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不是每场表演都能保持超高水准的发挥,客人们亢奋的情绪也不可能持续一整个晚上,过山车一定要有低点,才会显得高点危险刺激,同理,一场完美的庆典应该有跌宕、有起伏,毫无疑问最后三位红牌牛郎的告别仪式该是这场庆典的最高潮,而这些串场牛郎们的演出就成了“宕”、“伏”和铺垫。
最主要的是,谁料到会半场杀出个Heracles?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见习牛郎用高超的舞姿秒杀了他们高天原一众正式牛郎们,结果倒好,那家伙的演出成了人人追捧的山珍海味,在他的衬托下,其他牛郎们的演出成了难以下咽的糠咽菜。
作为主持人的座头鲸这时候适时的上台,要串场了,拥有几十年牛郎经验的他能很清楚的体会到此刻台下观众们的情绪并不活络,甚至没精打采,距离最后的告别仪式还有两场,并且楚子航还没有赶来,按理说这时候座头鲸也应该一脸愁云惨雾,想尽办法活跃观众们的气氛。
但座头鲸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愁闷和担忧,相反的,他笑容满面,就像是中了五百万彩排那么高兴……不,比那更值得高兴,因为刚刚座头鲸确认了下一场表演的内容,那个人肯赏脸在哲理出演他的新戏,这不仅是高天原的荣幸,更是今夜所有观众们的幸运。
座头鲸挥挥手让第七场的牛郎们下台,他一个人来到舞台前。
“到此为止了么?我的意思是,大家今夜的精力已经用完了么?”座头鲸看着死气沉沉的卡尔玛,一阵哀婉叹息,“那接下来的表演怎么办?那下一场演出不就没人欣赏了么?真是暴殄天物。”
“没意思,除了Heracles的那一场,今晚的演出都很一般!”观众的前排,有人大喊,“要不是为了等右京他们,我早就提前离场了!”
“是啊,我特意腾出来一整晚的时间,给我看一些有诚意的表演!”后排有人赞同地说,“我不想听唱歌了,也不想看跳舞,今晚我可是挤破了脑袋才进来,不要用这些常规的节目来糊弄我!”
“Basara King呢?右京呢?小樱花呢?他们什么时候才上场?”场中有人的语气愤愤然,“我等的都要困了,别再放那些精神污染的嗨歌了,我是来看小樱花他们的,我宁愿他们就站在舞台上给我静静地看,别用这些滥竽充数的表演来敷衍我!”
一石激起千层浪,客人们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整个高天原都怨声载道的,座头鲸原本应该劳心劳力安抚这些客人们的情绪,但他并没有……座头鲸只是静静地看着客人们抱怨,他面带微笑的等待着,很有耐心,只待这阵牢骚声过后他就要宣布一个足够点燃全场的消息。
“真的么?除了Basara他们三个你们谁都不想看么?”座头鲸向台下问,“接下来的嘉宾如果听到你们这话,他会伤心的吧?”
