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539章

露娜表示她很乐意有一段美味的晚餐，这让玛格莉塔和丹丽都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只要愿意吃些什么就是好事。

然而，就在这段对话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砰！

画室里却传来了令人不安的声音。

第950节 EP.76 释放

那听起来像是陶瓷的调色盘跌落在了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但玛格莉塔清楚，那位公主绝不会让那美丽且昂贵的调色盘从手中跌落。

这也是淑女的修养。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压抑着，却无法完全压抑住的痛苦口申口今。

——砰。

人的身体和地面相撞，玛格莉塔已经握住了门把，房门被锁封闭，但她也早有预料，圣银迅速地伸入锁孔，在自己的持有者呼唤自己的名字之前打开了画室的门扉，让捂着小腹，跪倒在地面上的公主的身影映照于自己银白的表面，也映照于玛格莉塔的眼瞳。

“露娜大人！”

少女发出一声惊呼来到了露娜的身边，她迅速地检查着露娜的身体，确定没有外伤——包括那些碎裂的调色盘的碎片造成的——也没有神秘的气息弥漫。接着她看到了血，那嫣红的血液触目惊心地在地面雪白的瓷砖上漫开，那是从伤口之外的地方流淌的血液，那是伴随着、伴随着公主的痛苦而流淌的血液。

——巨大的精神压力或者不稳定的情绪会导致生理期的到来提前或者延后，同时如果原本就有痛经的毛病，精神状况和情绪上的问题，会让原本的毛病更加严重。

在脑海中浮现的，是玛丽姐告诉自己的生理学知识。

在眼前跪倒的，是丢下调色盘和画笔，用双手捂住小腹的公主。

她白金色的长发还没有完全被风拭干，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那肌肤比平日更加苍白，映照着从大腿上流下的一小摊血，那样得刺目。

“露娜大人，我立刻去叫医生——坚持一下，我现在就把您送回房间——”

心脏好像狠狠地抽了一下，少女咬紧了嘴唇，伸手搀扶起好像已经站不起来的公主殿下。

“该死！玛格莉塔，我没有让你进来！出去！我的画还没画完，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画出来的画——还没有画完！”

可她的耳边传来的是露娜的呵斥。那平和的伪声终于崩裂了，完美的公主脸上的不在意与冷静彻底消失，挣扎着，想要用颤抖的腿站起来的露娜完全没有看玛格莉塔，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画布，盯着上面的色彩。玛格莉塔下意识地看向了那张铺开的画布。

在那上面，玛格莉塔看到了一个舞台，没有炭笔和铅笔描绘的精细素描铺底，颜料在画布上泼洒着大块的红和大块的金，那些花纹与幕布的形状还不精细，却已经让画面富丽堂皇，让每个人都能理解这舞台的荣光，也能理解——理解舞台上那蜷缩、挣扎、用灰暗的色彩涂成小小一团的人影。

这幅画还没有画完，尽管现在它已经十分有力量，然而被自己搀扶着还没站起来的身体中蕴含的力量比已经挥洒在这画布上的更大，那仿佛摇动的火山，喷薄炽热的岩浆。

“所以说——！！！”

风声从一只抬起的手的指尖传来，但在接触到玛格莉塔的脸颊之前，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即使痛苦，依然愤怒。即使暴躁苦痛折磨着这具身体、折磨着着小小身体里那个坚强的灵魂，她也没有把怒火真正地宣泄到自己的身上来。

那愤怒，甚至也没有多少是因为自己……

说不定这位公主殿下真的很想扇自己一耳光。

但她没有这么做，她控制住了自己——又是控制，即使是已经做出失态之举却依然控制着自己至少没有真的做出最坏的结果，在社交场上着或许值得一整首十四行诗的称赞，但现在，玛格莉塔却觉得或许还是挥下来比较好。

无论是露娜还是她自己，说不定那样都更加好受。

但露娜还是放下了手，她只是怒视着玛格莉塔，一字一顿地说着。

“我还没有，把它画完。”

“……我知道。”

“那么现在就给我——”

“请让我帮助你，露娜大人！”

在愤怒的公主殿下下达命令之前，玛格莉塔用力地抱紧了她，在她的耳边大声地说着：

“请让我帮助你，露娜大人，帮助你完成这副画，就好像在河谷时一样！现在露娜大人必须完成这副画，我明白的，但是现在您连站都站不起来，这样下去是无法完成作画的！所以，请让我帮助您！对我来说，也只有尽快让您完成您想做的事，才能让您赶快去休息。”

画室中安静了下来。

那双红宝石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诧异，但就在玛格莉塔以为这份诧异要持续很久的时候，露娜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

