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535章

“……”

露娜猛地摇头，集中精神重新沉浸到书本之中去。今天她从书架上拿出的是一本更像是市面上常见的悲情罗曼蒂克小说的故事：一帮盗贼觊觎高贵的贵族小姐的家财，派了一个女窃贼混入宅邸，但这个女窃贼和大小姐之间萌生了一种感情——没错，又是这位萨德小姐最喜欢的主仆恋情，接连几天看得全是这个，露娜也已经习惯了。

很快，故事发展到贵族小姐和陌生的贵族男人订立了婚约，对未经人事的自己未来的不安，对婚姻的恐惧让她对女盗贼伪装的女仆倾诉，而正因为那种暧昧的感情困惑的女盗贼自告奋勇地要教她接吻，还有更多的事。这没什么奇怪的，一些贵族小姐的贴身女仆确实有这样的工作，跟着自己服侍的小姐出嫁，教会她们一些贵族教育很少会让真正专业的教师来教的知识和技能，而在接吻之后，因为那个吻，在一股强烈的冲动下，把书本有些急促地翻到下一页的露娜，看到这样的文字映入双眼。

「她的身体是这么光滑！这么温暖！我仿佛从黑暗中召唤出她的体温和形状，那黑暗仿佛在我的手中凝聚成形，迸发出冲动。

神啊，请怜悯我们吧，她才是引导者，可她开始颤抖起来。我开始以为她是紧张，但她在害怕。我也跟着颤抖起来。然后我忘记了那位绅士，那位巴里尔或是巴尔森……管他的。我只想着她，我知道了我为何颤抖和她为何流泪，她的脸被泪水打湿了，我为她吻干。

“我的珍珠。”我说，她是那么小巧，那么洁白。“珍珠，珍珠，珍珠！”」

还没有完全进入创作状态的萨德小姐忽然抬起头。

她听到一声非常轻微的低语从不远处传来，不知道那是因为看到了中意的句子而下意识地诵读，又或者……

黑发的少女嘴角微微勾起，在自己所写的故事之中，加上了临时的一段。

这天夜晚，直到旁边的房间传来门合拢后不再被打开的声响，欧琳丝才在自己的房间里与玛格莉塔做完了晚安的吻。

然后第二天的早晨，露娜没有出现在她们的房间之中。在夜晚也没有。

夏后月的28日过去了。

在29日的清晨，萨德宅邸的大门前出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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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艺术节这几天还开心吗？”

在艺术节大游行的末尾带着玛格莉塔回到帕列斯，又突然说要去处理自己的事儿离开的猩红就和她每一次突然的出现一样，来到了萨德宅邸。在婉拒了萨德小姐的招待后，她邀请玛格莉塔和欧琳丝跟她来到了附近的一处咖啡馆，而在这里……

“——玛丽姐！你什么时候来了？”

“那当然是才到不久，我说的对吗？猩红小姐？”

玛格莉塔和欧琳丝见到了更加意想不到的一位客人。

“好久不见，我可爱的妹妹们，忙碌了这么久，我终于是有时间偷出一个上午的空闲来陪你们逛逛这有名的帕列斯艺术节了——”

玛丽·罗曼罗兰。

一段不算短的时间过后，罗曼罗兰家的三姐妹总算是重新聚集到一起了。不过，看着自己两个妹妹那有些沮丧的表情，玛丽又随之叹了口气。

“——不过看起来，你们好像也没有逛街的心情呢。”

第945节 EP.71 封闭的公主

“玛丽姐，为什么会来这里……猩红小姐去找你的吗？”

“忘了吗？我和猩红小姐有契约，关于月亮杯和帕列斯的时装的。看起来这段时间你们也挺辛苦的，连这个都忘了了。”

满身薄汗的玛丽忍不住笑着伸手捏了捏玛格莉塔的耳朵。

她与猩红的契约是借助猩红所有的收容物，「天体巡回」来保证遥远的罗曼城能够及时获得这两种只能从帕列斯获取的商品。

尤其是月亮杯，玛丽已经通过猩红向丝忒琳小姐要求加大生产规模——在现金支付的每卖出一只月亮杯就能得到的相当高额的分成面前（当然最多的利润还是进了玛丽的口袋），这位发明家小姐看着那一叠厚厚的钞票，咬了咬牙找自己的那位导师，试图在某个工厂租借一条生产线。

她个人的小工坊制作已经无法满足罗曼城，以及凯撒在他的商会领域开发的那些贵族的客人了——虽然从长远看，数量不算很多的贵族购买力有限，但对于一个最初并未想过大规模生产的商品而言，能够接受月亮杯的贵族的购买力还是很惊人的。

就像最初的预计一样，在翡翠海沿岸的其他地区，风气要比罗曼王国更开放，这种塞入身体里的生理用品虽然还是上不得台面，但在教养良好也深受经期之苦的贵妇人之间，它迅速成为了热捧的商品。