“对,我们只要Basara King、右京和小樱花,其他人我们不管!”台下的怨念几乎化成一股洪流。
“既然这样,那我这就去给你风间大师道歉,让他打道回府。”座头鲸长叹一口气,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
他的声音不大,但通过话筒传出,整个高天原都听的一清二楚……嘈杂的人群忽然静了下来,那些抱怨和吐槽的声音全部消失了,仅仅是因为某个名字,那个名字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似的,一个瞬间让吵闹的人群归于宁静,下一个瞬间又把寂静的人群给彻底点燃。
风间大师!没听错,真的是风间大师!人群议论纷纷,刚刚还死气沉沉的客人们瞬间活了过来,一个个问题像连珠炮似的砸向舞台上的座头鲸,全都向他求证风间大师是不是真的会在下一场登台。
“当然,用高天原的名誉保证。”座头鲸从衬里的口袋掏出印着“风间命”的飘带,系在额头上。
第760章 倾世之作
座头鲸也是风间琉璃的粉丝,甚至是最资深的一批,从这个男孩刚刚出道他就开始关注对方了。
没人知道风间琉璃从哪来,也没人知道他的背后是什么人,这个男孩几乎就是为这个行业而生的,他横空出世,在短短的几年里成为日本牛郎界的王座,毫无争议,连座头鲸这样的牛郎界资深老前辈也只有望其项背的份。
日本常光顾牛郎店的女人百分之七十都是风间琉璃的粉丝,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就算不喜欢风间琉璃,也绝对听过这位年轻牛郎皇帝的鼎鼎大名,如果风间琉璃站在面前,她们还是会忍不住尖叫冲上去要签名……就像喜欢听华语歌的人哪怕不喜欢周杰伦,但如果周杰伦本人站在他的面前他还是会忍不住激动兴奋拍照留念自己见到了活明星,因为他们是传奇,是这个行业的标杆。
风间琉璃的名字再次点燃了全场,传奇不愧是传奇,未见其人,仅仅是知道他即将会登场,台下的女人们就无法保持矜持了,她们蹦跳着、吼叫着、高举着双臂,就像是狂热的信教徒们恭迎教皇冕下的莅临。
“就在五分钟前,我们的音响师和灯光师刚刚和风间大师沟通完今夜演出的细节。”座头鲸脸上带着神往的微笑,如果说台下的女人们都是狂热的信教徒,那他也不例外,还是信徒中被洗脑最严重的,“就像是做梦一样,难以想象高天原会得到这样的殊荣!风间大师今夜会在高天原倾情奉献他的艺术与才华,今夜的表演是风间大师独创翻新的题材,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欢呼声更甚了,如果台下坐着的是一群歌舞伎大师和资深的评论家,此刻的氛围应该是寂静而庄重,也许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交头接耳,但那也应该是低沉而肃穆的,因为出于对艺术的尊重与敬畏……但今夜的客人们都是女人,要说她们会不会欣赏艺术,有可能会,但她们更在意的是风间琉璃本身,她们对有关于风间琉璃翻新创作的题材的内容的好奇程度远远比不上座头鲸说的那句“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风间大师的“第一次”,而她们今夜都是“第一次”的见证者,就好像照到了太阳散发的第一缕光,这是何等的荣幸与圣洁!
这一次座头鲸没有从舞台的侧后发下场,他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地举动,他走到舞台前,挥挥手让客人们腾出一块空地,魁梧的大汉从一米多高的舞台上跳了下去,站在观众席的正前方……座头鲸从衬里的口袋里掏出一枚蒲扇,正面写着“风间雨落”,背面写着“琉璃净禅”,在配合他头上那条印着“风间命”的白飘带,妥妥一副狂热粉的架势。
很显然,这次座头鲸想从观众的角度来欣赏……或者说膜拜偶像的演出。
舞台上的灯光忽然黑了,仅仅是一瞬间又亮了,一个雪白的光圈从天而降,打在舞台的正中央,素白色长缟的女人站在舞台中央,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
场间传出一阵阵惊呼,因为这个女人出现的太突兀又太鬼魅,黑灯仅仅只是一个瞬间,上一秒灯黑的时候舞台上还空无一人,下一秒灯亮的时候就是多出了一道身影……谁也没看清她是怎样出现的,似乎从一开始她就站在那个位置,仿佛一个若隐若现、飘忽不定的鬼魂。
更激动的声音从台下发出,但立马又被憋住了,因为很多人都认了出来,台上那个女人正是风间琉璃,这是他最经典也是最擅长的表演风格,女扮男装,或者说反串……而观众们憋住声音则是因为出场的风间琉璃实在太美了。
他的脸上画着淡雅的妆,仅仅是白色的细粉和几道浅红色的勾勒就让那张脸精致绝艳、倾国倾城,伴随着他婀娜妩媚的身形,就像是绝世的舞姬身披薄质的轻纱,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神摇曳,谁都不忍出声,害怕自己的声音惊扰了这份惊世的美。
“我靠,这家伙到底男的女的啊?”老唐瞪大眼睛看着舞台上妩媚多姿的风间琉璃,他狐疑地说,“我怎么觉得这家伙比台下那些女人都漂亮,我居然会对一个男人心动?我不会真弯了吧?”
“他的女装还是一如既往的惊艳。”饶是看过风间琉璃这种姿态的恺撒依旧忍不住心里一荡,“用中国人的话怎么形容,天生媚骨?倾世尤物?”
