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556章

玛格莉塔清楚的记起了那一天——主要是记得那一天多到夸张的蛋糕。接着基于这一点，玛格莉塔又记起了玛丽安的父母带着自文静的少女来为自己将她从被绑架这件事中拯救时说的话和礼物。

那彩色的银板底片已经用完了，而相机则留在了罗曼罗兰家的庄园。

是的，玛格莉塔记起来了，那个时候，提莉哥黛拉男爵的确提起一个叫普鲁盖格的人，那是彩色银板相片的发明者，并且改进了现有的相机。不过这位发明家的情况在当时可不太好，与其谈妥了生产的工厂发生了火灾，然后下落不明……玛格莉塔还隐约记得提莉哥黛拉男爵说起过这位发明者有个兄弟，这就是她知道的全部了。

“是的，我曾经见过这位先生一眼，在普鲁盖格先生失踪后，我的父亲也层找过他一段时间……普鲁盖格先生！醒一醒！”

不过无论玛丽安怎么呼唤，这位先生都没有醒过来。

玛格莉塔再度开启了灵视，观察了几秒钟，认为这大概率是这段时间使用那个可以让灵魂离体的收容物的缘故，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收容物的代价是什么，但灵魂——尤其是乙太体的离体算不上是对健康有益。

“冷静一点，玛丽安小姐，这位先生还活着，为了他的健康着想，我们应该等待警察来把他送去医院。而且，如果把贫民窟的帮派分子和恶徒吸引过来了会很棘手。”

现在少年少女们在的地方是贫民窟一个下水道的出入口，附近的贫民窟居民虽然看到他们从下水道里走出来，但却没有关注——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地下是帮派的地盘，这群看衣着明显不是帮派成员的年轻人无论是因为什么理由从里面走出来，最妥善的方法都是不去关注，不去理会。

这些人不会造成什么特别的麻烦，但是如果吸引来了帮派分子，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我知道了，玛格莉塔小姐。”

深吸了一口气，少女冷静了下来，她用困惑的目光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普鲁盖格先生会出现在那里……”

对此，玛格莉塔也非常好奇。

这个乙太纪元也被称为创造与发明的纪元，历史上从未有哪一个时代的学者和发明家的地位有如此之高，而作为一位发明了彩色银版底片，让相片从此可以摆脱黑白灰的三色，真正如实地记录世界万物的发明家，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惨到这种地步，少女实在是很不解。

“这个男人是怎么和你们混在一起的。”

他把目光投向了呆呆站在一边，被在下水道内的据点里随手捡的一块破布蒙住脸的乞丐之王。「童话书」具现的神秘力量还没从他的身上消退，听到玛格莉塔的提问，男人断断续续地回答了一句：

“我不知道，不是，每一个人加入都会由我亲自审核的。”

康妮·李虽然还维持着将他控制的力量，但因为距离的拉开，不可避免的这种控制力度会减弱，而为了避免失控，在离开前黑发的执行官把控制加深了许多。

这让这个乞丐之王变得更呆板而像是一个人偶了。

“我只知道，他好像，欠了……欠了……很多钱，被追债……才躲进了贫民窟。”

说完之后，这位乞丐之王就没有再开口了，看起来他知道的也实在是不多。

“真是没用啊，你不是老大吗？怎么连手下是怎么加入的都不知道？”

保罗活动了一下手腕，十分鄙夷地看着他。

“不，保罗，你仔细想想，就是因为是帮派的老大，才不会知道每个下属加入的详细情况吧，就好像大公司的老板也不可能亲自去面试每一个员工一样。”

德雷克拍了怕自己兄弟的肩膀，一脸的无奈。

“可我们幽魂社的成员不都是我和你亲自邀请加入的吗？”

“……这不一样。”

“……不过关于这个，我倒是好像有听说过一些传闻，不，既然这位先生这么狼狈地出现在这种地方，恐怕也说不上是传闻吧……”

在德雷克和保罗两兄弟就帮派的老大是不是该亲自审查自己帮派的每一个加入者开始讨论的时候，安德烈忽然开口了。

“安德烈先生，那是什么样的传闻？”

“是关于彩色银板相片的发明者的，据说，发明了这个的发明家兄弟曾经去过帕列斯城外的霍比亚工厂，那里是帕列斯及周边地区最大的银版相片生产厂，他们拿着自己的成果在那里展示，扬言说黑白银板相片已经是过时的东西，他们的发明会开启一个新时代，而落后的，旧时代的东西都会灰飞烟灭……之类的话吧。”

红发的青年仔细思索了一下，这样说着。

“我对银版相机和相片的领域不熟悉，会记得这件事是因为当时我就在想，这对兄弟行事这么张扬肯定会吃亏，抱着想看看他们会怎么吃亏的心态，我让管家之后有类似的消息就稍微打听一下。但我对此也没怎么特别注意，就连谈论这件事都只是和管家用‘发明家兄弟’来代指，关于他们具体干了些什么并不清楚，只记得他们得罪了行业里很多人。”

