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雪天吃火锅
可是没有人敢戳穿。
纵然众口一词，他却听不到一句出自本心的声音。
“之前佩吉被关押的牢房在哪里？带我去看看。”理查德闭上眼睛，略显疲倦地说。
他与这个叫做佩吉的人并不熟悉。
但一方面，他是自己的同学；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是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下才被关押起来的。
——犯下了错误就应该得到惩罚。
这句话当然没有任何谬误。
可自己想要他接受的惩罚，并不是指夺走他的生命啊！
这算是对自己追根究底闹下去的一次“教训”吗？
理查德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呃……理查德殿下，牢狱中卫生条件堪忧，不是像您这样身份贵重之人应进的地方……”布尔沃艰难地寻找着拒绝的借口。“何况门锁已经被犯人破坏，也没有留下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眼看着理查德王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布尔沃心中叫苦不迭。
他从没有觉得这份工作如此辛苦过。
大概是他内心的幽怨祈祷终于获得了上神的怜悯，一名卫兵忽而进入了会议室里，稍稍缓解了周围窒息的氛围。
“理查德殿下、布尔沃大人！清溪学园理事长阁下派来了一名特别代表，要求参与此次学子无故于城卫队内身亡事件的调查。”
布尔沃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被架在了火上烤。
“等等、什么叫‘无故于城卫队内身亡’？”他话一脱口，又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只是传话的卫兵发火没用。
竭力按下急躁不安的情绪，布尔沃看向一旁占据主导地位的理查德王子，欲言又止。
“让他进来吧。”理查德说。
第593章 【中间人】佩吉
穿过整体建筑风格特意凸显了威严与肃杀的城卫队长廊，维恩依照卫兵的请求，站在会议大厅门外等候。
他很少来城卫队总部，即使他的另一个身份经常打着城卫队的幌子活动。
比起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的军事部队，由城卫队来负责王都的安全事务显然在处理手法上更加灵活便捷。
可这样的便捷也是有代价的。
那就是，想在这里长久待下去的人，很难不与王都的各路贵人打交道。打的交道一旦多了，妥协自然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而变得频繁起来。
并没有等很久，方才进去传话的卫兵再度将门敞开，行礼恭敬地邀请他进去。
维恩稍稍放下了心底突如其来的感慨，转身迈步而入。
宽敞的会议室里，除了坐在上首的理查德和布尔沃之外，还有几张陌生的面孔。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诸位。”
环顾在场之人一圈，维恩表情很平静地说。
理查德见到是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意外，随后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总算露出些松了口气的模样。
“维恩你来得正好！我准备前往牢房查探，我们可以一起动身。”他站了起来。
布尔沃一惊，还没来得及与维恩打招呼就忙不迭地跟着起身想要拦住他。
“理查德殿下且慢！这不合程序！”
看到布尔沃一动，会议室里的其他副官和卫兵也全都坐不下去了，纷纷离座。
几人的站位，隐隐有将维恩和理查德都包围在圈内的架势。
维恩看了看四周，故作轻松地笑道：“怎么？你们是有什么事情想要瞒着我和理查德吗？——丑话我可得说在前面，本次鄙人专程代表整个清溪学园而来、只为了厘清真相。”
“若事件真与城卫队中的某些人为因素无关，全因那名受关押者咎由自取，那么我当然也不会为难诸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但，要是清溪学园里的学子受到了不法侵害，我、以及我背后的学园绝不会姑息此事！”