“我再也不说你们娘了,这家伙才是真的娘啊……他才是真正的妖孽!”老唐扭头看了看恺撒,又看了看路明非,“和他一比你们简直弱爆了!”
恺撒和路明非相视一眼,都无奈地笑笑,在日本的牛郎业,能拿出来和风间琉璃对比都是一种殊荣了。
纵然他们也都是呼声极高的新人牛郎,但那也是有苏恩曦的包装和英雄的光环加持,在专业水平和业务能力上,和雄霸日本牛郎界多年的风间琉璃相比当然有差距……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三个人的粉丝数加起来只怕都没有风间琉璃一人多,没办法,人家成名这么久,粉丝基数摆在那,而且他们几个大多的粉丝都是重叠的,女人们喜欢他们并不耽误他们也同时深爱着风间琉璃。
敲响桃木小鼓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这里不是歌舞伎座,找不到能和风间琉璃相得益彰的杰出鼓者,但好早高天原的音响质量够棒,用上风间琉璃自编的鼓曲也不会破坏意境。
鼓声空灵清脆,就像是美丽的女人站在幽静的山谷里展现她婉转的歌喉,声音从极远的地方飘到了近处,如慕如诉……风间琉璃的身影伴随着鼓声舞动。
那是一段惊艳动人的舞蹈,和刚刚芬格尔摇滚和探戈风格的舞完全是两个极端,如果说芬格尔更注重“形”,把舞蹈的动作和技巧展现的淋漓尽致,那风间琉璃这段舞就更注重“意”,不是完整的舞,仅仅是一小节,人们就能从中体会到孤寂、凄凉和静美,就好像她们都变成了这个故事里的女人,独自生活在深山中,渴望着能拯救她寂寞的天命之子的到来。
风间琉璃的舞刚一停下,舞台上亮起了两外两盏灯光,照耀着舞台的侧方,一老一少两个身披袈裟、苦行僧人模样的家伙从那里登场。
看清这两个“僧人”的脸,路明非和恺撒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两人的同时生出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因为扮演这两位苦行僧的家伙也是他们的老熟人……夜叉和乌鸦。
谁也不知道这俩货怎么会搅进风间琉璃的演出里,话说这俩货也懂歌舞伎表演么?不过乍一登场看起来的确像模像样的是那么回事,况且他们能上场应该是经过风间琉璃的检验和允许的吧,不然以风间琉璃对艺术的追求,怎么会允许两个搞笑的家伙上台捣乱。
两名僧人来到风间琉璃的面前,年迈的僧人向风间琉璃表明了来意,他们来熊野修行,跋涉了很远又饿着肚子,看山上有座屋子于是想借宿一晚。
看到这里,对这个故事有所耳闻的人都猜到了今天风间琉璃演的是什么,鸟山石燕的《今昔百鬼拾遗·云之卷》中“道成寺钟”的片段,风间琉璃扮演的是故事的主角,日本古代神话的女妖,清姬。
此刻的清姬还不是妖怪,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清姬一口应允了老僧人的请求,一个人生活在深山里这么久,她太孤独了,清姬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年轻的僧人……乌鸦扮演的安珍。
不得不说风间琉璃的演技神乎其技,他的目光里眼波流转,就像是藏着一汪荡漾的秋水,仅仅是用眼神,就把女人柔软动情的模样展现得惟妙惟肖。
安珍也瞥见了清姬的目光,也许是师傅在身边的缘故,也或者是自持僧人的身份,每每与清姬目光相交他都刻意回避。
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但没有完全熄灭,这预示着故事里的时间来到了夜晚,清姬在庭院中行走,她的倩影在幽幽的烛火下娇媚生姿,她披上新缝制的羽织,在院子里摘下一朵最美的白椿花插在发间,做完这一切后,她端着斋菜和茶,敲响了安珍的门。
