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693章

作者:正义的太阳骑士黑王殿

失去了电源,装甲亦失去了活力,满是刮痕与裂口的晶体摄像头晦暗沉寂,唯有内部的两人身躯微微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

可若只是如此的话,他们距离死亡倒也相距不远。

或者说,更可怕。

在这片寂灭一切的黑暗之中,世界的崩溃注定连死亡的法则也一并扭曲,深陷其中便将化作介乎生死之间的存在,与周遭那些世界破灭尽头的一切怨灵在渊面下疯狂、沉沦、折磨永无尽头。

但所幸的是,他还有着时间,他们还有着时间。

而不幸的是,这份时间并不充裕。

深渊的侵蚀正一点一点的攀附其上,楚信然并不在意,但却不能让莫斯提马也被留下。

所以他此刻正行于那片古老的疆域,再一次的望见那些光怪陆离。

即便光怪陆离,即便令人畏怖,这里也是一片比这些天来走过的大漠要亲切得多的地方,甚至不再有那份能够灼伤皮肤的灼热。

只要你能接受身侧的叶片长着眼睛,脚边的灌木有着嘴巴,不远处的树干正吐着舌头,脚下的草丛延展着血肉。

抬起头来,空中的烈日正瞪视着自己,野兽般的竖状瞳孔中饱含恶意与憎恨。

总是有这种无来由的恶意,让楚信然不得不想着是自己很容易被错认为他人,还是苍龙七宿过去造了太多的孽。

不过他又觉得以孟章的职责和功能概括,得罪的大抵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于是也就毫无负担。

他只是在前进。

迈过丛林,步入原野,又踏过废墟,越过大河,一直没有停歇。

哪怕是瞧见了海神教团留在这片世界的一些符文,他也没像往日那样顺手拆掉,只是投以瞥上一眼的关注,步伐并不为此停留。

他还在找……

哪怕他每次走上十几二十分钟不等就会被漆黑吞没拽回。

那片漆黑的极渊连意识疆土都不允许他踏入,他最初靠着夕教授的法子登陆不到三分钟就被黑暗拽了回来,只是他并不放弃的又动用了那能力。

甚至逐渐开始自己调整术式的结构施力,试图以变量对照来测试与意识疆土的联系,以及深渊「追捕」的时间。

结果挺随机的。

虽然待的时间很波动,但确实是比最开始长了。

可虽然延长了活动时间,但延长本身实在波动,他一时也对比不出成果,只能继续增加对照组数量。

可偏偏他又不太清醒。

或者说,不论是待在深渊,还是待在意识帝国的疆土本身,都会让精神不太清醒。

而不断在两边横跳的楚信然,但那精神负担便更是个重量级。

不过两边横跳的负担倒也并非全是坏处。

他能凭着两个世界的大环境差异来刺激自己更加清醒,在精神彻底崩溃之前,每次切换都意味着更明确存在的锚点,免去迅速迷失在深渊或是意识帝国的可能,只是抛开自我认知这一点外,负担终归还是负担,对于想搞研究做记录的时候并不友好。

尤其是他还没办法作实际记录,深渊之中划出的什么痕迹都会模糊,光是能抱紧怀里的少女不使其脱离都是凭着苍龙的力量不断消耗做存在的固定。

而在那意识的疆土,楚信然每次被带回深渊的再踏入,都是不同的位置,不同的风景,甚至有一次瞧见了大海,迎上了海中投来的目光一瞥。

好似被铁锤照着脸上来了一下,能令他回想在伦蒂尼姆那个小巷,自己被维娜那一锤正中的感触,本就层层负担的精神被这一记七荤八素给差点震散,楚信然当场双腿乏力,艰难跪地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却又只能被紧接而来的黑暗所吞噬。

海中那存在收回了好奇的目光,而楚信然醒在漆黑的驾驶舱内,看似坐着却实则瘫软,目光涣散着剧烈喘息,过了半分钟后才恢复了些知觉,能够感受到怀中沉睡的莫斯提马,能够察觉到由自己身上延伸而出,将整个装甲覆盖之中的补给仓内的尸体。

他便再次引动那份术式,意识再一次涉足那片好似虚幻却又立足于现实的疆域。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迈开步伐。

他垂首,看向自己不断抽搐的手指。紧接着,身后浮现出朴素的石门。

洞开的石门显现出与此处白昼敞亮截然相反的柔光与昏黑,映出另一处独立的空间。

那是美术馆的大门,与抵达疆域的方法一同从夕那习得,但此前,他从不曾呼唤。

现在需要,是因为他有些撑不住。

美术馆的月光始终如一,柔和又凄清,而他刚一踏入那样的辉光下,便觉头脑的昏沉消去大半。

好似这里是真正独立的空间,只要一踏足这里,担负的所有压力都会被隔离在外,再无那迫在眉睫的压迫与干扰。

这本该是好事,却让楚信然的步伐顿时一个趔趄,令他仓促抬手扶着一旁的石墙才免去摔倒的结果。

压力空了大半,疲惫反而借机凸显。

空气中砰然汇聚的流水化作一人大小的苍龙,浮在半空担忧地看着他,而他这是挤出个艰难的笑来,探出一只手来:“扶我一把。”

