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714章

作者:正义的太阳骑士黑王殿

路上还被不少狱警行以古怪的注目礼,因为他从塞雷娅房间里出来就要路过一段距离的狱警宿舍,某些没关门的狱警就能看到他拎着个饭盒从门口走过,头上升起些问号。

能够想到可能是来找那个女狱警的,也可能是来找巴顿的,但也懒得多想。

这时候休息的不只是囚犯,还有他们,吃饭打包晚一点的甚至还没吃完,只是之后和同事们交流的时候大抵会多出个古怪的谈资。

然后将目光投向届时的巴顿或是塞雷娅。

那时候塞雷娅大抵是不会在的,毕竟她准备待会儿再去停尸间和C区看看。

那是她还没怎么去过的狱区,她对此相当重视,毕竟那也是理论上最容易对安东尼动手的狱区。

至于好像比他闲一点的楚信然,则是其实更累些。

他得回房间继续整理情报,不仅是理论上未在莱茵黄金登记的野路子杀手需要留心,还要注意某些二五仔的谋划以及监狱结构的调查推进,以及,他已经和塞雷娅提过的,考虑将那些囚犯被清理的责任推给另一位「匿名狱警」的可行性。

这很必要,要想继续隐藏下去的话。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没想过有人会在牢房门口蹲自己。

“楚先生?”

路上没有如何耽搁,距离上工之前都还有十几分钟的楚信然在牢房通道前看到了脸上还残留着焦躁不安的黎博利女孩,多少有些诧异。

他对米娜有印象,毕竟和卡夫卡一起行动,多少也算是赫默的协助者,这才只是诧异而非皱眉。

“有什么事么?囚犯小姐。”他微笑道,对于姑且还算是陌生的囚犯,他在对话时始终都是这幅模样。

也令米娜看着心头一紧,仿佛再次面对当初那批始终不愿帮助自己的公司、工地负责人。

只是这一次,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再如往日那般寄起几分期待地问:

“您能帮我们与安东尼先生见面吗?”

“呃……”这话一出,怔住的不仅是楚信然,更多相邻牢房的囚犯们反应更大,一个个都愣住,表情一个比一个怪异。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算楚不曾对安东尼宣战过,但从彼此的立场与处事方针而言,像是求哥伦比亚高级军官帮自己见玻利瓦尔将军。

多少有些见鬼。

而在这时候,当事人却在怔然后露出些微笑容,像是俯瞰着女孩的目光像是注视什么稀罕物一般:

“这还……真是有趣。”

“当然可以,勇敢的黎博利小姐。”

NO.43:话疗是纽带。

(别忘了翻中秋番外,我会把顺序调到它该在的位置,按照时间。)

“诶?”

当听到对方如此轻易地答应之后,米娜没能控制住下意识地疑惑发音,望着对方那笑容满面的模样,心头反而有些不安。

她能察觉对方那副虚伪的笑容溶解了,此刻的笑容完全发自内心,好像自己的举动与表现很令对方满意。

这正是她不安的源头,隐隐察觉到对方似乎本就等着自己过来,她便意识到卡夫卡和她自己的猜测或许错了。

绕了个小圈来让她获得救助的事实不一定是巧合,对方可能就是故意的。

米娜这么想着,但其实是误会了。

楚信然之所以表现得好像很满意对方到来的模样,不是因为她所脑补的算计,单纯只是觉得作为赫默的协助人,她和卡夫卡迟早要和楚信然见一面,至少走人的时候,若是对方没找到门路,他会让塞雷娅带着她们一起走。

所以对于米娜主动过来的事实,他非常满意。

省去了自己主动去找时可能有的麻烦发展,这对一个事务堆积成山的人而言自然是好事,只是不知怎的,自己笑完之后对方就明显畏惧了起来,这反倒让楚信然感觉有些微妙,有些疑惑地转头望向牢房内。

金属栅栏拦不住的视线落在身处的那块碎了大半的镜面上,悬悬欲坠的玻璃映出自己略显疑惑的脸,楚信然不曾吹嘘过自己这张脸。

但也并不否认这幅皮相的魅力,自己方才的笑容能有什么问题把女孩给笑怕了?

难道太反派了?

