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734章

“这样啊……那么，最后发生了什么呢?”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偏移的话题终于又被玛格莉塔偏了回来。

在两位贤者的面前，玛格莉塔问道：“从结果上看，法兰索丝上依旧有文明，魔力浓度也还没那么低，计划应该是成功的……没错吧。”

“要如何向你们描述那时发生的事呢?”

然而，兰凯斯摇了摇头。

“还是让你们亲眼看看吧。”

他抬起手，在这个三号监视室中，历史的情景重新浮现。

在计划实施的那一天，这个监视室中的人们，都在紧张地工作着。他们的工作少女们看不懂，但空气中的凝重在「时间的永恒」之中也被永远铭刻。

他们对彼此喊着各种各样的数据和魔法的运行情况，眼前的则是世界引擎的外壳，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叫，监视室里的紧张程度更上一层。受其影响，就连玛格莉塔也摒住了呼吸，从手上感受到露娜的双手的触感。

最终，凝重的气氛化作了一场倒数计时，从10开始，最后在归于0的时候，玛格莉塔在历史的场景里看到的那个法兰索丝的球形魔法投影的最中心，出现了另一个球，红色的光芒立刻晕开，玛格莉塔听到了“确认象征性力力量过滤层状况”的喊声，还有一系列确认，在大约半分钟后，监视室里的人们全部站了起来，击掌欢呼，庆祝计划的成功还有末日的终结，然后——

一啪!

一啪!!

——啪!!!

就如同水泡破裂的声音响起，一瞬间，刚刚还在庆祝成功的人们，就在玛格莉塔的眼前炸裂，化作了浇洒在地面上的血色浓浆。

“......?”

玛格莉塔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在这个历史的情景之中，就只剩下了地面上的血浆，和被血浆沾污的衣物。

“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听到了露娜的声音，这说明眼前的一幕并不是她看错了。

“命中注定的失败。”

“诶?”

“那是命中注定的失败，这位小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它。”

安卢的话语之中带着笃定，但她的话只是让玛格莉塔更加困惑。

什么叫命中注定的失败?

“在计划最终实施前的时间里，我们花了十三年，穷尽了我们的研究演算和推断，来对最后的结论是，成功率高达99%，「象征性力量」的强大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以至于这个看起来匪夷所思的计划也并没有什么难度。至于为什么不是100%，那是因为这件事毕竟没有先例，所以我们把最后1%的失败率留给了那些超出我们认知之外的意外因素，甚至是命中注定的失败。”

还是兰凯斯做出了详细的解释。

“......就算再怎么说，99%的可行性也还是太夸张了吧，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过先例的事，你们是不是太乐观了?”

玛格莉塔惊呆了，面对她的质疑，兰凯斯却摇了摇头。

即使一件事从未发生也能准确地预言其存在，这正是正确性的体现。而在世界引擎最终投入使用之前，他们对安全性、可行性的推演和预算进行了无数次。事实上，那1%都是三位贤者最后抱着玛格莉塔所说的，没有先例的事认为其有100%的成功率太过乐观而预留的。

就像他说的，如果这个计划会失败，那么必定是因为某些超出他们认知的原因，或者就是因为这个计划不可能成功。

而最后的结果，更接近后者。

世界引擎顺利的完成并启动，法兰索丝与恶魔们的故乡星球重合为一，经过象征性力量过滤的魔力滋润着已经过于干涸的世界，在这个计划中关于世界引擎本身的一切都圆满地成功了。

但那却带来了末日。

不是法兰索丝的，而是法兰索丝上，一切的生灵的。

“你们所目睹到的现象，在当时同时发生了依兰丝诺亚除了恩底弥翁之外的每一处，发生在法兰索丝上的每一处，也发生在厄恩法上。不局限于人或者恶魔，短短的几秒间，两颗星球上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化为了这样的血浆。那时是依兰翠新历36988年幻月16日晚2时51分。对于依兰翠文明而言，那是在法兰索丝上的末日。很遗憾我们只留下了依兰丝诺亚内的历史情景，不过如果有足够充足的魔力从「时间的永恒」中找到那一刻的场景并投射到整个法兰索丝，或许那会是非常——壮丽的一幕吧。”