她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再一分一秒，从她的话语中玛格莉塔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么就让我站起来，把画笔和调色盘拿过来，还有——把那种红色，把那种红颜料涂到我的身上，正面，锁骨到小腹，到我的上臂，全部涂上，涂满！”

“诶……是！”

这个指令让人难以理解，可是玛格莉塔明白，这就是自己现在所能为她做的了。

找到调色盘，将露娜所挑选的颜料挤入，捡起画笔在水槽中清洗递入那仍忍受着痛苦耳颤抖的手中。

但是露娜站不起来，小腹那痉挛的疼痛让她仅仅是跪坐着就是极限了，但是她只是咬着牙让玛格莉塔把画板从架子上拿下铺到了地上，以及——

让玛格莉塔拿来一个杯子，放在身下。

玛格莉塔不知道露娜想做些什么，但是现在要做的不是询问。在画笔重新在画布上飞舞时，她也拿起了画笔，将露娜调和好的颜料涂抹在她的身上。

用嫣红覆盖苍白，用一种血肉般的色彩，覆盖着真正的身躯。

胸口，小腹，双臂。

“已经可以了吗？”

“是、是的。可是您到底是……”

在露娜最终停下画笔的时候，玛格莉塔点了点头。她放下画笔的时候，露娜的正面，肩膀及以下已经被红色的颜料涂抹。就像露娜要求的一样，这颜料没有干，红色的液滴挂在露娜的身体上，她感受了一下这个感觉，展开了双手，随即在玛格莉塔询问她要做什么之前，扑倒在画上。

就好像想要把自己也压入这副画里一般，用力，用力把自己的身体印在画布上。

“露娜大人？”

然后她起身，看着印在画上，由红色颜料所描绘的人性，那朦胧的，就像把舞台以及舞台之中那个蜷缩的人体一同笼罩在一起的人形。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看向了那杯已经盛了薄薄一层血液的水杯。

“呵、呵呵……我之前还在想，那里都找不到合适的红色，但这不是正好吗？”

“露娜大人……您到底要……”

她伸手，用自己的手指，沾上了从自己身体之中流出的血液，她凝视着那渗入指甲缝中的血液，突然猛地抬起手，猛地挥下。

一阵指甲与画布剧烈摩擦的声响。画面上那个有着双臂的红色胴体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更加扎眼和鲜红的血痕，那就像猛兽的爪迹，就像把血肉从身躯上挖走一般从画布上挖走颜料，用真正的鲜血取代，而这位公主仿佛也真的成为猛兽，她扑向画布，用纤长的指爪撕裂着、撕裂着属于她自己的身体。

玛格莉塔终于见到了她的放纵，她的**，犹如沉睡的火山，在喷发时撼动大地与峰峦。

只是片刻，画布上的胴体便遍布伤痕，但这还不是结束。染尽血色的手指重新抓起了画笔，沾着杯中的鲜血在画布上肆意涂抹，在双臂的位置向下画出羽毛，那些鲜红的羽毛层层簇簇而成为一对占据着舞台，包裹着舞台，又要从画布上冲破而出的羽翼。

最后一笔落下，羽翼成型。

看着这副由自己画就的图画，露娜缓缓垂下了笔，那股强烈的**从她的身上褪去了，就像是用一场淋浴洗去了宿醉后身上酒气，她凝视着画布，那由她的身体与血共同绘就的绘画，由低下头看着沾上各种颜料的自己的身体。

“……呵，梦想的代价……原来是在有的时候，就……”

这句话没能说完。

从公主的手中，画笔再度落下，杉木的笔杆与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露娜大人！振作一点！露娜大人！”

在玛格莉塔的身边，就像是燃烧殆尽一般，露娜的身体一歪，在少女的怀中昏迷了过去。

第951节 EP.77 因为、是梦想「上」

“只是低烧和生理痛……是吗？”

“根据检查结果和你们提供的症状描述，也只有这样的结论了。根源应该还是接近近生理期时身体比较虚弱虚弱。诱因则是过大的精神压力、还有冷水浴后自然风干——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只要好好休息，保证营养，很快就能痊愈。不过，我还是会开一点止痛药和退烧药，前者是很多贵族小姐在这些时候都需要的，而后者在低烧长时间不退的时候再用，圣香槟街区我记得有全天营业的药房。”

“医生，实在是麻烦您了。”

“这是我的职责。如果有其他变化再联系，或者直接去医院。至于身上这些颜料，并没有过敏或者起疹，但夏后月的天气炎热，还是尽早为她擦洗干净比较好。”

“嗯。”