这也不太对啊。

他对自己的表情管理也挺自信的,平日需要遮掩的地方实在太多,不论是作为猎人还是作为学生还是作为作曲人,他都要在伪装与演出中度过,时至今日,他的演技已经很难出些差错。

何况方才也不是演技,可是发自内心发现能减点作业的愉快。

那就只能是女孩自己想岔了,这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了,他也不去太过在意,只是对着自己的牢房做出个请的动作来。

“有什么疑惑,还请进去说吧,勇敢的黎博利小姐。”

他说着,继而补充道:“在这过道停驻的久了会招引狱警的目光啊。”

女孩犹豫了一下,却也觉得对方说的没错,只是语调有些僵硬地回了句:“好……”

她开始后悔了。

不是对道谢和求助而后悔,而是对自己一个人来后悔。

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在对方面前保持平静,青年虽然态度礼貌亲切、话语轻柔和缓,动作亦是毫不冒犯,妥帖得体。

但她只觉得莫大的压力始终盘旋,让她一开始做好的那点心理准备起不了丁点作用。

她所做的最差的心理设想就是遇上当初那些令她失望且寒心的管理者们,但显然面对这位青年的状况比她的最坏设想还要糟糕。

她连口都开不了,迎着对方的注视坐立难安,好似面前盘踞着什么异常骇人的东西。

而她这样明显的异常也让楚信然相当在意,有些疑惑地再次望向不远处的碎镜,镜中的样子仍是自己原本的模样,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可那女孩的反应却是无法作假的。

“你似乎很紧张。”

他回过头来,重新望向那女孩,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张垮塌的铁床上,铁床的四足都有不同程度的歪折,令那铁床的高度很低,几乎是个马扎的高度,也正是这样的高度能让楚信然坐下的高度和对方持平一点。

这个黎博利女孩站着的时候一眼看去便连一米五都不到,如此的娇小配上眼下更是满头大汗,牙关紧咬、双腿不自觉颤抖的模样,还真令人担心其精神状态。

“或许是因为某些传闻,也或许是因为有心之人的中伤……”青年抬手示意,柔声安抚,“但还请放心,我无意伤害你,反倒是对你的来意更感兴趣。”

“你口中的安东尼先生,指的便是C区的那位吧,安东尼o西蒙。”

“是……”似乎是那安抚的口吻神态当真起了些作用,女孩终于从颤抖的嘴唇中挤出一个字来,也在这个字之后,她总算放松了些紧绷的坐姿,颤抖的动作。

身后的尾羽也降低了抖动的频率。

以她刚才那副模样,楚信然觉得她会飞的话应该已经起飞了。

“他……帮过我们。”终于说出这句话来的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哦?”楚信然显得有些诧异。

他之前便对卡夫卡能拽个工人女孩来监狱救人感到费解,毕竟那工人女孩看起来虽然不缺乏工人的本事技能,但却并不适合救人这种事,更不适应监狱,很难想象这家伙是怎么被人忽悠瘸的。

“那么,是怎样的帮助呢?”

他追问道,可女孩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似乎攒起了勇气紧接着道:“不只是他,您……您也帮了我。”

“蛤?”这话令楚信然怔了怔,看着对方那因为自己的注视而再次绷紧的脸。

“在昨天,我……被狱警骚扰,我朋友救了我,但我朋友……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突然卡壳了,不知该不该说卡夫卡是因为怕他才跑出来的,这话多少有点卖队友的嫌疑,也是她一开始没想过的问题。

她是真的很多事都没想到,全凭着一腔执着就跑了过来,若是卡夫卡在的话,大概很难不捂脸。

可卡夫卡不在,也没人能帮她转化话语,于是楚信然就只是看着她一直卡壳,看着她的脸也越来越红,大概的憋的很难受。

“好了,不方便提就不便提吧,道谢应该不只是你的主要目的对吧?”

楚信然好似很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道,同时也是他觉得这样的交流效率太低了。

无效交流太多的话,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他不喜欢浪费工作状态下的时间。

与其说这是善解人意,不如说是他不是很感兴趣,多少有些厌烦了。

但女孩却仿佛如蒙大赦似的,露出感激的眼神后又从重复道:“我想见一面安东尼先生,希望您能帮帮我。”

“见一面?”楚信然好奇问,继而笑了笑,“我想很多时候,你都有见到他的时候。”

“面对面……”女孩坚持道,她似乎终于从那股开头的重压中挣脱出来,也或许是青年努力营造的亲和氛围终于有了些效果,“我想同他道谢,还想……”

她说到这里时,又卡壳了,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了栅栏门外。

“还想?”楚信然引导着她开口,这一次,他不觉得这是自己不感兴趣的事。

而听到他这引导,女孩的目光从牢房外挪回,迎着他那冰蓝色的双瞳似是下定了决心般的沉声道:

“还想帮他出去。”

.

“你真的没想过出去么?”

