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508章

“……完全被吓到了呢。”

夜晚的天空，一团黑色的雾气与蝠群相伴，飘荡在街道的上空。

即使变成雾气，血族的王女依然具备视力，和玛格莉塔告别后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找个安静的地方看表演的她所选的最佳的观赏席——那就是少女的头顶。

因而现在她再度目睹了那一幕，也看清了康妮·李那剧变的脸色。

“嘛，不管是谁第一次看都会吓到吧，那个气势，可真的是很足呢……”

微笑着——或者说感觉上是在幸灾乐祸地微笑着，猩红忍不住想起了在她们离开西西里前的一幕——

一眨眼，玛格莉塔与猩红的眼前便出现了夜晚的葡萄园。

瘟疫对于西西里上“人”之外的事物的损毁仅限于海岸的城市，在内陆，这些葡萄园、酒庄以及繁茂的橄榄林都完全没有受到损伤。

甚至，原本只是为教堂和附近酒庄提供生活设施的街道被临时的房屋扩大了将近一倍。根据「女祭司」告诉玛格莉塔的情报，现在这里是机构成员的集中疗愈场所，兼遗迹发掘的后勤基地，因为岛屿内部并未遭到破坏，也无需重建，这样的安排能让机构更具隐蔽性。

薇法尼西亚修女在瘟疫结束后也正式地加入了莫比乌斯机构，在这里做着一位修女和护理士该做的事，可惜的是，因为玛格莉塔想去见她们这件事纯属临时起意，所以无论是她还是玛格莉塔都不知道这位修女的住所在哪里。

按理来说是在教堂之中，可是，和「女祭司」交谈中得到的只言片语的情报却显示，那位修女搬出了教堂，和恺撒·罗曼罗兰住在一间小屋之中。

“好啦，那么，玛格莉塔小姐，让我看看你的新收容物吧。”

“不用着急嘛，在实验室外、而且一口气全部使用这也是第一次，所以……”

“担心控制不好所以打算在回到帕列斯之前实验一下呢，比起这个，想见见外公什么的也只是借口吧？”

“……我倒是不否认啦……”

月光明亮，但葡萄架为少女们提供了宝贵的遮蔽。远远眺望着屹立于夜色之下的教堂明光，玛格莉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用自己的意识，去呼唤如今寄宿于她影中之物。

云止风息。

高天之月拉长了少女的影子，投落在柔软的泥土上，让那娇小的身影显现出一种纤细的伟岸——是的，纤细的伟岸，猩红知道把这两个形容词联系在一起是非常奇怪的，可是在月色下娇小的身体和被拉长、扩大的影子就是呈现出了如此怪异却和谐的对比。

然后，在什么都没有做的玛格莉塔身后，从那在地面上拉长的阴影之中，黑色的雾气涌动。

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就好像冥府的门扉打开，无数狰狞的恶鬼亡魂汹涌而出，黑色的雾气卷起了风暴，环绕在玛格莉塔的身边。但那些不是恶鬼也不是亡魂，尽管在这夜色之中带着相似的气势，但它们远比亡灵要优雅美丽。

那是群鸦。

黑色的，由无法触摸也无法驱散，仿佛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鸦群卷起了围绕少女的风暴，随后，鸦群又忽然散开，融入月光所无法照亮的夜之阴暗，飞上高天，掠过树梢和建筑的顶端，看不到了。

不过猩红知道它们正在覆盖这片区域的上空，而它们所看到的一切，也会被忠诚地映照在它们的母亲眼中。

——这可比我的蝙蝠帅气多了呢。

当时，猩红这样想着。

而对她的感想，玛格莉塔的反应则是……

“……心情复杂。”

黑雾的群鸦飞散后，玛格莉塔的影子似乎也变得淡薄了一些，听到猩红的打趣，少女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明明才刚刚进入青春期就被称为母亲什么的，而且孩子甚至连人类都不是……”

“难道是人类比较好吗？”

“……这些孩子比较好，至少出产时不会有痛苦——不对！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是错误答案吧，猩红小姐别捉弄我了啦！”

……当然，几分钟之后，玛格莉塔通过和这些影鸦共享的视觉看到自己老当益壮的外公在和薇法尼西亚修女做着情侣之间最下流也最神圣的亲昵之事，那慌乱害羞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哪里帅气就是了。

因为这个愿意，玛格莉塔几乎可以说是从西西里岛上落荒而逃。

但当然，康妮·李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在与岛上无异的群鸦之龙卷从少女的影子中升腾，那些状若烟雾的黑鸦带着非同一般的气势飞舞的时候，她还有那个抱着琴酒瓶的男人，几乎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旋即陷入久久的失语。

