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531章

说到这里，楚信然才从资料上挪开目光，看向了一旁驾驶位上的星熊，看着她那自己都没有管理好的，一张沉闷的脸，像是会一个人去喝闷酒的表情。

“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叫我。”

“呃……”这句话让星熊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重新看向了道路，抿了抿嘴，似乎调整好了心态才道，“阿sir对我的调查到了哪一步？”

“第三步……”楚信然打着哑谜似的回答，这是他曾经带领对方破案时提过的对一个犯人的资料了解程度，第一步是名字年龄性别籍贯，第二步家庭背景，便是身边人与事。

而第三步，则是家家族背景，是过去的人与事，第四步与第五步则不必再提，“我这三年去过一次东国，虽不是刻意为你的事而去，但也确实接触了些其他的鬼与鬼的家臣。”

“阿sir很厌恶家族吧，要帮我断绝家族的关联么？”星熊绷着脸问。

“我这人老双标了，虽然自己讨厌家族，但更多时候不希望别人断绝什么族群关系，毕竟我看了那么多人和事，发现好像就自己的家族最混账，其他家族都在混账程度上不太行……”

楚信然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垂眼看向手里的文件，“所以到底断不断绝，还是交给当事人自己判断吧，我能帮的还是做出判断之后的事。”

“判断的话，我还不知道……”星熊说，“但如果需要阿sir帮忙的话，我会说的。”

“那就好，这事儿有能力掺和的人并不多，陈晖洁那丫头自己的家务事都没走出来，你也不想麻烦她吧？我这儿倒是挺合适的。”

这话倒是让星熊怔了怔：“阿sir家里的事也解决了吗？有结果了？”

“解决了，有没有见我轻松不少？”楚信然笑问。

“没有，觉得阿sir好像心事更多。”

“星熊督查啊，你这就是被酒精麻痹感官，变迟钝了啊……”楚信然再次一脸遗憾的摇头道，“可以考虑少喝点酒。”

“做不到啊阿sir！我反倒觉得你又在勉强自己了。”

“既没有勉强，也没有又，什么叫又？我做事可稳的一笔，绝不接自己干不了的活，自知之明啊，自知之明。”

楚信然感叹着，将那份资料丢上了车台，表示自己看完了：“这几个萨科塔就没有啊，还以为是狂信徒，结果连虔信徒都算不上，拉特兰也拉了啊，开始出现内部宗教争端了。”

“拉什么？”星熊没理解他的意思，倒是跟上了话题的跳跃。

“拉胯，丢人的意思……”楚信然说着，手指呈V的摸了摸下巴，“还记得苏我和物部两家干架的事吗？”

“争端是佛教的那个？”星熊点了点头，对自家历史的了解总不能输给一个炎国人，然后骤然警觉，“拉特兰不就一个本土教派吗？怎么还能出现争端？”

“谁说一个教派不能争？就算本土也能搞分裂啊！同一个经典解读方式不同也能出现争端，卡兹戴尔的萨卡兹原本和萨科塔还就拿的一本书呢，现在瞧瞧这版本差异都成什么样了——”

楚信然施施然的跑出一块星熊没听过的大料，让她直接懵了一小会儿。

之所以是一小会儿，自然是因为后面车的鸣笛在提醒她过岔口，顺便给她回了神。

尽管紧急状态的警车不用理会红绿灯的固有规定，但眼下只是去一趟警局，还老老实实遵守交通规则的星熊倒是停的有些过久了。

“阿sir你是不是很轻描淡写的说了问题很大的话？”

“你又不是信徒无所谓，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被追究也不可能有人追究我，安心安心。”楚信然说着，端起了战术手套覆盖的手指看着指甲长度。

“为什么没人能追究？”星熊抓住了重点。

“这个问题，你待会儿就知道。”楚信然淡淡道，扶了扶脖颈的头盔与衣领接合处。

.

