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雪天吃火锅
他放下手中的笔，绕过长桌来到克莉丝身边，旋即强行和她挤在同一张椅子里。
“你干什么啊！”克莉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挤得一趔趄，下意识抗拒地想把他推回去。
维恩一把捉住她推搡自己的手，将她的手掌摊开摁在自己脸上。
“现在摸到了吗？”他问。
“什么？”
“在你面前的我，现在能确认是真实存在的了吗？”
他低垂着脑袋，握着她的手细细地描摹自己的五官轮廓。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待到摸到他下巴微硬的胡茬，终于反应过来的克莉丝就像被火燎了一下，倏然将手收回来藏在身后。
“我、我只是诗意地表达一下而已。”饶是自认心理年龄要比对方成熟得多的克莉丝，这一刻心跳也像小鹿般四处乱撞。
‘——可恶，这家伙怎么越来越会了。’
尽管有着穿越者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从容，她还是逐渐察觉到某些事情正变得越来越难以招架了。
见她局促地缩在椅子一角，维恩干脆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
徒然失去平衡，克莉丝背在身后生怕被他捉去的双手不得不又重新回到身前，努力地撑着他的肩膀。
“喂！你……不要太过分了。”克莉丝慌得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维恩紧紧地抱着她。
还有什么比不分彼此地拥抱更能体会到对方的温暖呢？
“我就在这里。”
他埋在她颈窝处喃喃地低声说。“就在你身边。”
克莉丝下意识绷紧的身体，在他的安抚之下缓缓放松下来。
半晌后，她撑着维恩肩膀的双手向后滑动，轻轻地回抱住他的脑袋。
“我……需要你。”她好像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说出这句话。
维恩很难具体地描绘出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心底那一闪而过的情绪。
失落？又或者是安心。
“但是，【需要某人】这件事令我感到害怕。”两人紧紧地拥抱着，反而让维恩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耳边传来的艰涩声音。
“因为，【需要】只是单方面的期待，只是产生于【自我】渴望被满足而对他人提出的【要求】。”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这、是不道德的。”
维恩一时间竟然没听明白她的小脑袋瓜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这家伙上辈子难道学哲学……哦不，学文学的吗？
“不道德？”维恩不确定地反问道。
“嗯。”克莉丝点了点头，耳鬓厮磨间氛围并没有想象中的旖旎，倒像是在解答什么形而上的难题。“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
“——要求别人爱自己，是最大的傲慢。”
【傲慢】。
维恩仔仔细细地将这个词来回咀嚼了好几遍。
所以……刚才对我说【我需要你】，其实是【请你爱我】的意思吗？
方才维恩还对自己看不到她的脸稍有不满，然而此刻的他却只有庆幸。
不然的话，克莉丝此刻一定会发觉到自己嘴角细微的变化。
他闭上眼睛，“如果希望喜欢的人爱自己就是不道德的话，那我们两个岂不是，就算连缺德的地方也是天生一对？”
“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克莉丝认真地强调。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维恩同样认真地回答。
“我很高兴，克莉丝。”他低沉的嗓音仿若叹息。
“不道德也好、傲慢也好，无论如何定义，是我先爱上你，并且也非常希望你能爱我。”
他很直白地贴着克莉丝的耳朵，感受着胸腔的震鸣正努力地将藏在心底的声音传达出来。
在说话的好像不是“维恩”，而是离这个世界很遥远的某个孤独的灵魂。
那个人的面目已然陌生得，就连维恩都快要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
那个已经被完美符合自己想象的“维恩剧本”覆盖掉了的失败人生，真的还存在吗？真的存在过吗？
对于一个生长在现代社会的成年人来说，相信爱情会显得幼稚，不相信爱情会显得现实。因此，对于那些经常会在文学作品里看见、却不会在现实生活中遇见的东西，维恩虽然想要相信，却又不敢去相信。
真奇怪啊，明明在那个现实世界中仿佛离自己遥不可及的事物，在这个本质只是虚构出来的世界里，却能如此真实而鲜活，令他深信不疑。
可是听到他的话语，克莉丝却并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听到我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我很过分吗？”她问。
“不会。就算只是因为需要我才爱我，也没关系。”隔着一层单薄的衣物，维恩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后背。
不如说，被这样的理由所支撑的爱，才是他一直以来所习惯的亲密关系。
倘若世上真有无缘无故的爱，反而会让维恩无法理解、无所适从。
因为需要，所以才爱。
这样才符合常理。
克莉丝不自在地扭了扭，“不对吧，听到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维恩迷茫了，她想听到的难道不是这样的答案吗。
维恩没有生气，克莉丝反倒奇怪地生起气来。她气鼓鼓地把维恩的脸扳回来，与她对视。
于是维恩便也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以及仿佛在颤抖的目光。
“只是因为需要你才爱你……不就等同于把你的独特性给否定了吗？”她像是想要从维恩的眼中确认什么，“如果只是能够满足我的需要，我就会爱上那个人的话——”
“不就意味着即使不是你，我也会爱其他人吗？”