苍龙探出一只爪子,承接楚信然紧接着整个人靠过来的力量顿时下沉了半截,这也令楚信然投来目光,在两相对视中发出些苦笑。

“都够呛啊。”

苍龙发出一声低吟,询问为什么不直接坐下休息。

“休息什么啊,没那空闲,待会儿就继续……”楚信然的话语有气无力,说的倒是连贯,“啊,差点忘了。”

楚信然抬起另一只手,手中化出最顺手的短柄猎刀便对准一旁的石墙。

他准备刻字,内容是对之前那世界传送定位的术式结构变量进行记录。

之前没条件现在有,就是一直没注意过这里造成的破坏会不会修复……

他端起还在发颤的手握着猎刀对着墙壁,正准备划下去时,忽然间,远处过道突然划出一道风声,他和苍龙同时扭头,便见靛青色的巨大身影呼啸而来!

自在?

楚信然和苍龙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巨力裹挟,换做平时倒是挣得开,但以此刻的状态显然不行。

而楚信然在本来打算出声打招呼的音节也还没发出就在骤然的拉扯下中段,只觉眼前风驰电掣的景色骤然一花,他的耳边便响起了些微的人声。

涉及什么远行、施主、掌柜的之流,听不真切,而他和苍龙才刚被那巨大的爪子放下,摇摇晃晃,将倾未倾,还好身后一旁便有着木椅。

他撑着木椅的扶手,没有坐下,正准备朝着自在开口问些什么,便见对方一溜烟便消失在窗台。

数秒后,那些微的人声霎时一顿,便有急促的脚步声临近,一把推开了这有些熟悉的卧房大门。

“啊,客人!”

是黎掌柜……

原来如此……我又到画里了……夕醒了吗?还是说,自在……

意识稍微有些模糊,在望见那熟悉的面孔带着惊慌与关切冲上前来时,楚信然总算稍微松了松精神。

而这一松,意识便彻底地模糊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后,直至一道温热搭在嘴边,他才重新睁开眼来,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勺子,顺着勺子看向持着它的菲林女性。

“啊,您醒了!”

女性很是激动的样子,这样的激动令他无法理解,只是下意识吞咽着嘴里的稀粥然后怔了怔,双瞳略微睁大开来。

“黎掌柜……”尽管柔软的被褥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但他还是努力想要挣起身来,而那黎掌柜也没有制止反而抬手搀了他一下。

“怎么样?身体可有不适?我让人煎了药,这粥你先喝着,我去看看药那边——”

菲林掌柜说着便将粥碗放在床前的小柜子上,继而站起身朝门外匆匆跑去,不一会儿就听到她略微抬高音量的招呼着,“嵯峨师傅,药好了吗?”

紧接着又是同样拉高音量的女声回应着:“还没呢掌柜的,那位施主怎么样了?”

接下来却是又不真切了,似乎她们已经撞见了,不再那样高声言语,而他则望着那床前柜里还剩半碗的粥。

他现在有点迷惑,虽然嘴里还残留着那似乎放了糖的甜粥味,肚子更是在「催」他把剩下的喝掉,但这不是在画中么?自己在画里吃的算空气还是墨水?

很迷茫,但饭还是要恰的。

就迷茫了几秒便端起碗来的楚信然不忘招呼半空浮现的苍龙:“过去多久了?”

在掌柜的离开之后才浮现的苍龙低吟回应,凑近过来很好奇的盯着饭碗。

它压根不需要吃饭,平日通过水流显现也不会跟楚信然要吃的,这目光也就只是单纯的好奇。

而楚信然则是对它的回答的半个时辰若有所思,喝完粥便抬头再次打量着这座卧房,抬手扶额微微摇晃后便一把抓起了床头的外套。

大概是仓促缺人代劳,楚信然在床上便明显察觉自己只被脱了风衣和鞋。

虽然这里是精神领域,但还是习惯性披上的他朝着空气呼唤道:“自在,你在么?”

话落,便有一缕墨色在空气中晕染开来。

靛青自其中透出,显出其威严、冷傲的轮廓,却又在成型之后的低垂着双眸,幽蓝辉光中映着楚信然起身套上风衣坐在床边穿鞋的身影。

“帮我开门。”楚信然系着靴子上的绑带头也不抬道,画中的夕先生教了他如何使用力量脱离深渊,也教了他如何去往意识疆土,更教了他如何呼唤美术馆开门,却没交他如何出入画卷。

这倒也不难理解,偶尔邀你来做客便罢了,怎么可能还把钥匙给你呢?

