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588章

“即使你最终还得为了什么而回到原本的笼子里，凭借自己的意志离开牢笼这件事本身也不会毫无意义。当然这是主观的，只是我这么觉得。不过，我想只能被关在笼子里和离开、然后回去也是不一样的。”

“是的，后者更加悲哀。”

对灰色石像的话不置可否，露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是把已经涌出来的一些什么重新塞回去，她低下头，地板上早已没有了星界之中存在的身影。再抬起脸时，玛丽和欧琳丝在露娜的脸上看到了她们很熟悉的那张面具。

只是这张面具现在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好了，这个游戏就这样结束了，可以吗？伊莎贝拉小姐，我相信你已经能够为我设计好属于我的风格了。”

露娜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双腿。现在，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而在一旁的血族女性在听到这句话后，同样用礼貌的笑容点了点头——

“是的，属于您的风格终于变得清晰了。”

“就让我们回到T台上吧——”

第1025节 EP.149 镜前的代价

时钟的指针指向夜晚的2时时。在血族的洋馆中的做客时间也结束了。

“今天实在是打扰了，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在T台前，四位少女向伊莎贝拉感谢今日她的教导，并且道别。

“今晚因为各位度过了一段令人愉快的时间呢，如果有机会的话，请务必再次来访。”

陪伴了她们一整晚的伊莎贝拉同样微笑着点了点头向她们道别。

“当各位站上大时装周的舞台时请务必通知我，我一定会去看的。”

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猩红才是招待少女们的主人，但是因为接下去送玛格莉塔她们毁取也需要这位王女亲自去做，所以猩红也站在她们的身边。

除了她们之外，其他的血族——包括玛格莉塔见过的那两位也并没有出来送她们，当然，关于自己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女儿这件事，玛格莉塔也并未和玛丽她们提。

一方面来说，这件事不太好解释。

另一方面，她这个母亲也不可能带着一个血族女儿生活——她可是莫比乌斯机构的人。

而最重要的是，当回到有T台的房间之后，玛格莉塔明显地感觉到在自己保护的公主殿下和姐姐们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空气，这种空气让她下意识地认为，这件事还是不要提及比较好——

而且对于玛格莉塔而言，为了自己的新女儿，在不久的将来再度拜访这座洋馆已经是确定的事了。

——我们对于嗜血冲动的克制教育，其实也不完全是通过制造恐惧和恐怖的。

——除了告诉年幼的血族们如果无法忍耐会遇到什么样恐怖的事，另一方面，我也也会给能够忍耐的孩子予以奖励，为她们建立起如果忍耐、克制住了嗜血冲动就能得到奖励的反射，也就是所谓的，鞭子和糖，效果非常好。

——既然碧涅丝是因为玛格莉塔小姐你的鲜血气味产生了嗜血冲动，那么等到她克制住之后，用你的血作为奖励，效果应该会更加好。

“好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想向伊莎贝拉问，就趁现在问咯，要是没有的话，我们就出发了。”

“啊，虽然是和T台没有什么关系的问题，不过，我果然还是很好奇。”

“是什么问题呢？玛格莉塔小姐，只要是我可以回答的话。”

“这个洋馆里看到的血族，全部都是女性呢。”

玛格莉塔挠了挠头，问出了这个她十分好奇的问题。

“血族大多数都是女孩子吗？”

“……”

伊莎贝拉的表情微微一怔，她抬头看向猩红。血族的王女也没有想到玛格莉塔的问题居然是这个，她沉默了一会，然后对着伊莎贝拉点了点头。

“那么，请恕我失礼了。玛格莉塔小姐，但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要问你们人类才是。”

于是，血族的女士微微点了点头，淡淡地笑着，平静地交握住自己的双手。

“……诶？要问我们人类……？”

“是的，请问，为什被抛弃的，被溺毙的，在生病后被放弃的最多的，总是女婴呢？”

“……”

结果，这场本来算是相当愉快的拜访，到最后，是在一种稍微有些哀伤的空气之中结束的。

看着自家的王女分批将少女们送走，伊莎贝拉并没有离开，稍等了几分钟之后。猩红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血族的王女揉着自己的头，像是在与注入自己脑海的那些过时知识做对抗。与此同时，从门后，金发与紫发的血族走了出来。

“你们感觉怎么样？”