十几分钟后，龙门近卫局大楼地下一层，一对一审讯室。

透过摄像头的观察，统合部大厅的所有人都能看到在前处长顶着那副能让不少人都回忆起不好回忆的「阴间」装束入场后，那在之前来过两次审讯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萨科塔人，开始抖了起来。

原因不明……

正因为不明，才有人更加凑近了屏幕，还有人询问能不能提高监听的音量。

在事儿都在收尾的时候才被人提醒的陈姓高级警司挥手表示同意。

“冷静些，坐稳些，不用抖，虽然我这么说，但也似乎没用对吧？毕竟你的目光被我胸前的徽记牢牢锁住。所以，你知道我是哪个部门的，至少被人提醒过，或是真正接触过。”

被拉高了的监听音量中，传来了属于前处长的声音，音质极好，低沉而又缓慢，让某些其实还属于新人的女性警员眼中露出了些许的异彩。

然后被老人看到之后心里直摇头。

处长刚来那会儿的模样虽然是个少年但也是个美少年啊，又不是没人喜欢过，结果呢？

结果谁还敢想这些，只想趁他睡觉的时候摸出枕头按死在他脸上……嗯，有段时间确实是有这么深沉仇恨的。

而人际关系也是不断变化，近卫局警员也不至于因为这种事而成为犯罪者。

而不管他们怎么想，监听里的声音与监控里的画面还在继续：

“宗教……裁判所……权天使卫队。”那脸上写满了惊慌的男人似乎用尽力气才吐出这个回答。

隶属于拉特兰教皇的宗教裁判所，同时有着教皇卫队的编制武装，地位远高于拉特兰戍卫队与公证所执行人，可以忽视枢机主教们组成的枢机会命令，只听从教皇厅的指令，作为拉特兰的内部机构，专门打击异端，同时还拥有自己的法庭，拥有自行决定处死罪犯的权利，公证所和戍卫队解决不了的事务也可以交给他们处理，相关者说不定几天就被处理了，处理之前还可能受尽折磨。

就像曾经提过的，这对拉特兰人们自己而言都是个过于黑暗的恐怖机关。

而这个恐怖机关之中，不乏拉特兰以外的外乡人，而那些外乡人，大多遵从教典的记载，并入权天使卫队。

正因为是外乡人，大抵比拉特兰人更加残酷可怖。

“你很了解是吗？那么我便单刀直入的问了，将你不愿意对龙门警察们坦白的话语说出来，否则不仅主不会宽恕你，就连你的姓氏也会遭到唾弃。”

“我，我已经没有什么能被夺去的了。”那个萨科塔人低声说。

“是么？看来这个姓氏剩下的人只有你一个了……”楚信然的双手搭在桌上，食指交叉着显得并不专心，话语也有些漫不经心，“可你想过没有？你还有尊严，还有这具身体，还有神的眷顾，不论你们信仰的神被他人如何看待，神都予以你们教义了不是么？”

“说谎言的，你必灭绝。好流人血弄诡诈……”

“必被主所憎恶。”

楚信然接上了他说的话，头盔下亮起了幽幽的红光：“这是诗的话，这一点的经文还是一致的，你期待用死亡来回馈神，但神需要你做出更多的贡献而非这样的自灭举止，自杀，可无法名列天国。”

萨科塔人沉默着看着面前那阴森的头盔，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咽了咽口水，才说：“我们，想要抓那个能天使。”

“哪个能天使？那时在场的萨科塔女性么？”

“是，是她。”

“她的名字可不是能天使。”

“她就是！她就是能天使！”男人激动地坚持道！

“她只会有那个名字！其他的才该是代号！”

NO.26:多此一举。

（小小梦魇2还真阴间啊，不论是主角身份还是结局。

不过当我云到小六在一代干过的事后，就只觉得更阴间了。）

十分钟后，从一对一审讯室中走出的楚信然激活了头盔中的换气功能，做了一次深呼吸。

继而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走到楼梯前时稍稍驻步，朝着那那站在边上看着自己的陈晖洁和施怀雅微微颔首：“感谢长官们通过我的审讯请求。”

说罢，他便重新朝着楼梯口要踏步而上时，陈晖洁突然道：“你要说的就这个？”

