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雪天吃火锅
“我这个人，一向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艾柯丝说，“上次，莫名其妙被人栽赃的事情，其中想必也有布尔沃大人的一份功劳吧？”
布尔沃顿了顿。
“您误会了。”他语气诚恳地说，“此事我并不知情。”
维恩笑了笑。
整间办公室，忽然染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
就像是原本就有的各种颜色瞬间变得浓郁了无数倍，混合在一起，让人产生一种晕眩感和恶心感。
目睹眼前这样的景象，布尔沃面色一变。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再粉饰太平了吧？”艾柯丝说。“那位好朋友，还躲在一边看戏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不起眼的角落里，另一道身影也走了出来。
看见他的正脸，维恩眉头一挑。
正是那天，在太阳马戏团见到的那个奇怪的男人。
那时候，这人在自己的感知里，就有如不可揣度的深渊一般强大。
不过，此时在艾柯丝看来，哪怕他和旁边的布尔沃这两名顶尖高手加起来，也只是十分钟解决的水准。
“这位，就是莱尔德？”他问。
男人笑道，“早就听说过艾柯丝阁下的威名，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面。”
他单手至于左肩下方一点点，非常有礼貌地低头行了一礼。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诺曼·莱尔德。”男人很坦诚地报明了身份，“莱尔德大公……之子。”
维恩一时没有说话。
颜色异常鲜艳的房间里，似乎有形状奇特的阴影正在墙面、或地面上来回游动。
面对这样难以抵抗的敌意，诺曼·莱尔德并没有露出惊慌。
“艾柯丝阁下，我的属下们肆意妄为，犯下了冒犯您的过错，我感到非常诚挚的歉意。”
说完这句话，诺曼直起身来。
“以您所具有的、本人生平仅见的实力，如果想要去做什么，理应是没有人能够阻拦的。”
“但是，您之所以用这样的方式，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我以为，一定是您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
他比维恩想象得还要上道。
维恩不置可否。
他走进里间，翘着二郎腿坐在了原本属于布尔沃的主位上。
之前诺曼一直隐藏在角落里，恐怕是想暗中衡量一番登门者的实力如何，看看能不能埋伏一手。
如今见到了艾柯丝本人，倒好似变成了他是充满诚意、特意来赴约的一样。
不过，现在维恩并不担心这两人能给自己造成什么麻烦。
这个房间，已经被他设下了魔法阵，从他刚才敲门的那一瞬间起，里面的人就逃不掉了。
“莱尔德大公竟然有儿子么？我居然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的声音淡漠，听不出任何偏向。
听到艾柯丝的问题，诺曼与布尔沃相视一眼。
随后，诺曼还是决定由自己开口。
“其实，这件事说来话长。”他组织了一番语言。
他不太详尽地说明了当年的事情。
莱尔德大公的确在雾月之战中当场身亡了。可是，他的妻子却因为有忠实的部下掩护，以一名被火之魔法烧得面目全非的女仆尸体，骗过了追击的追兵们。
转移到安全的场所之后，公爵夫人伤心不已，几欲追随莱尔德大公而去。
然而，在那段最痛苦的日子里，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让她欣喜不已。
一边隐姓埋名地躲藏着，她顺利地将孩子生了下来。
……
“嗯……”
维恩摸了摸下巴。
他忍下了询问对方母亲身边有没有老相好的念头。
“于是，你就怀揣着想要为父报仇的念头，拉起了一帮旧部搅风搅雨？”
闻言，诺曼轻呵了一声。
“这叫搅风搅雨吗？……或许吧。”
他漠然地说，“我，只想要当年的那些人付出代价。”
维恩将手指放在办公桌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那么你呢？布尔沃阁下？”
他看向站在窗边月光下的城卫队总指挥官。“身为一名洛恩斯人、又成功获得了国王陛下赏识的你，背叛王国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布尔沃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正在思索是否要据实相告。
良久后，他长叹了一声。
“艾柯丝阁下。”
布尔沃偏过头去，望向窗外那皎洁的月光，以及正沐浴在月光下的一整排仙人掌盆栽。
“您有体会过，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吗？”
维恩轻轻敲打桌面的手停顿了。
他没有说话。
不过，窗边的人询问出这句话之后，也并没有想要听他的回答。
“贵族的儿子还是贵族，大臣的儿子还是大臣……”
他轻声道，“可除了这些生来高贵的人以外，您见过，在肮脏的臭水沟边乞食的贫民么？”
贫民，在阶级链条中是比一般的平民更低等的存在。
“他们不拥有任何东西，只是浑浑噩噩的生存着，有一天的食物就能多活一天，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于饥饿或疾病。”