安卢幽幽地说着，似乎在谈论的并不是末日和灭亡，又或者，这位贤者已经只能用这样的冷漠与麻木回忆曾经的那一刻了。

他们的话语在少女的脑海中编织出一幕恢宏的景象，是的，恢宏、且壮丽。玛格莉塔在想象中把眼前的景象代入到整个法兰索丝，甚至是厄恩法，她想象着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们在那时正在做些什么，应该是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件事的进展吧，在依兰丝诺亚中的人们，在法兰索丝大地上的巫师们，厄恩法的恶魔们，他们或许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家中和家人议论着这个项目将会怎样拯救他们，或许会和朋友三四一起展望着未来。又或许，父母正告诉好奇的孩子们，只要这个计划成功，他们就将活在一个更好更安全的世界之上，可能还有反对这件事的恶魔们，依然在对这个把自己的故乡作为魔力源的计划大加批判。

但在就在一瞬间中，他们都破裂了。

血肉相融，连骨骸都没留下，两个世界的两颗星球上无数的生命在同一时间迸裂为猩红的血液，染红大地，染红海洋。

——那是何等的壮丽、何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壮丽。

“只有很少的人幸存了下来，包括我，还有兰凯斯。除了我们，一切生命都消亡了。”

而对于幸存下来的人而言，这份壮丽也等同于绝望。

明明计划顺利地完成却是这样的结果，也难怪安卢会称之为，命中注定的失败吧。

“......那之后呢?你们找到了原因吗?”

“我们只根据情况做了推测，这个推测很接近真相，但我们毕竟没有能力再进行一次世界的重叠来证实了。瑟莱忒女士。

“那个推测是?”

“分属两个世界的两颗星球通过象征性力量重叠后，世界的法则发生了交融与改变，而在这场改变中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生命，或者说，交融与改变的正好是与生命有关的世界法则，我们无从得知这种改变的细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交融」现象是够格作为一种象征性力量的。于是，除了有最高规格象征性力量保护的恩底弥翁——我们也没有资源让象征性力量以我们能掌握的最高规格覆盖整个依兰丝诺亚了——中的我们之外，所有的生物都受这股象征性力量的影响，

彻彻底底地交融在了一起，无法区分。”

“由于我们也无法再重叠两个世界来进行证实，所以这只是一个猜想。世界的重叠超出我们的预计的影响还有一个，那就是空间的紊乱，除了高高在上的星界和厄恩法，即使魔力浓度恢复到可以建立起稳定的空间通道，我们也失去了和其他世界的联系。”

“尽管这是由我和安卢以我们所知的一切为基础经过严谨的研究得出的，但是我们已经不敢确定了。”

安卢和兰凯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甚至露出了一些恐惧的神色。

……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啊。

“等一下，如果法兰索丝上所有的生命都消亡了，那我们又是怎么回事?现在在法兰索丝上的那些人，埃兰迪尔人、瑟兰人、矮人、萨拉人……还有无数种魔物……这些又是从哪里来的?”

“在一切结束后，我们曾疯狂地试图找到其他的幸存者，然而我们连一个微生物都找不到。除我们之外一切的生命都消失了，法兰索丝的海洋变得仿若熔岩一般鲜红，粘稠，而厄恩法也没有一个恶魔的存在，只有孕育了所有恶魔的熔岩海变得异常活跃。两个星球的生命环境都回到了最原始混沌的时候，那些崩裂的生命，无数种族的血继在无序地碰撞，交融，就像无比古老的时代一样。不过这一次是在海里。我们意识到，这颗星球将重走漫长的演化之路，而且这一次不一定会成功，甚至成功了也不一定会出现人类和我们熟悉的魔物。”

兰凯斯一挥手，让历史的影像消失了。

“而世界法则的改变还影响到了我们这些在旧的法则下诞生的人们，包括我和安卢在内，所有人都无法生育了，哪怕是使用克隆的技术也不行，我们是旧时代的遗民，新时代中没有我们的位置，实际上，除了我和安卢其他人光是离开恩底弥翁和附近我们后来扩张的生活、研究区域，就会迅速地受到影响，依兰翠人的灭亡在那时看来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在那个时候，一个小伙子却提出了一个计划——当然，也只是相对于我们还是小伙子了，那个时候他也已经九十多岁了。”玛格莉塔还以为他要展示新的历史场景给她们看，但是这位贤者挥去了历史影像后，并没有呼唤出新的。

“他认为，我们的灭亡已经无可避免，但是依兰翠人还有希望。他展示了他的研究，通过对象征性力量的运用构建出一个象征，并引导生命原质朝着这些象征演化。就像是一个预制的模板。这样比起混乱无序地演化出其他的生命，或者无法演化出生命，在那片原始的生命之海就更有可能演化出与我们一样的人。这种演化是完全处于新世界法则之下的，所以不会遇到我们的问题。”

“......这个机会的可行性有多少?”