而她的开口也让本来小口微张的诗怀雅滞了滞，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稍微握紧了手。

“还想听到什么？陈长官。”青年回过头来，漆黑的面甲遮蔽了他的面容，一如面甲色调的空洞眼孔也难以瞧见眼神，只能从话语中判断他的平静。

面对着这样的他，陈晖洁缓缓地吸了口气，在诗怀雅有些紧张的目光下启声开问：“你问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告诉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在近卫局的眼皮底下搞小动作是前任处长该做的事吗！”

“小动作？我只觉得陈处长的休息之余或许可以多看些他国的书籍，这样至少也不会产生眼下这么荒唐的误会。”

清朗的话语在述说的过程中因为青年的抬手而被激活另一种进程，将低沉磁性变作沙哑冰冷，这也让后半句的语气愈发冷漠。

以这样的方式充作话语的收尾后，他便也没有再等对方回答的问题，只是朝上方的楼梯迈步。

而在下方，陈晖洁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的放他走，迈开一步便朝他喝问：“楚信然！升天之地是什么意思！”

楚信然的脚步并未停留，像是全然无视她的喝问，只是继续朝上。

“你是在叫他去寻死！在诱导他自杀！”而陈晖洁仍在喊，声音能在地下一层的走廊回荡。

也让楚信然的脚步顿了顿，声音从拐角处传下：“看来是我想错了，陈长官还是对拉特兰有些了解。”

“你在办公室里留下的书里就有关于拉特兰的……”陈晖洁盯着那楼梯口的拐角，“法律可以制裁他，为什么要用这样扭曲的方式！”

“扭曲？信仰者的应许之地就在那里，法律是普世接受的惩罚方式与理念，但对信徒而言，信仰令他们更相信神罚，相信一切都是神所赐下的苦难，你应该懂得对症下药，陈长官。”

“法律本应适用于每一个人，无法被法律约束的危险分子应当接受教育以规正，龙门的规则对每一个来到龙门的人都有效力！”

“说的很不错，但你有注意过法律本身具备缺陷的可能么？也有考虑过正确的法律与人心的背离么？龙门的法律又真的完善么？”

话语声逐渐的远去，应和着重新响起的脚步声，“陈晖洁，这世上的保护者也必然会是加害者，你能意识到吗？”

“楚信然！！”

试图将他叫住的陈晖洁哪怕抬高了音量也只是无用功，楚信然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到了听不到的地步，而她却也没有冲上去拦住他的意思。

用什么理由？他在审问中说的话有犯法吗？有明显的侵害意义吗？

正常的审讯，以及闲聊般的话语，就算能听出其致人心死的可能性，又能如何？

她先从这一点上理解了法律确实有所漏洞，但却也无法立时思考到他的其他话语，保护者也必然会是加害者，意识到了又能怎样？这和他的做法又有什么关联！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在不说清楚的时候突然离开，总是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把大家甩在身后，是因为大家走的太慢了吗？

是因为他从小就被关在家里看那么多书吗？如果跟他一样的生活就能跟上了吗？看他看过的书就能理解了吗？

不能理解啊！甚至连叫住他都做不到，能钉死犯罪者思想步骤的刑侦头脑也算不到他的想法，是信息的不足还是虚假得太多？

都有吧，应当是都有的，可小时候的他也是虚假的么？他和她一个一个的消失不见，再有消息的时候又变作那般模样是什么意思？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是吗？！

“信然哥……”望着那无人的台阶，陈晖洁的脑中一团乱麻，想到最后更是发出了声音极低的呢喃，让一旁也看着楼梯口的的诗怀雅奇怪地扭头看了一眼，因为好像听到她嘟囔了什么，却又没听清。

只是哪怕没听清她念什么，诗怀雅也是第一次见到她那么颓败的脸色，甚至还透着些许的虚弱感，完全无法想象几个小时前这人还跟她对骂吵架，中气十足。

这幅样子，按照往日状况本该落井下石，可她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只能干巴巴的说：“陈晖洁，我们先去看看那犯人吧？”