他的语调并不激烈，却极为坚定。
不得不无可回避地直面冲突，布尔沃更加头痛了几分。
“并非我有意阻拦，而是监牢中人员复杂，两位身份贵重，恐受冲撞……”他找的借口可真算不上高明。
“嗯？这是在小看我和理查德王子的处事能力么，布尔沃大人？”
维恩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温彻家族，可是在血与火的历练之下才能于洛恩斯成功开辟一席立足之地的。难道您认为时至今日，温彻家族的后人已经退化到连监牢和罪犯也不敢见到了吗？”
“不不不，绝无此意！”
布尔沃可不想平白担上一个蔑视勋贵的污名。
以反叛军刻意编纂的外地假贵族身份，在王都与人展开交际尚且阻力甚大、经常受人冷眼。要是与王国最顶端的大贵族彻底交恶，恐怕自己好不容易才打开的局面一下子就跌入死局了。
就在布尔沃犹豫之时，一名卫兵带来了新的消息。
“布尔沃大人，搜查结果出来了！”
捧着一份装在文件袋里的资料，这名卫兵大步上前递交给布尔沃。
将资料取出翻阅了片刻，布尔沃凝重的神色看上去终于轻松了一点。
“各位，我们得到了两份可以有力佐证犯人佩吉乃死有应得的证据，暂且先过目一下也不迟。”
与维恩对视了一眼，理查德不置可否地径直走到布尔沃面前，从他手里取下了所谓“证据”。
维恩也略有几分疑惑地凑上前去一同观看。
其中一份是佩吉用尽各种手段获取的不当得利记录。
由于是清溪学园的学生，且一向交游甚广，他有许多机会接触到不同阶层的人群。
大概是聪明得有些过头了，他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悬殊的“落差”，可以用来为自身谋取一些特殊的、游走在灰色地带边缘的利益。
总有一些事情，是顾忌身份的人不方便亲自露面动手去做的。
他们需要一个更好用的抓手，也就是【中间人】，来替他们出力。
佩吉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成为了一些高阶贵族承认的“朋友”。
有了这层便利的“朋友”关系，他会悉心记录并安排各个顺利巴结到的贵族的需求，并反过来借此机会控制比自己更低阶的贵族以及平民。
譬如说，故意借“提升交友阶级”的名义，引诱身为低级贵族的同学，将他们介绍给风气奢靡的大贵族子弟圈子充当背景。
一旦对那样纸醉金迷的生活心生向往，这些同学就会成为他的爪牙，替大贵族们、偶尔也替他自己完成一些任务。
对于那些大贵族子弟来说，他们并不关心事情最后交到了谁手上，只关心自己的享乐不被打扰。
而只需要找到这么一个人，然后暗示他自己接下来想“玩”什么，他自然就能妥帖地安排好一切。
他们得到了快乐，而佩吉得到了金钱。
这种模式对于很多人来说既便捷，又安全。于是，佩吉慢慢地成为了一个很受欢迎的【中间人】，替别人做事的同时，自己的人脉也得到了充分的扩充。
维恩只是稍微跟着看了一会儿理查德手中那写满了文字的记录，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份证据上。
这似乎是佩吉的私人笔记，所用视角全是第一人称，夹杂着大量的心理活动，但对于关键的事件详情却总是一笔带过。
里面也有不少他对某些权贵子弟的怨言、甚至是辱骂。
一目十行地草草跳过无意义的呻吟，维恩很快找到了比较关键的内容。
“……我只想好好出人头地！等从清溪学园毕业之后，结识了这么多朋友、积攒了这么多人脉的我，一定能大有作为！”
“……也许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在那些家伙眼里‘人’只是用来取乐的工具，他们欣赏一个人穷途末路的样子。”
“最近我每周都会去教堂请求神的庇佑，像我这样的人死后也可以去天国吗？”
“那些家伙每天都过得挺自在的，我只要像他们一样，那我今后也可以过得很快活吧？”
尽管只是碎片化的信息，但联系到另一本记录，不难看到一个人灵魂渐渐堕落的过程。
第594章 维恩选择分头行动
看完这些“证据”，理查德久久无言了。
其中牵涉到的人，有些居然还是自己认识、甚至关系不错的朋友或同学……
也是，说到底整个王都的圈子又有多大呢？绕几道弯总能和顶端的几家大贵族扯上关系。
理查德放下了手里的记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在自己面前，他们一向都表现得十分友善，实在很难令人相信在背后还有这样的一面。
但他知道，这份记录上写的那些令人厌恶的“乐子”并无虚假。