“成功或者不成功，一半一半。

兰凯斯笑了两声，摇了摇头。

“但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们已经搞砸了，厄恩法到是不用我们操心，恶魔们从来都是从熔岩海中诞生的。但在法兰索丝，自然的演化却不一定能演化出什么来。那可能是让依兰翠的血脉，将我们熟悉的一切延续下去的唯一方法，所以我们采纳了。根据他的研究，将依兰丝诺亚中保存的所有标本象征化，然后又用克隆技术克隆出不同人种的身体，将之象征化，幸运的是，因为曾经的种族大融合，我们每个人都是完整的一座依兰翠血继库，而且在当时大部分人已经接受了巫师化的改造，所以在我们的预期之中，假如计划真的成功，新的依兰翠人至少会比我们的条件更好——他们自己就有类魔法能力，这在文明的重建上是极有帮助的，而只要他们运用魔法，加上星界的存在，就有很大的概率重新建立起一个魔法文明，然后，在某一天，如果他们再来到这里……”

“法兰索丝上，依兰翠的文明就能延续下去。”

露娜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这两位贤者，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尽管到现在她还是觉得这实在是和自己没有太多关系的是，并且自己只是听着，但时光的重量似乎却压在了她的身上，一种亘古弥漫的气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然，我们也清楚，我们所作的这一切只是在弥补错误，现在想想，曾经爱琴洛伊贤者在为恶魔不遭受奴役而奔走时会不会也是那样的心情呢?不管做了什么事也不会有成就感，直到一切的终末时，也只要无尽的空虚。”

空虚，玛格莉塔想。原来如此，难怪，明明应该是一段有血有泪的历史，他们却讲述得这么平淡，这么麻木。

也难怪，站在这里的她们明明就是他们努力的成果，但是两位贤者的反应也只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一切都是弥补错误。幸存者们犯下了错误，却没有因为无法弥补而在降临的末日中沉沦绝望，他们奋力给未来留下希望——这样的故事本应不这么麻木，至少如果让欧琳丝来写的话，这一定会是一个能让人眼中有泪，心绪难平的故事，可对他们而言却就只是那样而已。

就只是那样而已。

“好了，这就是在这里，我们留下的所有讯息。希望在知道这一切后，你们对这段历史有了清楚，客观的认识。”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兰凯斯拍了拍手。

“应该没有遗漏什么吧?”

“有，你们最后怎么样了?”

瑟莱忒的声音听不出和平时有丝毫的变化，不过，玛格莉塔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伙伴也在叹息。

“啊，我们的结局没什么说的。实施了计划后，我们就一直观望着世界的变化，但随着延续寿命的物资耗尽，并无「不朽」位格的我们就那样一个接一个的老死，那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只有区区几百年。不过，因为当时已经观测到了一些简单的，由我们象征化的依兰翠物种重新出现，所以我们都很振奋，在老死后，都没有按照依兰翠的惯例把尸体彻底消解为元素，而是再度进行了象征化的强化。到最后，我比安卢先一步老死。”

“但我也没比你多活几年，但至少，我见到了鱼类重新出现在法兰索丝的海洋里。哦，当然，在最后那段时间里，我们还对依兰丝诺亚做了最后的改造，就是你们所看到的那些历史情景。还有在依兰丝诺亚的权限体系中加入诸位贤者遗留下来的物品的认证。”

“......难道说，我曾经来过这里吗?”

“不，没有，因为有象征性力量，我们无需把你们带过来就能完成这件事。”

“那么亚斯塔露贤者呢?在你们的讲述中，从世界引擎开始使用后，就没有这位贤者的身影了。”

“因为那时他去做了只有他能做到的事——去囚禁那些恶魔君王，阻止祂们煽动恶魔做出对计划不利的事，在世界引擎真正开始组装时亚斯塔露就已经不在依兰丝诺亚，而是在那里了。”

回答完玛格莉塔的问题，安卢看向观察窗口中那个无比巨大的弧面，不再开口。

“......好了，这下，真的都说完了。现在，你们真的该回到这趟探寻真实之旅的起|点、也是终点的恩底弥翁了，去履行你们的使命，做出选择吧。”

——使命。

玛格莉塔回想起了「沉默」的话。选择。

“要做出什么选择呢?”