距离囚犯们的上工时间只剩几分钟,但对狱警们而言,尤其是未当班的狱警而言,这时间还充裕得很,他们能够任意支配这份时间,而塞雷娅选择用这个时间去停尸间。

停尸间,紧邻着医务室,但因为都是同一个人负责的缘故,所以在没有伤患,医务室也通常不被使用的时候,那位年轻的医生都是担任着入殓师的工作,在处理比生者更麻烦的尸体。

入殓师,又称葬仪师,为死者还原未死的状态,整修死者的面容和身体,尽可能还原完整的模样,也被称作死人化妆师。

这样的职业理所当然地被人忌讳,就连囚犯们也畏惧着这样一个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的化妆师。

所以杜玛尽管是个年轻美丽的萨卡兹女孩,也不曾有敢对她口花花的囚犯。

他们没想过,让冰冷的尸体重焕生机,为其挽回失去的美丽,不只是需要强韧的心理素质与技术水平,还需要怀着温柔的情感。

若非如此,又如何能长期为那些死者整理仪容?

女孩有着柔软的内心,只是很少敞开,在那位特殊的囚犯入狱之前,她不曾有过哪怕一位朋友,也没人愿意与她打交道。

而现在,当她的一位新朋友以关怀的语气问起这个时,她的神态有些怔然,她的目光垂落,又有些飘忽。

时而落在眼前的尸体身上,时而又放在空处,然后发出些许音色空灵、语气空洞的回应:

“其实我偶尔也会在监狱停靠的时候出去走走,但我能感觉到,感觉到我并不属于那里。”

“我在监狱里长大,我不了解外界的一切,虽然安东尼会给我推荐书籍,给我介绍外界的东西。

但我也很多不懂,在他一开始来到监狱,向我抱怨命运不公时,我也什么都没说,因为我什么都不懂,帮不上他的忙。”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萨卡兹入殓师再一次地重复了这句话。

“我不属于外面,关于外面的话题,我也插不上话。”

“但你也不喜欢这里。”塞雷娅低声说,这份低声经过头盔的回荡而瓮响,传达道对方的耳中。

“是啊,我不喜欢这里。”萨卡兹入殓师说着,又重新拾起了器具,旁若无人的继续着自己那显得有些渗人、犯怵的工作。

她不在乎塞雷娅就在一旁看着,毕竟她和塞雷娅的第一次相遇,就是一个横冲直撞的狱警拎着伤员在医务室没找到人后,直接就拍开了个隔壁的屋门。

狱警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可她看来看去也只有这个屋里的少女能给她解惑。

于是就拎着伤员在那旁观,旁观到令少女主动招呼她把伤员带过来。

从那时起,萨卡兹少女便意识到这位狱警的不同寻常,而那狱警也以这样别开生面的方式认识了这位入殓师。

“我见过这座监狱里的太多恶意、暴力、死亡、还有仇恨……我不需要离开这医务室和停尸间,每天送来的尸体和伤员就足够令我了解我是身处一个怎样的地方……”

女孩絮絮叨叨着进行着工作,她已经非常熟稔了,是位职业的入殓师,哪怕一面说话一面工作也互不妨碍,“但我或许更畏惧外面的世界。”

“安东尼给我介绍的不仅是外界的美好。很多时候,那些书里记录的外界……复杂得让我害怕。”

“作为一个外界来的人,你不觉得吗?”她说到这里,才略微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那位狱警,“狱警女士。”

“叫我塞雷娅就好。”

令她惊异的是,狱警女士竟然摘下了头盔,晃了晃头露出一头披散的银发与比想象中要更加年轻漂亮的脸,只是那份冷肃一如预想那般。

在杜玛的预想中,这位女狱警应该更加中年威严一些,眼下看着倒是更像个成熟的大姐。

“我只能说外界确实很复杂,但也没有理由畏惧。”摘下头盔的塞雷娅看着女孩道。

她认为自己有必要这样坦诚,同时也是因为这停尸间没有第三个人,这种时候她确实没必要带着那闷热的头盔。

死人不算……

“人从生来就在学习,就在面对困境,在我看来这座监狱和外界一样复杂,所谓的区别也就是这座监狱太小了,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塞雷娅凝视着她道。

“当你在一个地方接触不到任何正面的情绪,那个地方也和牢狱没什么区别,你确实就在牢狱里,杜玛。

你在这里唯一值得开心的是认识安东尼o西蒙,可若是有一天,安东尼o西蒙也离开了呢?”

“呃……”萨卡兹入殓师沉默着,转而重新端起了工具接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