“……是的，我听父亲说，因为死抓着专利不放，加上得罪了作为行业领头羊的霍比亚工厂，帕列斯周边的工厂对和他们的合作都不太有兴趣，虽然他们总说这只是‘技术原因’。而且，不知为什么，他们非常执着地要在帕列斯进行彩色银版相片的生产……”

玛丽安点了点头看着憔悴得不成样子的男人。

“或许确实是‘技术原因’吧，至少一部分是。”

这个时候露娜忽然开口了。

“露娜小姐知道吗？”

“不是很敢确定，但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的话，工厂不愿意和他们进行合作大规模投产，可能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原料的问题，当然，只是大概。”

白金色长发的公主摇了摇头，她想起了夏前月时在某个画廊的遭遇，那位向她宣言古典绘画已死的男人知道的似乎比玛丽安更多。

至少，之前和提莉哥黛拉男爵的谈话，和这时的谈话都没有人提及彩色银版相片的关键组成——万色银。

“原料问题的话我倒是听说过，似乎，那对兄弟始终找不到合作对象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拒绝提供完整配方，并且要求某种原料只能由他们提供，可是，这种提供却不能非常稳定。当然，只是传闻，我从未去验证过真假。”

对话的主导者在这个时候突然变成了理应比玛丽安更不熟悉这位发明家的两人。连玛格莉塔都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为什么自己对万色银这个词有点熟悉的时候，露娜把淡漠的目光停在了仍旧昏迷的男人脸上。

“不如说，有工厂会愿意和他们合作才更值得怀疑，哪怕只是在一两条生产线上生产。原料供应不稳定造成的损失也是会很大的，如果签订了合同却不能稳定生产导致无法完成，违约金也会很昂贵，我想不到哪个头脑正常的工厂主会和这样的人合作。除非……这就是一个陷阱，而他们没有发觉。”

“……确实有这种可能。”

德雷克皱了皱眉，意识到这件事之中的蹊跷。

“如果说他们最终找到工厂合作这件事是一个为了陷害他们的陷阱，他们签的合同里包括了在生产期间他们负有对工厂的损失连带责任，甚至可能是无限连带责任的条款，他们或许会以为这个损失指的是因为原料供应不上导致的，但或许那也可以解释为工厂的一切损失……”

“然后工厂失火、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报纸上，接着，这对兄弟背上了巨额债务，其中一人沦落到了这里……”

玛格莉塔眨了眨眼睛。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跑去行业龙头前面做出那种宣言，然后在明知得罪了不少人的情况下还留在帕列斯，能发明出彩色银版相片的人肯定不笨，为什么……他们应该至少请了律师吧？”

保罗挠着头。

这个道理连只有十六岁，还总是被自己的聪明兄长打击说笨的他都可以明白，所以，他分外地不理解。

“一个人是很难在所有方面都聪明的，保罗。他们有没有请律师这件事我们已经无从得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沦落到了贫民窟里，被帮派欺凌。”

德雷克叹了口气，准备向自己这位确实不算太聪明的兄弟再解释一下，为什么就算是发明家，也可能在某些方面不算聪明。

“又或者，这是他们兄弟的梦想吧。”

露娜突然说着。

德雷克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露娜的这句叹息是在回答自己兄弟的问题。然而在他开口之前，露娜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而他们为此付出了代价。”

这话语，令这贫民窟的一角，忽地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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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妮·李很快带着穿着警察制服的机构成员和真正的警察们过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好几辆马车，他们很快拉起了隔离绳，控制了场地，开始从下水道里把昏迷的男人们一个接一个的拖出来，而把收容物和人就昏迷不醒的男人用马车送往最近的支部之后，康妮·李和玛格莉塔费了不小的力气说服年轻人们不要进去调查幽灵的真相，并编出一个她们在这个帮派的内部发现违法的熏香，并用这些可能毒害到市民的违禁品对付他们的贩售者的故事。

“那么，我等待着玛格莉塔小姐的拜访。”

这并不能完全说服他们，但只要康妮·李和玛格莉塔努力地表示她们应该服从警察们的指挥之后，尽管不瑟，但这些无法释怀的年轻人们还是选择了听从。

在做完笔录，把剧院以及帮派的事报告给警察后，和玛丽安做了会再去拜访提莉哥黛拉宅邸，详细地聊冒险经历的约定后，玛格莉塔和露娜回到了马车上。马车离开圣德尼门，时间已经过了正午，而还没有用午餐的两位少女，就在马车里聊着刚刚的事来消磨前往最近的，符合她们品味的餐厅的时间。

“……希望那位普鲁盖格先生能得到帮助吧，虽然我们可能没法提供什么帮助，但是，机构对行动发明和技术是抱持鼓励态度的……”

“说得也是呢，其实如果不是罗曼王国工业实力实在不强，这位发明家就算被带回去也只是被埋没，我还有点想招揽他一下的，可惜，商业让我们繁荣富裕，但也钳制了其他行业的发展能力——这也是我们这种小国没法避免的问题呢。”

