评判人能力的方式，难道可以评判现在的你吗？！”

“我……不……”

玛格莉塔摇着头。

“人是复杂的，玛格莉塔，人可以在一方面软弱，另一方面勇敢，可以在一种观念上激进，另一种观念上保守，可以在一个领域优秀，另一个领域无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是，你却过度地在意着那已经完全不适用于你的评判准则，把一部分人的片面视为全部，只是因为他们是我们的长辈，这正是你必须舍弃的东西，必须跨越的东西，否则你将来的人生也只会持续着与其冲突，绝对无法彻底地得到幸福。你必须舍弃旧的价值，玛格莉塔，如果你不希望之后的人生仍旧被过往束缚。”

“我不知道、玛丽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知道也是当然的。

诸如成功就是名利双收，人要在恰好的时候做恰好的事，只有结婚生子才算是完整的人生——一些本来就潜移默化地形成的价值观，仅仅是意识到都很困难，改变就更加艰难。

“——我会教你的。”

但值得庆幸的是，在这方面玛丽自己很有经验，并且在另一位妹妹的帮助下，做出过实践。

“……玛丽姐？”

“正确地认识自己，本来就是淑女的必修课——不，应该说，是所有人的必修课，而且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但因为我们这些贵族家的女孩不得不被其他人的准则评判的情况更加严重，所以如果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套准则，我们就只能是有着淑女皮囊的玩偶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所以我会教你的。作为淑女课程的，额外授课。”

再一次，将吻印下。

玛丽用怜爱的动作抚摸着自己还是无法见到的玛格莉塔的脸，

她终于触碰到了过去无法触碰的她内心的一角，这种实感几乎要让少女心中的爱意几乎要满溢而出了。

想要比现在更亲密地拥抱。

想要告诉她她不需要任何自卑。

想要让她染上自己的色彩。

想要她在自己的帮助下真正地挣脱过去的束缚。

想要将这颗还在形成中的，幼嫩的珍珠，舐磨出更加美丽的光华。

当然，是温柔地。

自己的妹妹并非美钻的原石，这一点她很清楚，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钻石有钻石的美丽，珍珠也有珍珠的，如果用打磨钻石的方式去磨砺，能够得到的只会是一堆可怜的碎屑，能够孕育出美丽珍珠的，只有身具坚强外壳与柔软内心的人，能够为珍珠赋予光彩的也绝不是严苛的雕琢而是温柔而执着地拥抱。

……将新生的自己取名为玛格莉塔的时候，是不是就是预见到这点了呢？

“让我们开始，淑女课程的额外授课吧。”

这就是于自己真正的成人礼时选择了命运的少女，她那持续了数月的无意义的逃避的谢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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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后两天请两天假，然后在31日宣告本卷的完结。

这个月也有白银姬的更新哦。

至于番外，我会抽空尽快写出来的，嗯、尽快……

为什么，一天不能有48小时呢（死

PS：前略，本章也有部分字句被审核杀了，书群里有记录，

第872节 EP.END 真夏的某日

帕列斯的黎明照进枫丹馆的卧房，稿纸在古董木桌上铺开，金灿灿的羽毛笔放在一片雪白的纸张上，却没有沾染墨迹。

两张椅子相对摆放，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抱着被白色丝绸的薄袜包裹着的双腿，正用那双蓝色的眼睛兴致勃勃地凝视着自己的欧琳丝，玛丽忍不住移开了些许视线，脸颊上微不可察地飘起一抹红晕。

她身上穿着的是罗曼城风格的洋服，而且是其中最保守的一种。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比那红晕更加明显的情热痕迹可就没法掩饰了。

“看起来玛丽姐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呢……比起成为家族的继承人，其实这才是玛丽姐真正的梦想吧。”

“是等同的梦想，还有，请不要说得我好像和猩红小姐一样只是觊觎玛格莉塔的身体而已，欧琳丝，总感觉最近你对姐姐欠缺了一些敬意哦？”

“……因为看到过了没法予以敬意的鬼畜一面嘛，反正，玛格莉塔应该也被欺负得很惨吧，她还能好好下床嘛。”

“所以说——”

玛丽的额头上微微跳起了青筋，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罗曼罗兰家的黑天鹅依然维持着笑容，她伸手捏了捏自己妹妹的耳朵——虽然稍微有点用力，不过欧琳丝反而顺从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

依然能感觉到在被自己接触时身体的微微僵硬，「女性之间怀着异样的情感是不洁」的——根深蒂固的观念还真难彻底拔除，欧琳丝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吧。

“——对于这方面的技术还要再磨练啊，欧琳丝，意图太明显了。”

“……唔嗯。那么，玛丽姐，昨晚的事，可以仔细和我说吗？”

“嗯，因为是约好了的事嘛，庄园那边我也让人几个小时内不要来打扰，我们有充足的时间。”