但比起等到鸦群消失在夜色之中后还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用一副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东西的表情望着玛格莉塔，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的男人，黑发的执行官要更加镇定，她认真地凝视着玛格莉塔的双眼，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开口问道：

“——这个就是，玛格莉塔小姐的新收容物？”

“嗯，按照机构的分类，这属于能力型的收容物吧……总之，我能够和这些影鸦共享视觉，从空中进行大范围的监视。”

第二次在实验室之外使用这件收容物，玛格莉塔感受着群鸦的意志，感受着它们在天空在自由地飞舞，俯瞰着下方的街道。

大约两分钟后，整个白鹅街与相邻的街道都被纳入了鸦群的监视范围，数百双锐利的眼睛映照的世界也落入了玛格莉塔的脑海之中。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康妮·李说出了这新收容物的编号与名字。

“编号Pl-1750，「群鸦之母」。”

在机构的收容物文档上，研究人员们这样写到：「该收容物并不具备实体，而是以存在于成员玛格莉塔·罗曼罗兰身上的一种神秘力量的形式体现。其由两部分构成。

其一、由该收容物的拥有者命名为“神隐”，同样是一种神秘能力，在拥有者遭遇符合条件（造成肉体损伤的来自他人、被认定为“伤害”的伤害，诅咒、疾病、毒、溺水窒息及一定强度之下的钝击为不符合条件。）的攻击时将会触发，使持有者化作一团黑雾躲避攻击，并在大约十米的范围内自由移动.这种移动无法跨越完全密闭的空间也无法进入固体内部。同时，在触发后，作为代价，将一枚「鸦卵」置入使用者大肠内。

其二、「鸦卵」原本仅仅是单纯的代价，无法孵化，也不具备其他用途，然而在西西里事件之后，玛格莉塔·罗曼罗兰为了结束瘟疫而接触了失落神明的力量，在该力量的影响下，此收容物发生了异变，衍生出另一项神秘力量。即「鸦卵」中有概率出现可孵化的卵（出现概率约为35%），这些卵会立刻孵化出命名为「影鸦」的神秘魔物。

该魔物外形呈乌鸦型，准确而言，大多数接近于鸦科鸦属渡鸦种的外型，少数呈现出零散的其他鸦属鸟类的外形，平均体长10~20cm，翼展59~63cm，因其具有虚体的性质，完全由雾气组成，因而无法测量质量，也无法分辨性别，更大的可能是无性。

它们无法触碰，无法吹散，与其说是雾气不如说是雾气状的影子。温顺、不具攻击性，也不具攻击力，数量较低时可以说是人畜无害，可是随着研究的进行，该魔物数量增加之后，它们却体现出了多种神秘性质……」

玛格莉塔一辈子都记得发现这件事的经过。

在来到西西里的第二天配合着她们进行实验的时候，自己忽然就感受到了一股微弱，却确实和自己有联系的意识，而且还能感受到那股意识所在的位置。

知道那个位置是那些黑色小鸟的收容、观察处的时候，她们更加吃惊了。经过专家们大约半个小时的商讨后，她们猜测是这种黑色的小鸟可能和某些具有个体融合为整体能力的魔物一样，具备在同类数量增加之后获得进化，获得新能力的性质。于是为了验证这一点，她们希望增加黑色小鸟的数量，于是……

当然，让玛格莉塔会把这件事记一辈子的并不只是那段让她怀疑自己的消化道末端还能不能正常开合的疯狂经历，还有在她一时脑抽对猩红和「女祭司」小姐说出：“在两天的时间里下蛋数量超过一千的青春期少女，恐怕这个世界之前的历史和之后的未来都不会再有了吧”这样的话后，这位血族王女的爆笑和矮人少女微妙与同情的表情。

不过，光是弄清楚这些小黑鸟的能力，这次不堪回首的经历也有意义了。

就如同那些专家所推测的那样，虽然原因不明，但这些小鸟的确具备同类的数量增加后获得在数量较少时不具备的神秘能力的性质，随着它们的数量不断的增多，玛格莉塔对此的感受最为深刻。

感受到这些黑色小鸟的意志存在，是在数量超过30的时候。当数量超过80，这些小鸟能够彼此融合成一团黑色的烟云。当数量来到97的时候，玛格莉塔发现自己能够与它们进行意识上的沟通，这些诞生连一天都没有的鸟儿似乎将她视为了母亲，并且听从她凭借念头下达的指令，不论是去什么地方，还是做出什么样的动作，当数量提升到120之后，玛格莉塔可以和它们共享视野，尽管这些鸟儿的视野之中没有色彩，但它们的动态视力显然远超人类，哪怕是被双树之种强化过的玛格莉塔经由它们的视野看到的也是仿佛被拉长的影像。