“也不知道那个收容物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力量呢，那个花纹的风格，我棕觉得是不是有在那里看过。”

“啊啦，我还以为玛格莉塔小姐看出来了，那不是香料群岛的风格么，大概是远渡重洋的文物吧……”

闲聊了一段时间之后，玛格莉塔鼓起勇气，把从一段时间之前就想问的问题说出了口。

“那个、露娜大人。”

“嗯？”

“露娜大人……今天觉得开心吗？”

“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看起来哪里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吗？”

露娜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圣卫小姐，疑惑于为什么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虽然没有看到你们是用什么样的方法解决那些帮派分子的让我感觉有点可惜，但要说不开心，我可是完全没有哦。”

“可是……露娜大人没有笑。”

耷拉着耳朵，坐在露娜对面的少女犹豫地说着。

玛格莉塔倒是能感觉到露娜的心情不坏，但是，约莫在刻度2和3之间徘徊的心情到底算不算是开心也很微妙，尤其是没有看到她露出过笑容，还有那一声仿佛蕴含着众多烦恼的叹息。

这让少女不由得担忧起这位公主殿下会不会其实对这幽灵和神秘事件都没有任何的兴趣，只是为了照顾自己才来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玛格莉塔的内心就忐忑起来了。

第976节 EP.102 笑颜

“会不会其实觉得挺无趣，只是为我考虑才……”

玛格莉塔的话还没说完，原本有些疑惑的露娜连忙摇了摇头，否定了少女的这个想法。

“啊，不，没有笑的原因只是……有陌生人在场的缘故。”

“诶？陌生人？”

“那个红发的青年，我和他只见过一次面，所以，不自觉地就用对待陌生人的方式区应对了。”

“……啊。”

玛格莉塔想起来了。

露娜和安德烈，这两位今天算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结伴而行。想到这一点后，在玛格莉塔的脑海里记住，但却并没有用到多少次的淑女礼节也在这时冒了出来：

作为一位有身份、有地位的淑女，对于这样一位先生面前是应该足够矜持的。除此之外，出去康妮·李，露娜就是今天这些伙伴中最年长的人，在年幼者的面前，淑女必须体现年长者该有的成熟风范。最后，在遭遇了不幸的人的面前，淑女绝不可失礼地做出不恰当的反应。

仔细一想，露娜为什么就算笑也只是一直维持着那种优雅平和的微笑，这不是很显然吗。

“相对于玛格莉塔小姐，露娜公主殿下的淑女礼仪实在是完美。”

“连瑟莱忒小姐都这么说？！不对，对我而言，今天在场的没有陌生人，也好好地表现了自己可靠的一面，作为淑女完全是合格的！”

玛格莉塔隔着裙摆敲打着大腿上的圣银，“姆——”地鼓起了脸。

“呼呼，或许罗曼罗兰公爵夫人会有不同的看法呢。”

露娜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放心吧，玛格莉塔小姐，我很开心，虽然开心的理由恐怕和玛格莉塔小姐想的不一样。”

“……诶？”

“当我开始寻找答案，就得到了答案，这些答案或许是正确的、或许是错误的、或许只是我自己的误解、或许并不适合我，但是，这些答案却能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人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

露娜抿了抿嘴，看向窗外。

马车已经驶离了圣德尼门，向着枫丹馆的方向走去。玛格莉塔顺着公主的视线，看着街边，在这座城市无论哪里都看得到的街头艺人。

在这座艺术之城，他们即是梦想本身的代名词。

“露娜大人……在寻找什么样的答案呢？”

玛格莉塔收回了视线，她还记得露娜伴随着叹息说出的话语，与那时的表情。

“我不知道，也许我知道，但我寻找的，并不仅仅是已经知道的答案本身。”

“……”

下意识地，玛格莉塔想要将“我不明白”说出口，但这几个词到了嘴边，最终也没有吐出。

她明白。

此刻存在于此处，作为某个答案的她自己，明白眼前的公主在踌躇着什么，烦恼着什么，那是除了露娜自己之外谁都无法代为得出，谁都不应该在全很多天平上放上任何劝导的问题，露娜只能自己寻求答案，自己选择，自己承担由此而造成的一切责任。

曾经在露娜用自己的血和悔恨画出那副画的时候，那hi玛格莉塔在眼前的这个纤细的身体里看到的力量，看到的野兽般的力量，要不要将其解放，那是比过去的她在成年礼之前还要困难的问题。

毕竟在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会唤醒瑟莱忒，以那样的方式实现心底最本质愿望的自己所设想的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让家族因为继承人在成年礼时不出席而蒙羞，那个时候他所恐惧也只有这点而已。

但在露娜的身上，如果那股力量被解放，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等到那时，她还能回到原本的——现在这样的她吗？

灵性的直觉告诉了玛格莉塔这个猜测的答案，这个答案是那样地清晰，以至于她无法——无法向眼前的公主说出。

“……无论露娜大人最后会怎么做，我都会支持露娜大人的。”

她能说出的仅有这样的话语。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