“在贵族老爷们眼里，这些贫民甚至不能称作是人，而是另一种……碍眼的垃圾。”
布尔沃说：“——而我曾经，就是那些‘垃圾’中的一员。”
维恩微微一怔。
“据我所知，布尔沃阁下不是来自于北部边境的一个中下级贵族家庭？”他不辨喜怒地问道。
“从表面上来看，是不是完全无法想象到我的过去？”
布尔沃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那个贵族身份，是假的。”
他说，“我的真实身份，是反叛军的总情报官。”
###第一百七十章 不在朝堂，而在乡野###
在圣洛恩斯王国的西南地区，叛乱十分严重。
叛乱分子活动的区域，甚至并不仅限于当年米利斯坦公国故地，在其他临近省份也偶有出没。
这些年下来，王国不是没有用过高压手段，可叛军非但屡禁不止，队伍反而愈加壮大了起来。
所谓【反叛军】，便是他们给自己确定的阵营名称。
在王都贵族圈看来，这些叛军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蕞尔小贼。
大臣们听到哪里发生了叛乱，就立即派人去讨伐、镇压、剿灭。
拥有着强大魔法师的王国军队，去征讨这些大多只是平民的叛军，不比杀死一群老鼠困难多少。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像老鼠一样四处逃窜。
然而。
由于那些叛军大多是当地人，所以不仅十分了解附近的地形，也很容易获得其余当地人的包庇。
王国军队每次都会耀武扬威一番，再带着满意的成果凯旋。可用不了多久，叛军又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这不仅大大拖累了王国的财政压力，也同样变成了一些贵族们刷成就的“固定野怪区”。
仅仅是在清溪学园里，就有不少毕业之后有意加入王国军队的贵族们，会特意找人举荐，加入这样的平叛队伍。
有了战功，获得爵位也就名正言顺了。
……到头来，那犹如过街老鼠一般的反叛军总情报官，就藏身在王都里？
还成功地混到了城卫队总指挥官这样重要的位置，负责保卫整个王都的安全？
这要是传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在这位总指挥官大人的努力工作之下，再过个几年，王都得被人渗透成啥样？
“我本是一个边界省份的贫民，自小流离失所。从拥有记忆以来，便与乞儿一起长大，和野狗一同争食。”
布尔沃闭上眼睛，仿佛不愿回顾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样的日子，让人根本不觉得生命是生命。”
他如此说着，“只是一滩烂泥般的行尸走肉。”
“……从王都派来的军队，到了我所在的那个省份。”他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了下面这些话。
“因为没有寻找到叛军，那些人……竟然杀死当地的贫民，以贫民的尸体充当上报的军功。”
“与我长大的那些乞儿，就这样被屠杀了。尸体堆积在路边，连野狗都不如。”
“如果不是我那时候肚子太饿，独自出去寻觅食物，恐怕我的尸体也会像他们一样，破破烂烂地堆叠在运送货物的木头车架上，展示给那些前来平叛的贵族老爷们看。”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维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样的故事，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所谓“杀良冒功”，便是如此。
但，在史书上匆匆一瞥的字眼，怎么比得上当事人的亲口讲述更震撼人心。
“在王国军队离开后，我被反叛军的探子收留了下来。当时的我只是想着，加入他们就有吃的东西，不用自己辛辛苦苦去翻别人丢掉的食物了。”
“可是。”
“是他们告诉了我……原来我也可以是人，原来我也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纯洁无暇的月光下，布尔沃仰头摊开双手，仿佛想要感受这带着冷色的耀眼光华。
“十二岁那年，我意外地觉醒了不错的魔法资质。”
他以一种平淡的语气，给这个故事收了尾。
“因此，我主动要求成为一名暗探。为了反叛军的事业，我可以献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维恩伸出手，“啪啪啪”地为他鼓掌。
“祝贺你，布尔沃先生。”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现在，拥有了强大的魔法实力的你，已经可以永远脱离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闻言，布尔沃皱了皱眉。
“是，我是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他说。“但也仅仅是我一个人而已。”
“在我背后，还有更多像我一样的人，他们无法摆脱那样悲惨的宿命……”
维恩忽然问道：“那么，这样悲天悯人的布尔沃阁下，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才如愿取得了国王陛下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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