安珍掀开了幕帘,和白天老僧人在场时不一样,看到站在月光中的美丽的清姬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中跳动着欲念的火……这一幕乌鸦倒是演的很传神,不过即便是换个人来,看见楚楚动人的风间琉璃都不免目光闪烁。
安珍侧开身,清姬进了屋,这时候舞台上的灯光完全熄灭了,幕帘后亮起了烛火,隔着暖色的烛光,所有人都能看见被烛光映在幕帘上两道纠缠的身影,虽然知道这是借位表演,但所有人都身临其境,能感受到年轻僧人与独居漂亮女人那份疯狂的爱。
转场已经是第二日,安珍和清姬的事终归是没逃过老僧人的眼睛,在抛弃僧人身份和与清姬断绝关系的选项中,安珍选择了前者,他与清姬告别,却借口说先去熊野参拜,参拜完后一定会回来找清姬,安珍离开了,只留下清姬孤零零的苦等。
日子一天天过去,盼不到安珍归来的清姬终于知道自己被骗了,她夺门而出,甚至来不及穿上鞋子,不分昼夜的追赶,她的脚被山间崎岖的道路和碎石磨得血肉淋漓,风霜将她原本美丽的脸摧残成可怖的模样……灯光一闪一灭想整这无数个昼夜的交错,每次灯光亮起,风间琉璃的脸就会更苍白憔悴一分,直到最后在去往道成寺的石阶上,清姬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她的脸苍白如纸,唯有眼角的泪是凄厉的血红色。
安珍扭头看到了清姬骇人的模样,逃得更凶了,不得不说乌鸦把小人扮演得可恨又生动,安珍祈求熊野神困住清姬这个妖怪,他则乘船渡过了日高川,逃进了道成寺一口金色的大钟里,并沉掉日高川所有的船。
好不容易摆脱熊野神的清姬站在深不见底的日高川前,她毅然决然的跳进涛涛大河中,河水冲断了她的脚,再次上岸时她美丽的容颜和婀娜身姿不复,已经变成人身蛇尾的妖怪。
对安珍的怨恨让清姬幻化成妖物,怨念越深妖力越强,进入道成寺清姬就感应到安珍躲在金色大钟里,她用自己的蛇神缠绕大钟,可道成寺主持说金钟坚不可摧。
清姬无计可施,最后她流着斑驳的血泪点燃了自己,金色的巨钟坚如磐石,却也是导热的绝佳材料,最后清姬和钟里的安珍全都化为漆黑的焦炭。
和心爱的人不能同生,那便同死吧……也许是怀揣着这样极端的怨念,清姬才变成了可憎、可悲又可怜的妖怪。
高天原的舞台上燃烧着熊熊大火,真的有一口钟在燃烧,钟外是一个人身蛇尾的窈窕黑影,她像是用巨尾缠绕着钟,又像是拥抱着钟,钟里传来凄厉的惨叫,扮演道成寺住持的风魔小太郎低声诵念着悲悯的佛经,人身蛇尾的影子在火焰中渐渐淡去,直到消散。
谁也不知道这离奇的一幕是怎样在舞台上展现出来的,但毫无疑问,这场演出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灵,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以为表演到此为止了,因为这是一场完整的演出,悲情动人、哀艳催泪……但是火光寂灭,大幕落下后,黑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幕后,如登场时倾世绝美。
她翩翩起舞,音响里响起了风间琉璃的画外音。
“人们常说我是个歇斯底里的妖怪,区区男人根本不值得我为他肝肠寸断。”
“也有人骂我蛇心毒妇,这世间负心之人比比皆是,我能杀尽他们所有人么?”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他害我熬成了如今模样,还是我原本薄情冷血,只是爱与恨催我暴露本性。”
第761章 和平的未来
“爱……究竟是何物?为何如此爱一个人,又会如此恨一个人?”