就算手头不算太宽裕的贵妇人也至少会买四五个备用，那些原本就大手大脚花钱的更是一打一打的买——她们就像对待衣物一样对待这新产品，虽然这个领域的市场要形成规模、变得能持续存在还要花费不断的时间耕耘，但对于能从每卖出去的一个月亮杯中获取直接收益的那位发明家小姐造成的冲击是巨大的。

当然还有那些时装。

就算再怎么快，玛丽通过正规商业渠道进货的第一批帕列斯时装也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罗曼城的港口，这段时间里，为了初步确立起在这个市场的领头者的地位，必须装出一副货物充足姿态的玛丽十分依赖猩红的神秘学物流——当然，直到第一批时装抵达前，这些货物也得通过伪造的发货地文件和值得信任的商船，堂堂正在地缴纳关税，从罗曼城的海关进入。

今天是难得她挤出一个上午的清闲时间，昨天又是猩红把货物带去罗曼城的日子，所以玛丽就让猩红把自己带到了帕列斯，打算和自己的妹妹们逛逛艺术节放松一下。

“倒是你们，愁眉苦脸的，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是因为露娜大人……”

而听完玛格莉塔和欧琳丝说的原因之后，玛丽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明天就是最后的选拔了，露娜能否站上荣冠的舞台，明天就是决定性的时刻。而从昨天开始，那位公主殿下似乎就因为这样的原因，越来越焦虑了。

她变得沉默寡言，几乎不和欧琳丝和玛格莉塔、尤其是她的皇家圣卫说话，从黎明前就呆在练舞场，没有在练舞场的时候就在萨德小姐的书房中，疯狂地扫视——而不是阅读着——那些书本。

她让厨房不用准备她的三餐，而是只吃了一些点心和水果充饥，到半夜了也没有休息，就算萨德夫人劝她，她也执拗地练习着，就好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练习的世界之中，孜孜不倦。

让玛格莉塔和欧琳丝苦恼的，就是这件事了。

“……真少见啊，露娜完全陷入封闭状态了吗？”

“欧琳丝姐姐说一旦露娜大人进入这种状态，我们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可是……”

玛格莉塔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手足无措，尤其是她仿佛感觉到自己守护的这位公主殿下正有意地避开自己。欧琳丝知道，但和露娜相识时间更长的她也更清楚，这样子的露娜她们是没法帮上忙的。

“姐姐……嗯……不，没什么，玛格莉塔这是第一次见到封闭状态的露娜吗？欧琳丝有告诉你这个……”

而玛丽更惊讶的地方在另一点上。不过，她也只是有些惊讶而并未对此说什么，这个不重要——对她们姐妹而言不重要。

“欧琳丝姐姐告诉过我，可是……”

玛格莉塔不甘心地说着：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没用的哦，我说过的吧，那是露娜在确认其他人都帮不上忙，只能靠自己，然后情况又足够紧急的情况下就会进入的，只依靠自己力量的状态。在这期间，她会变得有些不近人情，疏远和冷漠，会为了她要解决的问题做大量的努力，一直到有结果——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

欧琳丝叹了口气。

本来直到昨天露娜都没有变成这样，她都以为不会到这一步的，但结果……

“这就真是棘手了，一旦进入封闭状态，就算是国王和王后的话她也不会听多少——虽然独立是好事，但过于独立也有反效果……”

玛丽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就只能相信露娜，并等待着这个状态结束了。”

“可是露娜大人这样下去的话肯定会在选拔中落选的！至少，能够帮上忙的话……”

玛格莉塔咬了咬嘴唇，看向正端着咖啡悠然品尝的血族的王女。

“猩红小姐认识什么非常厉害的舞者吗？就始终这种时候，任何帮助都——”

她还没有死心。

“……要说认识的话确实也认识没有错。”

“那样的话——”

“但如果三位并未事先串通，又具有相当水准的舞者都给出了差不多的提案的话，我相信和他们同等水准甚至更优秀的舞者也只会基于这一点做些沿伸哦。而且只剩下一天——严格来说，只剩下不足20个小时，就算真的有绝好的建议，那位公主殿下又能掌握多少呢？”

摇了摇头，自己对芭蕾舞也颇有造诣的猩红这样说到。

“而且根据我对舞蹈这一艺术的了解，这个领域，临时的、不长久维持的特训还不如一次顿悟呢。”

“……怎么这样……”

玛格莉塔尖尖的耳朵耷拉了下来。看到她这个样子，血族的王女想了想，放下了咖啡杯。

“不过我确实有和她要说的话，和芭蕾无关，而且也许不一定来得及，不过，可能多少会有点用途。如果玛格莉塔小姐不介意的话，就让我去和她聊聊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如果不是关于芭蕾舞的话，那到底是……”

“关于梦想。”

猩红平静地说着。

她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在这个时候看向了在一旁的玛丽。

“关于，梦想的代价。”