然后，在大约200只之后，这些黑色的小鸟似乎没来由地拥有了一定程度以上的智能，现在它们不但可以按照玛格莉塔的指示进行移动，在给予它们一些较为模糊的指令时，它们也懂得自己思考和行动，它们甚至能做两位数的加减法，并且根据玛格莉塔交给它们的模糊印象寻找到实物，找到之后还会向自己汇报。

在神秘学中，形态的相似往往代表着一些性质的类似，而鸦类在鸟类中似乎是格外聪明的一种，这些黑色的小鸟也体现了这一点。

“它们具备这种程度的智能？”

因为就在不久前还看过这收容物的文档，玛格莉塔的解释非常详细，而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些情报让康妮·李在听完之后也久久地失语。

“不如说，如果没有这种程度的智能，它们能够起作用的场合就会变窄了呢……啊，有了。”

玛格莉塔点了点头。话音刚落，从一只小影鸦分享过来的视野中，她看到一个步履蹒跚的人脱离了游行的队伍，而在这个人身边的几个男人在互相交换了一个视线后，让其中一人跟了过去。

虽然这个视野无法叠加「灵视」的效果，但根据从康妮·李这里得到的机构的因对策略就可以通过这种行为确定死者。

就像她刚刚告诉康妮·李的，这些小影鸦的智力水平相当高，玛格莉塔给它们的命令就是通过观察人们不同的行为方式来确定目标，在确定之后主动向她汇报这样就不用少女时时刻刻监视着了——而且，玛格莉塔也监视不来，因为这种视野的共享是一次仅限一只影鸦的。就算玛格莉塔想，她也没有办法同时观看者三百多只影鸦分享过来的，来自不同角度，不同位置的视野。

所以，这些影鸦聪明的小脑瓜真的是帮大忙了。

“距离这里大概五十米，死者和跟随着它的机构成员正在挤开人群，我让影鸦跟随着他们，这样就可以通知收容人员去收容了……呃……”

不过，就在玛格莉塔充满干劲地准备大干一场时，她忽然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

“……可是最近的收容人员在哪里呢？还有消息的传递问题。”

「群鸦之母」作为监视体系远比靠人眼的监视优秀，然而也仅仅只能是监视而已，它们没法传递信息给机构的收容人员通知他们，甚至玛格莉塔都不知道机构的收容人员现在在什么地方。

而且，她也不熟机构对街道的区域划分。

她并不是计划之中的一环，因而也没法加入到计划中去，而如果没有同样优秀的消息传递能力，监视能力再好也没有用。

“……康妮·李小姐，我们先回指挥部吧。到那里，我就可以取代监视人员，让他们参与到收容工作之中去。”

“不，玛格莉塔小姐，我们最好不要那么做。”

“诶？”

可是康妮·李却摇了摇头，片刻之后，结束了短暂沉思的执行官，对着玛格莉塔这样说着：

“我有一个更能充分发挥我们能力，并且不会影响原本计划的方案——”

玛格莉塔小姐，成为母亲了呢（？

这话听起来怎么充满了糟糕的味道（？

第899节 EP.26 执行官的方案

有被光照亮的地方，就会有暗影笼罩的地方。

就像距离光最近的阴影最为浓厚——男人想到，在现在的街道上最不引人注目、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在这些人群的背侧。

但是，这种平衡是微妙的，无比靠近光芒的阴影纵使浓厚，却也容易被光照亮，同理，在观看着游行的人们身后藏匿的异常，也是非常容易被人发现的。

想到几分钟前的事，这个男人就一身冷汗。

与其他有着相同任务的同事一样，他在将这个脱队后变得可以被引导的死者引到人们不太会注意的位置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的阻挠。

节日的气氛冲昏了观众的头脑，而会愿意来看这种叛经离道的人或多或少都是脑子有点古怪，或者不合情的家伙——至少男人是这么坚信的——这些人把离队的游行者当作英雄一般对待，想要请他们喝一杯，或是聊一聊关于“伟大的叛逆精神”之内的，老实说，非常麻烦，而且危险——考虑到男人的任务的话。