风间琉璃的声音一如登场时的空灵幽怨,但此刻听起来却显得尤为悲凄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带着隐隐的哭腔,深处却藏着凶狠的孤傲,就好像在质问背叛她的爱人,又仿佛在质问整个世界。
所有人都被那股发自骨髓里的悲伤给感染了,她们都听懂了,这大概就是清姬在烧死自己和烧死心爱之人安珍的最后一刻的内心独白,她是那么无助、那么不甘、又那么绝望,带着刻骨铭心的质问与深深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风华绝代的女人变成一代面目可憎的大妖,最后和心爱之人烧死在佛寺中,这个结局委实令人惋惜遗憾甚至煽人泪下……今夜的观众都是女人,并且都是那种内心敏感空虚无处排挤的女人,故事里主角的身世令她们感同身受,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仿佛她们都渡过了一整段清姬的人生,那么孤寂,那么悲伤,又那么凄苦。
“大爱慈悲,小爱无情。佛教言爱言憎,恰若手心手背,为一体之两面,爱之愈深,则憎怨之可能愈大,南传句经曾说:‘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低沉嘶哑的声音像是梵音一样从空中飘落,“不知道这几句偈语是否能解答施主心中的疑惑,但逝者已逝,愿轮回可期,来生你们都能成为心存大爱之人。”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风魔小太郎扮演的道成寺的住持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后,离舞台最近的座头鲸率先鼓掌,伴随着如高歌般的赞叹声,虽然有墨镜遮掩着,但能够清晰的看见,这个身躯魁梧如熊、面庞如岩石般坚硬的男人的脸上,早就泪流满面。
紧接着,所有的观众都开始鼓掌,掌声宛若雷鸣,经久不衰,高天原的大厅里,一半是女人们的称赞声,一半是女人们的啜泣声,复杂的情绪填满了整个场馆,但毫无疑问,女人们喜怒参半和要死要活的模样都是风间琉璃的表演造成的效果。
故事的改动不算太大,清姬和安珍的故事在日本不算家喻户晓也说的上是广为流传了,这是一个痴情女子为了心爱之人化身为妖,最后和负心汉双双奔赴黄泉的悲情故事,风间琉璃改动的都是细节的部分……所谓翻新,主要新在结尾的部分。
尽管清姬已经变成了面目可憎的妖怪,她杀死了自己也杀死了安珍,但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因为太爱,所以太恨,妖怪是可怖地复仇是邪恶的,可一想到她曾经受的孤独和痛苦,所有人都不忍同情。
结尾是对整个故事巧妙的升华,以前从未有人用这种手法来诠释这个故事,化身为妖的清姬和安珍一同死了,但扮演清姬的风间琉璃却将这位可怜女妖身为人时的剪影留在舞台上,让人不禁想起他刚刚登场时的倾世美艳、风华绝代,结尾风间琉璃且唱且舞,他的扮相实在太美,歌声又太凄苦,哪怕只是一道隔着幕帘的影子,整个高天原都被感染了,女人们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的氛围中。
结局道成寺住持的回答是整场演出画龙点睛之笔,清姬太悲太苦了,她孤独的活着,绝望的死去,在欺骗与苦难中堕落,在爱与恨中纠葛,她问天、问地;问背叛她的爱人、也问这个残酷的人世,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因为她已经是死去的人,是徒留在人间的一道残影,也是执迷不悟不肯消散的怨念与鬼魂……但得道的高僧却用佛教的偈语给出了答复,最后清姬的残影在低沉的梵音中渐渐消散,就好像爱已逝,恨也随风而去,这个可怜的女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连同她凄美的一生,但同时她也终于不用那么凄苦悲凉,她解脱了。
这样的结尾似乎把孤独冲淡了一点点,把悲伤也冲淡了一点点,但发人深省,就像一首回味无穷的歌,让人久久沉浸在故事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风魔小太郎的声音浑厚沧桑,这个阅历丰富的老人扮演僧人绝对能给足氛围……就是不知道这个蛇歧八家以刻板和严肃著称的老人怎么忽然间转了性,肯作为助演出演一家牛郎店的演出,还是帮曾经家族的敌人。
风魔小太郎沿着楼梯上到二楼,他在源稚生身后的位置坐下,还是一身道成寺住持的戏服没来得及换下,倒是夜叉和乌鸦已经换好了西装,跟在风魔小太郎的后面上楼,一左一右站在了源稚生的身后。
“夜叉和乌鸦这两个家伙喜欢凑热闹我是知道的,没想到您也会上场。”源稚生扭头看着风魔小太郎说,“是他拜托您的么?”