第946节 EP.72 血族的告诫

正走到练舞场的边缘，端起水杯的露娜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从背后投来的一道饶有趣味的视线让她下意识地感觉到一种不愉快。那是审视的视线，那是不太礼貌的探查的视线，而投来这个视线的人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位王女。

血族的王女。

“……有什么事吗？猩红小姐。”

虽然露娜并不清楚在那并非人类的族群之中，这个王女的称号有多么尊崇，不过，即使是身处现在的状态，她也会尽最完美的礼仪来和其他人相处——这是公主的职责和义务。

比起平日，这位公主殿下会在无伤大雅的范畴内，缺乏一点点耐心，少些口舌。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你的梦想，还有你为之付出的代价。”

没有让玛格莉塔和欧琳丝跟来的猩红打开折扇掩住了嘴。

她说着，语气却饶有趣味。这句话话让露娜皱起了眉，她能察觉到这其中的些许戏谑，但她仍然维持着平静，在补充了水分之后走回练舞场，无视了旁观者的目光，集中精神开始练习。

现在的舞姿比起那不断重复的准确、教科书一般标准的动作发生了一些变化，在单纯的技艺中掺入了从别处习得的些许成果。露娜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心底焦灼的叹息却没有片刻停止上涌。

有所进步，但还不够。

时间，完全不够。

如果再给她一个夏前月的时间，她有自信通过这段时间以来的学习让自己化作一只性感危险的黑天鹅，但明天就是最终的选拔，明天一切就要画上句号，而她……

舞步停歇、旁边传来掌声。

露娜无言地将之无视，但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她不得不将一种不悦的目光投向那位行为慵懒的黑眸贵妇。

“看起来你确实是没法实现你的那个梦想了，露娜小姐。”

“如果打算打击我，那么大可不必浪费口舌，猩红小姐。”

“不，露娜小姐，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你知道一个人梦想能否实现取决于什么吗？”

“……”

“最重要的是运气。就像一切遥远而又宝贵的事物一样，只有绝少的人能在完全不被幸运的眷顾下得到它，至少，你得有不会在眼看就能得到梦想时被一口水呛死程度的幸运，除非像我一样不会死。”

猩红悠悠地说着。露娜则只听到“运气”这个单词就微不可察地在嘴角勾勒出一抹微冷的弧度。

“如果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那就取决于你能够付出多少代价了。”

这个表情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血族的双眼，但猩红仍旧自顾自地说着。

“而这是这个世界上最黑心的交易，你要面对的，则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捉摸不定的商人。它不会告诉你你必须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连备选项都不会有。它不会承诺你付出什么代价后能得到怎样的受益，也不会和你签下契约约定你付出代价必定得到回报。因此寻求梦想之人只能如同赌博一样将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不断、不断地投入这贪婪怪物的巨口。而一个人有多少东西能喂饱这只贪婪的巨兽呢？”

——代价。

这个词可比运气要刺耳得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猩红小姐？”

露娜转过身来。她站在没有树荫遮挡的阳光下，而猩红在茂密的树荫下方，听到她的追问，血族的王女只是耸了耸肩，从容地无视了那锐利的视线。

“露娜小姐从一开始就预定好了为了自己的梦想锁愿意付出的「成本」——我有说错吗？”

“……有什么问题吗？”

露娜毫不动摇地追击着。

“没问题，就像刚刚说的，即使不断地付出代价，梦想也不一定会得到回报。当这贪婪的怪物渴求着的东西是人所不愿意失去的事物时候，聪明人、尤其是聪明的商人都懂得及时抛弃沉没成本。这行为合理，而且明智。”

“……如果你想告诫我一些什么的话，完全不用这样绕圈子，猩红小姐。”

对话的两人视线至今没有交点，听起来就像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猩红很自然地摆出了一副作为年长者想传授一点人生经验的姿态，而露娜也用恰到好处的礼貌和无视表面了自己的态度。

“没什么，我只是很好奇，你愿意支付的代价就到此为止了吗？露娜小姐。”

猩红摊了摊手，言辞温和，她礼貌地提问，不带任何的讥讽。

“即使不断地付出代价，梦想也不一定成果，可如果不再支付代价，就只能祈祷好运能够眷顾自己了不是吗？对于你来说……这样就可以了吗？”

“……这样就可以了。”

露娜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

“是的，这样就可以了。为了梦想不惜一切——这听起来确实令人敬佩，也只能让人觉得敬佩而已，如果为了梦想付出的代价甚至超过梦想本身，那就本末倒置了。人活着并不只有梦想这一个目标，还有……责任。”

“……责任……嗯，和梦想一样，甚至比梦想更重要的东西，至少在现在的社会话语体系里。”

猩红撇了撇嘴。露娜没有说是什么责任，不过她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为了梦想付出的代价超过梦想本身”这句话还是让她无声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