“嗯。”陈晖洁低声回复着点了点头，似乎仍有些心不在焉的跟着她转身朝着审讯室走去。

至少现在那犯人还没有去寻死，这一点还有挽回的余地。

想到这一点姑且还是能振作些精神来，而在那楼梯上方的楚信然，则是又撞见了一个等他的人，正挂着无奈的笑容看着他。

“老陈是真的生气了。”

“这儿都能听到她在下面楼梯口的喊声么？”楚信然有些意外。

“老明显了，连不远处的柜台也听见了吧……”星熊耸了耸肩道，瞥了眼远处完全不敢看这边的柜台小妹，“如果不是要送你一截，我就已经下去看看老陈现在什么状况了。”

“你现在就可以去看，她大概绷不住了。”楚信然委婉的拒绝这种接送待遇，尽管还没想到穿成这样去挤公交地铁会是什么画风，会不会第二天在龙门的一些论坛网站火起来。

说是cosplay大概行吧？龙门不也有不少东国漫画市场嘛！

“老陈把自己绷了两年了，虽然也一直有在松弦，但还是很执着阿sir你的事……”星熊语重心长道，“这次被你伤了的话，要缓过来很麻烦。”

“那你还不下去？”面甲下传出的声音仍旧沉瓮沙哑。

“稍微还有些放不下阿sir啊，我不觉得这种伤害是单项的……”星熊无奈的好像在面对一个任性的小孩子，“阿sir你现在又是急着去哪？审讯中的对方提到的应许之地吗？”

“需要你关注的不是这个，你该下去看看陈晖洁。”面甲下的声音冷冷道，但这只让星熊的表情更加无奈。

毕竟在她印象中那个少年也总是以这幅语气敷衍或是遮掩什么事来。

“阿sir你这一点根本没变化啊，老陈这么被伤一波缓过来能更好的，可你这么把自己绷的更紧谁来看着啊？”

“不需要，我自己能调，只是你们这种人喜欢瞎紧张……”

楚信然冷淡道，只觉得对方越来越婆婆妈妈了，简直想让他来一句「星熊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说了只会更麻烦吧，“你再不下去，陈晖洁和那犯人面对面，真说不清是谁开导谁。”

“你该不会指望诗怀雅处理那局面吧？”

这话让星熊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后，抬手拍了拍楚信然的肩膀：“阿sir有什么不顺心的话记得找我喝酒啊！好久没喝过了，还怪怀念的。”

“呃……”楚信然沉默着，不知道她在怀念什么，是怀念着发酒疯要把自己扔进酒桶里，还是怀念把自己抱着仿佛要绞杀似的杀人手法，还是更加过头的抡起大盾给自己表演大风车，一面大铁盾转的好似电风扇五档，兴头来了还开始脱衣服——

到这一步该停止回想了，楚信然有一口大槽卡在嘴边但又说不出来，毕竟这话题只要接上便又要没完没了。

“会的，快去找她吧。”他只能敷衍式的说着朝他摆手。

“一定不能忘啊！”大抵是仗着自己酒量一直过人的缘故从来不相信自己极少几次喝醉后的丑态，也就压根不知道楚信然有过怎样阴影的星熊，豪爽的招着手提醒道。

毕竟她只瞧出了阿sir的敷衍，而真正喝醉了又是常常失忆般的断片，而其他人说的又让她都难以相信，而阿sir说的总是没什么、没什么……她选择信一下阿sir的。

委实说能让她喝醉还是挺难的，鬼族本就是平均酒量过人的酒豪种族，鬼姐更是在龙门喝倒过太多的人，在近卫局的星熊督查也一样是酒量担当，也就某位不讲酒德的近卫局处长会使用那卑劣的手段来作弊延长自己的酒桌时间。

星熊的酒量在撞见楚信然之前毫无敌手，只能说牛的拼不过作弊的。

也可以看出星熊想起楚信然喝酒作弊的行为心头升起的格外不快是什么程度的不快。

楚信然只是挥了挥手，继而慢悠悠朝着大楼出口走去，然后在刚走出门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这倒是令他想起把模式改成响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