维恩愣住了。
他还真没有怀疑过这个问题。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第621章 作为穿越之人的报应？
清溪学园大礼堂一角。
女孩穿着一袭简单而不失贵气的白色长裙坐在观众席中，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望着台上正忙前忙后做着准备的幕后人员。
到了这种时候，克莉丝反倒空闲了下来。
而一旦空闲下来，许多之前有意无意被忽略的事情，就会重新在眼前浮现。
昨天自己和维恩算是谈崩了吗？
其实也没有，和以前每一次产生矛盾的解决方式一样，维恩总能先一步察觉到两人气氛间的异常，然后熟能生巧地哄好自己。
但是克莉丝很清楚地知道，同他道完晚安以后自己并不开心。
半夜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的煎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不能再这样心安理得地继续接受下去了。
明明并不是真的想跟他说他对自己而言不重要、或者可以被另一个人替代……可是即使是这样过分的说法，他好像也完全不觉得有问题一般，似乎无论多么过分的事情只要自己说出来他就会接受。
这真的没有不对劲吗？
难道，这就是自己仗着穿越者的优势，不知不觉中对一个心智还未长成的男孩进行养成play应得的报应？
就在克莉丝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之时，旁边忽然传来了些微的异动。
另一位美貌丝毫不瑕于自己的女孩不知何时施施然来到她身边，旁若无人地在她相邻的位置坐下。
克莉丝皱起了眉头。
她可不觉得这家伙突然找上门来会有什么好事。
似乎意识到克莉丝正盯着自己，歌礼头也不回地轻声问好：“克莉丝小姐，日安。”
克莉丝先是隐蔽地扯了扯嘴角，随即露出一个敷衍的笑来。
“歌礼小姐也是，看来今天格外有空闲呢。”
坦白说，克莉丝其实不是很有兴趣应付她。
埃奇沃思家族与温彻家族向来不对付，歌礼作为埃奇沃思家的女儿，更是将家族的立场贯彻得淋漓尽致。似乎自小时候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处处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和自己别苗头。
尽管只要认真对待，区区歌礼完全不是对手，然而在克莉丝来看，这样幼稚的争锋毫无乐趣可言。即使能赢过她也像是在欺负小女生一样，胜之不武。
歌礼可不知道克莉丝一边打量着自己的时候正一边想些什么失礼的事情，只是将下巴更加抬高了一点，彰显出自己那修长白皙的脖颈。
今日的她在着装上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双肩光滑，锁骨分明，一条银灿灿的项链挂坠着一颗闪亮璀璨的红宝石，衣裙以深黑为底色、仿佛点缀着星星一般。然而无论是胸口的宝石，还是名贵的衣裙，都丝毫无法压盖她自身艳丽的光彩。
她的高傲，即使不需要任何饰物的润色也不会稍减一分。
最重要的是，这份不甘于人后的高傲，一定要在自己的宿敌克莉丝面前充分表现出来。
‘很好，一如计划之中完美的出场，看样子克莉丝果然被自己的气场震慑住了。’
接下来，就是更进一步的接触。
经过一段时间以来的沉思，歌礼决定更改之前只从单方面着手的策略。
或许是自小认识以来的积怨，虽然歌礼平时和克莉丝碰面的机会不少，却几乎从不深入交谈。任何话题在她们俩之间，都只有不欢而散这一个结果。
久而久之，便也形成了如同王不见王般的默契。
可是，如果不充分地了解克莉丝，就不会知道她的缺点究竟在何处。歌礼不想一直被动消极地等待下去，只能单方面地接受那个人时而热情时而冷漠的回应，到最后就连输也输得不明不白。
哪怕有着充分的骄傲，她也想要知道克莉丝究竟比自己好在哪里，可以让那个人如此……如此的，盲目。
是的，她不会承认克莉丝有真正胜过自己的地方。
就算维恩这么想，那也是因为他眼瞎，而不是因为自己真的比克莉丝差。
“虽然我的朋友们都是很热情的人，但她们并不会永远围绕在我身边，这一点克莉丝小姐应该也明白的吧。”歌礼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有时候，单独的空间也是很必要的。”
听她这么回答，克莉丝微微一怔。
“这样啊，说的也没错。”
其实克莉丝本来是想讽刺一下她是不是又想找麻烦，不过听这话音，似乎的确不是故意来吵架的？
于是两人间便又沉默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边的气氛太过于诡异，入场就座的人越来越多，可克莉丝和歌礼周围却硬生生空出了一大圈。
到了后来，即使有不明就里的人想要往这边走来，都会因为莫名令人噤若寒蝉的氛围而下意识止步，转而走向其他更热闹的地方。
克莉丝有点难蚌。
“话说回来，克莉丝小姐你那位忠犬今天怎么不见人影？”歌礼突然开口，话语中夹杂着一丝不知从何而起的凉意。
克莉丝皱起了眉头。
她认真地纠正道：“首先，维恩是我的……家人。其次，正如你之前说的，他也有他自己要忙的事情，不必总是围着我转。”
“是吗。”歌礼笑了笑，“不用那么敏感啦，我只是对他竟然不在感到有些意外而已。”
克莉丝总觉得歌礼话里有话，但又不太能分辨出这些话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你看来，维恩难道是和我形影不离、每时每刻都会腻在一起的人吗？”克莉丝忽然很想知道，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和维恩是怎样的相处状态。
以歌礼这种向来看自己不顺眼的性子，一定会出言贬低的吧。说不定，自己难以察觉到的某些事物，在别人眼中反而是再明显不过的东西。
闻言，歌礼的目光幽深了些许。
她很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维恩平日里对克莉丝分明就是如此。这个家伙，难道从来没有自觉吗？
“不然呢？”歌礼不答反问。
克莉丝好似终于发觉这个问题毫无意义，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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