而他刚刚遇到的就是尤其难缠的，难缠到什么地步呢？他停下来费尽口舌地劝阻他们不要打扰因为游行已经很累的自己和“自己的兄弟”，让他们悻悻然地返回之后，一转头，那具刚刚还在行走的尸体已经倒在了地上，褪去了那和活人无异的面貌。

死者倒下时，男人的心也随之坠入了深深的深渊中，那一声并不大的“扑通”在他耳边简直就像是一声惊雷，好几分钟，他都站在那里没能动起来，脑海里全是那两个年轻人因为听到动静转身过来，然后看到刚刚还在游行着的“活人”变成一具腐朽尸体的场景，进而又想到他们看到那难以理解的一幕尖叫起来引发骚乱吸引更多人，导致行动失败——

要阻止这样的事发生就只能在他们尖叫起来之前让他们昏过去了！虽然他们的体格不比自己差多少但也只能上了！机械之神在上，保佑我吧！

这样悚然惊喜后他转过身，然而，那两个青年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在他的拳脚够得到的地方。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男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出了一身冷汗。

——只要他说服那几个年轻人回头再晚几秒。

——只要死者倒下时的动静被他们察觉到。

事情会变成什么样而他又会首都奥什么样的惩罚，他连想都不敢想。

即使是现在，他的状况也还远没有可以称之为安全。

“唔，收容人员还没到吗，再不快点，可能会有人发现异常的啊……总不会监视人员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吧。这具尸体已经开始散发气味了，要是被那几个家伙闻到，说不定会过来查看啊……”

现在，被他引导的那个死者已经变回发腐烂的尸体。恶臭在夏夜的空气中弥漫，朝小巷外飘去。

就在这条小巷的入口处，那两个死缠烂打的年轻人现在还没有重新挤进人群。如果他们闻到了这个味道过来查看的话……而男人甚至连搬走这具尸体都做不到，失去了神秘力量后，不久前还蹒跚走着的中年绅士变成了皱缩的一团，那散发出来的恶臭即使捏住鼻子也会从口腔漫到鼻腔，让人头晕眼花，使不上力气。

“快点来啊，求你们了，这条巷子也不是没人走的，万一有人过来的话……”

“万一有人过来的话？”

“——哇！”

可怜的男人，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金发女孩，在那张脸上白粉已经被擦去的地方变得比白垩的粉末还要苍白。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眼一下变得涣散灰暗，“完了、全完了。”这样的话不断地从他的嘴里漏出。

“……看起来这位先生压力真是很大呢，还是不要吓他了吧。”

“我也没有想吓他呀……”

玛格莉塔挠了挠头，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在男人的面前晃了晃。看到莫比乌斯机构的徽章，意识到面前的女孩是自己人后，男人才终于从崩溃的状态恢复了过来。他撑起身体，紧张地问着。

“你们、你们是收容人员吗？”

“嗯，虽然不是正式的收容人员，而是负责帮助解决像你这样遇到突发情况，或者其他收容人员一时赶不过来的地方的。”

“可是，你们好像没有带工具……”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啦。”

男人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看到黑发的女性一挥手，那具腐坏的尸体就忽地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而玛格莉塔看到的更多。

在灵视的视野之中，她看到一个没有下半身的，手里拿着一把铲子的灰色幽灵，幽灵没拿铲子的那只手上拖着一条长长的锁链，那锁链连接着一个又一个的棺材，在康妮·李挥手的时候，地上的那具尸体就被它用铲子挑起，放进了一具空棺材中。

“好了，你的任务暂时结束了，去休息吧，如果有必要，也加入到收容人员的队伍里去吧。”

回收完这暂时没有收容人员分得出余力来处理的尸体，康妮·李拍了拍手，对男人下达了指示。

“还有下一个要我们去处理的事态吗？”

“呃……确实有，不过似乎不是尸体的问题，距离这里稍远发生了一场斗殴……虽然现在还没有表现出对行动的影响，不过这样的意外因素还是尽量排除比较好——我收回前言，在那斗殴的地点附近，有个死者脱离游行队伍了，虽然机构的游行者试图引导他远离那里……但因为斗殴吸引了人围观，一时半会似乎不太可能离开人们的视线……”

“哎呀哎呀，到了这种时候，醉酒和斗殴就变得司空见惯了，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

说完，康妮·李与玛格莉塔开始朝着另一边跑去，把大大地松了口气后似乎已经站不稳的男人留在了这还弥漫着尸臭的小巷中。

她们作为高机动性的应急小队在白鹅街上奔波，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了，在玛格莉塔的怀表上，时钟最短的指针，已经靠近了数字3的位置。

“康妮·李小姐又要用那个「派对之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