她想要从两位贤者的口中得知与之相关的更多情报，但是，安卢和兰凯斯只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一句：

“那是我们曾经立下的誓约，现在则由你们来做出决定。”

然后，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在完全消失之前，安卢忽然又朝着瑟莱忒发问：

“瑟莱忒女士，这就是亚斯塔露的计划、我们的计划的结果，我们顺利地让魔力不再减少，但代价却是除了极小部分人之外的全部生命。从末日开始到我们终结的一切都展露在了你们的面前，请告诉我，如果是那位贤者，祂会怎么说呢?祂会怎么评价这一切?”

“......如果漫长的星空之旅没有让祂改变，那么，我想，祂会这么做吧。”

圣银倒映着两人的面容，那就像急切地想要知道父母对自己评价的孩子。它回忆起与那位精灵少女度过的所有时光，回忆起祂面对不同事时露出的所有表情。“「祂会了解、会理解、会叹息，会摇头、会称赞、会铭记——最后，祂会向你们献上敬意。」”

被紧握的圣银与紧握它的少女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瑟莱忒惊讶地映照着自己的持有者，玛格莉塔庄重地说完这句话时的神情，几乎让它以为自己看到了祂。安卢和兰凯斯一愣，随后，两人露出了不知道该自豪还是遗憾的表情，消散了。虽然玛格莉塔觉得这两人如果想的话应该还能再显现出来，比如其他贤者遗留物的持有者来的时候，但少女认为自己是不会再见到这两位贤者了。

而且……

“......其实，刚刚的那个问题，才是这两人用象征性力量把自己的历史影像赋予他们的象征的原因吧，还有把瑟莱忒小姐……把贤者的遗留物赋予权限。”玛格莉塔挠了挠头，真糟糕，她居然能理解这种心情。

“他们希望得到评价，由那些不朽的、缔造了文明的贤者们给出的评价。”

瑟莱忒嗡嗡地震动着，这样说道：

“恐怕是作为看着依兰翠文明在法兰索丝上消亡的人，对那些缔造了依兰翠的人的敬意和懊恼吧，而如今，他们已经是历史的幽魂，也只能任人评价了。比起这个，玛格莉塔小姐刚刚那段话……”

“啊，就是突然觉得，瑟莱忒小姐可能会这么说，就说出来了，居然和瑟莱忒小姐说得一模一样呢，嘿嘿，我们真是有默契。”

默契……吗?

瑟莱忒想到。

用默契来解释倒也完全没有问题，只是，在那一瞬间，玛格莉塔是那么、那么地像祂，以至于瑟莱忒都以为是不是那位远行的贤者，跨越无尽的星空，借少女之口说出了她的话语——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玛格莉塔的身上没有任何其他魔力、或者神秘力量的影响。

它们真的很有默契。瑟莱忒想着。在内心里，它悄悄地对比了这两种情况，然后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两者居然同样让它感到高兴。

“好了，瑟莱忒小姐，我们走吧，这里……应该是没有什么东西要我们带走的吧。”

“答案是肯定的，玛格莉塔小姐，这些监控设施怎么都没法带走，已经没有必要停留在这里了。”

“那么，我们回恩底弥翁吧，最后，让我们看看需要做出的选择，是什么……露娜大人，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嗯?不，只是很普通地在看着哟。”

“明明就不普通——”

有意为之的嬉闹暂时冲淡了那沉重、压抑的气氛，随着书页之门的打开，玛格莉塔和露娜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这座宫殿之中。这座已经沉寂漫长时光的监视所重新复归了寂静——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咔嚓。

微弱的声音清响。

在那块诸多纹路都已经发黑的水晶的某处，几道不祥的裂隙蔓延而出。

第1238章EP.165最终选择

而此刻，已经整理好心情的玛格莉塔和露娜已经重新来到了恩底弥翁，来到了那座石柱的前方，将圣银重新放入了爱琴洛伊手中。

但是等待了一段时间后，「沉默」的声音却并没有响起。就在玛格莉塔疑惑的时候，圣银“唔”了一声。

“瑟莱忒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被放入这个插槽的魔法信号好像出现了延迟，应该是内部的魔法结构在时隔太久后启动导致了一点问题。”

“......会有什么影响吗?”

玛格莉塔呆滞地说着，她看了看这根石柱，觉得乙太纪元的维修方式——比如找个合适的位置用力敲一敲大概不适合这种神秘学造物。

但很不幸，她对如何修复神秘学造物毫无了解，恐怕就算是莫比乌斯机构都没有什么了解。

“不用担心，我检查了一下各种警报，恩底弥翁的备用魔法已经启动了，等一等吧。”

结果这一等，就是好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