“确实，以这份记录里所写明的：蓄意为赌局拉人头坑蒙同学，以债务为要挟控制他人，甚至是对贫寒家庭孩子的威逼利诱、让他们跌入深渊无可逃脱……这些做法若要被定罪，判处死刑也已经够格了。”
还有许多事情，就连将其本身陈述出来也觉得难以启齿。
于是理查德只是含糊其辞地一笔带过，就将重点集中在了当下的处理方式上。
“——但，他并不是因为这些罪名而被关押的，不是吗？”
“他可以死，但应该是确认了罪行之后才死。并且，这份记录中其他的一系列有关人员也都应该全部到案接受调查。”
理查德的思维仍然清醒，他目光如炬地盯视着布尔沃。
“而不是，不明不白地突然说他要越狱，然后为已经将其就地击杀的事实寻找合理化的借口。”
维恩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如果将桌上这些证据展示给哈罗德理事长，大概学园也没法对佩吉的死置啄太多了。
更别说记录中所牵连到的同为清溪学生的受害者，他（她）们的父母一旦知晓实情，只会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要求这个一手将自己子女拉入地狱的家伙速死。
可理查德所说的也的确很有道理。
城卫队是在先弄死了人的前提下，才拿出了这份证据，事前在马场下毒案件的调查以及审判之中可从没有任何有关其他的风声透露出来。这种违规举动很难让人不心生怀疑。
是因为……不想让他说出什么秘密来吗？
按照劳伦斯之前告诉自己的案件调查结果，中间人佩吉只是因为恰好知道了老牌马术俱乐部的委托、又贪图那笔报酬的抽成，才找到了只作为执行者的另一名单论背景还不错、但却欠下一大笔债务的同学鲍里斯接下，让他拿到马赛邀请资格并趁机动手。
嘶，该不会鲍里斯也是像记录里所写的那样，先是被他设局坑了然后又被他以债务胁迫的所谓“朋友”之一吧。
维恩忽然开口问道：“那名给马匹下毒的直接案犯鲍里斯呢？我有话要问他。”
还想对布尔沃继续说什么的理查德一怔，停了下来。
然而，布尔沃却似乎并不太关心那个按道理会被处罚得最重的直接犯人，只是如实回答说：“已经被关押在监牢里了，他将面临为期四个月的监禁，并需赔偿受害者一些钱财。”
“那我要见他，你安排人带我去关押他的牢房吧。”说着，维恩又看了一眼理查德。
“至于这边与诸位的商议以及调查，就暂且交给理查德你好了。”
他也看出来了，布尔沃似乎有心想拖延、或者阻碍什么。自己与其跟着理查德一起呆在这里扯皮，还不如分开行动，说不定能有些意外发现。
布尔沃尽管仍然不太情愿的样子，但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思索片刻后，他还是转身向另一名副官使了个眼色：“丹尼斯，就由你带维恩少爷去询问一番吧，记得务必‘保护’好维恩少爷的安全！”
理查德原本想和维恩一起动身，但在维恩的眼神暗示下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他也不再关注维恩的动向，而选择留下主动吸引布尔沃的注意力。
“——布尔沃大人！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到底为什么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就先手击杀犯人！”
会议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离维恩远去，被关在了门内。
维恩转过脑袋，看向身旁表情严肃的副官。
“你叫丹尼斯？在城卫队工作多少年了？”仿佛只是一名少年出于好奇的随口关心。
这名副官一板一眼的回答：“是的。已经工作六年了。”
两人一路有问有答地离开总部大楼，中途经过了好几道防守岗位。等到总算抵达距总部大楼并不算太远的牢房大门入口处时，这名副官终于忍不住了。
“您想打探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请恕我拒绝回答。”说完这句话后，他缄口不言。
维恩笑笑，也不再强求，而是扫视了一下这座监牢。
说实话，即使作为艾柯丝他也从没真正踏入过这里，所以对这边的地形并不熟悉。
一般而言，在普通牢房的下层应该都会设置一些密室、用来关押重要人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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