床边传来一阵笔尖在纸张上书写的声音，然后是某种木箱合拢的声音，自己的圣卫小姐致谢的声音，最后伴随着门扉关闭的声音，脚步声远去了。

那轻轻的“砰”地一声让半梦半醒的头脑猛地清醒过来了。

头晕晕乎乎的，隐隐作痛。身体则一边感觉到有些凉，一边又因为汗水而感觉十分不适。

“……”

露娜睁开了眼睛。身上没有衣服，但盖上了薄毯，还穿着……像是尿布一样的东西。在背后，凉席已经因为自己的体温不再凉爽。水枕好像刚换过，里面可能加入了些地下冰库的碎冰，冰冰凉凉的感觉降低了过高的体感温度，却也让头疼更加剧烈。

还不止如此，她的肚子上放着一只……热水袋？

还没完全清醒的露娜对这种从小腹上传来的温暖不陌生，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放个热水袋，虽然那温度的确缓解了一些腹部的疼痛，可是热水袋的温度也让她分外焦躁。

随着意识越来越清楚，接着回到她感知之中的是口渴，然后是饥饿。身体内外都是一塌糊涂，各种难受的感觉让这位因为过去侠盗的经历体力比绝大多数公主要好很多的少女感到一股强烈的虚弱。

她想要爬起来，但是在将身体撑起之前，少女的手臂就失去了力量，让她刚刚抬起的身体重新回到了凉席上。

但这个动作至少让她摆脱了热水袋和让自己的身体挪到了凉席比较凉爽的地方，在床边等待的人连忙来到她的身边将她搀扶着，坐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差……非常差……欧琳丝，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露娜摇着头，花了好一会儿才聚焦的视线认出了自己的友人。

“晚上1点40分，再过个60分钟，就是好孩子该睡觉的时间了。”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染尽夜色。在枫丹馆的主卧室里，满脸写着“我想说教”表情的欧琳丝坐到露娜的身边，把床上的热水袋塞回了她的手里。

“肚子还痛的话就把这个塞回去。但如果你宁愿痛着也不想变得更热……”

“这不是当然的吗。是谁想到在大夏天用热水袋缓解生理痛这种……天才的主意的。”

“那还用说吗？”

“……”

“……”

露娜深吸了一口气，把热水袋放到床头柜的台灯下，然后用自己的手捂住了肚子，拉开了抽屉，从中拿出了一只橡胶做的小玩意。

她现在穿着一件尿布似的东西，大概是因为自己昏过去后其他人只能帮自己穿上这种这种传统的生理用品，但醒过来后，比起这热到让人抓狂的东西，她还是更想要更先进的东西。

这甚至压倒了她的口渴和饥饿。

“……我去帮你洗一洗。”

欧琳丝伸手从少女的手中抓过了那只月亮杯走向盥洗室，没一会儿，少女拿着洗净的生理用品、一盆水和毛巾回到床边，看着用不太熟练的动作——毕竟在生理期没来时，露娜只学习性地用过两次——把类似尿布的生理用品取下，放入月亮杯后的友人，一边把毛巾打湿递给她，一边开口：

“那么，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这些事本来让女仆做就可以，但是欧琳丝偶尔也会想照料一下自己的友人，尤其是她做出了出乎意料的事的时候。

“你是指什么？”

“这里只有我，露娜，没必要戴着你那张面具，而且因为虚弱，你的假面本来就摇摇欲坠。”

“……说得也是。”

露娜叹了口气，一股疲惫、却放松的神情慢慢浮现在她的脸上，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仿佛变得更加明亮，她接过欧琳丝递来的毛巾，坦率地说了一声谢谢，用毛巾擦拭着自己的指尖与身体。

汗迹和血渍都被洗去后，已经干掉的颜料就不是用湿毛巾随便擦干净的了。显然，欧琳丝的问题也指的是这个。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但我必须……必须完成那幅画，时间不多，如果不能尽快把那副画完成……我就再也无法完成它了，我的这一次失败会变得毫无价值、不，不是价值，是意义，是我不想让这次失败变得毫无意义，所以……”

露娜沉默了片刻，弯下腰，把沾着自己血的毛巾放进水盆。

“那幅画我看过了，画得很好，那就是你在信里说过的‘直接画法’吗？虽然不是你一直以来的风格，但那一定是你最好的作品之一。”

欧琳丝回忆起那幅画，回忆起那喷薄的色彩和张扬的笔触，她看着自己好友身上的颜料的色彩，柔声地说着：

“你后悔了，后悔自己与那荣冠的舞台失之交臂，在最后一轮选拔被刷下，你后悔了是吗？”

“……我不知道。”

“露娜——”

“我真的不知道。”

露娜低着头，蜷曲起身体，靠在床头。

“你在那幅画中看到的是我的后悔吗？或许……或许有，但那不是全部，更多的是……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