猩红随口问着。

“感觉啊……每一次行动时那位小姐都在场，虽然说是好像毫无察觉，但是……”

“而且这一次，和小碧涅丝的见面，让理论上在确保血液供应充足的情况下几乎不会有嗜血冲动的新生儿感受到了嗜血冲动——这种事真的可以用偶然来形容么，某种意义上，我都觉得这简直是命运了。”

自己的同伴刚说完，紫发的血族就开口说着。

“而且，对待碧涅丝的方式，还有刚刚听到我们这一族大多数都是女性的那个表情……太合适了，简直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了，但是，这么恰好的人选，感觉反而很……”

“但是，我们可以相信她，是吗？”

伊莎贝拉这样说着。

“我给玛格莉塔小姐设计的风格是「纯真」——但即使我不特意指出，这位女士的台风也格外显著。虽然只有今天一天的接触，但在我看来，这位小姐是可靠的。”

“但实际上，就是因为可靠，所以，我们才……”

“……说的也是啊。”

“总之，我们还有时间，我们也不用这么快就下结论。”

最后，猩红开口，用这样一句话打断了同族们的议论。

“毕竟接下去是否采取行动，那并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啊。”

“……说的也是呢。”

“等待吧，等待……并心怀希望。”

三位血族看着彼此，点了点头。

目前，这是她们唯一能做的了。

……………………………………………………………………………………………………………………

回到枫丹馆后，夜色已深。

“呼啊……好舒服啊……”

在枫丹馆的大浴场中，将脖子以下浸泡在热水中放松的玛格莉塔，发出了软绵绵的声音。

在浴池之中，少女把自己弯成一个几乎没有空隙的U字，纤细的双腿从水面伸出，圆润的脚趾并拢又张开，将黏在趾缝间的花瓣和水珠送回了掺入粉红浴盐的水面。

童心大起的少女在浴室里和自己的双腿玩着游戏，和自己的姐姐聊起今天学到的台步也可以用在平日的行走方式之中，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成熟一些。而距离两人都稍微有些距离的公主殿下抱着膝盖，任由白金色的发丝在水里飘荡，不知道正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露娜从水里站了起来，朝浴室外走去。

“露娜大人已经要出浴了吗？”

“嗯啊，今天稍微有些累玛格莉塔小姐想多泡一会儿的话就，再泡会吧，我先回房间了。”

“——好的，诶？欧琳丝姐姐也要出去了吗？”

“嗯，泡太久了对皮肤不好，我们也不像你，泡在水里就能给肌肤补水……”

中断了对话，欧琳丝羡慕地看着玛格莉塔那水润的肌肤。

「双树之种」成为完全体后，玛格莉塔的一些习性也越来越接近植物了。甚至，只是泡在水里就能补充水分，哪怕熬夜导致让少女那令人羡慕的幼嫩肌肤干枯失去光泽，只要往水里泡一泡，立刻就能重新变得水润。

这实在是令最近又要操心友人的事又要赶原稿，熬夜导致贴身女仆在为她化妆时都说“欧琳丝小姐，您的皮肤最近变差了许多”的少女感到羡慕与嫉妒。

“啊哈哈……那么，我再泡一会——”

玛格莉塔也只好缩了缩脖子，在水面下吐着泡泡，来承受着这浓浓的怨念。

现在她比以前更喜欢泡澡了，如果说在之前的泡澡仅仅是一种清洗与放松的行为，那么现在，还加上了一种在酷暑下畅饮凉水，那种畅快|感在身体之中弥漫的感受。

所以，现在只要开始泡澡，在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下，短时间里玛格莉塔是不会愿意出来的。

而作为她的姐姐，欧琳丝当然很清楚这一点。

随意地叮嘱了几句别因为自己不会被泡发就随便泡，欧琳丝从浴池里站起来，离开了大浴场。

夜已经深了，在为她们准备好了浴室之后，守到深夜的女仆们也已经睡下。

枫丹馆可是一座历史悠久，专为上流人士服务，有格调的宅邸，因此住客也必须维持与这座宅邸相称的体面，在没有彻夜宴会的情况下让仆人们没法好好休息，可是会在上流社会里落下话柄的。

“……”