约好了的事，指的即是，将昨晚发生的事详尽地向欧琳丝报告。

约会、告白——还是说誓约比较合适？还有之后，不能被其他人听到的那些事，将这些全部告诉自己，这就是玛丽从欧琳丝那里得到的“条件”。

——我不能在因为自己的缘故，让玛丽姐遇到那样不好的回忆了，所以请无需在意我的，先下手吧，但是……如果这能打消玛丽姐的顾虑，就请玛丽姐到时候把那些事全部告诉我，详细地、毫无隐瞒地……

虽然严格来说，这也并不能称之为什么条件，只不过就像是姐妹两人的挚友，露娜那种如果不掌握着对方某些绝密的黑历史就不会敞开心扉与之交往一样，所谓的贵族大多是在充斥着矛盾和苛刻的环境中于某处发生了扭曲的人，对于关系亲密的玛丽和欧琳丝，当然还有她们的另一位妹妹而言，彼此正在因为各自的情感产生变化的关系也需要通过这样奇怪的言语进行缓冲与和解。

……不过话虽如此，做这样的报告也实在是令人感到羞耻。

特别是，欧琳丝还故意把墨水倒在纸上，用那支金色的羽毛笔描绘出她根据自己的讲述而想象到的图景展示给自己看。不仅如此，还不断地追问，就像是想要把昨晚发生过的每一幕都好好重绘出来——这是什么羞耻的处刑吗？

虽然自己的羞耻心也算是异于常人了，但在欧琳丝事无巨细的追问下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总之，就是这样啦，考虑到玛格莉塔是第一次和我做这种事，我可是尽量地温柔了哦。”

“……第一次和自己的妹妹就是在室外，人家因为癖好有点特殊根本没有兴奋起来，结果不惜为她加诸更多奇怪的癖好也要强迫人家迷乱起来，即使因为位置的感觉感到害怕想要停下你也完全没停手，让玛格莉塔第一次就露出这样的表情……自己的姐姐是个相当危险的鬼畜这一点，我深刻地认识到了呢。”

“咕……”

欧琳丝根据自己的描述通过那支神奇的羽毛笔画出来的画就在眼前，在可爱之余，无论是谁都不会否认画中女孩的模样实在是糟糕至极。正因为就是事实，所以玛丽也无从反驳，只能缩了缩脖子。

不过，欧琳丝也没有盯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毕竟比起自己姐姐那糟糕的癖好，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要关注。

“那么，玛丽姐，玛格莉塔那奇怪的反应是怎么会是？你说过的吧，感觉就像是突然失控一样，情绪变得非常地激烈。”

“关于那个，瑟莱忒小姐说，可能是因为在西西里岛之后，玛格莉塔的灵性增强到了一个界限，所以，过于强烈和敏锐的感知让她在面对我的感情的时候，被感受到的感情占据了自我……”

圣银的告诫，是在不久之前——如果不考虑罗曼王国和帕列斯的时差，这个“不久”就是仅仅在半个小时之前。

——有一件事，我认为必须在现在告知玛格莉塔小姐。

在前所未有的温柔梦境中醒来之后，被放在枕边的圣银在她们准备将衣服穿上之前，这样开口了。

——玛格莉塔小姐，从昨晚的情况来看，您的灵性差不多逼近能够在低灵性的社会中正常地生活的极限了。

——诶？

——那是，什么意思？瑟莱忒小姐？

「正常生活」、「极限」、无论哪个都是令人不安的词，这种不太好的感觉让黎明前不久才睡下，酣眠的时间连一个小时都没有的两人立刻醒觉了过来。

——就是字面意思，玛丽小姐，灵性太高的人和灵性较低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会有诸多问题的。

瑟莱忒向她们解释着。

自从在西西里岛通过欺瞒的手法蒙受神的恩惠——当然更可能是进入那个奇妙的空间的影响，玛格莉塔的灵性有了至今为止最大幅度的一次增长，用圣银的话来说，就是已经超过了古老伊兰翠时代的人的平均水准，拥有了特别强的灵性。

而灵性对精神层面是有诸多影响的。

——玛格莉塔小姐，请您稍微感受一下，玛丽小姐现在的心情。

……感受……怎么做……

——不需要刻意去想怎么做，现在的您，应该自然而然就可以做到。

……诶？啊、这么说，刚刚就隐隐约约感觉到……玛丽姐，难道说，还想继续……不、再怎么说也该停下了！我会受不了的，诶？嗯？很高兴吗？幸福……唔，这么说起来，我也感觉有一种特别的幸福感充满全身……

——看的出来吗？不，那个，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倒的确是想再做一会……不对，为什么玛格莉塔能够看出来？诶？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恐怕这和您有没有表现出来毫无关系，玛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