“风间先生是不久前找上我的,他和我说他新编了一场剧,有一个角色一直没定下来,风间先生说他感觉我很适合这个角色。”风魔小太郎点点头,“他找上我的时候我也很惊讶,惊讶的不是风间先生和我的立场问题……而是他居然会找上我。”
蛇歧八家和猛鬼众的立场问题一直存在,并且延续了上百年,但特别在近二十年里,蛇歧八家和猛鬼众摩擦不断,作为下五家领袖的风魔小太郎一直是战争的中坚力量,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上的猛鬼众成员不计其数……风间琉璃也一样,他是猛鬼众的龙王,除王将以外的最高领袖,手上同样沾染无数鲜血,可以说他们彼此的身上都背负着对方的血海深仇。
本该是坚决敌对的两股势力的领袖,可风间琉璃却主动找上了风魔小太郎,还主动提出让他助演的请求,这怎么让风魔小太郎不觉得诧异呢?
“战争和流血已经是历史了。”源稚生低声说,“风魔家主,和平的时代即将来临,家族和所有势力已经没有开战的必要,以后将不会再有蛇歧八家和猛鬼众之分。”
“我答应风间先生的邀请也是希望这个举动能修复家族的猛鬼众的关系。”风魔小太郎说,“不过委实说,您的弟弟和我印象里那个猛鬼众的龙王差距很大,简直判若两人。”
“稚女的确改变了很多。”源稚生的眼帘低垂,“他长大了,早就不是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需要我保护的孩子。”
“您的改变同样很大。”风魔小太郎由衷地说。
沉默了片刻后,源稚生抬起头,看着风魔小太郎:“您不也是么,风魔家主,以前谁会相信,鼎鼎大名的忍者之王,蛇歧八家的若头会委身在一家牛郎店当客串嘉宾呢?”
风魔小太郎愣了愣,他和源稚生某种方面来说都是刻板的人,但今天他们两个身居高位的领袖居然会在一家牛郎店里互相揶揄,人生还真是神奇的东西,风魔小太郎和源稚生相视一眼,各自露出洒脱的笑。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瞥向会场的另一边,他们都是幸存者,源稚生、风间琉璃、风魔小太郎……不仅仅是他们,这场浩大的劫难改变了所有人,活下来的每个人都变了,可以说脱胎换骨,而改变了或者说拯救了他们所有人的,正是今晚庆典的那三个主角,也正是因为那三个家伙,他们这些立场各不相同而又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们才会齐聚在一家牛郎店里。
回想起一个多月以前去接机的那一天,看着从飞机上走下的那三个载歌载舞的神经病,那时候的源稚生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会是拯救家族乃至国家的英雄,整个日本的格局都因为那三个神经病而改写。
会不习惯的吧,如果那三个神经病某一天不再围着你载歌载舞了,会少了很多乐趣吧……源稚生心想,要是自己以后去了法国,大概会经常想起这三个神经病,还有这段时间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过分正义的加图索君、面瘫冷酷的楚君、还有神秘又随和的路君。
男人之间的友谊无关乎认识的长短,有一些瞬间就可以奠定一辈子的交情。
“精不精彩?我就问你们,精不精彩?”
二楼的某一处,传来大笑声和热烈的鼓掌声,这个声音在风间琉璃的表演刚刚落幕就响起了,甚至比座头鲸更快,反应更大。
“棒极了对不对?那舞姿,那歌喉,那表演,简直是艺术,国宝级的艺术!”头上系着座头鲸同款“风间命”飘带的拉面老师傅站起身来,豪迈的大笑,自豪之前溢于言表,“我儿子,那是我儿子啊!完美的继承了我优良的基因,完美继承了我年轻时候的风范!”
终于轮到自己炫耀了,怎么能不亢奋呢?