在更衣室换好睡衣的少女沿着僻静的走廊回到自己居住的客房前。但是在将手放在把手上时，她又犹豫了片刻，收回了手，沿着走廊登上了通往宅邸第三层的楼梯，推开了自己友人居住的洋馆主卧室的门。

然而这里却没有本应先她一步离开浴室的那位公主的身影。

“……露娜？”

“欧琳丝？还有什么事吗？”

试探性地开口，露娜的声音却是从更衣间中传出来的。推开门走进去后，欧琳丝看到穿着夏季的薄纱睡衣的露娜正站在更衣镜前，镜子上挂着一面黑曜石的手镜，而镜子上，光组成了一行文字。

不过欧琳丝的注意力并不在镜子上，她看着露娜的脸，发现现在自己的这位友人没有戴上那完美公主的面具而是一副毫不掩饰自己苦恼的表情。

“有些不放心你，所以……”

“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你们那个秘密花园的计划？”

“……咕。”

立刻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当然，露娜的语气并没有很嫌恶或者不悦，但是在她没有被面具覆盖的脸上，那嘴角与眉眼都毫无掩饰地展露着她打心底的不感兴趣或者说，麻烦的感觉。

这可真是新鲜。

据说人类面部的肌肉如此发达，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表现丰富而复杂的情感。但同时人类又是一种虚伪的生物，他们塑造的文明的进步与这本性相反，是让人们越来越无法坦诚地让面部的表情反应真实的内心的。

但在今天，在欧琳丝的眼前，露娜、她的友人的这张脸却像是回复了这最原本的机能，正前所未有地表现着这位少女现在的情绪，没有任何遮掩，没有丝毫的委婉，以至于那尖锐得令人有些难以忍受。

“你以前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的，就算不耐烦，你也绝对不会这样直接、毫不委婉地表现出来……”

甚至让欧琳丝感到一丝陌生。

“面具能够表露的表情毕竟有限，还不是因为那尊石像逼我说出了那个答案。”

露娜淡淡地说着。

“不说出口，就等于不告诉自己，那么就算内心里再清楚也能装傻充愣当做不知道，认定这就是自己的决定。可当自己告诉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根本就是他人所期望看奥的舞台剧，自己以为是自己决定的事其实从根源上就是基于他人的，不曾与自己商量过的事上，这个傻就装不下去了。”

她转过身，背对着欧琳丝，凝视着泛光的镜面。

“然后我就不得不思考，既然我的人生并非按我所期望地过，既然在那之中绝大部分都是他人的意志，那么‘我’在哪里？我的意志又在何处？而且思来想去到最后发现，哪怕我并不想当什么女王，哪怕我没兴趣治理一个王国，我也还是得戴上面具，继续装傻，就算那些责任都是未经我同意就压在我身上的，但我也没法把它们抛下，于是，就更不爽了。”

说着，她伸手抚摸着镜子。

“如果不曾置身光明，我本可忍耐黑暗。”

“但露娜你曾经置身过不是吗？就像那个石像说的，因为这样才有了那样的癖好……”

“……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离开了吗？”

——这也是从未有过的反应。

看着露娜一脸嫌弃的转过脸来下了逐客令，看着她那生动的表情，欧琳丝却有种奇妙的愉快|感。

在过去，哪怕摘下了完美公主的假面，展露在她和玛丽面前的露娜，依旧不是她完全的本性。那白天鹅一般的姿态固然体现着她本质的善良，但也掩盖了白色羽毛下的黑暗——

而露娜向来是个黑暗很重的人，被贵族式的精英教育折腾过的人心里没点黑暗才是见鬼了。

所以，甚至可以说，那样的姿态也不过是一张面具，只是比起她平日戴的更薄，更接近她的本质——一部分的本质。

而现在展现的是另一部分。这部分对欧琳丝来说是陌生的，但正因为这种陌生，反而让露娜在她眼里绽放着一种迷人的魅力。

“接下去，露娜，你打算做什么呢？”

“接下去吗？我准备支付使用这面镜子的代价——还是说，你打算来帮忙？”

“诶？”

带着期待和一点点恶作剧的心情，欧琳丝故意这么问着。可露娜的回答却让她一时呆滞了。

少女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挂有妖精的手镜的镜子上，然后，看清了镜面上的文字：

「和另一个人嘴对嘴地喝完一瓶储藏70年以上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