但画和屋子不一样,进了屋你好歹知道门在哪,只要没锁就能出去。

但在画中就很难找这个「门」了,又或者对于画主而言,任何地方都是「门」。

就像自在看着系好鞋带站起身来望着自己的楚信然,也只是略略张口做出一副叹息的姿态,身侧有着一道裂缝展开,映出那被微光映照的走廊。

“谢谢……”楚信然看了眼苍龙,后者随即跟在他身侧,而他朝着那裂缝迈开两步时,又顿了顿,扭头看祂问,“夕还未醒来吗?”

自在摇了摇头。

“这样啊……那么,谢谢。”

楚信然点了点头,对它拱手说罢便迈入狭缝,而在他前脚走,黎掌柜和另一人急促的脚步声才后脚赶来,便见还浮在半空的自在与空无一人的床铺,不禁讶异道:“楚公子这就走了?他那身体……”

“走了?怎么走的?此处分明连窗户都不曾动过……”一旁黑发黑耳的佩洛少女探头探脑,东张西望,然后目光落在自在身上,方才试探着问,“是先生帮的忙?”

自在并不回答,甚至不曾理会,犹自消失于半空,令那少女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又看向黎掌柜:“掌柜的,这药……”

“倒掉吧,虽然有些可惜……”黎掌柜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药终归和食水不一样,没病不可乱喝。”

“喔……”少女也惋惜的看着这碗由自己全程看火煎好的药,继而又道,“不过如此想来,先生动不动就把那些好画毁掉是否也是一样的道理?”

“那恐怕只是她心情不顺吧……”黎掌柜并无多少敬畏之意的道出真相,免得令这很有悟性的孩子走了外露,“虽然最近的她心情不错,但她又去睡了一觉……你可知她过去为何从不睡觉?”

“小僧不知……”少女嘴里冒出个会令人意外的自称,毕竟她虽身着东国僧衣劲装,却又并未剃度,还有着颇为活泼的性子,“先生对小僧总是相拒,着实有些难以亲近。”

“她一直是那样的,只有很少的人能让她改变些态度。”

“比如那位楚公子?”

少女想起之前和掌柜的一起查看的那位龙族贵人,内伤严重,精神不佳,搭在床边的手时而拧紧,时而握拳,像是在与什么可怖之物作战一般,令得掌柜托药房抓的药多带了几味安神用。

而在掌柜的口中,那位楚公子又是真正的贵客,是先生都会紧张其状态的贵人,她便自然好奇,想着醒了可以解些疑惑,却没曾想对方直接消失不见。

被送出画了吗?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先生送谁出去,像那些认了画,也被画给认了的执迷不悟者,就没被先生送走。

而她自己则是另一种另类,她就是来看的。

既不沉迷于画卷,却又不急着走,只因这画卷万千,她还没有看尽。

若非前几日突然发觉环境有了变化,日月有了正常周期,画中人与画中事有了长足发展,她也不会急匆匆赶回来询问缘由。

询问自然也是询问这位掌柜,毕竟那位先生对她实在冷淡,怎么想都不会有回答的心思。

“是,比如那位楚公子。”而黎掌柜就不一样了,黎掌柜待人和善,对她也向来关照有加,大概是因为自己知道自己在画中。

“也是那位楚公子来过之后,她忽然打算去睡一觉,只留她的化身看管这一切,显然楚公子令她有了些改变,你之前问及的天地变化应该也是这般原因……”

黎掌柜说到这里时,又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而有些忧心道,“只是但凡做出改变,首先都会面对阻碍,希望他们都能度过吧。”

她也只能这样祝愿道,而一旁的少女一脸似懂非懂,觉着自己没撞好时机,该过两天再次启程去往其他的画中天地。

只是事实的发展总是会超乎某些人的预料。

于是在那两天后,那自称小僧的佩洛少女又一次看到熟悉的青年躺在熟悉的床上。

没有吐槽「这一幕我好像见过」或是“这是在做什么?”她只是又重新看向掌柜问出上次问过的话:“要去找郎中吗?”

“呃……”比起好似直接接受现实的她,黎掌柜倒是比较沉默的看着这个又是一副疲惫模样昏迷在床上的楚公子,听到少女的询问后才回过头来点了点头,“要找的,麻烦你了,嵯峨师傅。”

好似一切轮回再现,却也只是好似。

毕竟这一次,躺在床上的那青年没再一副做噩梦的模样,醒来得也比上次早。

甚至在醒来前就显得很振奋的高呼过什么「成功了」的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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