刚才芬格尔的演出引得众人喝彩,副校长的一番炫耀看得上杉越心里直痒痒,上杉越不得不承认,芬格尔这小子的确藏了一手,称得上难得一见的牛郎界新人天才,但他儿子才是牛郎店的年轻皇帝啊!上杉越看过风间琉璃的歌舞伎演出,简直是舞动的艺术……但儿子没出场,忽然提起的话就显得太刻意不自然了,上杉越一直憋到现在。
此刻他终于一抒胸中的郁结,太爽了,这种感觉太爽了……上杉越偷偷瞥了眼周围所有人的表情和反应,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按理来说像上杉越这种曾经位高权重,本身还身负高强血统的老人早该风轻云淡看轻一切,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值得他真正喜形于色的事了,不然他也不会抛下一切摆摊卖了六十年的拉面……但上杉越此刻的激动的抓耳挠腮的模样活像一个菜市场门口对着所有邻里街坊大声炫耀自家孩子这次考试全班第一的买菜大妈。
“伱年轻时候的风范?”昂热瞥了眼猴子般激动的上杉越,他无情的揭穿,“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不是烂棍一条么,每天不务正业也不谙世事,除了挥霍钱就是睡女人……你儿子倒是比你看起来有出息。”
“我儿子当然比我有出息,也不看看他们继承的是谁的基因。”上杉越心情好,根本顾不上计较昂热的冷嘲热讽,“我说昂热你光棍了这么多年也不考虑成个家什么的?我和你说啊,我这几天才感受到,我以前完全是条行尸走肉嘛,有孩子和没孩子完全是两种人生,你这样就算活成前年老王八又有什么意义?”
“我劝过他,我们校董会里有个女公爵对他挺上心的,但老家伙一心只想屠龙。”副校长喝口酒,也瞥了眼昂热,“要我说不如趁现在身体状态保持的不错,赶紧留个种,那公爵小妞挺漂亮的,长相家境和脾气抖没的说,免得过几年彻底丧失生育能力了,实验室里那些老不死的给你打针都硬朗不起来。”
昂热懒得搭理这两个二货,他在想自己要不去蛇歧八家那边待着,说不定还会清净点。
卸了妆的风间琉璃再次上台了,为了演出的节奏,刚才落幕后他就直接下场了,时隔几分钟后才再次登台。
但是这几分钟里谁也没有不耐烦,因为风间琉璃的演出实在太高水准了,所有人的情绪都还沉浸在刚刚的故事里没有回过神来。
座头鲸手脚并用地爬上舞台,这一刻老牛郎也不在意形象了,他激动地拥抱风间琉璃,说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动人最高级的演出,座头鲸毫不吝啬自己对风间琉璃的赞扬和崇拜,直到现在观众里还有人哭得梨花带雨,隐隐的啜泣声回荡在高天原的各个角落。
“感谢店长的厚爱,也感谢高天原提供的这个舞台。”风间琉璃对座头鲸浅浅的鞠躬,脸上挂着邻家男孩般的微笑。
在歌舞伎演出以外的时间,这个男孩看起来永远那么平易近人……谁能想象到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少年会是猛鬼众的龙王呢?
“是高天原应该感谢您才对。”座头鲸诚惶诚恐地说,“高天原完全不能和风间大师以往表演的舞台相比啊!”
第762章 离开舞台的皇帝
这倒不是座头鲸自惭形秽,风间琉璃是登上过歌舞伎座这种顶级舞台的演员,能容纳上万人的、不亚于歌舞伎座的国际剧场风间琉璃也有过演出经历,和这些顶级的舞台相比,高天原再怎么装潢都显得有点寒酸。
“不,鲸前辈,我也并不是并不是一出道就能进入大舞台,我也演过小剧场,刚出道时我一场演出的观众只有几十人。”风间琉璃摇摇头,他语气认真地对座头鲸说,“不论是对于一名歌舞伎演员,还是对于一名牛郎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舞台是否华丽、规模是否盛大、甚至不是演员本身……最重要的是这场演出的观众。”
“观众……”座头鲸愣了愣。
“不论在哪表演,不论人数多或者少,只要台下站着爱你的观众,演员就要用尽力气演好自己的角色。”风间琉璃对座头鲸笑笑,“我感受到了高天原今夜观众的热情,她们喜欢这场演出,她们爱我,这就足够了,今天这场表演我演的很开心也很满足。”
“只要台下站着爱你的观众,演员就要用尽力气演好自己的角色……”座头鲸怔住了,他细细的咀嚼风间琉璃这句话,忽然醍醐灌顶似的,“真好,说的真好!不愧是风间大师,这番话真是发人深省,一句话道尽了男派花道包含的哲理!”